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侬本多情种-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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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人生只为了这一次,而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似乎太傻了;但对她来说,那样就够了。毕竟无怨,也无悔。
  白苇柔出走的消息一传回主屋,乔释谦捏着乔贵,责难又伤痛。
  “你对她不好吗?为甚么她要走?”
  “少爷,乔贵跟了你十五年,可曾骗过你?”
  “现在说这些做甚么!”乔释谦怒吼。
  “那么乔贵现在更不会骗你,和苇柔成亲一个月以来,乔贵根本没有碰过她。”
  “你……”
  “苇柔不是随便的女孩,那孩子是少爷的。她不想为难你,才和乔贵私下商议骗了少爷,请少爷……”
  话还没说完,乔老太太突然跳起来,发了疯似的举起拐杖朝乔贵狠狠打去。
  “你这活着该下地狱的死奴才!竟敢串通苇柔那贱人来骗主子!把他赶出去,释谦,乔家没这种不忠不义的奴才!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老夫人,别气呀!”张妈一迳拍抚着乔老夫人的背。老夫人的怒气顿时成为众人平抚的焦点。乔释谦仍怔怔地瞪着乔贵,不能置信。
  是了,从他受伤、白苇柔偷偷来探的那一夜算起,时间上完全巧合,她为甚么又要否认?
  “为甚么她不肯说?为甚么她要把这些委屈往肚里吞?”他心里一片荒芜地问。
  “因为她不想你为难;加上少奶奶的死,她一直不能释怀。”
  又是不想让他为难!乔释谦捧住头闭上眼。
  “我早知道……早知道……”他喃喃念着,却不敢再继续想,就怕想到过去,会痛得落泪。
  这一生,他竟如此失败,重重负了两个女人的爱。一个深情、一个义重;他失去一个,竟还笨得错放了另一个。
  “就算翻遍这县城的每一块地,都要想尽办法给我找到那贱人!在这世上,谁都不准偷走我的孙儿!释谦,想想办法把那女人给找回来!”乔老太太神志有些错乱地揪着他的衣衫,眼底绽放着奇异的光采。
  乔释谦扶着她,只觉得世间事凄凉而悲哀。
  终于明白苇柔为何能不顾一切,甚至抛下他,一个人默默地离开了。
  孩子不是工具,白苇柔也从没打算把肚子里的孩子当筹码;没有一个母亲会,但是乔老夫人会。乔释谦身受她的教养,怎么会不清楚她的性格。到时侯,被迫离开孩子的,将是白苇柔;一如当年他亲生母亲的下场。
  出身大户人家的赵靖心尚不能逃过这一劫,白苇柔更没有胜算在这场权力争夺战中打赢。
  “释谦,把她找回来,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不。”
  “不?你跟我说不?”乔老夫人呆呆地瞪着他,突然有些和气她笑起来。“是了,你这孩子总算想开了。不要白苇柔也没关系,这样子,明儿个娘再帮你物色几个姑娘。”
  他怜悯地望着母亲,木然地离开。
  晨光在大门拉开的那一刹流泻了满地,江杏雪避开刺目的光芒,在视线中瞧见两名男子。
  她没有太多讶异;前一晚白苇柔只身来找她时,这迟早就是她必须面对的问题。
  “进来吧。”她开门,进屋倒了茶。
  “苇柔在哪里?”赵正清冲进来,出口就问。
  她冷冷横他一眼。
  “你知不知道她怀了孩子?”见她不说话,赵正清又急又气地大叫,乔释谦一旁拉下了他。
  “我知道。”江杏雪淡淡地说,一口喝光了茶水。
  “那你还……”
  江杏雪抬起头,仍是面无表情;就连看到乔释谦那心急憔悴的脸,都无动于衷。“那又怎么样?她想走,就表示她不想留下来。找着了人又怎么着?脚长在她身上,你们能时时分分看着她、管着她?”
  “我知道她不想留下来。”乔释谦闷吞地开口:“我只想知道她会怎么做?”
  “孩子是你的,她说甚么也会把这孩子留下来,你不用担心。”江杏雪嘲讽一笑。“女人,十个里头至少有九个是傻的,苇柔就是那九个之一。过去的教训,她永远学不乖。”
  “我不要听你的女人论调,我只想知道为甚么你不能说?”赵正清怒道。
  “时候没到,你们走吧。”她拉开门。
  “江姑娘,我知道过去曾冒犯了你,我希望你能见谅,别把我的私怨当成手段。”
  “笑话!”她霍然转身,不怒反笑。“你以为你是谁?我江杏雪是甚么人?不该我做的事,就是砍了我的脑袋我也不会做;要是真该我做的,一样也少不了。苇柔是我的姐妹,我自然有我的分寸。倒是你赵先生,我跟你非亲非故,说我对你耍这种手段,也太抬举我江杏雪了。”
  她的神情杂着嗔与怨,赵正清一时间口气竟软了下去。
  “你为甚么这么讨厌我?我们以前不都处得好好的吗?”
  见他困惑低语,江杏雪心一揪,只得咬牙转过头去。
  “江小姐。”
  “我不会说的。乔少爷,你问一百遍,我也不会说。”乔释谦转身黯然离开,此情此景,只教江杏雪心里五味杂陈;既羡慕白苇柔的福气,能得乔释谦的倾心相爱,又怨白苇柔让她认识了赵正清。她甚么都没说,一会儿走进房里,把那一晚赵正清留在她身上的外衣捧了出来。
  “这衣服……我洗过了,也烫挺了,你拿回去吧。”再一次直视赵正清的眼眸,江杏雪依旧惊心动魄。自从在怡香院错拉了他一把,她一直没能好好想清楚事情的根由。
  唉,一切都不由自主;就连情生意动,也教她不由自主。直到今日的黯然神伤,都是不由自主啊。
  “过去的我们是甚么样子?”她问。
  赵正清被问得沉默了。
  “你喜欢苇柔,你姐又因苇柔而死,现在却拚命帮着你姐夫找人,你真让人糊涂。”
  听到这话,赵正清捏着衣服,只得苦笑。“连我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这些日子,我像个傻子似的转来转去,也不知道甚么才是自己真心想追求的。我想,我对苇柔是真的放弃了。她配得上我姐夫,比起她的决心和勇气,我像个一事无成的糊涂蛋,我只会让女人生气。”
  他犹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却见她转过脸回避他的目光。
  听着他诚诚恳恳说着这些话,便在江杏雪心底的往事也随之而起。白苇柔的话犹言在耳,赵正清的确太像那个当年背弃她离去的男人;他的书卷气质,他天真飞扬的神情,甚至是那生起气来暴躁不安的性格,都很像。
  “那天的事我不怪你,没必要了。”她掩嘴打了个呵欠。
  春寒料峭的早晨,她披着藕色棉袄,头发有些蓬乱,金色的光线衬着偏灰的色调,冷冷地罩在她那憔悴的脸上。
  那模样教赵正清想走过去问她,是从甚么时候,她的人变得如此哀愁难解?
  “正清。”乔释谦在门口喊。“别为难人家了,我们自己找找吧。”
  “不用找了。”江杏雪打断他的话。“乔少爷,我明白你现在是心急如焚;可是,请你替苇柔想想,让她安静一阵子也好。有你的孩子,她肯定会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
  “可是……”
  “她爱你,是不是?”江杏雪问道。
  乔释谦眼底浮现了泪光,他点头,沉沉咬住心里的恸。
  是的,苇柔就是太爱他,才会背负这么多。这教他于心何忍,教他情何以堪?
  “走吧,正清。”他叹了一声,大步走出去。
  赵正清仍想留下来和江杏雪说甚么,却碍于乔释谦,只好也跟着走了。
  “我会再来找你的。”临到门口,他忽然回头喊。
  两天后,赵正清真的来了。江杏雪替他倒了杯茶,下意识地啃着指甲,闷吞地看着他。
  “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完了。”她说。
  “我说过我会再来的,杏雪。”
  “这好像是你头一回叫我。”她微微一笑。
  “别这么漫不经心,可以吗?”他口气严肃,略带恳求地说。
  “说吧。”靠在窗户旁,她交握的手心泌着汗,那是没人能懂的心倩起伏。
  “我……”
  “杏雪。”醇厚的声音在门板后突兀地响起。
  赵正清转向来人,是个打扮得宜的中年男子。
  “你有客人在?”是询问,也是试探。
  江杏雪心一松,多个不速之客搅局也好,她朝来人嫣然一笑。
  “哪儿的话。文先生,今天怎么有空?我给您介绍,这位是赵大夫。”
  “你好。”
  前所未见的怒火在赵正清心中狂猛地烧起。在这座城里,她到底有多少男人?一个个亲热地喊着、唤着她的名,而他,就像个傻子,执意想取得她的谅解。
  她说得好,对他能有甚么好谅解的?这么多男子,有的是钱和名,多他、少他一个又何妨?
  看到他轻蔑的表情,江杏雪的心沉了沉,硬着笑容继续介绍:“这是文忆陵,报社主编。”
  他恨恨地撇过脸,轻视那伸到面前的手。
  “那么,你们聊吧。我一会儿再过来找你。”
  文忆陵没有生气,好像已是见怪不怪。他很风度地笑笑,负着手便要离开。
  “不用了。我跟江姑娘只有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文先生不置一辞,迳自走出门去。
  连个嫖妓的都不把他放在眼里!赵正清转向她,再也忍不下这口气。
  听出他的怒气,江杏雪的语调不自觉地放软。她伸手触及他的发,却被对方嫌恶地避开。
  “看来……你不打算说了。”明白这个动作的意思,江杏雪笑得辛酸。但她不怨任何人,这条路是她选的,再怎样苦涩难捱的结局,她都不会逃避。
  眼前,她明白跟他是不会有交集了。
  瞥见那淌不出半滴泪的笑,赵正清一口怨气突然消逝得无踪,剩下的只有懊恼和难堪。他又伤害她了?
  不知为何,他就是见不得她这样笑得没半点生气。赵正清俯身上前,狠狠吻住了她。
  彷佛是他心里一直想要做的事,在梦里演练了数百回,做起来驾轻就熟;而她也不似往日的顽固跋扈,而是错愕中的顺从。
  “为甚么?”一会儿她推开他,气息不定地问。
  “我……”赵正清茫然地看着她,不解自己是怎么了。“我不知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江杏雪睁大眼睛,似乎不太相信这是真的。前一秒钟这男人才把她当垃圾,后一秒钟却不在乎地亲吻她;而理由只是……他不知道?
  “你到底把我当甚么?”她憋着气,闷闷地问。
  “朋友。杏雪,我是真心把你当成朋友。刚才的冒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朋友?无论如何,都还只是朋友,这就是他心里的想法。
  江杏雪退了一步,指向门外,不能遏抑地咆哮起来:“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杏雪!”
  “出去!”她高挺的侧脸像蒙了层冰,凛然而不能侵犯。
  赵正清颓然地走出去,却没忘给那位在院子里赏花的文先生一个轻蔑的眼神。
  直到离开寡妇胡同许久,赵正清才想起来,那位文忆陵就是亲笔替乔家改写状纸的最后一届秀才书生。
  胡同内的空气似乎在赵正清离开后便停滞了,寂寥得嗅不出半点生气。只有文忆陵,仍在门外静静瞅着她。
  “你总算也碰着了。”他平平的声音透不出半丝嫉妒,反而是种欣慰。
  “你也出去!”江杏雪僵着脸,转向他低吼。
  对于她的吼叫,文忆陵并不以为意,反而坐下来主动替自己倒了杯水。
  “看我这么狼狈,你很高兴吗?”
  文忆陵的杯子在唇边沾了沾,随即错愕地摇头。
  “打从咱们在怡香院认识到现在,也有七、八年了吧。”
  “……”
  “这么久的交情,我会在这里对你幸灾乐祸?”
  江杏雪自知理亏,闷闷地垂下头,仍是不吭一句。
  “杏雪,放开一点坚持,过得希望点,有这么困难吗?”他坐在她身边,扳着她的肩,说得有些语重心长。
  “我这样子像过得没希望吗?”她被激得叫了起来。
  文忆陵托着手背道:“被男人抛弃又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浪费了十年去恨一个人不够,你还要斩断自己未来的幸福?”
  江杏雪像是被雷殛住一般的僵住了,随即拉住肩幅两端棉袄,用力拥住自己。
  “我没有幸福!像我这种人,也不奢求幸福。”
  “那是你的借口。”
  “是借口又怎么样?你为甚么一定要提起那件事?”
  “能不提吗?”文忆陵掀起眉心。“你又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该杀该斩的是那个把你骗得一无所有的男人。你恨他让你身陷红尘,但赵正清跟这件事毫不相干,你又何必迁怒?”
  “我真后悔把我的事告诉你。”她沉默半晌,一会儿咬牙切齿地低吼出声。
  “你该后悔的不是这件事,而是放弃一个你想爱却不敢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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