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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当年偷渡到美国,不会半句英语,又怀了你,的确是先生收留了她,让她有个地方安顿。不过,这些年你妈帮先生做的,别的不说,光带那些货,背的风险,就够还先生的债了!”
“货?什么货?”愈听她愈糊涂。
阿镖看看她,又看看朱母。说:“你小孩子,本来不需要让你知道这些,但你知道了也好。白粉呢,你妈一直在帮先生运送白粉——”
“啊?!”朱朱震骇住。
她记得好些年,她母亲总有些时候不在大屋,说是帮先生做事,问她,她也不说是什么事。原来……
“妈?!”
朱母没有反应,打开帆布袋跟皮箱,声音僵硬说:
“替他做牛做马这么多年,拿他这点钱,算是打平了。”
朱朱摇摇头,“先生一直对我们不错,供我们吃住,虽然先生的基业不全是那么光明正大,但我们多少也知道一点,先生他其实并没有亏待我们。是我们先对先生不忠,背叛他——”
“不忠?”朱母讽笑起来。“谁又要对谁忠心?没错,他是没让我们饿着,帮助了我。但他也不过是趁我走投无路时利用我,让我感激他,替他卖命,做些见不得光的事。你当真以为他有一丝一毫为我们着想?”
“可是——”
“这些年我们替他做的已经够了,我们不欠他什么。”朱母眼里那股怨毒又露出来。“本来,他利用我,占了我的身体,我都认了。但他不该——”她猛撇过脸,面容扭曲。
“妈?!”朱朱又惊又不相信。“你是说先生他——”
“他对我做的一切,我都可以忍受,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居然想染指你!”
啊!朱朱倒退两步,太惊骇了,又不相信。
阿镖环住朱母,拍拍她,轻言安慰她。
“朱朱,你最好相信你妈的话,她是你妈,绝不会害你的。”
她从来都不知道,不知道先生他……
“这个你收着。”阿镖交给朱母一袋东西。
敞开来,里头是一些珠宝首饰,还有一个牛皮纸袋,不知装了什么,还有一本帐册。
阿镖是先生底下的人,先生做的一些事,他手上握有一些证据。现下他叛逃出来,先生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先生他知道你——你跟我妈的事吗?”或者,不会放过“他们”。
“有什么事能逃过他的耳目?”阿镖反问。
“这是什么?”朱朱指着牛皮纸袋。
阿镖抿抿嘴,没说话。
她一直不知道那里头装的是什么,但总想一定是对先生不利的证据。
阿镖也一直没告诉她那是什么,说她知道的越少,对她会比较好。
一直到那一天。
那个阴暗、灰云满天,似乎要下雪的傍晚。
这天她朦胧睡醒,神智还很不清楚,她母亲忽然冲进她房间,摇醒她,慌张急迫说:
“朱朱!快醒醒!他们追来了!你快走!”
“朱朱!”阿镖也冲进去,把一袋装了珠宝首饰及那牛皮纸袋,还有一堆美元现钞的袋子塞进她手中,将她拉起来,急迫说:“你跟你妈快点从后门走,迟了就来不及!”
“不!你也一起!”朱母叫起来。
朱朱抱紧袋子,心扑跳得很厉害,紧张又害怕。她身上还穿着睡衣,只着了袜子,但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个——”阿镖将帐册交给朱母,将她们往后门推。
“阿镖!”朱母要他一起逃。
“我留下,可以挡他们一阵。”阿镖手上拿着枪,一边装上子弹。
他以手枪撩起厨房门窗的纱帘,朝外头探了两眼,随即缩回头,背贴着墙,脸色一沉。
“来不及了,后门这里他们也堵上来了。”
他将朱朱拉回房中,四下看了看。突然前门传来一声撞击,他们要硬闯开门。
“快点!这里!”
朱朱房里的天花板低,可以藏住一个人。阿镖拆下一块板子,硬将朱朱推了上去,又把袋子扔给她,叮咛说:
“记住,安静待在这里别动,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待在这里别出声,千万别出来,懂吗?”立刻嵌上板子。
“这个——”朱母想起手上的帐册,但来不及了。她急忙将帐册丢进朱朱床下,朝天花板叫说:“朱朱,东西在床下。”
天花板上一片黑暗,透过隙缝只有少许光渗透进来。几乎就在板子合上后,她听到她母亲的叫声,接着又听到一堆脚步声。然后枪声响起,夹杂人声叫喊及咒骂。
她听见阿镖反击咒骂。枪声又响起。忽然,朱母叫起来,“阿镖!”
朱朱心一跳,几乎要跳出去。
她听见后门吱嘎的声响,似乎被人打开又没掩上,被冷风吹得来回嘎嘎作响。
“快追!别被他们跑了!”一个男人大声咆哮。
那男人又叫,“给我搜,一寸都别放过,彻底地搜!”
翻箱倒柜的声音立即撞击朱朱的耳膜,不时夹着布被被刀子划开、划碎的尖锐破帛声,刺得她忍不住掩住耳朵。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渐渐停止,朱朱仍然掩着耳朵没动,蜷缩在那里。
又过了很久,天花板上更黑更暗了,连隙缝处都没光透进来,四下一片死寂,完全没有任何声音,她才动了一下,又一下。
她用力踢开板子,摸索着爬跳了下去。
屋里一片漆黑,外头也是一片漆黑。她不敢开灯,冰寒的空气刺着她脸颊。她走动一下,不知踢到什么,险险跌倒。
床上全是一片一片的布屑,她伸手摸索着,拉过那残破的被子盖到身上,缩到角落里,不敢合眼。
一直到天微明,她才稍微看清屋子里的景象——所有能开拉的柜子、抽屉都被打开,甚至翻倒到地上;棉被、被单,甚至大衣被割得一条一条或一片一片碎碎的。桌子、椅子垫底被撬开,连木地板及地毯都被翻撬开来。地下室也被彻底搜得乱七八糟。
幸好她没躲在地下室……地毯上一堆血迹,她心跳突到喉咙口,几乎喊叫出来,她连忙捂住口。
血迹一直延滴到厨房后门。会是阿镖受伤了?她母亲呢?他们逃开了吗?都在哪里?
忽然想起她母亲说的,她连忙跑回她房间,跪在地上,往床下摸索。床垫、床板被推翻倒竖起来,床下什么都没有,她摸来摸去只摸了一掌的灰尘。
她跪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想等她母亲跟阿镖回来,又怕那些人去而复返。她不敢久留,找出勉强可穿的衣服换上,攥着阿镖塞给她的袋子,趁天还没有完全大亮,匆匆离开了屋子。
三
到目前为止,搬家的事情不算进行得顺利。看过的都不理想,房东太烦人、左邻右舍太好奇。而且,她并不太放心长时间在街头走动,暴露的危险大为增加。
她不相信妮妮,随时紧张着任何陌生人闯入的恐惧,每回出入,她都更加小心,仔细留意身旁经过或附近的任何人,怕不知不觉中自己已被盯上了还不自觉。
也担心妮妮进一步的骚扰。但这些天似乎没什么可疑的人出现,妮妮也安分没多骚扰,只是,她还是不放心。
这次把她手上的货出清完后,她决定远离妮妮、远离此地,不再与此有任何调系。
只是……脑中浮起马雄一派理所当然拦住她时的笑脸……
算了,都得舍。惹上了她,只有麻烦,对他并没有好处;他要是知道真相,不会想跟她有任何牵扯的!
那么,在这里,就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宋小姐!”蹑手蹑脚的准备上楼,忽然被叫住。
天那么黑、那么暗,亏房东旺伯那么一闪眼就认出是她。
“有事吗?旺伯。”不得已只好回身过去。
“我看那模样就像是你,果然没错!”旺伯呵呵笑。
就说住在他公寓的这些女孩全是些怪胎!她们那几个,会像个小偷似鬼鬼祟祟、偷偷摸摸进出的,准是二楼的,果然没错!
“旺伯,我还有事,我——”
“你吃过了没有?”旺伯根本没在听她的。“你旺婶包了一些水饺,又煮了一锅排骨汤,过来吃一点。”
“不了,谢谢。我——”
“不必客气啦!”旺伯挥个手。“你上次给了我那几瓶维他命,我还没谢谢你呢!你要是不习惯,我让你旺婶装一碗排骨汤跟水饺让你带上去吃。来!进来吧!”说完就自顾进去,一边还对她招手。
她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啊!是二楼的啊……”看见她,旺婶毫不忌讳喊起来。
她扯扯嘴角,没笑成,旺婶也不以为意。
“坐啊,二楼的,别客气。”旺婶算殷勤。
说人家怪胎,房东老旺夫妇自己却也从来没有正正经经喊过人家的名字。如花似玉、窈窕漂亮的女孩到他们嘴里,一个个都变成霉女、二十八、二楼的,还有什么桃花,全成了一堆代号。
不过,她这个“二楼的”并不介意。这样也好,她也怕他们叫唤得太清太楚,身分证明得一清二楚。
电视开着,正在演什么爱恨情仇的连续剧吧。她随便找个地方坐下,不巧正对着电视。
“装碗排骨汤跟水饺,让二楼的带回去吃。”旺伯吩咐旺婶。
“我再去热一热。”旺婶笑咪咪的。
“不用那么麻烦了。”她连忙说道。
“不麻烦,马上就好。”
“是啊,热才好吃。”旺伯说:“不是我说,二楼的,你老是吞那些瓶瓶罐罐的药丸子是不行的,偶尔也要沾点火气,吃点熟食热汤。”
“嗯。”她无所谓,随口应着。
看她一副无所谓,把他的话从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旺伯摇摇头,说:
“你们这几个啊,怎么全都是这德性,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老了就知道苦头!”
爱恨情仇的连续剧播完了,插播一堆广告,跟着是半小时的新闻节目。
“来,汤热好了。”旺婶捧着一大碗公的排骨汤,装在保鲜瓶里,还有一大盘刚下的水饺。
“谢谢。”闻起来很香,她不禁吞了吞口水。站起来说:“那我走了。”
“对了!”旺伯想起什么,比个手势。“二楼的,你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还是发生了什么?前阵子有个男的来这里,问东问西的!”
她背脊霎时僵紧起来,脸上肌肉绷紧,双眼瞪直。
“问什么?”口气却随意似,态度稀松平常。
“问你什么时候搬来的,说是要找一个叫什么朱云的,我说没这个人,他又改口问你是不是叫什么宋云。我哪管什么朱云、宋云、李云的,跟他说找错了。”顿一下,有点狐疑看着她。“二楼的,你不会是跟什么不好的男人牵扯不清吧?眼睛可要睁大一点,别让恶男人给骗了!”
五楼霉女那个男友赵先生,先前也是那样问东问西的,不过感觉不太一样,他鼻子一嗅就知道。他老旺活了一把岁数,没成妖也成精,二楼的一定惹了什么麻烦。
“一定是找错人了。”她勉强笑一下,表现不在意。“我又不认识什么人,怎么可能会有人打听我!那人可有再来过?长什么样子?”问得十分不经意,只是随口一提似。
“没有。长得倒是人模人样,就像一般的上班人士,就是问东问西,像审问犯人一样,又不是律师在出庭!”
说半天,还是没具体描述那人的长相,但至少不会是“他”,那人的气宇不会被当作一般的上班族。
可除了他们,就还是他们——如果是先生派出的人,那么“他”早盯上她的行踪,所以那晚上“他”才会出现在那里——
她惊觉起来,这里再不能久留了!今晚跟妮妮碰面后,就必须马上逃开——
“……现在为您播报下一则新闻……”电视机聒噪吵闹,清晰传出来。“今天下午在×处公寓,发现一具女尸。死者是在××酒店工作的女性,花名妮妮……”
她猛然抬头,惊住,双手剧烈抖了一下,手上的保鲜瓶几乎掉到地上,一盘水饺没能幸免,掉了一地。
“怎么了?”旺伯和旺婶吓一跳。她脸色一下子白得吓人,像见鬼了似。
“没……没什么。”她盯着电视机。
“……死因不明,在死者身旁发现一瓶开封的维他命,疑与死者死因有关。警务人员已展开相关调查工作……”
维他命?!
她全身一震,猛然冲出去,一边匆匆回头说:“对不起,旺伯,我有事先走了。”
旺伯与旺婶面面相觎,搞不清到底怎么了。电视上还在播报一些社会不法案件,旺伯摇摇头,说:
“不是杀,就是抢,这年头啊……”
啪地一声,关掉电视。
她一下就冲到厨房,打开厨柜——
果然,她开封吃了一半的综合维他命不见了!还有几瓶维他命E跟C,还有人参液、灵芝液也不见踪影。柜子后头的深海鱼油及葡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