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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立体的寿篆渐渐浮现桌面,穆匀珑替她憋着的一口气还是不敢放松;心情就有如他亲自弯身在桌前印香篆似地。
他身边的沙满福也很紧张,一张嘴忙碌极了,说个不停。
“我从小就和阿甘、小思一块儿玩,你知道的,这叫做青梅竹马。”
穆匀珑笑而不语。这是怎么了?挑战意味十分浓厚喔。
“你看小思很厉害。说起做香,我也懂得不少,本来还想拜小思她爹为师,要不是我爹要我继承药铺,现在就可以跟小思一起做香了。”
“嗯。”还好没有,他那粗心个性会让郁姑娘伤脑筋吧。
“我们两家有整整五代的交情。”沙满福又强调道。“唉,要不是小思她爹去得早,说不定我们两家就结为亲家了。”
穆匀珑心头一跳!他今天初来乍到,完全不了解她的一切,甚至不知道她是否有婚配,竟然就一路跟到了这里。他什么时候做事会如此冲动了?
或者,不是冲动,而是天神应允了他的祈求,引导他随她走了下去?
门外闹哄哄的,一群宾客簇拥着一个衣饰华丽、昂首阔步的年轻俊秀公子走了过来。
“寿字印好了吗?”那位公子跨进门槛就问。
“郁姑娘,”唐府大管家神气地介绍来人的身分。“这位是我们家的大少爷,他先过来看大厅的布置。”
“唐大少爷。”郁相思微微欠身,打个招呼,又转回桌前俯身印香。
“请唐兄等等。”穆匀珑伸手挡住那个急欲往前探看的身形。“郁姑娘快印好了,请先不要打扰她。”
“喔。”唐友闻停下脚步,打量眼前的陌生脸孔,客套地问道:“兄台面生得很,请问高姓大名?”
“兄弟田玉龙,京城人氏,游历至此,听说唐老爷子寿诞,特地过来道贺。”穆匀珑礼尚往来。
“幸会幸会。”唐友闻眼睛一亮,语气稍微热忱些了,又问道:“多谢田兄前来贺寿,还不知道田兄在天子脚下哪个衙门高就?”
“兄弟不在衙门,只是行商人家。”
“田兄那边坐坐喝茶。”唐友闻转头向宾客道:“说起京城,我一年前才去过,那儿可真是人文苔萃之地,路上随处可见朝廷大官,令我不由得生起见贤思齐的情怀,盼能早日金榜题名,为我天朝尽一己之力。”
“以大少爷的聪明才智,高中状元指日可待呀。”众宾客忙道。
“不敢。”唐友闻很“谦虚”地接受了众人的歌颂,再往北方拱手道:“承蒙皇上勉励,我回巴州之后更是日夜苦读,也是希望他朝金榜题名之时,再见思慕已久的天颜一面。”
“哇!大少爷见过皇上?”众宾客莫不发出艳羡之声。
“是的。皇上听说唐大人之子进京,立刻召见,殷殷垂询,爱护之情溢于言表。”唐友闻拿袖子抹了眼。“呜,友闻真是三生有幸啊。”
众人还是一片惊叹。穆匀珑双手抱胸,听他说故事。
唐友闻又滔滔不绝地道:“你们都没见过皇上吧?皇上虽年轻,可他天生威仪,相貌堂堂,双耳垂肩,手长过膝,胸前一部三尺黑须,走起路来,飘飘有风,言谈之间,气势威严,对我却是和蔼可亲……”
穆匀珑低下头,看看自己有没有三尺长的黑胡子。
“好了。”郁相思站在桌前,带着满意的微笑,一双明眸从她费心费时印出的寿字转向唐家大少爷。
“印好了?”唐友闻似乎不太满意被人打断话头,语气不悦地望了过去,两眼却是陡地发直,就胶着在姑娘脸上。
沙满福顿生警戒,咬牙切齿,两只拳头互抵,攒得紧紧的。
大厅鸦雀无声,人人都在等着大少爷的反应;好不容易,大少爷才眨了眼,赞叹一声。“我活了二十岁,读破万卷书,直到现在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出污泥而不染』啊。”
郁相思低头一笑。自己的头脸、蓝棉衣裤全沾满了细细的粉灰,这可不是污泥,而是她取十二样香料所细心调制出来的香粉。
她自知爹娘生她一副好相貌,不免吸引男人的目光,她也不怕被人家看;虽说人家田公子也这样看她,可她的感受就是不一样,他的注视带着理解、透彻、专注……一想到他的灼灼目光,她忽地红了粉靥。
“原来姑娘会印香篆……”唐友闻看到姑娘乍然而红的笑靥,立刻心花怒放,忙上前恭恭敬敬打个揖道:“小生唐友闻。子日:益友有三,友直友谅友多闻之友闻也。家父乃辖巴州府三百里地的知府唐瑞唐大人,不知姑娘贵姓?家住何方?小生今日得见姑娘芳颜,实是荣幸至极。”
“我姓郁。”郁相思想问他,刚才不是介绍过她了吗?
“大少爷好眼光,请得到这么好的师傅来为老爷子印寿篆。”宾客不认识郁相思,倒能自说自话吹捧起来。“听说巴州城最大的宝香堂香铺也做不出来,姑娘倒是完成了。”
唐府大管家也赶快在大少爷面前说起好话。“宝香堂本来要送上一对一尺宽、五尺高的巨大寿烛,唐大人嫌这俗气,又听说老爷子喜欢青檀镇特产的香,小的这就找到郁姑娘了。”
“郁姑娘真是好手艺,帮唐大人、大少爷成全了一番孝心。”众宾客又是借花献佛,好话满天飞。
“请问大少爷,”郁相思赶忙问道:“不知可以燃香了吗?”
“啊?”唐友闻眼睛还是转不回来,忽地头一点,立刻转身道:“我先去请我爷爷和我爹过来瞧瞧,郁姑娘你稍等。”
所有的宾客也跟着出去,准备一起迎接老寿星和唐大人的到来。
郁相思拿了一条干净巾子,将大桌的周缘香粉擦拭干净。
“小思。”沙满福赶紧过来。“我跟你说,这种当官人家喔,有钱是有钱,可家里规矩忒多,早晚得向爹娘请安、奉茶、行礼,麻烦得紧;我爹娘就不拘这一套,你也知道他们当你像女儿一样……”
“满福哥,你还不赶快回去接沙爷爷?”郁相思笑了出来,赶着他道:“沙爷爷是镇上几个让唐大人邀请的耆老,很有面子呢。”
“也该去接我爷爷了。”沙满福拍了下自己的头颅,又警觉地往排名第一的“情敌”看去,可刚刚还站在他身边的贵公子却不见了。
他不禁喜形于色。“哈!他不见了,大概走了。”
“走了?”郁相思心头一突,不觉往门外的院子看去。
“对啊,一会儿就天黑了,今天镇里客栈全满,他们有三个人,一定找不到宿头,这下子得赶路离开了。”沙满福喜孜孜地帮情敌编理由。
“嗯。”郁相思低了头,沿着桌边走了一圈,看似在检视香印。
满福哥又讲了什么话,她不知道;满福哥说他要回去,她也没抬头。
收拾好东西,她心念一动,再度抬眼望向门外的人群,来回搜寻着,想要找到那个极易辨认的高大身影。
真的不见了!她用力抿紧唇瓣,不知是想咽下什么难以言喻的感觉。
“老太爷来了!恭喜老寿星!”门外响起一片欢呼颂赞声。
唐老爷子笑呵呵的,红光满面,一把花白胡子,左右让儿子唐瑞和孙子唐友闻搀扶着,一路接受众人的祝福走了过来。
“爷爷,郁姑娘为您印好寿字香篆,您瞧好不好看?”唐友闻迫不及待地拉老人家过去看。
“好看,好香,好大的寿字!”老人家抚着胡子,笑眯了眼。
“爹您老人家寿比南山,当然要用大大的寿印来庆贺了。”知府大人唐瑞十分满意这个寿字香篆,转头吩咐大管家道:“还不点香?”
“是。”唐府大管家赶紧吩咐他下面的小仆役。“你快去点香。”
“郁姑娘?”小仆役抹了一把冷汗,他变不出火来呀。
“好。”郁相思不慌不忙,从背袋里掏出自家的火折子。
火苗轻引,香篆的一角燃出微微红光,香粉即刻化为一缕轻烟。
烟雾袅袅上升,浓冽的香味逸出,唐老爷子嗅了嗅,笑咧了嘴。
“哇!”众宾客一阵猛嗅,纷纷赞道:“果然是绝等上品好香啊。”
唐瑞总算发现是谁做的香印,又吩咐大管家道:“你带姑娘去领赏,再给她带些寿桃回去。”
大管家使个眼色,小仆役只得扛下差事。“郁姑娘,请跟我来。”
“郁姑娘!”唐友闻丢下爷爷,穿过拥挤的宾客跑了过来,期盼地道:“请留下来吃寿筵,我另外为你备桌,希望与姑娘……”
“多谢大少爷。”郁相思微笑道:“天快黑了,我得回家去。”
“我晚些叫人驾车送你回去。”
“山路狭小,不适合马车行走。”郁相思明白大少爷的用意,婉言拒绝道:“还是谢谢大少爷,我回去了。”
“呃……”唐友闻留不住姑娘,只好抓住最后一线生机。“郁姑娘你今天费心了,今晚事忙,我明日必定亲自登门拜访道谢。”
“不劳大少爷。”郁相思客气地道。
唐友闻怅然地看着姑娘消失在门外的宾客之间:不禁欷嘘一番。
谁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他闷头在巴州苦读,也不见书里进出什么美人儿来。他立下决心,从今天起,他要搬来跟爷爷住了。
大红灯笼随风轻摇,将红晃晃的影子投在唐府大门前。该来的贺客都来了,守门的家丁乐得轻松,站在门内瞧着里头热闹的寿筵。
郁相思才走下大门阶梯,便将沉重的桶子放下地;晚风吹了过来,扬起她的衣摆,她抬手拨了几丝落在额前的头发。
原先装了香粉的桶子,现在装了满满一桶的寿桃、寿饼、寿糕;她摸向背袋,肚子是有些饿了,嫂嫂帮她准备的炊饼都还没吃呢。
“嘿,郁家女娃娃好巧的手艺,我包山海甘拜下风。”
冰冷的声音从大门里传了过来,听似赞赏,却带着挑衅的意味。
她诧异地回身,一看见走出来的富态中年男人,摸在背袋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她不想跟他说话,提了桶子就走。
“你这回赚了十两银子,是吧?”包山海老神在在,仍是语带嘲讽。
“这么小的生意,我就让给你做了。唐大人另外托了我宝香堂做贡香,那可是要在皇宫里焚的上等好香,只给皇帝用的喔。”
“你尽管在巴州做你的贡香,跟我无关。”
“咦?一点也不好奇?”包山海神态傲慢,命令似地道:“我看啊,你们兄妹就别辛辛苦苦种橘子了,过来我这边做贡香,宝香堂每个月绝对给你十两以上的工钱。”
“原来包老板是做不出好香,又来打我家的主意?”郁相思停下脚步,回头看那居高临下的身影,露出自信的微笑道:“毕竟你宝香堂只是名气大,向来没什么本事,只会偷人家的方子。”
“你!”三言两语被揭了底,包山海变了脸,怒目圆睁。“女娃娃胡说什么!你以为我治不了你吗?我包山海一根指头就可以扼死……”
“我呸!”大门对街的大榕树下传来特别高亢的谈话声。“今儿个唐老爷子作寿,怎么有人提那说不得的字眼啊?”
“哎哟!”另一个男人也高声道:“我瞧他穿得体面,大概是老爷子的客人吧。要是让唐家的人听到了,等会儿就被扫帚扫出门喽。”
包山海脸色一僵,往树下的几个黑影瞧去,猜想是乡亲们无聊,挤在这儿看热闹闲嗑牙;他不想节外生枝,冷哼一声,便拂袖转身进门。
郁相思也看了过去,发现那两个“聊天”的男人竟然就是她大半天听不到他们吭声的两位护卫大哥;而此刻,他们的主人正快步从树下暗影走了出来,站定在她的面前。
“郁姑娘,你还好吗?”穆匀珑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她又惊又喜,料不到还会看见他,前一刻仍绷紧的心情顿时松懈了下来,双手一松,便将沉重的桶子放到地面。
“他?”穆匀珑听出其中的过节,但仍不便多问。
“他的香烛进不了寿筵,将气出到我这边来了。”郁相思摇了摇头,好像是想将方才的不快摇走,随即将按捺不住的惊喜问了出来。“田公子,你不是走了?”
“走了?”穆匀珑一愣,露出笑容道:“不,我嫌里头人多气闷,出来透透气。”
事实上,他是不想和唐瑞打照面,只好皇帝躲起臣子来了。
“他们上菜了,你不进去吃饭?”郁相思又问。
“天黑了,我送你回家。”穆匀珑担心地道:“刚刚那人……”
“我才不怕他,谅他不敢怎样的。”郁相思语气转为轻快,笑着俯身去提桶子,手一抓,却是滑了一下,没能提起来。
“我来吧。”穆匀珑手脚快,抢了过去。
“嗳……”郁相思想阻止,但她发现竟然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做香印极为耗费心神,她忙了一整个下午,刚才又和包山海周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