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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三年之前,那位因嫁给洋大人而既有钱又有势的某某女士,从美国回到台湾,看见旗袍开叉太高,勃然大怒,乃为文痛斥其有伤风化。文中特别强调一点曰,连洋大人都认为不可,而中国女子硬是要可,自然是野蛮非凡。
柏杨先生对旗袍开叉问题,自认没有研究,但对洋大人因看见开叉里露出大腿,便心惊肉跳,则不禁大惑不解。盖中国人见得太多趋于保守,1915年曾列名筹安会。主要译述有《天演论》、,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与风化有啥关系乎哉?某作家三十年前更有文曰:“中国同胞,见了女人半个裸臂,便想到整个裸臂;想到整个裸臂,便想到性交;想到性交,便想到私生子。”呜呼,那二○年代女人们刚露出半截胳膊时代的病态现象。现在,即令旗袍开叉再高,也不会有人想到私生子矣。而洋大人却口水都流出来,我们有啥办法也。某某女士是典型的洋大人本位主义者,只看到从下往上开的不像话,而外国女人那种从上硬往下开的作风,却认为正当而合理。
一个美国杂志曾有这么一段对话,可看出洋大人那种“向下开”的严重趋势。父亲曰:“孩子,今天宴会上,伯爵夫人坐在你对面,她穿着啥颜色衣服?”孩子曰:“不知道,我没有往下看。”盖伯爵夫人袒胸露背,开叉低得要命,乳沟深陷,双乳隐隐在望。中国人见啦,准会发瘫,却未听某某女士以及感慨旗袍开叉太高的人,发表一点议论,何耶?如今,美国女孩子已高喊着要露出膝盖矣,看情形,旗袍开叉已得到洋大人支援,谁也抵挡不住。
杨皓云女士信
读者杨皓云女士来了一封长信。她是一位高级中学堂刚刚毕业的女孩,教人沉不住气,岂我们老了的这一代——即把国家搞糟了的这一代,要一个个封闭,下一代将脱颖而出乎。
杨皓云女士信上曰:一口气用六个钟头看完了你两本大著——《玉雕集》和《怪马集》,天可怜我只有高中程度,区区一毫一厘,简直不能和你老先生相比,但我仍有勇气把我以为你不知道的告诉你。
恭维如仪之后,言归正传,杨女士曰:您每论及小脚,必以五千年文化和孔孟学说并论之。如果我成绩单上九十八分的历史分数,不是上帝赏赐的话,小脚应该源自宋王朝,历史虽悠久,并无五千年,而且和孔丘无关。
我真要请杨女士的历史教习喝一盅,把学生教得如此明白。不过小脚始于何时,恐怕没人知道,有些人说始于宋,有些人说始于五代,有些人说始于南北朝潘妃的步步生莲花。但都没有证据,只不过偶尔在古书碰到一句,就抓住大作文章。这真是奇怪的事,小脚这玩艺乃天下第一残酷之刑,在中国流行这么久,竟考据不出来是谁发明的,谁推广的,实是遗憾。想当年中华民国成立,各地设“放足委员会”,这种使妇女免去酷刑的措施,曾遭受到强烈反对。则当初教她们缠足,恐怕反对情形,会更为强烈,何以古书上没有只字提及耶?不过事情往往越研究越糊涂,可能当初根本无人推广,城里人一看大官太太都缠,便自缠之,乡下人一看城里的人走路一扭一拧,美不可言,也跟着自动去干,风气潮流,时髦摩登,能把人搞得昏昏然也。
杨女士说缠足没有五千年,一点不错,又说和孔丘先生无关,大致也是对的。但在斲丧中华民族的灵性上,孔丘先生恐怕脱不了干系。孔丘先生的全部著作,只告诉了人们应该如何去做,没有告诉人们为什么要那样去做。有如《六法全书》,有条款而无理论。全部讲的伦理,但中国却无伦理学。任何大学堂的伦理学,都得靠洋大人的学说。是何故哉?然而这些事我们都不管,我们管的是,他老先生的学问最容易和权势结合。那就是说,有权有势,有钱有地位的人,都喜欢孔孟二公,盖孔孟那一套大行,他们便安如泰山也。孔二公徒子徒孙中之一的未熹先生,看准了这个苗头,乃挺身而出,注这个,解那个,讲这个,演那个,搞得黑云密布。中华民族如果没有这一批酱缸思想作怪,当不致沦落到今天这种惨境。
在此附带声明,我并不十分反对孔孟,只是想研究研究。盖我并不打算做官,天地自宽,如果我仍有前途,自然也会崇而拜之,教你肉麻。
杨皓云女士曰:你说女人身上任何东西都有假,唯皮肤假不了,非也。老早日本就有一种膏类的化妆品(我从不用这些玩艺,故名焉不详),擦在皮肤上,光洁滑腻,一如白居易形客的杨贵妃。常有人说李丽华女士越老皮肤越好,答案在此。
李丽华女士是目前最当行的电影明星,用不着打听,她一定有一套秘而不宣的美容妙方,死都不对外人言之。我们虽没有人看见她往身上涂什么粉膏,但可由想象而确信,盖靠美色吃饭的人,一定在美色上用功夫。潘金莲女士有一次看见李瓶儿女士身上雪白,炉火中烧,就也弄了点什么粉膏大涂特涂。我们说这话并非把迷死李当做迷死潘,而是说明一点,《金瓶梅》乃中国古黄文学中,唯一提到女人修理自己皮肤的一部书,值得注意及之也。
不过拍杨先生仍以为往身上抹那些粉膏,只能发扬,不能改变。盖发扬易,改变难也。饭桶当了再大的官,可能满面红光,但不可能不俗;西崽可能满口上流社会用的牛津腔英文,但他的见解和境界固仍是西崽。如果皮肤白而且腻,粉膏可以延长之,亦可光辉之;如果皮肤又黑又粗,恐怕目前的医药没啥办法,否则美国的黑种人,早绝了迹矣。
昨天晚上,我去杂货店购袜一双,预备过年,看见一个女人在买雪花膏,和店老板交头接耳,鬼鬼崇崇,不禁大疑,就假装买别的东西,在旁细观。一会工夫,店老板拿了两瓶针药,锯了开来,倾到雪花膏之中,用钳子搅之拌之。柏杨先生立刻就知道那是男性荷尔蒙。等女人走后,向店老板打听,果然不错。该女人满脸粉刺(该死的粉刺),男性荷尔蒙有治疗之功也。但我却颇有点怀疑其功效如何,皮肤的颜色和质料,属于上帝的恩赐,化妆之则可,弄假的恐怕很难。
杨皓云女士又曰:你说修金字塔的小民,全为哑巴,亦非也,只有陪法老王尸首入墓的几位高僧而已,他们出于自愿割掉舌头。
杨女士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把事情看得太过于简单,用不着引经据典,仅从人情和逻辑上推断,便可知道底蕴。呜呼,“他们出于自愿割掉舌头”,说得太轻松啦,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出于自愿”割掉舌头的。那些所以割掉舌头,在于使他们讲不出金字塔内部构造的秘密,不割恐怕不行。而且,是先高僧而后割掉舌头“抑是先割舌头而后才成为高憎?恐怕是历史上一件重要公案。
修金字塔的小民当然不全是哑巴,但修金字塔内部“寝陵”的小民,就非成为哑巴不可。政治这玩艺厉害得很,不要说年纪轻轻像杨女士这样漂亮的女孩,便是力大如牛的男孩,有些活到老都弄不清其中板眼。中国帝王们对修寝陵的人差不多都杀掉殉葬,以防他们在外边乱说。法老王仅割掉他们的舌头,且棒他们为高僧,手法要高明得多矣。要说他们是出于“自愿”,嗟夫,自愿者,自动自发,没有一点压力恐吓者也,这种名词,用得多了实在心跳。而杨女士竟真地相信它,天真无邪的朋友,似乎一直都层出不穷。
杨皓云女士又曰:你说修女是留发,再非也,以往铁定剃光头,后来为了便于化装避祸,才准留极短之发,比你形容的台湾女学生的头发还短。不信的话,顺手拉个修女问之,但不发誓者不算。
修女剃光头这消息不知是哪里来的,柏杨先生曾打听很多有关人士——包括顺手拉来的修女在内,恐怕是杨女士误矣。有人把神父比之为洋和尚,把修女比之为洋尼姑,致跟佛教的“尼姑”发生混淆。佛教的“尼姑”是把头剃得光秃秃的焉,这跟修女把头发包起,穿着没有曲线的长袍一样,其目的都在于破坏自己的女性之美,免得臭男人动歪脑筋也。
剃头的危机
到理发店刮胡子是人生一大享受,如果理发师是一位妙龄小姐,用她那柔若无骨的玉手,在脸上捏捏摸摸,再用其剃刀如水,刮来刮去——不单刮来刮去,还在耳朵里鼻孔里剜来剜去,那些地方平常都是坐冷板凳,没人造访的,忽然爱护备至,浑身每一个毛孔都会舒服得像风箱。呜呼,太太小姐因为没有胡子的缘故,便无法享受这种艳福矣,真是遗憾。同时,胡子这玩艺,对太太小姐也是一种煞星。有一则小幽默上说,一个男人很高兴他是一个男人而不是一个女人,朋友问他原因,答曰:“我这一辈子都不必发愁会跟一个胡子嘴接吻。”太太小姐就难免有这种危险。有人说男人胡子最最性感;有人说男人胡子犹如刷子,除了刺得肉痛外,有百非而无一是。可惜这“有人说”都是“男人说”,不是太太小姐说,太太小姐最好能赐予指教,以便臭男人遵循。
提起来理发,外国的月亮就比中国的月亮圆。不要说古之时啦,就在二十世纪○○年代,刮胡子都是自己用剃刀的,刮的时候,眼瞪得像一块钱,一不小心,就是一个刀口。洋大人发明的“保险刀”,真是功德无量,中国人有胡子的历史跟洋大人一样的久,却一直使用古老的东西刮,实在研究不出道理何在也。——对啦,中国传统文化,理发不叫理发,而叫剃发,故有诗曰:“有头皆可剃,无剃不成头。剃自由人剃,头还是我头。试看剃头者,人亦剃其头。”
最后两句,有高深的哲学在焉,套而言之:“试看整人者,人亦整其人。”“试看斗人者,人亦斗其人。”这乃是因果律1775年出版。原为法国第戎科学院征文而作。此书探讨了社,天道固好还也。不过现代现发师都是对着镜子自己理自己的,剃头与理发的区别,岂在此欤?
剃头最大的苦处是刀钝而头发没有洗得够久。柏杨先生小时,隔壁住着一家人,每逢初一、十五,是他们“人亦剃其头”‘之日,父剃其子,子剃其父,兄剃其弟,弟亦剃其兄。有一次我有事回乡,刚进巷口,就听喊声震天曰:“杀了人呀,快救命呀!”其声凄楚,使人落泪,当下家也不回啦,闯进该人家府上一看,原来一家大小正在艰苦剃头哩。该喊声不是出自儿子,儿子怕骂,有泪只敢往肚子里流,而是儿子正在给老爹剃,老爹在奋勇呐喊哩。
剃头在中国政治史上,曾占过最重要的一页,满洲王朝入据中国之后,带来了若干奇异的装束,其中最他妈的莫过于剃头和辫子。直觉地想,剃头和辫子是不能和平共存的焉,既然剃了头,自然没有辫子立足之地,既有辫子立足之地啦,头就剃不了。而怪就怪在这里,满洲人剃头不是全剃,而只周围剃,却在头顶留下一小撮头发,梳成小辫子,该小辫子像猪尾巴一样垂下来,构成世界上最丑陋的图案。这条辫子,在中国人头上,垂了三百年之久,成为忠贞和叛逆的标志。大体上说,有辫子的朋友都是爱国的,没辫子的朋友思想就有问题啦。后来一些在外洋留学的学生,受不了猪尾巴之苦和之羞,愤而剪掉,回国时就只好装上一个假的,盖酱缸蛆和硫磺虫都是凭辫子以辨忠奸也。
——臭男人古时候也是梳辫子的,不过该辫梳好后,像蛇一样盘到头顶。(贵阁下看到京戏《乌盆记》乎?刘世昌先生的冤魂上场,头发是披散着的。盖人鬼之分,也在辫子伦理本位梁漱溟用语。认为中国是以伦理为本位的社会。,人可以梳辫子,鬼则四肢无力,只好任其披散着矣。)夫辫子盘到头顶,还可将就,而像猪尾巴一样垂下来,其难以入目之状,实在弄不懂姓爱新觉罗的家伙,当初是怎么想的,莫非其脑折纹多了一颗钉乎?当初为了教中国人接受这条猪尾巴,曾喊出“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的血腥口号,已经够王八蛋啦,后来眼看政权都要不保,仍不肯对那玩艺让步,所谓“辫存国存,辫亡国亡”,无他,酱缸太深,爬不出来。
——然而辫子也并不完全没用:其一、两个人打架时,一旦抓住,就算打赢啦。其二、三作牌逮捕囚犯时,把各路好汉的小辫子拴在一起,就牢不可破,对于国库来说,用不着买绳买索,也是节约之道。但正因为小辫子有被抓的诱惑,人们见了辫子,总忍不住跃跃欲试,于是有些朋友就在辫子上练功夫。平江不肖生先生的《江湖奇侠传》,就介绍过一位柳先生,其小辫子就千万抓不得,盖他阁下的小辫子能自动自发地直立,其硬如铁,四下挥舞,呼呼生风。有些聪明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