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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香印极为耗费心神,她忙了一整个下午,刚才又和包山海周旋,她实在是累了。
“那就麻烦田公子。”她低下头,掩饰臊红的脸蛋。
如同来时路,月夜的山路上,夜风吹拂,蛙虫鸣唱,还有叩叩的马蹄声,伴随着踩在泥上地上的沉稳脚步声,一起走向山那一头的家。
“他?”郁相甘几欲抓狂,一根指头猛往屋内三个客人指了过去,特别是那个面带温笑,一副就是人家主子爷,大刺刺坐着的贵公子。
“他他他……他要在我们家睡觉?”
“就跟阿甘兄借住一宿了。”穆匀珑微笑抱拳。
“哥!”郁相思脸颊微红,好声劝道:“入夜了,回镇上还有一段路程;再说,今儿镇上客栈都满了。”
“人家救了小思,又帮忙拿寿桃回来,你给人家过个夜,行个方便,干嘛这么激动?”阿甘嫂帮客人倒茶,回头训老公。
“这……”郁相甘在屋内蹦蹦跳,不知道是生气宝香堂,还是气恼不速之客。“小思这么聪明,三两句就赶走包山海,还要他救?”
“哥,别说那人了,我去整理房间。”
“等一下!我们才两间房,你要他睡哪儿?”
“我的房间啊,那是大通铺。”郁相思抬眼看了三个客人,笑道:“虽然他们长得高,还是睡得下的。”
“那可是你姑娘的闺房耶!”郁相甘睁大了眼。
“什么闺房!我们小时候和爹娘都睡在那里的。”
“郁姑娘,我们在厅里打地铺就成了。”穆匀珑不以为意。过去行军亦是夜宿营帐,微服出门在外,他不会太计较,也不愿让姑娘为难,更不想被阿甘兄给瞪出门。
“没关系的。刚才孟大哥不是说,田公子习惯睡床吗?”郁相思掀起门帘,回眸一笑。“你稍等一下,我先整理整理。”
“习惯睡床?”郁相甘又要大惊小怪了。“果然是京城来的尊贵公子,我家可没绫罗绸缎给你盖!”
“我们自己带有毛毯。”穆匀珑知道孟敬是爱惜主子,这才会要求让他睡床,没想到又惹恼阿甘兄了。
“好啦好啦!”阿甘嫂拉了老公坐下来,送上一杯茶。“喝了。”
“喝就喝!”郁相甘拿来猛灌,喝到一半,又气呼呼地道:“可恶的包山海,我就知道他会作怪,整个巴州府都给他包了还想怎么?”
“提那碎渣干嘛?难怪小思不让你去帮忙,怕你碰到了又想打架。”阿甘嫂用力按住老公的肩膀,拍了拍。“你有空生气,不如去瞧瞧阿骡怎地不吃草了。”
“唉。”在老婆的安抚下,郁相甘立刻气消,随即愁上眉头。“阿骡老了,总是吃不下。”
“所以郁姑娘下午不驾车到镇上,就是阿骡生病了?”穆匀珑问道。
“你嫌香粉桶子重就别提。”郁相甘白他一眼。
“潘武,你去看看。”穆匀珑吩咐道。
“看什么?”郁相甘诧异地问道。
“潘武懂得养马。”
“我家阿骡是骡子,他会看吗?”郁相甘跳了起来,急忙赶在潘武后面出去,叫道:“喂喂!我家阿骡胆小,你别吓到它呀!”
阿甘嫂笑道:“后头还在帮你们烧热水,我去瞧瞧。”
“田公子,请进。”郁相思揭开帘子一角,露出半张脸招呼道。
笑靥清浅,却让烛光昏暗的屋子亮了起来。穆匀珑才往前走了一步,蓝布帘子又放下来,挡住房内的视线:他明明知道这只是一般山村屋子的普通房间,心情却有如即将揭开谜题般地兴奋。
果不其然,他掀帘进去,立刻置身于一股酸酸的、甜甜的、又略带微苦的清香氛围里。
“这香味……”他一时说不上来,仿佛很熟悉,却又不太一样。
“有香味?”郁相思不解,眨了眨长长的睫毛。
“郁姑娘是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穆匀珑嗅了嗅,东瞧瞧,西看看。“我来找找看。”
一个偌大的房间,一溜几乎占了三面墙的大通铺,一只大衣橱,一张小桌,此外别无长物,他循着香味寻找,抬头望向了床边的大柱于。
柱子上端缠绕着几圈红的、黄的、花的布条,为这单调的房间增添几许活泼颜色。他立刻脱掉靴子,站到了床上,拿起垂下的布条流苏,放在鼻际深深吸闻着。
“哎呀,你……”郁相思为他的大动作感到好笑。
“橘子!”他低声赞叹。
他站在床上,像个可望不可即的大巨人,而前一刻还像个孩子好奇地张望,此时闭眼闻香,那神情却在片刻问转为沉静,彷佛深深陶醉其中,达到忘我的境界了。
他的鼻子都埋进布条里了。他是如此贴近她亲手做的事物,郁相思看着他;心怦怦跳动着,脸,也缓缓地热了。
“你怎么做的?”他终于睁眼,蹲坐下来,盘腿于床上。
“唔……”她忙低了头。“每年秋天,我用橘叶、橘枝熬了一锅水,把旧衣裁成布条,浸在里头三天三夜,风干就成了。”
“隔了一个冬天,味道还是很浓郁。”他又抬头看去,瞳眸光采灿然,拍着自己的膝盖头道:“难怪!橘能健胃,胃和则寝安,放在房间里,可比燃上一夜的安息香更能助人好眠。”
“田公子想要好睡,还有橘皮枕。”她微笑指向摆在床上的枕头。
三个大小不一的枕头并列排放。他不解地看她,她又指了中间那个。
“橘皮枕?”他伸长手拿了过来,揭开枕巾,清淡的甜苦气味从细竹皮编就的竹枕缝隙中透散出来;摇了摇,沙沙作响,有如微风吹过一树枝叶,令人心旷神恰。
“吃了橘子,皮可别扔掉。”她解释道:“橘皮烤干,然后放进冬笋伯编的竹枕,不只好眠,也可醒脑。”
他手上拿着竹编枕,无需过度靠近,就能吸闻那透入心脾的气味。
她也为他新换一条干净棉巾子,即便没有精致的刺绣和软滑的缎面,但有姑娘的用心,这就胜过一切了。
“这是……”他试探地问道:“郁姑娘的睡枕?”
“那两只枕是我爹娘以前睡的,给两位护卫大哥睡。”她没有正面回应他。“田公子老要两位大哥保护,所以我想你应该睡他们中间吧。”
“把我当小孩子看?”他抬了眉。
事实上,孟敬和潘武还会轮流守夜,就算他要他们安心睡觉,一向忠心护主的他们也一定不肯。
“随你们怎么睡吧。”她拍了拍床边的被子。“夜里露水重,还是凉了些,记得盖被子。田公子,就你先歇着吧。”
她嫣然一笑,转身离去,蓝布掀起,她顺道拉上门板,隔开了她曼妙的身形和轻盈的笑声。
他直直地看着木片门板,在确定无法看穿之后,抱着枕头,放松了身子,仰躺在宽大的通铺之上,目光凝视柱子上的缤纷布条。
果然是姑娘的香闺!他深深地吸闻,再吸闻,蒙朦胧胧里,嘴角的笑意也更深了。
第三章
金色的晨光照耀山头,将绿树青草晒得一片盈亮。郁相思蹲在地上,拿着一截竹枝,小心地拨弄叶片查看。
“郁姑娘好早起。”
“田公子,你也早。”她抬起头,望向了站在金光中的挺拔身影,一点也不讶异他会爬上山头来找她,甚至可以说……她正期待着他的到来。
“吃过寿桃了吗?”她问道。
“吃了。”穆匀珑也蹲下来,瞧看她让太阳晒得红通通的脸颊。“阿甘嫂怕我们不够吃,还煮了一大锅稀饭。”
“昨晚睡得还好吧?”她又低下头,拿着竹枝轻轻戳弄泥土。
“一夜好眠。”
“咦?两位大哥怎么没有来?”
“我们三匹马吃掉阿骡七天的草料,他们割草去了。”
“嘻!”郁相思笑了出来。“一大清早,我哥看见阿骡疴了好大一坨屎,他好高兴。原来潘大哥昨晚帮阿骡按摩肚子,打通了肠胃,阿骡总算恢复胃口吃东西;可我哥又不高兴了,他嫌你们的马吃光阿骡的草料。田公子,我哥就是这样一条直肠子,生气就生气,开心就开心,说话也不懂拐弯,请你不要见怪。”
“不会的。”穆匀珑昨晚亲见包山海的威胁利诱,也猜出了端倪。“你们家曾经吃了宝香堂的亏,所以只要有人询问制香的事情,阿甘兄就就有戒心?”
“嗯。”郁相思站了起来,明朗的神情变得黯淡。
她站在屋后的山头上,迤逦而下的向阳山坡种满了橘子树,枝材冒出茂盛的青绿叶片,准备为今年的新橘开花结实;往前看去,是冒着炊烟的屋子;越过竹篱和小溪,是弯弯曲曲的山路,丘陵一重又一重,偶有小屋错落其间,然后才是远方沭浴在阳光中的青檀镇。
穆匀珑随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晨光带着雾霭,青檀镇的房子像是浸润在水气之中,迷蒙似幻。
“以前我家住在青檀镇上,开了青檀香铺。”郁相思仍是看着远处,说道:“我爹是第四代。生意很好,甚至有人从巴州城跑来跟我们订做特制的香。有一天,来了一个人,他跟你一样,开口就谈香,我爹当他是知音,跟他结拜兄弟,聊了很多做香的事情。”
不用说也知道那人是包山海。穆匀珑不禁捏了一把冷汗。阿甘兄没拿菜刀赶他,已属万幸;而她对他的信任,又让他感到窝心。
“有一天,我爹忽然发现高祖爷爷传下来的香册不见了,他以为是让虫给蛀光,还好调香的方子早就记在脑袋里;然后,巴州那边渐渐不来买我家的香了,我爹也不在乎,因为他本来就只做镇上的生意;可到后来,他连香料都买不到了。他走了一趟巴州,才发现香料来源全让宝香堂控制住,而且还做出了香册上的独门香品。当我爹知道包山海就是宝香堂的少主人时,那种被欺瞒背叛的感觉……唉。”
她轻声一叹,朝阳也变得黯然无光;她又道:“包山海要我爹跟他合作,我爹气愤跟他称兄道弟的人做事不光明正大,要学功夫就跟他学,何必偷呢,而且又为了赚大钱,切断整个香料市场。我爹不愿意向他们进料从而哄抬卖香的价钱,只好转托一家船行,请他们买香料过来。可他们毕竟不是行家,不是买到次货,就是要花更多的钱,我爹又坚持不涨价,最后,连镇上的屋子都卖掉了,搬来这里改以种橘为生。”
“你爹放弃,不做香了吗?”
“不,他从来没有放弃。”她绽开笑容,阳光也亮了起来。“我和哥哥不是还在做香吗?你过来这边,瞧瞧我爹种的树。”
山头的正中央,种了七、八棵矮树,树干细弱,枝叶稀稀落落的,完全不比山坡上绿油油的橘树。
“既然香料来源有困难,我爹就自己种。田公子,你认得出来吗?”
“这个嘛……”穆匀珑有点头痛。要他分辨香味,他驾轻就熟,但要香粉长到树上变回原形,这就是大难题了。
郁相思本想考考他的功力,但一看他皱眉,忽地心头一紧。
“一大早就别皱眉头了,你好像常常皱眉喔,眉心都有细纹了……”她发现自己竟然盯着他看,忙低下头摸着树叶。
“我有皱纹?”他露出微笑,拿指腹轻抚眉心。
“哎,我来跟你说,这株是蜜香树。”她转回正题。
“蜜香树?可以结出沉香的香木?”他仔细观看仅及腰间的低矮树木。“这里种得出来?”
“是种出来了,但山间潮湿,又不如南方天气热、日晒足,就算树木一年年长高,但能不能结出香脂,还是未知数。”
“结出上等沉香脂,至少也得三、四十年,甚至百年。”
“是呀,要是等上三、四十年,恐怕我们早就撑不下去了。”她绕着几棵树走去,一一指认。“这株是檀香,绝对及不上波罗檀香。这是豆蔻,应该是最好种的,可开了花,却结不了果,根本就不能拿来和迦各罗国的肉豆蔻相比较。”
“这里确实不适合种植香树。”他以指头拂下叶片上尚未蒸发的露水,沉吟片刻,又道:“上等香料多来自海外,只能让少数商船掌握来源,青檀镇深居天穆国内陆,又得河船运送,若被切断货源,除非从南方山区送来本土的香料,此外别无生路。唐瑞知道这事吗?”
“唐大人?”她不料他会提起知府大人,无奈地笑道:“他知道有什么用?宝香堂是大香料商,他们将香料批了出去,巴州城方圆百里,除了我家,每家香铺都不愁货源,更何况他们也没阻止我们另找『生路』,他们又没犯法,我爹从来不指望告官。”
穆匀珑明白这种地方宫商的微妙互惠关系;商人让市面富庶繁荣,宫府看起来也是政通人和,但其实里头还有很多看不到、或是被牺牲掉的、令人无法理解的黑暗面。
“应该还是有办法解决宝香堂垄断的局面……”他思索着。
“当然有办法。刚刚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