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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青-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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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瓷依旧莹润,却折出了森白的清光,令她眼睛刺痛不已。
  “怎会……”她跑上前,再看一次,声音已然颤抖。
  “云霓,这真是你做的?”窦我陶走过来。“难怪我瞧着像是你的手工,可我没见过。”
  “爹,这是……”窦云霓颤声道:“这是我特地烧给离青哥哥的,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在京城跟一位莫公子买来的。”张同说道。
  “他卖给你?!”窦云霓极力抑住眼泪,原先的极度担忧转为直落谷底的失望。“他为什么卖给你?”
  “没有为什么,他拿去市集叫卖,让我八十两买下了。”
  “八十两?”窦云霓拿手紧紧掩住嘴,这才不会痛哭失声。
  石大爷出五百两他不肯卖,如今八十两就贱卖了?
  他离开后,她去寻了他的房间,发现他带走了“吃饭的家伙”,那时她便存着希望,毕竟他是顾念旧情才会带上她做的瓷;而后来他又回来告诉她,他每天用“吃饭的家伙”,她听了更是欢喜。
  卖掉了,这意味着什么?真正断绝他和她的关系?!
  如果现在摆在眼前的“吃饭的家伙”是真的,那么,那夜说要娶她为妻的离青哥哥就是作梦了?一切都是她平空构筑出来的?
  窦我陶见女儿神色激动,忙示意丫环过来,自己也赶忙招呼客人。
  “张爷,这边坐,这套确是吴山瓷,错不了了。”
  “原来我买到了上等货色。”张同神色甚是满意。“莫公子是府上的人?我瞧他很懂瓷,也在瓷市买了不少好货。”
  “你知道他哪里去了吗?”窦云霓急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四处行商,只在京城跟他有一面之缘。原先我还怕是假货,刚好路过洪城,顺道过来吴山镇瞧瞧,求个鉴定。”
  “他绝不会卖人假货!”窦云霓好矛盾,既不舍他卖了这套瓷,却又为他辩解。
  “是,小姐说的对。”张同点头道:“我看莫兄是正人君子,又是行家,看来是他帮窦家窑到京城搜集名瓷了?”
  “呵呵。”窦我陶干笑带过。
  窦云霓呆愣站着,目光无神,仍是胶着在那套“吃饭的家伙”上。
  “小姐,既然没事了。”宝月和吟春见老爷拚命使眼色,早已扶在两侧。“我们看是要回去赏美人草,还是去忙活儿?”
  张同目送窦云霓离去,勾起了半边嘴角,眼睛冷冷看着,再转回头,又是一张做生意的热络笑脸。
  “窦老爷,如今鉴定是窦家窑的真品,我一定是要好好收藏了。既然都来这一趟,又见识到知名的吴山瓷,我想跟你们进一批货。”
  窦我陶打起精神。“来,张爷请,我们过去作坊那边瞧。”
  第8章(1)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行智和尚握着竹笤帚,笑嘻嘻地朝大殿里的一个空蒲团说个不停。
  “傻和尚又在发癫了。”来往的香客指指点点。
  觉净寺的师父们虽是见怪不怪,还是走过去拉他。
  “行智,别站在这儿,这边是要给上香的施主拜佛。”
  “阿弥陀佛。”行智一边走,一边猛盯着空蒲团。
  被“看”到了。即便没凝着任何人,莫离青还是不得不离开蒲团,“让位”给拜佛的香客。
  他原是想到觉净寺听闻佛号诵经,好能息下他的执着心,岂料行智师兄具有灵通,竟是瞧见了他,地也不扫了,一直要“问候”他。
  他该去哪里呢?起心动念,他又回到了窦府。
  他苦笑。这份执念已经是不可动摇了。既然想守着她,那还是顺心而为吧,只要不让云霓见到他即可。
  早已忘了当初为何而守。两千年了,太久远的过去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时时刻刻能守着云霓,他已心满意足。
  夜,渐渐深了,他来到云霓房外,心却烦躁了起来。
  真是心满意足吗?再守下去,会见到她跟另一个男子成亲、生子、白头到老,而他呢?仍是一缕苦守她的孤魂,就在旁边默默祝福她吗?
  不!他不愿。他不为过去两千年的守候要求回报,而是他生在此世,他的喜、怒、忧、惧、爱、憎、欲七情皆因云霓而起,他不再心如止水,而是一个活生生、有情感波澜的男人,他何必等到下一世重新再来?他这一世就要圆满他对云霓最深刻的感情。
  刹那间,他已来到了她的床边。
  她并未放下床幔,窗外的水影映墙,月华如昼,一室明亮,她睡在皎洁的月光里,脸蛋着上柔美的月辉,小嘴微张,更显娇憨可爱。
  春寒料峭,她仍改不了贪看水光的习惯,开了窗,看着就睡着了。
  挖了这个池子后,他总会算好时间来到她的房间外,若丫环没帮她关窗,他就会悄声掩了窗扇。
  走到窗边,他伸手去拉窗板,却是怎么也摸不着。
  方才激躁的心情消失不见,换成了深沉的无奈。
  如今他能做的,就是静静坐到床沿,好好地看她。
  彷若灵犀相通,她同时睁开了眼,没有惊奇,没有害怕,好似睁眼看到他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一双瞳眸眨也不眨,就直直瞅着他。
  瞅着,瞅着,万籁俱寂,没人说话,月光静悄悄地在她脸颊照出两条泪痕,他的心陡然痛了。
  “夜里还凉,记得关窗。”他先开了口。
  “我在作梦?”
  “是的,你在作梦。去关窗。然后继续睡。”
  “不!”窦云霓猛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我不是作梦,离青哥哥,是你!”她坐了起来,极力压低声音,泪水在眼眶打转。“我会小小声的,不吵醒宝月吟春,你不要再走。”
  她紧紧抓握的掌心烫痛了他,他无法跟任何人事物感应,唯独云霓,他是如此真实地感受到她,这样紧密相连的情分又岂能轻易割舍?!
  “你躲哪里去了?”她又问。
  他无法回答。
  “还骗我说跟人家订亲。你不要再拿这招骗我了,故意对我坏、对我凶,想要我讨厌你呀?那你何必巴巴跑来说喜欢我,想要娶我?”
  “那是作梦了。”
  “绝不是梦。你能跑来梦里跟我唱雨过天青,然后就送来了一只雨过天青笔洗吗?”
  “送到了。”
  “瞧,承认了吧。”她俏皮的语气里仍是含着泪光,朝他展露甜笑。“还有呢,听说我吃美人草,便叫裴家一送来了,是不是呀?”
  “裴家一,他来了?”
  他惊讶之余,又是无奈。好心的裴家一是来完成他的“遗愿”吧。
  难舍云霓啊!一次又一次的分别,只是更拉近他们的心;他不觉回握那柔软的小掌,最后一次将她的温软美好收藏在心。
  彼此感应太强,他甚至不能再留在她身边守候她了;再有不甘,再有不舍,他还是得走上奈河桥,喝碗孟婆汤,然后彻底遗忘她……
  “云霓,听我的话,嫁给白颢然。”他缓缓地抽开手,艰难地道。
  “我不依!”她赌气地抓回他的手。“咱现在找爹去,我已经跟他说我要嫁你了。”
  “云霓,你长大了,离青哥哥没办法永远陪伴在你身边。云霓是个聪明勇敢的好姑娘,你得学会自己去面对人生,纵有悲欢离合,让你伤心难过,可你要记得,雨过了,总会天青,随时抬头一看,天空那么广阔,日头那么晴朗,还有什么好烦恼的呢?哭过了,就像被大雨洗干净了,就该收起眼泪,笑一笑,又能开心过日子了。”
  “你在说什么呀!”她握住他冰冷的手掌,听出他正在为远行做“交代”,心头一酸。“你还是要走,所以你卖掉了‘吃饭的家伙’?”
  “我没卖!”他大吃一惊,脱口而出。
  记忆迅速拉回,直到此刻,他才记起,他是被杀死的。
  暗黑的山路上,两个歹人拿刀猛刺他,夺走他的包袱,想来是他们拿走“吃饭的家伙”,脱手后让云霓见到了。
  他甚至不知道是谁杀死他……他突然忆及,他们说他是姓莫的,所以——这不是山贼临时起意行凶抢夺,而是有预谋?!
  他跟谁结仇了?
  “离青哥哥,你既然没卖,为什么……”
  “云霓,你在哪里见到‘吃饭的家伙’?”他急问。
  “小姐。”吟春披了外衫,打着哈欠走过来。“你又说梦话?”
  “我是在说话。”
  “你好会作梦,整夜嘀嘀咕咕的。”吟春帮她放下床帐。
  窦云霓仍握住莫离青的手,他就坐在她身边,吟春竟是视若无睹,甚至从他膝头前拂过,穿越他半个身子过去放另一边的床帐。
  她震骇得说不出话,只能凝望神色极为忧伤的离青哥哥。
  他刚才的话,简直就是诀别;其实,接连两次无法解释却千真万确的相见,她不是没想过,她可能是见到离魂的离青哥哥,只是她绝对不愿意、也不敢往那边想,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
  “吟春,你现在有见到谁吗?”她颤声问道。
  “谁?!”吟春脸色一变,往房间望了一圈,再拍拍胸口,吁口气。“小姐你不要吓我啦,不就我和你,还有外房睡着的宝月。”
  “没看见……”窦云霓的手也变得冰冷了。
  “我来关窗,夜里可冷了。”吟春来到窗边,才伸出手,突然惊叫出声,后退一步,重心不稳坐倒在地。
  “吟春!”窦云霓急忙过去扶她。
  “不要叫!”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从窗口刺了进来,逼得两个姑娘咽下了惊叫声。
  “可恶!”莫离青大惊,立刻上前阻挡,却只能让跳进来的大汉走过他虚无的身体,拿匕首指向云霓。
  窦云霓这回真的看清楚了。空的!离青哥哥是一缕魂,挡不住坏人。
  窗口又跳进另一个大汉,手上也是拿着一把匕首,叨念道:“作坊那边的库房都搜过了,看来就在这里。”
  “还能藏到哪里,眼睛能看到的大厅、作坊,老大都确认没有了,不然还叫我们摸黑进来?!”先进来的陈财也是唠叨着。
  这两人!莫离青认出他们就是杀害他的凶手,不禁勃然大怒,扑上前想要抢下他们的匕首,但双手挥了又挥,还是徒劳无功。
  “你们!”吟春认出来了。“你们是下午跟着张大爷的……”
  “闭嘴!”陈财手一翻,直接拿刀柄敲昏吟春。
  “吟春!”窦云霓抱住吟春,抬头怒道:“你们……”
  “死不了啦。”尖锐的刀光直逼下来。“女人家就是爱说话,窦小姐你别跟丫环闲聊了,咱哥俩有话问你。”
  “小姐,啊……”宝月听到声响,从外间走了过来。
  “还有一个!”李井大步过去,一掌劈向她后背,没让她叫出声。
  “住手!”莫离青大叫,退回来挡在云霓身前。
  两个盗贼出手凶狠,窦云霓很是害怕,但她竭力稳定心神,不让自己现出怯态,紧抓住离青哥哥的手,两眼直瞪他们。
  “姓莫的带回来的古董呢?”张财喝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件青色的陶香炉,在哪里?!”李井开始在房内搜寻。
  雨过天青笔洗?窦云霓望向莫离青,惊见他从未有过的怒容。
  “就是你们害死了他?夺走他那套白瓷?!”她也惊怒了。
  “他死了吗?哼。”张财冷笑道:“带在身上的竟然是白瓷,不是我们找的青瓷,就是他找死!”
  “窦小姐。”李井亦是狞笑道:“你乖乖交出来,我们立刻走,你下半夜还能睡个好觉。”
  “云霓,顾全性命要紧!给他们。”莫离青再怎么忿恨,一想到自己的遭遇,也只能催促云霓。
  “好。”她平静地道,走向靠墙壁的一个柜子。
  柜上站着一排泥娃娃,月光阴影里看得不是很清楚,两个盗贼以为她应允了要求,准备去开抽屉,孰料她突然转身。
  “这是十七岁的莫离青!”她右手丢出一个泥娃娃,准确地砸在陈财的脸上。“十八岁!”左手同时抄起下一个泥娃娃,朝李井掷去。
  “吓!是姓莫的!”泥娃娃直飞而来,李井一见那张栩栩如生的脸孔,吓得赶紧闪过。
  “十九!二十!”她丢一个喊一个,悲痛的眼泪夺眶而出。
  “臭婊子!”砸碎的泥娃娃就如坚硬的土块,陈财痛得怒吼。
  “二十一!”窦云霓又用力扔出,砸向李井的鼻子。
  “你再扔,我一刀刺死她!”陈财血流满面,拿着匕首,指向地上昏迷不醒的吟春。
  窦云霓抓着泥娃娃,不敢再动,忍住泪水,身子因激愤而发颤。
  她在做什么?!莫离青又气又急,柜上一排离青娃娃是云霓每年挑一尊最满意的,放在她房里,夜夜陪伴她,可不是拿来帮他报仇用的。
  但愿他是有形体的泥娃娃!如此一来,他还有力量砸伤恶人,保护云霓,可此时他却只能站在一旁干著急,他好恨自己的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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