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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市街后,镰首方才松了一口气。能否及时赶回首都,一直是他最担心的一个环节。为了这一点,他跟老大和白豆商量了许久:白豆提议与其冒险,倒不如派遣别人指挥侵扰御苑的任务。老大没有作声,但镰首看出他非常重视计划里的这一节——惊动圣驾,罪株九族,绝不能出任何差错。于是,镰首直到最后都坚持亲自出马。
——我知道,白豆反对,其实是害怕我会落在禁军手上吧……
一想到这儿,镰首心头泛起暖意。
——我没有让义兄弟们失望。
他把马儿转入一条无人小巷,下了马鞍,把缰绳系在一家屋子后的门环上,摘去了一身商人伪装,然后急步穿过巷子。
梁桩早就守候在两条街外那小屋之中,手上一直捧着给镰首换穿的衣服。
镰首一边穿上那套蓝色的粗布衣,一边问:“那些兄弟都就位了吗?”
“只等五爷过去。”梁桩说。“兵刃也都运到那边去了,随时可用。”
镰首没有说话,满意地拍拍梁桩的肩膊。对于这个青年来说,这已是最好的赞美。
“胜利就在眼前。”镰首穿好衣服,兴奋地握着拳头。
梁桩点点头。“我不会丢了漂城人的面子。”
“这一战确是重要,可不是最后的啊。”镰首微笑。“小心点,除了拳头和刀子之外,记得也要用脑袋,以后还有更多仗要打呢。”
他们从小屋离开,左右看看确实无人跟踪之后,迈步前往凤翔坊的方向。
茅公雷自从父亲战死之后,托庇在容玉山之下已经十六年,而正式为容氏父子奔走做事也超过十个年头,对于“凤翔坊分行”的布置、守备强弱点和附近四周的环境,当然都了如指掌。
他跟佟八云和孙克刚,还有近三十名“三十铺总盟”的精锐,此刻正埋伏在分行东北侧约七十尺外一家油粮铺里。这铺子并非“三十铺”所有,但与其中一位铺主有直接的生意关系。茅公雷之前已多番查察过,判断此地点绝对安全。
更有利的是:铺子二楼其中的一扇窗户,正好可以穿透其他楼房之间,看见“凤翔坊分行”的正门情况。
在二楼的房间里,佟八云再次检视插在后腰皮鞘里那一列九柄飞刀,确定每一柄都能随时拔到手;然后又拔出左腰上那柄勾尖宽刃的短刀,看看刀刃有没有崩缺。
“小佟,你已经看了五次啦。”坐在房间另一头的孙克刚笑着说,可是他的铁锤和尖凿子也没有离手。
佟八云回视孙克刚,露出无奈的苦笑。
“茅兄弟,怎么盟主到现在还没有来?”孙克刚转个头,看着茅公雷的宽阔背项。茅公雷仍专注地监视着分行正门的状况。
“我也不知道。”他没有回头地说。“已经到了预定的时间,大哥他应该早就回来这里……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镰首也应该差不多到了。到时候假如大哥还没有来,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下进攻的命令……”
佟八云和孙克刚都皱着眉。最初得知这次将要跟可恶的“三眼”并肩作战,他们心里老大不愿意——毕竟“三眼”曾经杀死了“二十八铺”和“隅方号”这么多兄弟;可是一想到这次对手是权倾首都的容玉山,而且要以少数兵力攻入城堡般的“丰义隆凤翔坊分行”,又感到一种奇特的安慰感——有“三眼”这样的怪物在自己这一边,没有什么不可能成功的事情……
——何况这一战也关乎“三十铺总盟”的未来……
虽然容玉山已因禁苑的事而遣去大部分部众,但留守在分行里的最少还有过百好手,而且占有守备之利。加上朝廷正在密切注视首都的秩序,这次突袭绝对不能拖长,务必闪电攻入行子里,其余的战斗才能关上门解决,以避免惊动禁军的耳目。
蒙真和于润生双方已经约定:今夜一从东北方、一从西南面,同时偷袭容玉山的大本营。镰首那边主要负责正面硬攻,引诱分行里的守备者;蒙真和茅公雷熟悉行子内的布置和容氏父子的所在,将会长驱直入取下两人的头颅……
茅公雷表面十分冷静,可是全身的血液都在翻腾。
——已经等待了这么多年……
佟八云忽然站起来。
“好像听到马车声……”
茅公雷点头。他看见分行正门前守卫的六名“丰义隆”汉子似乎紧张起来。
不一会儿,他看见一辆马车在门前出现。
“是容小山回来了……大哥他怎么搞的……”
预定的计划是:在逃离“窟屋”时,蒙真与容小山各自乘坐不同的马车离开——表面上是蒙真替容小山引开可能追踪的敌人,实际上则是乘机脱离容小山,并到这边来指挥突袭。进攻一旦开始,所有的掩饰都要揭开,蒙真不可能留在容氏父子身旁。
“大哥,你在哪儿……”茅公雷说着,突然全身耸动了一下。“等一等……驾车的人是……”
他仔细看清了:驾驶着那辆马车的是个相貌堂堂的胡须汉。不是别人,正是他等待已久的蒙真。
——为什么?
难道大哥无法说服容小山分头离去?不可能。以那小子的性格,如今已经给惊吓得失去魂魄了,只有对大哥完全信任的份儿……
佟八云和孙克刚也都急忙凑到窗前观看。
“盟主他怎么啦?这不是自投罗网吗?我们还要不要出手?……”孙克刚猛力抓着自己的头发,下颚那几条与镰首战斗后留下的伤疤,因为紧张充血而通红。
远处的蒙真左手举起马鞭,在空中转了三个圈,似乎是叫守备的“丰义隆”打手开门。
可是对茅公雷来说,这动作有另一个意义。
——是暂缓进攻的暗号。
“马上派人去镰首那边,请他不要出手。”茅公雷向佟八云说。“要他等待我们这边发出哨音。”
佟八云下了楼后,茅公雷的脑袋仍不断在转,眼看着蒙真驱车进入“凤翔坊分行”的大门。
——大哥,你在打什么主意?
“什么?魏一石?”容玉山说时面容在颤动,乌黑的须发都耸起来。
“我也不明白,他那么快就找到我……”容小山哭丧着脸说,表情像个小女孩。“爹,那一刻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幸好蒙真把他打发了……”
书房里一片静默。只有容氏父子与蒙真三人,其余的部下全都给容玉山遣出去了——他要清楚知道儿子究竟干了什么,遇上了谁,尤其是在西郊误闯御猎的事情,绝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容玉山满腹疑团。儿子的口供,加上朝廷方面的反应,碰上禁军此一事件大概假不了——虽然地点确有些奇怪……可是这分明是于润生的布局啊——走了黑道近十年,容玉山不相信有巧合这回事。
——难保魏一石不是被于润生收买了……
“爹,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要找干爹好好商量啊……他那么疼我……”
——傻孩子,对那些朝廷中人来说,我们不过是一群可供使唤的鹰犬,你以为他真的当你是儿子吗?只要能够替他带来猎物,随时换哪一头猎犬也没有分别——是我,或是章帅、于润生……
——既然魏一石知道是小山,伦笑也很可能知道……这事情不尽快摆平,对我们大大不利……
无论往后发生什么事情都好,刻下最重要的是保住儿子的安危。容玉山心里下了决定。
“明儿我会想办法,把你送出京都,你先到栋城那边躲一躲,然后,再走远一些……”
“不!我不走!这里是属于我的!”容小山高叫的声音,连守在书房外那十几名近卫都听到了。
“别担心,爹会摆平这件事情。可能得花一段日子,可是你必定能够回来……”
“不要!不要!我逃了,人们还不更加认定是我?这不行……”容小山跺着脚说。
“这是爹的命令!小山。你要听爹的去做!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容玉山皱着浓眉说。“蒙真,你先带公子回房间。”
蒙真却没有动,一双碧目瞧向容小山。
容小山似乎受到了鼓励,马上又向父亲说:“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不用逃走也可以解决这件事情!只要爹马上把祭酒之位传给我便可以了!我当上了‘丰义隆’的祭酒,干爹也就不会为难我!魏一石那些人也会顾忌啊!……”
容玉山愕然,怒视蒙真。
“这是他教你说的吗?”
容小山犹豫了一下,父亲并不喜欢蒙真,如果承认了,父亲铁定不会答应这个主意,于是又提高声调说:“不!是我自己的意思!这是最好的方法了!”
“小山,没有用的!何况祭酒的职位不是世袭的啊,从来没这样传位的……”
“从前没有,现在可以开先例啊!规矩都是人定的吧?‘丰义隆’的老板宝座还不是父亲传给儿子吗?你传位给我吧!”
“小山,别喊那么大声!外面的人都听见了!”容玉山从齿缝间轻声说。
“爹,你为什么不答应?”容小山上前拉着老父的衣服,声音并没有降下来。“反正你也老了,这是早晚的事!传给我,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答应啊!你为什么不肯……”
“我早说过,传给你也没有用!伦笑才不会……”容玉山说着,又再怒视蒙真。“你出去!”
他却发现:蒙真的眼神改变了。
目中有杀气。
容玉山的视线下移。
蒙真的右手衣袖底下闪出寒芒。
感觉到危险的刹那,容玉山作出身为父亲的本能反应:他抱着儿子,身体移转,以自己掩护在容小山跟前。
蒙真的右臂像反手投出了些什么。
一条银色的横线,准确地划过容玉山的颈际。
那短促的时刻,容玉山想起一个人。
儿子的娘,那个婊子真的很美。可是容玉山的儿子,生来就是一个尊贵的男人,注定要站在万人之上,不能有个这样的母亲。容玉山让她消失了,他从来没有告诉儿子关于她的事,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她……
——可是,原来我还念着这个女人……
容小山只是感觉到父亲的身体僵住了,还未察觉发生了什么事情。
蒙真横切了一刀后,身体迅疾地往后跳开。手上的匕首只沾了少许鲜血。
容玉山的脸上并没有痛苦的表情。头颅无力地朝左垂下,把右颈动脉上的创口张开来。
血液带着冬夜寒风般的嘶声,如喷泉般涌射而出。容小山感到脸上和胸口一阵热暖。
瞧着父亲失去生命力的眼瞳,容小山脑海顿时一片空白。
伟大的父亲。“丰义隆”的“大祭酒”。
死了。
容玉山的尸体在儿子身前滑落,拐杖跌在地上。
容小山无言俯视地上父亲的尸体,他的嘴巴张大至塞得进一个拳头。
金属的响声。容小山发现脚边的地板上有件反光的东西,是蒙真抛过来的匕首。
他蓦然清醒过来,发出凄然的呼叫。
外面的部下听见了,却不敢进来。没有容祭酒的指示。何况里面正在进行如此敏感的对话……
容小山捡起那柄匕首,瞧向站在房间角落的蒙真。
蒙真的神情冷淡依然,仿佛一个局外人站在一旁看戏。
容小山感觉到四周的世界轰然崩溃了。他活了二十五年的世界,一切发生的突变超越了他的常识。
不可能的,爹就这样突然被杀死了。一个拥有如此强大权力的人。而杀死爹的竟然是蒙真。这十几年来陪在他身边玩,替他拿衣服、牵马的蒙真;替他斟满酒杯,替他安排妓女的蒙真;让他咒骂发泄而不敢吭一声的蒙真;被他占了未婚妻也没有说一句话的蒙真……
此刻容小山却第一次看见,蒙真朝着他露出冷酷的微笑,仿佛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我要杀了你!”
容小山嚎叫着,举起反握的匕首扑向蒙真。
这声杀气充盈的叫喊,终于令外面那十几人忍不住开门进来。
——看见了他们崇拜如亲父的容祭酒,倒在一滩浊得近乎黑色的血泊中。
还有满身都是鲜血的容小山握着匕首,在房间四周追杀着身上没有沾一滴血,手无寸铁的蒙真。
加上刚才在房外听见容小山的喊话,任他们再笨也能够得出一个结论。
其中四人扑向地上检查容玉山,其余的则一涌上前,制服了发狂般的容公子。
“死了……”其中一名检查尸体的近卫凄然说。有几个人已经流下了眼泪。
“是他杀的!是蒙真杀的!”容小山带着哭泣喊叫,头发乱成一团,容貌活脱是个疯子。
谁也不相信这样的话——他们不久前才亲眼看见,蒙真冒险亲自驾车,安全护送公子回来分行。蒙真因被容小山夺妻一事,一向给行子里的人讥笑,可是此一功劳令他们对他另眼相看。
近卫把容小山手上的匕首夺去,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