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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了伤?慧如立即垮了脸来;说是我打的。杨二堂赶忙掀开水滴的衣服;看到她肚皮上胳膊上伤痕纵横;心疼不已。杨二堂说;她是个小孩;你怎么下手这么重呢?
菊妈也跟着过来看;她轻呼了一声;天啦!
这声轻呼让水滴心动了一动。她抬眼看了看菊妈;似乎看到她的眼眶里含有泪水。这泪光里有太多的怜爱;蓦然就让水滴产生扑进她的怀中哭一哭的念头。水滴觉得菊妈一定会搂着她;并抚摸她的头发;安慰她的心灵。
这时慧如说话了。慧如说;不狠狠打她一顿;她能记得住?她再惹祸怎么办?在母亲慧如的话声中;水滴忍住了她全部的幻想。
杨二堂低着声气跟慧如讲述了事情的原委。慧如没听完便又跳了起来。她冲到水滴面前;大声说;你居然敢往人家少爷身上泼鸡血?你居然害人家少爷脑袋磕出血口子!你真能呀。这下好;你爸几年的活都白干了。晚上还得扛长工;替你还债。人家是少爷;上一回医院得用我们几年的饭钱!你懂不懂?
水滴有些发懵;她没料到结果会是这样。水滴说;我去挣钱还给他们。慧如说;你一个人秧子;你有什么本事?你还得起?菊妈说;慧如;算了;她只是个小伢。也是因为上回他们欺负了她爸爸;她才会这样。杨二堂忙说;是呀是呀;水滴是看到爸爸挨了打;气不过才这样的;对不对?慧如说;都是你们宠着她;七八岁就敢翻天;真不晓得长大了会成什么样子。
水滴站了起来;走到慧如跟前;大声说;姆妈;你莫生气。我长大了一定要去挣很多钱;我保证不会让你和爸爸被人欺负。
水滴的声音太大;话说得太坚决;竟让慧如一时怔住。她呆呆望着水滴;仿佛重新打量她一样。
菊妈也怔住了。好半天;她的脸上露出笑容。菊妈大声说;看这个丫头;说得真好。将来说不定是个人物。说完又转向水滴;说水滴;往后你要听话;这样;你爹妈就是吃苦也会开心。水滴再一次大声说;爸爸;姆妈;我以后保证再不惹事。
这天的晚上;慧如头一回坐到水滴的床边;她替水滴脱下衣服;然后小心地为她抹药。慧如说;从今天起;你跟着我。你要不听话;小心我剥你的皮。水滴惊喜万分;说我跟妈妈去乐园?慧如说;那里人杂;遇事人要放机灵;见人也要有礼貌。忙的时候;你要帮着干活。
水滴欢喜的心;几乎要从胸口里跳了出来。这比做梦更像是在梦里。水滴忙不迭地回答说;姆妈;我晓得了。我听话。我一定机灵。我一定礼貌。我一定帮着干活。原本浑身都痛的水滴;在那一刻;身上的伤痕;似乎全都变成了花瓣。在这份意外的欢乐中;水滴觉得自己业已盛开成花朵。
第四章 人生如梦
一
雨又下了起来。秋天的汉口;雨水是不多的。但真要下起来;劲道也猛。水家院子里的杨树大半叶子都黄了;不时随雨落几片在地上。
每逢有雨;李翠就会觉得一切都恹恹无趣。尤其夜晚;婴儿的啼哭常常就夹在雨声中。不知觉间;李翠便会被自己的哭泣惊醒。然后她就会坐在床上发呆。李翠很想把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忘掉;但是;那个在她身体里生长了十个月的孩子;却总是随雨而至。听着雨点啪啪地击打屋檐上的瓦;又听着瓦上的流水滴滴嗒嗒地落在窗外的地上。这时候李翠忍不住就想;她的女儿现在怎么样了呢?她是活着还是死了呢?如果死了;她又是怎么死的呢?如果活着;她在哪里呢?她现在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个子长多高了?日子过得苦不苦?这一切李翠都不得而知。结果每一个雨天都让李翠心神不宁;仿佛每一根雨线都揪扯她的神经。
这天中午;刚吃过饭;刘金荣踱步过来;见李翠说;从今天起;你搬到后院的屋里去住。李翠吃了一惊。李翠知道;后院只有一个杂物间;狭小而潮湿。李翠说;太太;为什么?刘金荣说;嗬;你有胆;敢问为什么。其实我根本可以不告诉你为什么;不过看在你为了贪图我们水家的富贵连女儿都不要的份上;我可以跟你说个明白。水武长大了;要换一个大房间。李翠说;可是家里还有房间呀?刘金荣说;留下你是可怜你。但这个家是我来当。水武要换就是这间屋。你今天给我搬走就是了。李翠说;太太;我不去后院;换别的房间行不行?刘金荣说;有句话虽说不好听;但还是要说给你听。你既然决定留在水家;这辈子注定你就孤家寡人一个了。男人死了;女儿扔了;你无儿无女;住间大房;又有什么用?到处空空荡荡;日子还难得过。那个地方是小了点;也就足够你住了。说罢刘金荣掉头而去。
整个下午;李翠耳边都响着刘金荣的声音。她坐在窗口有意无意地看着外面雨打树叶。刘金荣吐出来的每一字仿佛连成了一条麻索;死死地将她缠住;缠得她透不过气。直到天色暗下;李翠方对菊妈说;菊妈;收拾一下吧。
菊妈说;他姨娘;不能呀;那屋子没法住的。李翠苦笑一声;说我知道那屋子住不得人;可是我能忤逆太太的意思吗?菊妈想了想;心知这的确不能。便叹着气;一边找出包袱皮包捆衣服;一边说;早晓得有一天去住那里;还不如带着宝宝自己讨生活去。用宝宝换来的只是后院那间小杂屋;真是不值得。
菊妈的话;重重撞击着李翠的心。李翠想;是呀;我男人死了;女儿扔了;我什么都没有;难道我还不该有一住间像样的屋子?我舍弃女儿的代价总不能是这样的吧?
婴儿的啼哭又顺着雨声传到李翠的耳边。李翠想;不管怎么样;我得让我女儿值得呀。想罢李翠便起身出门。
李翠走到水文的房间门口;想进去;突又犹豫。李翠想;水文是刘金荣的儿子;他们两个如果是商量好的我去找他还不是自投火坑?这个念头一起;李翠心里便有万千的悲哀涌上心头。情不自禁;李翠朝后退走。
水文刚从警署回家。换好衣服;正欲出房门。推门便见到李翠。李翠面带紧张;神情间满是慌乱和不安。水文说;翠姨;你有什么事?李翠欲说又止。她我我我了几声;终是没有说出口。水文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我爸不在了;翠姨是我爸的姨太;翠姨的事;我一定是要负责到底的。
李翠有些惊讶;顿过几秒;方说;我不想换到后院小房间里去。水文说;后院小房间?换到那里去干什么?李翠说;太太吩咐的。说是我住的房间要给水武少爷住;让我去住后院。水文皱起眉头;仿佛深思片刻;然后说;哦;恐怕是太太弄错了。你放心回你自己房间住吧。水家也是有身份的人家;哪有姨太太住后院杂屋的?太太那里;由我去说。李翠惊喜道;真的吗?水文一派大家气度地说;你尽管安心过日子。你既是我水家的人;我们水家便会善待于你。我们过什么样的日子;你就过什么样的日子。
李翠满脸焦虑一扫而空。李翠想;原来他们母子两个并没串通好呀。想罢她脸上露出笑容;声音也变亮了。李翠说;谢谢大少爷。大少爷;你将来前程一定会发达。水文想到李翠的表情瞬间由愁苦变惊喜;满脸的不安都消失不见。心想;这就是女人。水文笑起来;说那最好。我发达了全家都有好日子过。
李翠谢过水文;心情一松;便欲回屋。突然水文叫住她。水文说;翠姨;有个事要跟你说下。我爸死了也有几年;茶园那边一直请三叔在帮忙打理。三叔现在也日日见老;说了几次想回老家享清福;我没放他走。我想不如你过去帮个忙;行不行?李翠忙说;大少爷这么说;哪有不行的?反正我在家也是闲着。几时去呢?水文说;过些天数;几个戏班都要到我们五福茶园连台演戏;客人多;店里忙;我看你明天就过去;熟悉下店里的事情。李翠忙说;好的。水文说;翠姨要是做得来;往后恐怕会要留你来打理茶园;我这边;警署的事多;而且还得顾一下茶厂和货栈。不过;老板还是挂我的名儿。李翠忙说;那是应该的。我是水家的人;我都听大少爷你的安排。不过;太太那边……。水文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太太那边我来讲。
李翠回房的时候;雨还在下。她的心情却大不一样。进屋便跟菊妈说;宝宝这回值当了。菊妈不解;大声说;嗯?
二
天渐渐地黑透。仿佛随光而去;雨也渐渐地小渐渐地停。虫鸣的声音很快占领了夜晚。这时候的汉口不冷不热;不干不湿;走到户外觉得舒服;进到屋里仍然觉得舒服。逢到这样舒服的时候;刘金荣便会大声叫着;还要再舒服一点;然后躺上木榻。于是立即有人过来伺候抽鸦片。
但在这天这个舒服的夜晚;刘金荣却烦躁不已;她的叫声便成了另外的样子。刘金荣大声叫道;水文;水文呀;你过来!水文!
水文白天在警署听说陈一大的杂耍班又进了乐园的雍和厅;整个下午;父亲的惨烈的死状一直浮在他的眼边。他想;凶手至今未能抓到;泉下父亲一定不安心。念头一起;水文心里便一直郁郁不乐。回到家里;仍然郁闷。于是他换了衣服;准备去找陈一大打听红喜人的消息。人还没出门;便听到母亲的叫声。水文从这声音里听到了母亲的火气;忙不迭地过去。没走到门口;刘金荣的声音已变得有些歇斯底里。刘金荣喊着;水文;你到底过不过来呀?
水文匆匆跑进;说姆妈;你这是干什么呀?我听到您的叫;跑过来也得花几分钟呀。刘金荣说;我问你;你怎么还让那个狐狸精住在你爸的房间里?水文说;姆妈;她是爸爸的姨太太;她不住那里住哪里?刘金荣说;我就不准她住在那里。一个贱人;还想享清福。留她在水家已经对得起她了。她必须得给我滚到后院去。水文说;姆妈;她既是水家的人;水家就得善待她;否则;我怎么对得起爸爸。刘金荣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爸爸怎么对得起我?水文说;多少男人有姨太太?这世界上又不是爸爸一个人讨了小。姆妈;爸爸也死了几年;到这时候你又何必跟她过不去呢?刘金荣生气了;她大声叫了起来;我是你娘还是她是你娘?水文说;她要当我的娘还没有资格。姆妈;我劝您还是忍着点;这个家现在是我当家。水武住哪间屋;我会安排的。别以为这个家我撑着不费劲;往后;说不定好多事还得靠翠姨帮忙哩。刘金荣说;就她那个狐狸精?你还指望她来帮你?
水文走到刘金荣跟前;屈下身;扶着刘金荣到木榻前;又安排她躺了下来;然后为她点上烟。方说;姆妈要这样骂翠姨;我也没有办法。可是;姆妈;我要对你说上一句:这世上好多事情;平常人办不成;可偏有狐狸精能办成。这个家要撑下去;翠姨就是个帮手。
刘金荣一口烟还没吸到肚;听到水文的话;不由别着脸定住神看她的儿子。看得水文莫名其妙;不禁用手摸摸自己的脸。刘金荣脸上浮出笑;忽地坐起来说;小子;想不到你比你爸爸厉害。水文松了口气;笑笑说;姆妈;没得事了吧?我走了。刘金荣说;从今天起;我就在屋里享清福了?叫那个贱人跟我们水家干活?给她一口饭吃;连工钱都不用付?水文说;是呀。大局总归都是姆妈来管;事情就让翠姨去做。刘金荣大笑;不亏是我的儿;有出息有出息。笑罢又说;好;你忙你的去;叫山子来跟我烧烟。
刘金荣重新躺上;她很惬意地一口一口地吐烟。她想有子如此;这辈子就有享不完的福。今天这个天;真是舒服。
水文在雍和厅找到陈一大。陈一大每见水文就浑身不自在;谄笑堆了一脸;笑得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贱。陈一大磕头磕脑地说;水少爷;难得你有闲心;来看一下我们这点小把戏。水文说;这个闲心我的确没有。我来是想问一下陈老板;我托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我爹在那边过得不安宁。
陈一大心知水文见他必定会有这一番询问;腹中早已打好草稿。陈一大说;水少爷;我正想跟你知会一声的。不过……陈一大环指了一下现场;又说;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地方;要不明天……。水文不等他说完;打断他的话;说明天早晨九点到五福茶园;我请你喝茶。说罢;水文也不等陈一大回答;便扬长而去。
一直站在旁边的红笑人过来;说班主;这个王八蛋小子怎么能这样对你?陈一大望着水文的背影;若有所思道;王八蛋小子?看看人家的气势!我们这些人;将来想在汉口站住脚跟;撑一片自己的天;靠的就是这种王八蛋。红笑人说;可是我们跟他有杀父之仇呀。陈一大掉过头;直视红笑人说;你小子要记住;跟他有杀父之仇的不是我们;是红喜人。
次日一大早;陈一大便去五福茶园。李翠也是这天去到那里。虽然是姨太太;但水家三叔也没拿她当贵人使;说是万事都有开头;先从观察客人做起。陈一大到得早;李翠问水家三叔;这位是熟客吗?水家三叔并不识陈一大;看了下说是生客;上前搭个话;把他变成熟客。李翠亦不知陈一大何许人也;只道是新来茶客;便高兴上前打问客人想喝什么茶。李翠从未有过正经的交际;但她跟戏班泡过多年;在戏上看到跟客人说话要礼貌;于是问话间不觉带着戏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