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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车两个贵妇和一个年轻少爷。水滴问一个熟识的戏迷;说这是什么人?戏迷说;还用问?有钱人。旁边有人补充;说这年轻人在警署做事;是署长的外甥。那两个女人;一个是他妈;一个是姨娘。家里开了茶厂货栈和茶园;钱多得数不过来。只可惜当家的男人死掉了。
水滴被她们身上的皮衣吸引。水滴想;穿上这衣服该有多暖和呀。想过又想;有什么了不起;往后我一定要比她们更有钱。
水滴进到乐园;时间还早;她便到茶房讨水喝。茶房的独眼老伯除了烧水;还经常替客人照看宠物狗。水滴常去那里跟小狗玩。这天茶房寄放着三只小狗。水滴喝罢水;一边逗狗玩;一边跟独眼老伯聊着闲话。有只小黑狗的尾巴短了半截;水滴问独眼老伯;狗尾巴怎么会断呢?独眼老伯说;嗨;这家小孩皮得很;把鞭炮系在狗尾巴上;活活给炸掉了一半。水滴便笑;说这个太有趣了。
正说笑时;水滴突然看到了吉宝。她心里立即来气;心想难道他又要来勾引姆妈么?吉宝一脸洋洋自得;嘴上嘘着口哨;顺着楼梯一直往上走。水滴想;他这是到哪里呢?连余天啸的戏都不看?水滴想着;不禁悄然跟上。这一跟;就跟到了塔楼。然后水滴看到了更让她生气的一幕:她的母亲慧如正在塔楼的平台上。慧如一见吉宝;便扑上去;两人立即抱在一起。
水滴气得几欲发疯。她掉转头即下楼。水滴想;这两个奸夫淫妇;我要你们好看。水滴到乐园里的店铺买了鞭炮和洋火;然后跑到茶房。趁茶房老头没在意;她抱起一只小狗便往楼上跑。在通向塔楼平台的门口;她把鞭炮绑在了小狗尾巴上;然后用洋火点着鞭炮;狠狠将小狗朝慧如和吉宝站的地方一送。小狗刚跑没两步;身后的鞭炮突然炸响。小狗便疯似的在塔楼的平台上嚎叫着乱窜。
正处在甜蜜约会中的慧如和吉宝都吓了一大跳。慧如尖锐地叫了起来;人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吉宝没明白出了什么回事;哇哇地叫着抱头鼠窜。有人听到声音;忙不迭地跑上来。只见一只小狗在平台上狼狈地乱蹦乱跑;而慧如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屁股下还有一大摊湿渍;这是慧如因受惊吓而尿了裤子。大家都不解;纷纷问道;怎么啦?发生什么事啦?
水滴也佯装不知地跑了过去。她上前扶起慧如;大声问;姆妈;你怎么啦?慧如只是哭;什么也不说。水滴对着人群大声叫;我姆妈病了;你们怎么也不来帮下忙?吉宝叔叔呢?他平常不是对我姆妈最好吗?这时候怎么连个人影子都见不到?
慧如止住哭泣;她甩开水滴搀着她的手;用通红的眼睛打量着水滴。透过朦胧泪眼;她在水滴故作紧张的神态里看到几丝诡谲。
夜场的戏一散;慧如收拾完场子;不顾玫瑰红约吃夜宵的邀请;便急着回家。此时已是半夜。杨二堂坐在门口打瞌睡;口水顺着嘴角一直滴到膝盖。杨二堂每晚都用这副姿态迎接慧如。平常的慧如;见他这样子就烦;而这天的慧如则更是满心厌恶。她绕过杨二堂;径直走到水滴床前。
水滴蜷缩在棉被里;她半咧着嘴;睡得正香。慧如甚至没有仔细看一下她的睡相;上前掀开被子;一把揪起水滴;伸出巴掌就是一通狂打。
水滴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打醒;她本能地想要喊叫;瞬间她看到慧如愤怒的面孔。水滴心知这愤怒的来历;便将自己几欲发出的声音咽了回去。她睁大眼睛望着慧如;仿佛在问;你想怎么样?
慧如却无视她的目光;继续挟带着她的满腔怒火;噼里啪啦地挥动手臂。
门口打瞌睡的杨二堂闻声而醒;他忙不迭地奔过去;拽住慧如的手;惊问道;做什么?做什么要打她?慧如大声说;我做什么打她;她自己明白。杨二堂说;水滴;你做坏事了?水滴说;我没有。慧如说;你还不承认?是不是你在狗尾巴上挂的鞭?水滴说;我没有。慧如说;你从水房偷偷把狗抱出来;有人亲眼见到;你还不承认?水滴说;我没有。谁亲眼看到;让他来对质。慧如说;你才多大;说谎话脸都不红一下!水滴仍然只说三个字;我没有。
慧如被水滴的强硬所激怒;她再次伸出手;对着水滴又一阵痛打。水滴不哭不叫;不回避也不求饶;只是睁着她明亮的眼睛;看着慧如打她;就仿佛她在看一出戏。慧如见此;愈发怒火烧心;下手于是更狠。杨二堂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想要拉扯又怕慧如因此而更加愤怒。他围着慧如团团转;嘴上不停地说;怎么回事?不能这样打小孩呀。
慧如大声吼叫道;你承不承认?你认不认错?水滴不说话;只是望着她;紧抿着嘴;露一副死也不屈服的神情;连一丝泪花都没有。慧如几乎快被她气疯。慧如想;怎么会是这样的小孩;也不知是何方妖孽。我今天治不了你这个小东西;将来我还怎么过日子?想罢便返身到桌上取了一根编织用的竹针;走到水滴跟前。慧如说;你如果不说老实话;我用这根针扎也要扎死你。说;是不是你干的?水滴声音非常机械;她说;我没有。
水滴话音刚落;慧如便动了手。她一把翻过水滴;扒下她的裤子举针就扎。钻心的痛;从屁股一直窜到水滴心里。水滴想;扎死就扎死吧。我就是不说。我就是不哭。我就是不喊。水滴的无声息让慧如几欲疯狂。慧如说;你犟;你再犟!你以为我治不了你?慧如一把又将水滴翻过来;扬手便朝水滴的脸扎过去。
杨二堂被吓着了。他慌忙地抱住水滴;两只胳膊将水滴圈得紧紧;嘴上说;不能呀;不能扎坏了女儿。慧如嘶声喊着;这是你的女儿;不是我的!喊叫的慧如手臂已然没有方向;她只是机械地一针一针往下扎。所有的针尖一下一下都扎在了杨二堂的手臂上。
像水滴一样;杨二堂痛得扯心;却也不作声;一任慧如发泄。面对这样的两个人;慧如突然觉得活在这世上跟这样的人一起过日子真是可悲透顶。念头到此;她立即筋疲力尽。瞬间;她甩掉竹针;一头扑倒在自己床上;放声嚎哭。
杨二堂松开水滴;走到慧如身边。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慧如。他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浑身伤疼的水滴被慧如的嚎叫震动了。她想;或许我伤姆妈太重了。
水滴跳下床;连衣服都没穿;打了盆热水;拧了条热毛巾;走到慧如跟前;低声地叫了声;姆妈;你揩下脸;好不好?
慧如没有接毛巾;只是哭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晓不晓得姆妈心里有多苦?水滴大声说;我晓得;姆妈。将来我要赚很多的钱;让姆妈和爸爸过有钱人的日子。慧如接过了毛巾;心道;你又能晓得个什么呢?难道只是没有钱吗?
第六章 大水来了
一
雨落下来的时候;屋角开始漏雨。水滴用瓦钵接着雨水;看着它接满;然后抱起它;蹒跚地走到门口;就地一倒。水便与天上落下的雨一起;从门前的小斜坡上滑向阴沟。窗边的两棵杨树;树繁叶茂。碗口大的树叶被雨水打得哗啦啦响。树杆上爬着的毛毛虫也都消失不见。
雨一连几十天都不停;偶然停一下;以为天要放晴;结果晚上又下了起来。父亲杨二堂每天回来身上都是湿漉漉的。水滴将干衣服递给杨二堂时;总是忍不住骂天;说什么破天;像我们家房子一样;也是个漏的?
原以为只是往常一样的雨。汉口每到春夏之际;雨水总是会不期而至。小河边上看水的人便紧张。发大水的警钟仿佛随时都可能敲响。后湖的渍水排不出去;已经涨得跟铁路堤一般平。单洞门双洞门全都用麻袋包堵死。杨二堂说;这一下就是个把月;这么个下法;今年说不定会发大水。
乐园里依然夜夜笙歌。慧如依然在夜场完后才能回家。一天;慧如突然觉得身体不舒服;老是想要呕吐。先以为受了凉;后来发现不对。白天的戏场一完;慧如便奔去汉正街。街口有家马氏诊所。马老中医拿脉后满面堆笑;说不消紧张;你这是有喜了。
慧如却一丝也笑不出来。她心惊肉跳。因她知道这孩子是谁的。这天的下午;刮起来了风;雨愈发下得大;斜斜地飘过来;就算打伞;全身也照样透湿。江上的渡船都停开了。原本定在乐园三剧场演戏的华升班滞留在武昌根本无法过江。于是只能停演。好在风狂雨大也没几个观众;无非是华升的几个铁杆戏迷。既是铁杆;也就通情达理;纷纷说这也怨不得人;要怨就只能怨天了。
戏停了;人也就闲了下来。慧如顶着大雨赶到位于法租界的肖府。慧如知道;肖督军的侄子过生日;因他喜欢玫瑰红;特请了庆胜班前去唱堂会。慧如赶过去时;堂会业已开始。门卫说什么都不肯放慧如进门。慧如便只有蹲在肖府门外一处小凉亭里苦苦等候。雨斜风狂;几乎挟带着水珠从凉亭一阵阵穿过。慧如的衣服全都打湿;但慧如依然在等。她想无论如何;她今天必须等到吉宝。
雨声是太大了;差不多掩盖了府里的所有的声音;只偶尔听到玫瑰红石破天惊的高腔蓦然一下;像刺尖一样杀进雨中;从凉亭一穿而过。慧如听到这声音;心里便安然。因她在这声音后;听到一把悠扬的胡琴。她晓得这是他的胡琴;也只有她能听出来。
慧如不知道等了多久;才听到肖府的大门响起喧哗之声。戏班的人陆续出来。玫瑰红一出门;慧如便大声叫她。玫瑰红大吃一惊;说这样的大雨;你怎么?慧如说;我有急事找吉宝。玫瑰红说;没吃晚饭吧?要不跟我们一起去下馆子?慧如说;不用了;我真的有事找吉宝。玫瑰红便笑;说你就这样迷他?笑完让一个伙计叫吉宝快点出来。
吉宝一现身大门后;慧如便不顾一切冲了过去。吉宝拖了她朝暗处走;只一会儿;吉宝的衣服也全部湿透。吉宝将慧如拖到一间理发店的屋檐下;大声说;你疯了!你不怕人说闲话吗?哪个不晓得你是有夫之妇?慧如说;我不怕。事到如今;我什么都不怕了。吉宝说;怎么啦?慧如说;我怀了你的孩子;我要把他生下来。你得带我走。吉宝说;喂;你家里有男人;怀了孩子;怎么就是我的?慧如说;我是有男人;但这孩子肯定是你的;我知道。我跟他这么多年;也没怀过孩子。再说;自我跟了你后;就再没让他睡过我。吉宝有些惊异地望着她。慧如说;我不能再跟他过了。怀了你的孩子;我也没脸再跟他过。吉宝;我们走;离开汉口;过我们两个人的日子。吉宝说;你要拉我私奔?慧如说;不然怎么办?我不能把我跟你的孩子生在杨家。吉宝说;我跟你说过;我是个拉琴的;离开汉口;我没有活路。慧如说;我不管。你想过没有?过些时;我肚子现了形;我怎么活人?说罢;慧如想到自己的生活;满心都是委屈;一下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吉宝慌了;忙把她搂住;说你这么个哭法怎么行?会伤了孩子。我过几天答复你就是了。
慧如止住泪;沉默片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吉宝。半天才说;为什么?吉宝被她的眼神吓着;忙说;我得回乡下禀告父母呀。婚姻大事;不跟爹妈说怎么行?再说了;就算你是二婚;我娶你过门;也必得是明媒正娶吧?而且你也得先休夫不是?这里里外外前前后后的事;我不跟家里老人说个清楚;你将来过了门也没法子做人呀。慧如不作声;她在想。吉宝又忙说;就三天。三天好不好?我肯定给你一个答复。慧如说;你会不会回答说不娶呢?吉宝拍拍慧如的肚子;咧嘴一笑;说你都替我怀了儿子;我能不娶你?我爹妈想孙子都快想疯了。何况将来儿子生下来;长大了;知我不娶你;还不恨死我这当爹的了?吉宝一席话;说得慧如脸色立即开朗;笑容瞬间就堆得满脸。
慧如回家时;天已经黑了。屋子里墙边墙角到处都晾着衣服。雨下久了;房间潮得厉害;衣服一晾几天不干。杨二堂都没了干衣服换;在家里便穿着半湿的衣服。慧如说;水滴怎么没在家?杨二堂说;拿了雨伞出去;怕不是去乐园接你了?慧如说;接我?她一个小人怎么接我?杨二堂说;雨大水深;水滴说她可以给姆妈当拐杖。慧如心里动了一下;却没有作声。
慧如思忖着怎么跟杨二堂谈离婚。一直到杨二堂把饭菜端上了桌子;慧如都没有想好怎么开口。屋外的雨声更大了;水滴还没回来。慧如说;要不等一下水滴?杨二堂说;你累了;先吃吧;不用等她。慧如说;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同意让孩子出门呢?杨二堂说;她要去;我哪里挡得住?这孩子精怪;不会有事的。
吃完了饭;水滴还没回。慧如想;怎么都得跟杨二堂把话挑开;要不水滴回来更不好开口。于是慧如让杨二堂给她倒了杯水;又叫杨二堂歇一下。杨二堂说;炉灶还没收拾;等下再歇吧。慧如说;叫你坐下来跟我说一下话;你就非要收拾炉灶?杨二堂被慧如的话说得怔住;他揩揩手;搬了张小木凳;小心翼翼地走到慧如的旁边坐下。
一句话还没开头;水滴一头撞进屋来。杨二堂又站了起来;刚要说话;水滴却扒开他;径直走到慧如面前。水滴说;姆妈;你得跟我去一个地方。慧如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