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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宋哥,这画只要能换个轴杆就行,是否重新装裱,都没所谓的,我带了三万块,应该够了吧?”
庄睿装着一副很随意的模样,随口答道,这位方老爷子如果真是装裱这行当中数得上的人物,自然可以看出这画中的猫腻来。
“你小子倒是挺舍得的啊,买幅画才几千块,装裱一下就准备花三万,不会是想转手找个大头卖出去吧?”
宋军说话间,车子已然驶向城郊处龟山汉墓的方向。这一条路上有许多建材市场,庄睿看到有些市场门口正在用电锯锯着木头,发出很响的轰鸣声。
“装裱好了,我卖给别人,宋哥你可不要抢啊。”
庄睿看着那电锯,脑子里好像想到了什么,随口和宋军胡侃着。
“对了,我可以找那种小型的手动切割机啊。”
庄睿在心里暗骂自己傻蛋,在他家老宅的附近,以前有个石场,专门卖一些石雕作品,那会庄睿就经常看到一些石雕师傅们,用小型的手动切割机,在对石雕一些比较细腻的部位进行处理,想来那东西,切个石头应该不成问题吧。
“要是唐伯虎的真迹,我还有点兴趣,我告诉你,庄睿,那幅《李端端图》,可是好好的呆在南京博物馆的,你这玩意留着自己看看就行了,挂出去那可是要被人笑话的。”
宋军嘴里说着话,将车停了下来,庄睿这才知道到地方了,推开车门,抱着小白狮就下了车。
“庄睿,把小白狮留在车里,方老爷子要是答应帮你装裱的话,是需要安静的,这俩小东西太吵。”
听到宋军的话后,庄睿安慰了一番小家伙,又把它塞回到车里,然后手中拿着那幅画轴,和宋军向前面10多米处的一个院子走去。
方老爷子的这个房子,是建在彭城的城乡结合处,依山傍水,院子前面还种了一排柳树,正值吐绿之时,进到院子里,庄睿看到,在院子中种了两块菜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拿着锄头在锄地呢。
“方爷爷,你老的身体,还是这么硬朗啊。”
宋军看到老人之后,连忙快走了几步,上前将老人手里的锄头接了过去。
“这这个臭小子,平时没事就不来,有事就想到我了,等我什么时候见到宋老哥,肯定告你小子一状,行了,行了,别在那摆弄假把式了。”
老人看着宋军装模装样的在锄地,一脚踢了过去,宋军都没敢躲,硬是用屁股受了这一脚,宋军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不过却没有丝毫尴尬的样子,脸上一直都笑嘻嘻的。
庄睿这时才看清老人的面貌,雪白的头发,面色红润,脸上的皮肤也很细腻,用鹤发童颜来形容,绝不为过,咋一看去,根本不像八十多岁的老人,只是在那双眼睛里,不时的流露出一丝沧桑感。
“你爷爷身体还好吧?”
老人向庄睿点了下头,对着宋军问到。
“托您老人家的福,爷爷身体也硬朗着呢,教训我爸的时候,身手别提多麻利了,对了,我前段时候回京里,爷爷还说要请你去家里住一段时间的。
“不去啦,这里挺好,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我离开家乡数十年,算是学成有归,这把老骨头,现如今能埋回来,也算是运气不错了。”
老人感慨了一句,眼睛向庄睿手中的皮套看了一眼,随后问道:“是宋老哥又淘到什么宝贝了吧?走,去屋里看看。”
老人的脚步很稳健,走到门口的时候,洗了下手,带着二人走进客厅,一个四十多岁,像是老人保姆的中年妇女,上来给宋军和庄睿端了杯茶,然后就退了出去。
“拿来,我先看看。”
老人并没有宋军所说的那么难缠,进屋后擦干了双手,很爽快的就从庄睿手里接过了皮套,将拉链拉开,把里面那幅画轴取了出来。
“来,小伙子,帮我把这画打开。”
老人可能是把庄睿当成了宋军的跟班,扔过来一副白手套,示意庄睿戴上。
在客厅里那张长方桌上,庄睿和方老爷子各持一边轴杆,将画向两边铺开,只是画轴还没打开一半,老爷子的脸上,已经是露出了不快的神色。
“我说你这个小兔崽子,这样的东西,你也好意思拿来让我装裱?看我老头子每天都很清闲,来消遣我是不是啊?”
等到画卷完全展开后,方老爷子已经是满脸怒色,他这一辈子经手的名家书画真迹,可能要多个这世上任何一位收藏家,眼力自然不凡,打眼望去,就已经分辨出这画的真假来了。
一百零五
宋军看到老爷子发火了。连忙出言说道:“方爷爷,你别生气,千万别生气啊,您这火气怎么比我爷爷还大,您听我解释嘛。”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你爷爷不会让你拿着这幅画找我来装裱的,应该是你小子自己的主意吧?我说你小子也不缺这几个钱,没有必要拿我装裱出去的东西糊弄人吧。”
老爷子的火气丝毫不减,要知道,装裱和字画,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通常说“三分画七分裱”一幅字画,如果经过当代装裱大师的装裱,拿出去后,真的是可以糊弄住不少刚入收藏的人。
近现代著名画家傅抱石先生,曾经在1957年1月3日《人民日报》上发表的《裱画难》一文中说:“作为一件艺术品,除了画面的艺术水平决定画家而外,装裱是最重要的一关”足见书画装裱在整个书画艺术中的重要性。
只是在解放前,装裱师傅们的地位比较低。这也导致了装裱行业人才匮乏,流传了一千五百多年的装裱技艺,几乎就要失传,等到了解放以后,手工艺人们的地位提高,才使得那些老艺人们把手艺传了下来。
而方老爷子,在国内整个书画装裱行业内,都属于泰山北斗式的人物,徒子徒孙多不胜数,是以经过他亲手装裱的书画,都是价格不菲的真迹,即使这幅唐伯虎的《李端端图》是赝品,如果被老爷子亲手装裱一番,那拿出去后,说不准就能当真迹给卖出去的。
“方爷爷,这画是我这个小兄弟的,他就是想重新裱一下,挂在自己家里面,绝对没有打着您老招牌转手倒卖的意思,您看,这画的轴杆用料很差,已经不适合挂堂了,我这不是觉得这点小事,对您老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嘛,您要不高兴,咱不裱了还不成。”
宋军吃了挂落,心里也很是不爽。已经在暗自后悔了,早知道随便找位装裱师傅就得了,何必来招惹这老爷子啊。
“你说的都是真的?”方老爷子脸色稍晴,看着宋军问道。
“方爷爷,我哪儿敢骗您啊,您一个电话,我家那位老爷子,还不打断我的腿啊。”
听到宋军的话后,方老爷子才正眼打量起庄睿来,他活了这么大的岁数,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庄睿不是那种偷奸耍滑的人,心中的怒气也慢慢消了下去。
“小伙子,我装裱书画的价格,可是很高的,你买的这幅画,笔法粗劣,意境全无,还不如到书店去买幅印刷品挂在家里呢,要我装裱,可是划不来的。”
方老爷子这话中的意思。已经是在推脱了,这样假的不能再假的作品,如果经他手装裱了,那传出去,可是会让人笑话的。
“方爷爷,我也知道这画是假的,不过既然买了,也不能当废纸烧掉吧,我就是想把这两个轴杆换掉,能挂上去就行了。”
庄睿装着很随意的样子,指着摊在桌子上的那幅画说道,其实他心里已经很着急了,本来按照他的猜想,这位老爷子答应给装裱,自然在其过程中,可以发现画中画的猫腻。
可是庄睿没想到的是,这老爷子看了一眼画的真伪之后,根本就不愿意出手,甚至都没向这幅画看上第二眼,一般来说,对某个行当比较熟悉的人,首先重视的,就是自己比较专业的地方,要不是这幅画伪造的太假,方老爷子或许还能看看这幅画的装裱工艺,这也可见,当时伪造这幅画的人,为了不使人注意到这幅画,可谓是费尽心机。用心良苦了。
“哦?”
方老爷子嘴里不置可否回了一声,不过眼睛却是随着庄睿的手指,看向那幅画的轴杆,嘴里随之发出了评价,“这天杆地杆和轴头,倒是用木头做的,不过这用料也太差了,看这画的时间,应该是民国那会仿的,这才几十年就快腐朽了,真是搞不明白,这样的画,也会有人去装裱,咦?!”
方老爷子说着说着,原本半眯着的眼睛,忽然瞪的溜圆,嘴里发出一声惊疑不定的呼声,一步走到桌前,其动作之敏捷,根本不像八十多岁的耄耋老人。
“这……这是我们吴装的手艺活啊,居然还是仿古装池,谁没事会用这手法,来装裱这破画?”
方老爷子一边说话。一边戴上了一副老花镜,开始仔细的打量起这幅画的装裱来,嘴里还在不停地喃喃自语着,听到一旁的庄睿有些莫名其妙。
宋军倒是对装裱有一定的了解,给庄睿解释了一番之后,庄睿才明白了方老爷子话中的意思。
原来,苏扬两地装裱这个行当,历经明清数百年,承前启后,名池全国,统称吴装。在这其中又分为几个类别,专裱红白立轴对联,专供婚丧喜庆之用的,称为“红帮”。
专裱普通书画的,称为“行帮”而在解放前苏州、上海、扬州各地,就够得上称为装潢艺术的,专为书画名家和收藏家装裱珍贵书画的,称为“仿古装池”。
能做“仿古装池”的艺人,大多都是手艺高超的老艺人,即使是在解放前,这样的人也是屈指可数,方老爷子大多都认识,现在猛然见到这么一幅“仿古装池”的假画,也难怪他失神了。
因为老爷子心里已经断定,这画的装裱,肯定是出自解放前某位装裱大师之手,只不过为什么用这种复杂并且成本高的装裱手法,来装裱一幅假画,就让方老爷子百思不得其解了。
方老爷子脱下了手套,找出一个放大镜来,仔细的将这幅画从头到尾,重新看了一遍,又用手摸着画轴装裱的质材,过了足足十多分钟,才拿下了眼睛,坐回到椅子上,却是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老爷子这会心里实在是有些纳闷,这幅画怎么看,都是一幅赝品无疑,但是其装裱的工艺又是“仿古装池”而在这其中还有个问题,一般“仿古装池”所用的材料,无论是天杆、地杆、木杆、纸管、轴头这些东西,都会是挑选上好的材料,在解放前的时候,“仿古装池”所用的轴头。甚至都是珍贵的檀木制造的。
让老爷子心里纠缠不清的有两个问题,第一是既然用了最复杂的装裱工艺,但是又为何用这些算是比较差的材料?方老爷子刚才没有细看的原因,也是因为这材料太差,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这幅画用的是“仿古装池”的手法,第二自然就是为何花费这么大的功夫,来装裱这么一幅赝品了。
不管在哪个行当里面,能做到顶尖的人,肯定都是一些性格极为执着的人,老爷子也不例外,虽然八十多岁的高龄了,依然是皱眉苦思,想搞清楚当初这位装裱大师,到底是在什么心态下,装裱这幅作品的。
“宋小子,你这幅画是从哪里来的啊?”
方老爷子出声了,问向正在一旁有些莫名其妙的宋军,刚才宋军也走到桌前看了一下这幅画,的确是赝品无疑,从用纸上就能看出来,不会超过民国时期的。
“方爷爷,我都说了,这画不是我的。”宋军有些哭笑不得的回答道。
“哦,对了,是这位小伙子的,小伙子你怎么称呼呀,能说说这画的来历吗?”
从进入都这房间,方老爷子直到现在才想起问庄睿的名字,不过庄睿也没有生气,任何一个人活到了八十多岁,恐怕也不会有兴趣,去询问自己见过的每一个人的名字。
庄睿自我介绍了一下,然后将黑市拍卖的事情说了出来,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他刻意强调了自己是被人话赶话,一时冲动才买了下来,虽然只花了三千块钱,但是也想留着做个念想,这才找到宋军,求到方老爷子这里的。
方老爷子坐回到椅子上,沉吟了一会,然后站起身来,对宋军说道:“你去给小吕打个电话,就说我今天没时间,让他改天再来。”
宋军答应了一声,拿出手机就拨打了起来,庄睿在旁边听得真切,原来这老爷子口中的小吕,居然就是和他有过交集的吕掌柜,庄睿不禁在心里好笑,不知道也是一把年纪的吕掌柜被人叫成小吕,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小伙子,你把这画拿好,跟我过来,宋小子也一起来。”
看到宋军打完了电话,方老爷子站起身来,向客厅旁边的一个房间走去,庄睿收好了桌上的画轴之后,和宋军跟在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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