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有些事,急不得。”
“大和尚他告诉我,他在山里迷路绕来绕去,遇上豺狼,他逃不掉,索性学佛祖以身喂鹰,袒了衣服要给狼吃,狼群一只只嗅了他,倒是不吃,跑掉了。大和尚说,他肉很丑,狼讨厌,我问肉是怎么丑法,后来想想,原来是他在山里没洗澡,身体臭了……呵!”
泪眸里绽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他依然凝视她,全心倾听。
“大和尚有慧根,有修行,佛祖大大的保佑他,这才能平安走过山路;我什么都不会,就算没生病没受伤,也只会带给大家麻烦,我、我、我的心太大了……”
“就因为有你这么大的心愿,从此打通断了百年的香路。”
“我做不到。”
“是的,你无法亲自做到。”
虽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但让他说了出来,她一颗心还是紧绞了起来,失望的泪水也不断掉落。
唉!穆匀珑心里一叹。他何尝愿意让她难过?但该说的,还是得让她明白,总比大队人马背着她“偷偷”走掉还好吧。
他倾身为她拭去不断滚落的泪水,再轻轻以掌心捧住她的脸蛋。
“相思,你该知道,你没有体力爬过高山,也无法和雪豹搏斗,但你有一个聪明的脑袋,让天下人知道该去打一条香路:你不必亲自去走,我们要让更有本事的人去走。”
“你就是不走了?”
“是的,我不走。”
“那你当初为什么说要陪我一起走?你做不到的事,为什么要给承诺?害我……”她泫然欲泣,害她期待了又期待,最后竟是一场空。
“怪我年轻气盛,急着想帮你完成心愿,说了空话。”他自责道。
青檀镇的小山头上,他热血沸腾,以为自己就要伴她而行;在郁家桌边,他也是真心真意,誓愿护她走过这条艰难的路途。
然而在回京途中,他命孟敬前往准备时,他冷静下来了。
他可以擘画天下大计,但万万不可能亲自执行。国不可一日无主,他出来一趟,即便有匀琥代为辅政,还是不免耽搁政务;更何况除了香路,国事千丝万缕,又岂能样样亲力亲为?
君无戏言。他向来谨言慎行,不轻易允下承诺,谁知初生的儿女情怀熊熊燃起,让他打一开始便冲昏头了。
他可不愿当昏君,更不愿当个令她伤心难过的男人。
他露出苦笑,仍是轻柔地执了她的手。
“相思,对不起,原谅我。”
她抿紧唇办,没有回话,湿润的长睫毛轻轻眨动着。
“我想让你知道,其实我……”他咽下了说出真实身分的冲动。她还病着,他不想吓了她。“唉,那天走得太快,原以为我们还有更多时间好好谈心。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家里有许多事,等着我去忙,所以我让更有体力、更有胆识的孟敬领队前往;他手下的人也各有专长,有人会赶马,有人会打猎,有人会攀爬危险的山路,有人会记下一路所见所闻,当然了,还有人识得香料,会为你带回波罗国最好的老山檀香。”
“为我?”她摇了头,哽咽问道:“你会不会开了香路,然后当起山大王,过路要收买路钱?”
“不会。”他露出笑容,笃定地道。
“我怎知你是不是又诳我?”
“相思,我绝不诳你。这是一条百姓商旅都可以走的路,将来朝廷还有边境驻军来回巡逻,路断了立刻就修,确保每一个行路人的安全。”
“你又不是朝廷,说了就算?”
“我说了就算。”
“为什么你说了算?”她头痛起来了。
“相思,相信我。”他一再揉抚她的指头,柔声道:“或许,你不能亲自上路,你会遗憾;而我能做的,就是尽量抹消你的遗憾。你想想,原本你打算五年、十年才能走出来的香路,若能缩短为几个月,年底巴州城就有来自波罗国的各式香料,这不是很好吗?”
“可能吗?”
“当然可能。我相信孟敬,你也该相信大耳会带大家走到波罗国。不过,他有这个本事迷路达两个月之久,我还是要孟敬多带几个罗盘,免得走错方向。”
“呵……”她轻笑出声。
他的谆谆劝说,她听在心里;知他财大势大,能募集人马粮草走过大山是最好的了;她也自知没有能耐,从头到尾不过出了主意而已,若硬要上路,还会带给孟大哥负担。
可心头怎地沉沉的?就如他所说的,还真有挥之不去的遗憾啊。
就像看到鲜美的果子结在树头,她却是怎么跳、怎么爬、怎么拿竿子捅也摘不到,需得等到一个高大的男人伸长了手为她摘下,这才如愿。
唉,她真是不济事啊!
月亮躲到西边山头后面了,原本明亮的房间转为幽暗。说了这么一会儿的话,她也觉得累了。
“巾子又该换了。”他拿起她额头的巾子。
“对不起,田公子,我不该跟你发脾气。”
“你有发脾气吗?”他微笑。
望着他的背影,她怔仲了。除了家人,还有谁这么纵容她?
既然她无法亲自摘下果子,那给他摘取又何妨?因为,他一定知道她所喜爱的口味和色泽,然后摘了满满一篮子她所喜欢的果子给她。
她闭上眼,不让眼眶里头酸酸热热的泪水掉下。
冰凉的巾子覆了上来,稍微舒解了她烫热不适的感觉;也许是方才哭过了;心思也松懈了,这会儿她眼皮有如千斤重,想睁也睁不开了。
朦朦胧胧里,欲睡不睡,属于他的灵犀香幽幽地钻入她的鼻际。
那香,极淡,极清,微冷,干干净净的,像是从一望无际的蓝天吹下了一股清凉舒爽的风,将那香氛送入了她的脾髓里。
梦境恬静,芳香融进了她的血流,化做了她的体气,呼息之间,灵犀清香萦绕周身,一如他在身边呵护……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睡得极好、极深;心满意足地醒转过来。
睁了眼,月亮早已不见:天色灰暗,她分辨不出时刻,望向了桌子,那儿却换了打盹的掌柜大娘。
她略感失望,却也欣慰他还知道去休息;待转回视线,就看到放在枕畔的灵犀香匣子。
匣盖并没有完全打开,只露出一指缝隙,她深深一吸,果然不是梦,她又能闻到香味了,那里头就是源源不绝、给了她一场好眠的灵犀清香。
虽然仍感晕沉,但她心想,既已恢复嗅觉,身体也不再发热,病应该是好了,正欲起身倒水,却还是不支地摔回床上。
“哎唷!”掌柜大娘被她惊醒,忙过来扶她。“别急着起身,有事叫我啊。”
“我还好……现在什么时刻了?”
“天快亮了。田大爷说你半夜很晚才睡,要你多睡会儿。”
“喔。”原来她没有睡太久,她又问:“田公子也去睡了?”
“我说年轻人啊,身体壮得像牛一样。他看了你一整夜,眼睛都不眨一下,这会儿跨上马,跑上山去送行啦。”
“我要去。”
“你还病歪歪的,这怎生去呀?”掌柜大娘想将她按回床上。“要让你的田公子见了,他会心疼死的。”
她摇头。既然无法亲自上路,总该前往送行,祝福他们一路顺风。
“大娘,拜托你,借你家的小毛驴,我可以的。”她心急地恳求。
“这……”掌柜大娘好生为难,但一见到她焦急的神色,心肠就软了。“我家男人说,你早也香路,晚也香路,一个姑娘家跑到云顶关就为了香路,哎,也是该去瞧瞧的,你等等啊,我这就去叫我家男人。”
天光乍亮,天穆国西方边境的吊桥边,五十名军士整队妥当,士气高昂,兴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原以为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探路任务,死在路上也没人关心,没想到孟大人待他们情同手足,纪律严明又处处关照,看着日渐充足的各项远行物资装备,兄弟们都安下了心;还有呢,原来那个一箭射穿雪豹的年轻人竟然就是当今皇上!今天出发之日,皇上亲自来为他们送行,这等莫大的荣耀是他们在边关待上一百年也等不着的啊。
“各位,待你们打通了香路,史册上必定记载这辉煌的第一页。”
金龙旗帜迎风飞扬,穆匀珑站在高台上,神情威严,语气剀切高昂,视线转过一个又一个殷切热忱的脸孔。
虽是一身石青棉袍,却掩不了他天生的君王气度;四野静悄,天地为之屏息,浑厚语声也显得格外坚定有力。
“朕要各位珍重自己,路上小心,我天穆王朝的守护天神必定庇佑各位克服万难,平安往返。朕要见到你们年底回到这里,与你们的父母妻儿团聚过新年!”
军士们红了眼眶,初升的朝阳照在他们的皇帝身上,光芒万丈,有如天神亲自降临祝福,看得他们又是满腔热血激昂。
“孟敬!”
“臣在。”
“朕命你为天穆国西行特使,领此金龙印牌执行朕之旨意,率商队往赴波罗国,向国王递交诏书,结为友好,并建立起两国的边关贸易和通路,这个任务,朕托付你了。”
“微臣愿肝脑涂地,为我圣上完成使命。”孟敬跪下磕头。
“天色已亮,各位准备出发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孟敬再度拜伏。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军士亦齐齐跪落,以最雄壮有力的呼喊来表达他们的赤忱。
呼声震动山野,聚在林中的鹰群拍翅而趄,飞向又高又远的蓝天。
“哇吓!怎么喊起万岁,是皇帝来了吗?”
掌柜大叔牵着小毛驴,诧异地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郁相思坐在小毛驴上,身上包裹着一条毛毯,也是抬起头,望向丛林深处的山路尽头。
“喊一喊,比较有士气吧?”掌柜不解地挠了颈子。“可喊这么大声,会引起雪崩的……嘿,我忘了,雪早就融了。”
“掌柜大叔,他们快出发了。”
“好好,快走。”掌柜忙又牵起小毛驴。
郁相思抓住缰绳,努力坐稳身子,不让还头晕的自己掉下来。
清晨的山头,凉爽,湿润,安静,小毛驴踩过沾满露水的落叶枯枝,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一束束晨光从树顶间隙流泻下来,登时照亮了阴暗的林子,裹着毛毯的她也觉得暖和些、精神些了。
这条毛毯是掌柜大娘随手从床上抓来的,她原只是裹着挡风,但裹着裹着,便感觉毛料细致轻软,围拢着身子十分贴身舒服;待天光蒙蒙亮,她看清楚了玄红底色的织金龙形图纹,这才认出是他曾在她家拿出来过的随身毛毯。
她心底暖洋洋的。应是他怕被子不够暖,拿来给她盖着的吧。
随着晨光而行,她来到了吊桥边,一眼就看到他站在桥头。
金光灿然,他就像个天人似地,威武英挺,器宇轩昂,跟着一个个准备过桥的兄弟道别,或拍肩,或握臂,像是尽可能地将他的送行心意传达给每个兄弟;而每个让他碰着了的兄弟皆是神情激动,还有人要跪下来,全让他给扶住了。
出发的西行队伍已然走到尽头,接着要踏上吊桥的是大耳。
“大和尚……”她声音沙哑,拚命喊了出来。
“大耳!大耳!你要走了?”掌柜牵着小毛驴往前跑,含着两泡眼泪道:“鹅会想你的。”
“想鹅,路通了,你来波罗果玩。”大耳总是笑咪咪的。
穆匀珑见了她,却是笑不出来,而是露出不以为然的责备神色。
“你的毯子很保暖。”她抢先说话,努力勾起唇角。
“唉。”也是了解她的个性了,他只能轻叹一声,上前抱她下地。
“好姑娘,鹅回家了,后悔油漆。”大耳走到她面前,朝她合十。
“大和尚,后会有期。”她依依不舍地道。
“你们的果王大大的好,送鹅礼物回家。”大耳双掌挂着一串洁白的香花,意味深长地望向穆匀珑。“鹅也献礼物给好姑娘。”
他说完,便将这串原先要献给皇帝的香花项练挂上郁相思的脖子,再朝她合十谢礼。
“啊!”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郁相思受宠若惊,忙举起裹了一团布条的手掌,勉强碰在一起,算是合十还礼。
“果王好,姑娘好,天穆果好,波罗果好。”大耳笑咪咪地道。
“我家种的弥桃果也很好。”掌柜大叔忍不住加了一句。
孟敬瞧了皇上。大耳耳朵不大,嘴巴倒是满大的,他知道皇上还瞒着身分,立刻开口道:“郁姑娘,请你保重身子,我们要出发了。”
“孟大哥,也请你保重。”
郁相思眼眶湿润,目送最后离开的大耳和孟敬走过吊桥,进入对面山头的森林里。
在森林的后面,有大山,有险路,还有她指日可实现的梦想……
直到马蹄声消失,一群拖拽着长长尾巴的山鹊飞过树梢头,她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