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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还有事去一个朋友家,有新情况再给你谈。
朝鲜冷面
1998年5月16日
当我推开苏楠的总经理室大门时,她正坐着发愣。
她看我进门,“腾”地站起来,冲我劈头就喊:“你一下午跑哪儿去了,手机也不开?”
“玩去了。”
“玩?玩还犯得上请假?”
“怎么了,我就不能有点私人空间,你怎么知道我请假了?”我嘻皮笑脸地说。
“白忠下午来过。”
“你少理这小子,我发觉他有点邪性,不是什么好鸟,他是不是瞄上你了,你得提防点!”
“我没功夫给你磨牙,你快给璇璇回个电话吧,她找你找疯了!”
“什么事这么急?”
我说着用桌上的电话拨了璇璇的手机。
“喂,我是西门,什么事这么急?”
“你现在在哪儿?”璇璇的声音既兴奋又恐慌。
“我在苏楠这儿,出了什么事?”
“你等我,我过去,我现在在街上。”璇璇说完关了机。
我皱了皱眉对一旁收拾桌子的苏楠说:“苏楠,我怎么有种不详的预感?”
苏楠说:“那就对了,你未来的岳父有麻烦,听说要成立调查组。”
我问:“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苏楠说:“白忠。”
我又问:“他怎么这么消息灵通?”
苏楠说:“记者嘛,大概电视台就你不知道了,谁会跟你说这个,就连我三天以前还听说了呢!”
我瞪着眼问:“那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苏楠说:“没得到证实,不是白造恐慌。”
我知道潘志垒的事情闹大了,于是简明扼要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讲述一遍。
苏楠气呼呼地说:“这么大事早应该告诉我。”
我说:“不是怕你担心吗!”
苏楠看着我说:“这事影响你和璇璇吗?”我想了想说:“不会,何况他们也没有血缘关系。”
苏楠刚想说什么,璇璇气喘嘘嘘地推门进来。她一把拉住我的手说:“西门,外面传说你到市里把我爸举报了,真的吗?”我看她一脸焦急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快。我冷冷地说:“你是感到吃惊还是气愤?”
璇璇着急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真举报也没什么,我怕他报复,让你躲起来避一避风头。”我知道误解了璇璇,抱歉地拍了拍她的手。我说:“放心吧,他的事和我一点关系没有。”
璇璇相信我的话,长嘘一口气。
我皱着眉说:“不过,这件事看起来真的有人栽脏陷害我,他到底什么目的呢?”
璇璇说:“转移视线吧!”
苏楠说:“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
璇璇疑惑地说:“我爸到底犯了什么错?”我说:“他自己清楚。”
其实,从璇璇的神情能够看出,尽管她不是潘志垒的亲生女儿,但毕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心里一时扭不过弯子,也许旁人根本无法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因为马上会有更大的社会舆论和压力接踵而至。
她还年轻,可能做梦都没想到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家庭,她需要足够的时间来接受。苏楠拉了璇璇的手,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苏楠轻声说:“璇璇,人一辈子什么事情都会遇到,我父亲病逝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痛,再大的磨难不也挺过来了?不管你父亲犯不犯错,受什么样的惩罚,只要不影响你和西门的感情,这对你才是最重要的,你说是吗?”
璇璇不说话,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我想安慰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我只好开玩笑说:“璇璇,我对你的基本国策是一百年不动摇,甭说你爸是潘志垒,就算你亲爹是潘仁美,我这辈子也认了。”
71
的确,潘志垒的事电视台的同事们都知道。
第二天,我在办公室里一出现,他们的眼神就很异常。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实话告诉你们,举报的事不是我干的,别拿我当大义灭亲的英雄。”
张子乐呵呵地说:“西门,怕什么,这年头英雄难当,我早想当,可惜没机会。”
我冷着脸说:“我烦着呢,少来这套,不然我跟你急!”
张子摆摆手说:“好,好,我不说了,表示慰问行不行?”
我突然感觉受了侮辱,揪住他的脖领,咬着牙说:“你把我涮起来没完了?我他妈怎么了?”
小华和我关系挺好,赶忙把我拉开。
白忠在旁边一直沉默,见我有些恼怒,过来对我说:“西门,你情绪不好可以理解,张子也是跟你开玩笑,何必当真呢?举报不举报都是扯淡的事,咱们还是一个屋的弟兄。”
我不明白他的话,不阴不阳地说:“白兄,你的话我没听明白,你是骂我还是夸我呢?我这人迟钝,解释一下。”
白忠笑着说:“我的意思是说你举报或者不举报,我们都没亲眼看见,咱们哥们的交情和那件事没关系。”
我说:“既然没看见就别瞎说。”
张子说:“老兄海量,我真是给你闹着玩的,我抽自己俩嘴巴还不行吗?”
我转了脸,笑着说:“抽吧,我数着。”
白忠压低声音说:“弟兄们赶紧把手头的活儿弄清,咱部里还有点私房钱,晚上出去把它糟了,顺便给西门压压惊。”
我说:“扯淡,我有什么可惊的,不去!”
张子说:“就缺你一个,够意思吗?”
我说:“我把酒戒了。”
白忠说:“什么时候?”
我说:“前天。”
张子说:“为啥?”
我说:“我怕喝醉了女流氓奸我!”
72
5月22号,我收到了zhijia寄来的磁带。 磁带放在一个漂亮的小木盒子里。打开盒子,里面有股淡淡的香水味道。
她在里面洒香水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记得zhijia说会寄来她的照片,所以没来得及胡思乱想就从磁带压着的小信封里找到了那张照片。
照片让我大吃一惊。
换句话说是意想不到。
这哪里是她的玉照,分明是张动物图片。
照片中有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嘴巴好象打哈欠一样张开,双眼迷离地看着前方,前爪搭在一只金色麦克风上。
一只唱歌的猫。
她在耍我还是开玩笑?
我相信zhijia和我开善意的玩笑,所以,在照片上吻了一下说:“不管你们谁唱,我先听听到底怎么样!”
我没有录音机。
我得去苏楠那儿。
她的音响是原装进口的。
我一见到苏楠,她开口就问潘志垒的事有没有新情况。
我苦着脸说,好姐姐,你让我轻松轻松行不行,这些天都快烦死了。
苏楠说,市里还没有成立他的调查组,看来事情不象我们想象的那么快浮出水面。
我说,潘志垒在市里混了这么多年,哪儿那么容易倒,再说表面上他除了不正当男女关系,根本没有别的把柄让人抓着,这事儿还不知道落到哪一步呢。
苏楠说,你想让他落到哪一步?
我苦笑着说,好姐姐,你想考验我怎么着,我这人懒,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怎么,你还真想让我举报哇?我他妈就是真的举报谁信呀,我又没拿到他的变天帐,这不自投罗网吗?
苏楠说,我不是怕你受连累吗!
我大笑说,我一没有和他一块嫖娼,二没有和他共同分赃,就因为和他非亲生女儿谈恋爱,还能扒我一层皮?共产党也太欺负人了!
苏楠小声说,别忘了你拿着他一套房子的钥匙,这事儿我刚替你醒过味来,说不准到时候论你个窝赃销赃。“
我一听,后背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这件事我确实没忘坏处想,要不是苏楠提醒,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苏楠说,房子的归属和用途,虽然潘志垒想得不错,可到时候司法部门不那么认为,你最好把钥匙还了。
我说,现在还不晚了吗?璇璇说他今天下午已经动身去了中央党校。我到北京找他?
苏楠说,去中央党校干什么?
我说,共产党不是经常干这事吗?谁有问题就暂时挪挪窝,这样才有利用司法调查,当然,这道理不是我说的,是白忠今天分析出来的。
苏楠说,白忠好象消息也很灵通,他听谁说的?
我挥挥手说,甭管谁,只要让咱党盯上,别想他妈有好,迟早的事!
苏楠说,你把钥匙交给璇璇她妈怎么样?
我说,她这时候肯收?
苏楠说,那他们家也不能害你呀!
我想了想说,也好,我把房子的事和她说明了,放下钥匙就走!
苏楠说,也别太硬,让人家看着不好,觉得你在这件事上怎么怎么样似的。
我嘻皮笑脸地说,还是姐姐对我好,关键时刻见真情。对了,光说扫兴的事了,我还有件高兴的事呢,请你听一首歌,完了讲讲感觉。我想好好感受一下这首歌,坐着没舍得动。我把磁带交给苏楠,然后,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73
一泓恬淡而又不失激情的音乐坠到潭水之中。它们宛若天上忽然掉下的雨滴,湿漉漉打在我的睫毛上。我的心为之一动,好象悠悠地飘丢了。
那些音符在我的脑际盘旋片刻,传来一个忧伤的声音。
一直醒到天亮
想着你的模样
似乎还温暖的话枕在耳旁
相见时的匆忙
离别后的感伤
似真似幻的生活不知道
怎样伪装怎样躲藏
这是她的声音?
这就是zhijia的声音?这声音不是很有个性,却有旁人无法比拟的柔情,她理解了歌词的含义,只有我能够听懂。 在我闭着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个静坐在“共沐云河”里的身影。
那是一个只身来到陌生城市的青年,脸上时常浮现着孩子般天真的笑。他的所有失落,焦燥、苦痛和孤独都让生活赐予过了,只有一份渴望沟通、渴望理解的眼神,在屏幕后面闪光。
zhijia在哪儿?
她在他的对面吗?
她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和他遥遥相应吗?是的。她坐在他的对面,他们不说话,只用手指交流。他们彼此奉献的文字,是两颗心最为坦诚的印证。
因此,他曾有一度认为逃离了现实的牢笼,并把一种莫名的情感,放置在了伸手可及却不能的时空之中。
那种时空存在吗?
它在。它虚幻地吞噬着他的心。他无论怎样睁大眼睛也望不到那层雾霭后面的容颜。
她也是一个血肉之躯,但他领略到的远远超越了生命。
一直醒到天亮
想着你的模样
我的世界是否也让你冥想
虽然习惯了忧伤
却无法远离恐慌
悲悲喜喜的生活不知道
怎样拒绝怎样把握
现实和网络哪一个更让人心动?
璇璇的爱,苏楠的关怀难道还不够?
现实中有醉人的柔情,但也有让人心碎的苦痛,王林的死、潘志垒的烂事不都紧随在幸福和快乐的身后吗?
和zhijia的相识,意味着逃离现实吗?
逃离现实需要一个漂亮的理由吗?
假若这个理由存在,它会证明对璇璇的爱有着潜意识里的背叛吗?
除了璇璇的那份挚爱,还需要什么?
活着,除了接受和给予,还有别的什么?
你的心越飘越高
却不肯带着我飞翔祈求了相知的喜悦却把最初的快乐遗忘这份孤单的感觉这种心动的感觉象漆黑的夜幕被流星一次次划伤
zhijia的声音远了。那泓恬淡的音乐象被魔咒镇住,隐在那个进口音箱里面,默不作声。
结束了。
一首只有两个人能够听懂的歌。
我感觉被zhijia的声音带到了她的世界。
她的世界肯定清澈透明。
我不敢睁开眼睛。
我一旦睁开眼睛,她的世界便会弃我而去,从而不得不面对乱如麻团的生活。
我觉得被一个澄明的世界抛弃了。
我觉得享受到了幸福,又背离了快乐的本真。
74
不知什么时候,苏楠轻轻碰了碰我的手。
我恍然回过神来,发觉脸上湿乎乎一片。
“你哭了?”
“我他妈早该哭,这是憋的!”
“歌挺好听,以前怎么没听过?”
“听过就怪了。词是我写的,曲子是唱的人谱的。”
“她叫什么?”
“zhijia。”
“指甲?哪有这么怪的名字,是艺名吧!”
“网名,我们在网上认识的。”
“你不是在网恋吧?背着璇璇干非法勾当。”
“你兄弟是那种人吗?我倒想,人家还不肯和我见面呢,不过,我正在争取,还有四次说服她的机会。”
“璇璇知道吗?”
“她干吗知道?连你我都刚说。”
“你还嫌你麻烦事少呀,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