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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受。张燕说,你怎么还在这儿?我叔叔说,我在等马老二。我叔叔故意装出不看她的样子,实际上他用贼亮的余光把她的妖艳和傲慢看了个够。
接着出来的是马老二。马老二看见我叔叔一副熊样,故意一惊一乍、客气地跟他握了握手。这时我叔叔才感到面子上好看了一点,因为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在张燕面前,让人感到他还是马老二的朋友。跟马老二扯上关系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就像现在的人跟某某县长、镇长扯上关系一样。其实,马老二这只狡猾的狐狸,早已等着我叔叔送上门来了。修理厂的老板当天就把我叔叔卖发动机的事情告诉了马老二。
马老二给我叔叔打了支烟,说,又卸掉翻斗车的哪个部位了?我叔叔没吭气。他不喜欢马老二这种口气。马老二又说,你上次卖给修理厂的两只轮胎我买回来了。我正想组装一台翻斗车呢,下次你直接把零件卖给我,我可以把价出高一点嘛。我叔叔以为他在戏弄他,讪笑着说,别开玩笑了,我还得把我输掉的轮胎赢回来呢。
马老二根本就没跟他开玩笑,他说的是实话。他早在打我叔叔的翻斗车的主意了。虽然他不能一次性把它赢过来,但是一点一点地赢,让我叔叔把它卸成零部件,由他亲自扛过来,更有赢的快感。他扛来一点,马上组装一点,像盖房子一样一砖一瓦地盖。马老二就是这么想的。他还想,由自己亲手组装一台翻斗车,比盖一座房子更有快感。
如大家所料想的那样,我叔叔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果真就把一台翻斗车拆得七零八落地、一点一点地给马老二扛过去了。他一连扛十多次。最后一次是马老二亲自来的,他觉得我叔叔的力气已经无法拖动翻斗车的拖斗了,他开了一辆拖拉机把拖斗拉了回去。
我叔叔输得只剩下了一只不值钱的破旧的备用胎,最后连一个不值钱的工具箱都作价抵了赌债。
我亲眼看见过我叔叔往镇里扛翻斗车零部件时的情景,晚上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他把卸下来的零部件,用一只麻袋装着,像个搬运工人一样,把铁疙瘩往镇里背,行为鬼祟,神态悲壮。在那时,我叔叔已经懒得搭理我不合时宜的问话了。他像一只中了农药的老鼠,恨不得赶紧找个洞钻进去。我叔叔的面子已经像一张破纸了,他还试图躲避我这个对他面子根本不关心的小孩。
可想而知的是,在马老二家的院子里,一辆组装完毕的翻斗车已经悄然诞生。最后一道工序是重新喷漆,马老二按照自己的审美意识,把草绿色的翻斗车喷成了鲜红的颜色,远远看上去像一辆消防车。
我叔叔又成了一只土鳖,即便他依然穿着皮衣,也是一只穿着皮衣的土鳖。他输掉了赚钱的机器,输掉了老婆、情人,关键还输掉了最后的面子。马村人再也不跟他套近乎了,他们说,是农民就应该种地,别指望游手好闲走歪路发财。最得意的是李奎,他说,你狗日的还是回马村挖土吧。
我叔叔肯定不会在马村修补地球了。一个已经被金钱把眼光提升起来的人,是决不会和泥土打交道的。我叔叔抱着一只废旧的轮胎哭吼了一夜后,又从马村消失了。
十年后,也就是到了1996年,我叔叔开着一辆奥迪轿车回来了。他回来后的第一件事是打听马老二的下落。知情人说,马老二的坟上都长草了。我叔叔说,什么意思?我叔叔已经是满口的南方普通话了。知情人又说,他早被政府镇压了。他背了两条人命,打了两枪才断气。我叔叔沉思了一会儿,伤心而无奈地摇了摇头,谁也不知道他复杂的心事。他认为马老二还是个朋友,虽然他输在他的手里,但是马老二身上有种令他羡慕的性格魅力,是个敢作敢为的人物。我叔叔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他说,如果不是马老二,他根本不可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马村人已经无法琢磨一个开着奥迪回村的农民了,他们也失去了亲近我叔叔的机会。因为我叔叔当晚就住在了马镇新建的一家最牛逼的宾馆里。
我叔叔在马镇做的第二件事情是,他找到过去熟悉的一个老混子,准备在马镇宾馆大摆宴席。我叔叔叼着雪茄,把一沓票子往老混子手中一拍,说,麻烦你给我张罗几桌酒席,这是给你的辛苦费。老混子顿时哈腰点头,以为天上掉馅饼,刚好砸着了他,一瞬间就变成了我叔叔最忠实的仆人,只是嘴里叫的是老总而不是老爷。在十年前,我叔叔在马镇混的时候,他帮幺四经营过一家地下歌厅——实际上是个吃黑的色情场所,老混子还吃过我叔叔的所谓保护费。我叔叔接着说,你把镇里所有的“鸡”都请过来,有多少人就请多少人。老混子傻了眼,说,马老总,你这是何意?宾馆里有现成的,并且个个都长得水灵漂亮,要享受随喊随到。马老总说,你就按照我的意思去办,这些地方,暗的明的窑子想必你最清楚。老混子不再言语,哈着腰去请客人去了。我叔叔把宾馆的一处豪华饭厅全包了下来,吩咐老板酒菜往最名贵的上。宾馆自开张以来,我叔叔是他们接待的最有气派的客人,自然不敢怠慢。
一个小时之后,饭厅里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妖艳而丑陋的女人,浑身冒着土腥味。我叔叔在心里感叹道,马镇的“鸡”比过去差远了。她们看见我叔叔闷着脸坐在那里,个个心里都有个谜:来这么多,你玩得过来吗?正当我叔叔内心充满感叹的时候,从他背后走来了三个穿制服的人。最先看到穿制服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皮短裙的女人,她尖叫一声后,很快就从另一个门洞溜掉了。我叔叔还没怎么回过神来,很快就被穿制服的人按在了地上。我叔叔没有叫喊,警察把他铐起来后,他一脸迷惑地笑着说,哥们,你们这是干什么?警察说,少啰嗦,跟我们走!
警察并没有理睬几个“鸡”,她们看了一会儿热闹,就自动离开了,想必他的问题不在宴风尘女人,准备搞集体嫖娼。我叔叔的用意也不在此,他是想通过她们找到张燕的下落报复一下这个只认金钱不认人的女人,根本没有嫖娼之意。
我叔叔根本不知道张燕早被马老二杀掉了。马老二杀张燕是因为他包下张燕之后,张燕和另一个男人胡搞,被马老二发现了。马老二先是杀了那个男人,后来觉得留下张燕等于留下了一个隐患,于是只好接着朝张燕的胸口捅了一刀。
我叔叔走出宾馆的一瞬间预感到,他的命将丢在马镇了。
我叔叔的预料是对的,据说他犯的是本省建国以来最大的贩卖毒品罪。
我最后一次看见我叔叔是在一辆开往刑场的囚车上。在囚车上,我叔叔昂着头,表情平静,仔细看,还能看出某种得意之色。我说过我叔叔是个非常要面子的人,他不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让人们看见他萎靡不振、垂头丧气的样子。
那天是马镇最热闹的一天,人们拥簇着囚车,谈论的都是关于我叔叔的话题,他们都渴望最后目睹一眼我叔叔这个传奇人物。
我叔叔的尸体是李奎自告奋勇拖到马村埋掉的。因此,李奎的嘴里多了两颗金牙,想必那是他从我叔叔的嘴里撬下来的。
每个男人都要有自己的房间
■ 易清华
西马在这个城市里颠沛流离了十二年之后,终于有了自己的住房。
虽然谈不上怎么宽敞明亮,却也算得上舒适。这在十年前西马是想都不敢想的。当他住在一些乱七八糟的房子里的时候,晚上总是害怕敲门声,怕派出所的民警来查户口,怕收房租的人来催租。住在别人的城市里总是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这个城市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使他胆战心惊。所以他总是盼望着,幻想着有一套自己的房子。现在终于有了。
最近这两年,他的命运终于有了转机。房子有了,户口有了,女人有了,朋友似乎也一夜之间多了起来。
在这个喧哗的都市,一个人拥有一个私密的空间是多么重要。没有房子的时候,他和飘美第一次做爱,是在一个集体宿舍。两个人吻着吻着,就难以控制。以为这大白天的,不会有人来,就在一床天蓝色的被子下干了起来。刚刚进入角色,门开了。进来了一个同宿舍的人,西马一下子吓得不敢动弹。他把飘美死死地压在身下,生怕来人发现她。来人也不知趣,看到西马在床上睡着,以为他病了,就对他无微不至地关心起来。你病了吗?要不要去看医生?你想喝水吗?让我看看你的额头,看你发烧没有。他说着就伸出手来抚摸着西马的额头。
西马的额头渗出了汗滴。谢谢你,我没事,我想一个人休息一下。那怎么行?不行的,你病了,我不能扔下你一个人不管,我又不是畜生。
西马感觉到身下死命的挣扎,那是飘美,她一定是快要窒息了,但西马却不能让她探出头来。他感觉到了飘美沉重的呼吸。但他仍然死死地压着她。我没有病,求求你,你能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吗?我现在需要的是安静。对不起,我现在就走,同寝室的人终于明白了过来,他退了出去。
西马在自己的胸膛上看到了一张苍白的脸。
好久好久,这张苍白的脸上的一个器官缓缓地发出了一串声音:西马,如果你没有自己的房子,你就别想再碰我。
在他没有房子的时候,西马还曾被一个叫刘晓的名女人带到了她自己的房子里。
刘晓是一个无比风骚迷人的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公众人物,算得上有名声的女人。西马为了得到她的欢心可谓是绞尽了脑汁,他给她写了一百首十四行情诗。每一首诗都在这个城市晚报的副刊上发表了出来。一开始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些诗歌,刘晓也没有,虽然西马是她所在单位的一个临时工作人员,他们时有见面,但她几乎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来。直到那一百首诗断断续续全部从报纸上发表。他找了一个机会告诉了她。她读了这些诗后哭了。他吓了一跳。西马知道社会上风传她的背后有黑社会撑腰;这可不是空穴来风。西马以为这一次会大难临头。
一天晚上,她借口她在家中有一个工作需要得到他的帮助,于是他就明正言顺来到了她家。他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忐忑不安地坐在她家那豪华考究的橙色大沙发上,他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坐过这么舒服的座位,但他却如坐针毡。不一会儿,她穿着米黄色的性感的睡衣出来了,她亲自煮了咖啡,因为给那个常德小保姆放了假,所以她就只能亲自来招待他。她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要他一首一首地朗诵他给她写的情诗。等他把这些诗朗诵完了,她就倒在了他的怀里。她亲了他,他也亲了她。
就在她去洗澡的当口,他欣赏起她的房子来了,他觉得她的房子就像皇宫一样。他在几个房间里转悠着,就像一个梦游患者。等她披着一条浴巾出来,他觉得她比在电视中的女主持人还美。她走过来,替他脱掉显得有点儿脏的外套,又脱掉那胀破了的内衣。他在她闪亮的目光下赤裸着,他的身子躲闪着她的目光,他不是没有在女人的面前赤裸过,但他不能在她的面前。所以西马是紧缩着身子逃进卫生间的。在水雾之中,他的身子仍在一种巨大的兴奋中颤抖着,他今天终于可以和他那个日日向往的美丽极至的女人融合在一起了。
这个浴室是一种乳白色的基调。他开始感到了一种强劲和勃大。他和一些女人在一起过,但他从来没有感到过如此的强劲和勃大。他为此而感到自豪。就在这个时候,刘晓站在外面跟他说话,问他水温怎么样?他大声地说正好。她又问在里面感觉怎么样。他说很好,很舒服。是的,他的确有一些陶醉。于是她也在外面很得意地说,她这套浴室设备花了二十万,是从德国进口的。西马听了这话,人一下子就傻了,这个数够他买一套房子还有余。而这个数目对目前的他来说,是个想都不敢想的数字。他两腿间强大的勃起一下子就萎缩了。在那张散发着芬芳的大床上他怎么也勃不起来了。于是他就只得像一个小偷一样在主人的斜视下逃走了。
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多好,至少在做爱时不会无端就阳萎。
西马的房子有三间。一间作客厅,一间作卧室,一间作书房。
这是别人住了十年的房子,他第一次进来的时候,这三间房子里全部是陌生人的强烈的气息,他几乎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房子里没有一个人,但是他仿佛看到了墙壁上的人影,是原来的主人的,他们已经在这间房子里根深蒂固。他要马上把他们从他的感觉中消灭掉。于是他惟一的选择就是装修。这一笔费用要花三万元。而他刚刚付过房款,手中已无分文了。他原计划是想住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