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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队正站在药铺门口,左右看了看,高声道:“是谁负责这一片征粮啊?”
他是大将军的亲兵卫队队正,那可是大将军的心肝豆瓣才能充任,负责这一片征粮任务的几个军官一路跟来拍马屁了,听他们说话,不敢凑近,只是远远哈着腰候着。听到召唤,赶紧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傅队正撇着嘴上下打量了一下:“你们是负责这条街征粮的?”
“是的,小的参见队正大人。”
“嗯,”傅队正马鞭一指贵芝堂的牌匾,又指了指几个兵士捧着的那面匾额,说道:“贵芝堂的小郎中左公子,多次拼死救治我军伤兵,奋勇杀敌,一人击毙敌军二十八人现在,又拿出十斗余粮卖给我军。大将军称赞左公子为‘拥军楷模’现在,本将要陪同左公子去卖粮,沿途宣扬左公子的拥军事迹……”
那几个军官一边听着,一边朝左少阳送上满脸献媚的微笑。
“是是”几个军官点头哈腰忙着答应,“队正放心,我们一定保护好贵芝堂,我们以脑袋保证,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
“那就好”傅队正转身对左少阳道:“以后你们堂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们几个就是。”
“不敢”左少阳忙拱手道。
“应该的”那几个军官冲着左少阳一个劲点头哈腰,“有啥事左公子尽管吩咐。呵呵呵”
傅队正吩咐随从兵士给左少阳披红挂彩,又牵来一匹战马,也是披红戴彩,对左少阳道:“上马吧”
左少阳感觉自己跟着新郎官一般,反正有兵士牵马,也不担心,只是腿上有伤,不好用力,几个兵士搀扶着,才慢慢上了马,抓住马鞍梁,侧头望去,只见爹娘、苗佩兰、白芷寒他们都在门口笑着望着他。特别是苗佩兰笑得最开心,便朝她扮了个鬼脸。
傅队正也翻身上马,马鞭一挥,鼓乐又喧天响了起来。抬牌匾的走在最前面,后面是左少阳,傅队正故意拖后一个马身的距离,好让他更突出一些。
在傅队正身后,两个大嗓门的兵士骑着马,每当队伍行进到街口的时候,很多人出来围观,锣鼓声就停下来,这两个人便开始大声宣讲左少阳的先进事迹,这两人能说会道,跟说书一般添油加醋,把个左少阳的事迹描绘的是天花乱坠。
围观的百姓中听说他一个人杀了二十八个敌军,惊讶得眼珠子瞪得溜圆,这是人家官军认可,绝对没假。见他运了十斗米卖给官军,又都议论纷纷。
不管怎样,他们这满城几条大街走了一圈,这感召力还真明显,出来卖粮的顿时增多了。真是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来到州府衙门,这里已经围着很多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说着,左少阳在兵士的搀扶下,下了马,早有兵士把那袋粮食抬了下来,左少阳装个样子抓住袋子一角,跟着把粮食送到了收粮点前。
收粮点的人早就得到了通知,准备了热茶,一个个热情的不得了。过称称好之后,正好十斗,总共两贯钱。拿了个崭新的钱褡裢装了,放在左少阳的马鞍上。
忙完这之后,傅队正一行人送他抬着匾额返回贵芝堂,由于已经过了卖粮最后时限,一路上见到各条大街的兵士们开始挨家挨户搜查粮食了。
那些负责宣传的兵士,宣讲内容已经改了,改成了主动交出粮食来的,只鞭打二十,粮食罚没充公,但不砍头。如果被搜出来,则按照先前说的砍头并枭首示众。
左少阳心想,这大将军这是最大限度缩小打击面,过了午时还允许自首,从轻处罚,只是罚没粮食和打二十鞭子,只有顽抗到底私藏的,才处死。
走了没两条街,便看见了第一个被当街砍头的“刁民”
他们过这条街的时候,已经行刑完毕了,雪地上一大摊鲜血,一具无头老妇蜷曲在雪地里,人头已经不见了,问了才知道已经被兵士用竹竿挑着满城游街示众去了。不禁一阵胆寒。
再往前走,几乎每条街都有被砍头的,有的已经行刑完毕,有的还没有,他们队伍过去,便避让在一边,等他们过去了才行刑。
一看官军是动真格的了,又有左少阳这样因为拥军而得到大将军表彰的先进人物的感召,一些心存侥幸的百姓便硬着头皮扛着粮食出来自首,粮食当即被官兵拿走,交粮的一家人除了小孩,全部被当街鞭笞。随处可见跪在地上挨鞭子的百姓。去的时候鼓乐齐鸣,回来一路上听到的都是凄厉的惨叫和哀哭声,还有一滩滩的鲜血,一具具的无头尸体。
看来,还真有不怕死想侥幸蒙混过关的,而这大将军也当真是说到做到。
快到贵芝堂那条街的时候,左少阳看见一家五口全部被杀死在大街上,有一个还只是几岁大的孩子。兵士们正从他大堂挖开的一个地窖里往外运粮食。堆在门口跟小山似的。
左少阳更是胆寒,这家人把粮食也是挖地窖埋在地下,如果自己没有得到大将军树立典型的保护,也心存侥幸没有把粮食转移到清风寺,那只怕跟这家人一样被挖出来,全家处死了。
回到贵芝堂这条街,兵士们从两头往中间搜,好几家人献出粮食自首,全家跪在雪地里被兵士们鞭笞,惨叫声响彻整个大街。还有一家人,因为被搜出超标粮食而全家当街处死。
左少阳心想,这大将军也太残忍了,搜出粮食也就罢了,大不了打一顿也行,怎么能杀头呢?本来对那大将军心存好感,一路上看见的惨象,让他心中的好感荡然无存了。
傅队正见他原先趾高气昂,踌躇满志的样子,这会工夫却垂头丧气的了,纵马上来,跟他并排前行,淡淡问道:“左公子怎么了?是不是这些血腥场景没见过,有些不习惯啊?”
“是啊,”左少阳勉强一笑。
“呵呵,单单是血,的确不会害怕,可是刚才还活生生的人,一刀下去,就尸首分离,这个……还真没怎么见过,所以有些……”
傅队正点点头:“这些刁民,抗拒大将军号令,跟通敌有什么两样?既然是敌人,当然不能客气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左少阳没有吭声。
左少阳也是初生牛犊,心中极度郁闷乃至悲愤之下,脱口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些百姓没有把余粮交给官军,不同心协力抗击叛匪,的确不对,这种紧要关头不配合官军作战,有余粮不拿出来支持官军,论罪也该杀。但是,所谓法不责众,咱们这一路,看见杀的百姓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这才刚刚开始搜呢,后面不知道要杀多少人。特别是全家被杀的,家长也还罢了,老人妇女和孩子都杀,几岁的孩子没了头,看着真的很惨的这些都是城里百姓,咱们大军来合州的目的,不也是剿灭叛匪,保护一方百姓吗?如果再这样杀下去,只怕会让百姓心寒,一旦激起民变,后果不堪设想——我只是个小郎中,站不高看不远,目光短浅,有说错的地方,还请队正大人原谅”
第239章 大旗不能倒
傅队正愣了一下,缓缓点头:“嗯,没关系,我觉得你说的有些道理,原先大将军也没想到这么多人瞒着不交粮,如果照这样杀下去,全部搜完的时候,只怕要杀成百上千的人,现在强敌环伺,这样的确有点……如果不杀,那你有何高招?”
左少阳心想,从这大将军做事的风格来看,刚愎自用,雷厉风行,十分强势,绝对不是一个听得进人言的主,肯定自有主张,所谓忠言逆耳,自己如果觉得自己聪明,出点小主意让他别杀人了,说不定适得其反,反而会激怒他,不禁杀得更凶,而且返回会对自己忌恨,那就惨了。
不过,傅队正问了,又不能不答。左少阳故作沉吟状,半晌,才摇头苦笑道:“这些刁民,抗拒大将军号令,有粮不卖,罪同通敌,理应处斩,可是,一旦杀的人数太多,又容易引起民变,真是左右为难,我思前想后,也想不出半点办法,唉,大将军英明神武,高屋建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肯定早已洞察先机,胸有成竹,我们只要齐心协力跟随大将军的号令行事,大将军指向哪里,我们就杀向哪里,保管旗开得胜,所向披靡。嘿嘿”
傅队正笑了:“左公子很会说话啊,呵呵。”
说话间回到了贵芝堂门口。左贵等人听到鼓乐声,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见他回来,白芷寒和苗佩兰忙上前帮着兵士们搀扶他下马,扶着走上青石板台阶。一个兵士把马上那钱褡裢拿了过来,放在左少阳脚边。
傅队正吩咐兵士把牌匾送进贵芝堂大堂,正要拱手告辞,一直等候在旁边的负责这一片征粮的为首的校尉陪着笑脸上前对傅队正道:“队正大人,小的有件紧要事情向您禀报。”
“什么事?”傅队正道。
那校尉侧脸看了看左少阳,干笑了两声,转过头去,对傅队正道:“队正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傅队正也瞧了左少阳一眼,对那校尉厉声道:“有什么话就说我可没空跟你磨叽”
“是是”校尉有些尴尬,又瞧了左少阳一眼,这才低声道:“刚才,我们抓到了一个卖粮的老头,搜查了他家,全家一共二十口人,却有二十五斗粮食,他拿了十斗去卖,一斗要价二十五贯我们抓住了要砍他们全家的头,那老头哭天抢地地说,别人卖了为什么不砍头,偏偏他卖了要砍头。小的就问他谁卖了?他说这粮食是从别人手里买过来的,要砍应该一起砍。我问他那人是谁,他说……他说是……”
“是谁?说啊?”
校尉又紧张地看了一眼左少阳,才哭丧着脸道:“这老头说是贵芝堂左公子卖给他的……”
左少阳心头一凉,立即明白了,出卖自己的肯定是赵三娘的公公这个老王八蛋左贵吓得脸色苍白,梁氏更是吓得两腿无力,身子往下瘫倒。多亏苗母在一旁托住她,才没倒下。
白芷寒没有参与这件事,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时还没反映过来。她身后的苗佩兰娇躯一颤,缩身退后,很快钻进厨房,一手拿着柴刀,一手拿着一把菜刀,倒背着藏在身后,快步回到左少阳身后,紧张地盯着台阶下的傅队正。
场中静悄悄的,傅队正缓缓问道:“他说左公子是什么时候卖给他的?”
“前几天……”
啪
“是是”那校尉捂着脸哈着腰道。
傅队正又厉声道:“这等老头死到临头张嘴胡乱攀供,这等话也信的?老子叫你保护好贵芝堂,你却去听这些胡言乱语,当心老子先要了你的脑袋”
那校尉捂着脸一个劲点头哈腰赔罪:“是是,小的知错了,小的这就回去把那胡乱攀供的老家伙一家老小碎尸万段”
“哼那还不快去?”
“是是”校尉磨转身要跑,又被傅队正叫住了:“等等”
校尉忙转身过来:“队正还有和吩咐?”
“以后再听到胡乱攀供贵芝堂左公子的言语,不管是谁,直接砍头,不用再来禀报。听到了没有?”
“是小的知道了。”校尉捂着脸转身又跑。
“站住回来”傅队正又道。
那校尉急忙转身跑回来哈着腰瞧着傅队正。
傅队正瞧了一眼左少阳,沉吟片刻,道:“刚才左公子路上看见不少全家被砍头的,特别是老幼妇孺都杀了,心中不忍。这样吧,只把那老头宰了就行了,其他人等暂且关押起来,待我回禀大将军定夺。”
“是”
那校尉还不敢走,生怕傅队正还有话吩咐,傻愣愣站在那。
果然,傅队正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道:“去把找粮食的兵士们给我叫来快去”
校尉这才答应了,哈着腰转身飞奔走了。
傅队正瞧着左少阳,慢慢走上台阶,左家人都紧张地望着他,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置这件事。
傅队正径直进了药铺,每个房间都瞧了一遍,点点头:“家里很穷啊。”
左贵老爹跟在屁股后面陪笑道:“是啊大人。”
傅队正站住了,招手把左少阳也叫过来,低声问:“我问你,你家有没有超出限定口粮的余粮?——放心,你们如果真有余粮藏着,交给我,我带回去就行了,钱少不了你们的,而且也不会砍你们脑袋打你们屁股。因为你们是大将军封的拥军楷模,这杆大旗是不能倒的。嘿嘿”
左贵老爹和左少阳相互看了一眼,一起摇头。左贵老爹道:“大人,我们家都穷成这个样子了,家里就一点粮食了,的确没钱买更多余粮啊。”
傅队正脸上笑容消失了,冷冷道:“如果我的人搜出来呢?”
左贵老爹此刻胸有成竹,在脖子上比了个动作:“你砍我脑袋”
“嘿嘿,”傅队正扫了一眼屋子,慢慢道:“有人说你们卖粮食,虽然是禁售令下达之前,既往不咎,却也证明你们有粮食,原先大将军是担心你们没有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