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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老师是回来找戒指的。快到家的时候杨老师发现自己手上的戒指不见了;就赶紧停住电动车找;浑身上下翻了个遍;仍然没有找到;在确定戒指没有在自己身上之后;杨老师把自己今天所有去过的地方仔细捋了一遍;最后定格在宝祥的菜摊子上。杨老师最近正在减肥;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明显感到松了;自己曾经用手指扒拉着挑莴苣;戒指应该就是这个时候脱落在莴苣堆里的;这样一想;杨老师立刻就掉头回来了。
宝祥没有在摊子上找到杨老师说的戒指;就提醒说;是不是忘在其他地方了?杨老师说;我下了课就回办公室洗手;洗完手就从学校出来;洗手的时候明明还在。宝祥不说话了;开始用眼睛搜寻菜摊子的四周。杨老师突然问;你真没有看见?宝祥猛一抬头;见杨老师正狐疑地看着自己;脱口问什么意思?杨老师艰难地笑了笑说;没什么意思;只是这戒指对我太重要了。宝祥说;我确实没有看见;要是看见了我不会不给你的;女人用的东西我要那个有什么用?更何况……我也没有女人。宝祥本来是想说更何况你还是我儿子的老师;话就要出口的时候才意识到这话不该说。杨老师说这戒指是很值钱的。说完觉得有些不妥;就赶紧说;戴了这么多年也值不了多少钱了。宝祥有些急了;说甭管它值不值钱;我是真的没看见;要不你就搜吧。说着就把自己放零钱的破皮包拿到杨老师面前;这就是我带的东西;对了;还有身上;你要是不嫌;我可以把衣服扒下来让你搜。杨老师看了一下宝祥涨红的脸;眼神很快就黯淡了下来;说算了;我再回去找找;说不定真的是我记错了。你也再帮着看看;如果发现了就告诉我;我就在东岳中学教书;每天都从这里路过。
杨老师再次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沓子钱;硬塞给宝祥说;这个戒指真的值不了多少钱了;我之所以要找它是因为它对我有特殊的意义。大哥你也不容易;这一千块钱你就收着吧。宝祥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会这样;心里有些烦了;但面上还得表现出很耐心的样子;一边推拒一边说;我是真的没有见什么戒指;这个钱我不能要。杨老师说;大哥;你再好好想想;我反正是每天都从这里走;你要是想起来了可以随时告诉我。宝祥说不用想;我是真的没见;你还是去其他地方找找吧;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杨老师说;我也没说你一定见了;是请你方便的时候帮着找找;这个钱就算是给你的辛苦钱。说着就把手里的钱扔到宝祥面前的皮包里转身就走;宝祥急忙把钱拿出来追了上去。杨老师把电动车发动起来;宝祥不失时机地把那一沓子钱放到电动车前面的筐子里;说拿好你的钱;这钱我不能要。
一般情况下宝祥会在街头的某个地方待到把收来的菜都处理干净了才走;但今天莴苣还有一大堆;宝祥却想换地方了。宝祥之所以换地方是因为杨老师;他知道这个时间是杨老师上下午班的时间;杨老师要路过这里肯定还要问他戒指的事;宝祥发现自己都有些害怕杨老师了。
宝祥开始往三轮车上装莴苣;然后是电子秤、皮包;最后是那块遍体鳞伤的塑料布;宝祥一下把塑料布扯起来;听到一个金属坠地的声音;宝祥循声找过去;原来是一枚一块钱的硬币;宝祥俯身拣硬币;猛然就看到在橘红色的地砖缝隙里有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宝祥用劲抠出来一看;是一枚镶着钻石的戒指;跟杨老师说的那个一模一样。
怎么把戒指交还给杨老师?宝祥有些发愁了;最简捷的一个办法就是在这里等着杨老师来上班;然后把戒指交给她说明情况。但那样杨老师会相信吗?中午她回来了两次自己都说没有看见;现在一下子拿出来;杨老师会怎么想;她会不会以为自己中午就把她的戒指给藏起来了?如果杨老师不是自己儿子的老师也无所谓;随她怎么想我问心无愧就行了。但杨老师是自己儿子的班主任!现在儿子可是宝祥所有的指望呀!
2
不到五点莴苣就卖完了。买走剩余莴苣的是一个胖子;脑袋大脖子粗;按照赵本山的理论应该是个厨师;价压得非常低;宝祥一开始不想卖;但胖子黏糊;宝祥经不住胖子的软磨硬泡。最后宝祥硬留下了两棵;胖子不解;问你要留下当种?宝祥说;要当种不如留下你了;是有人丢了东西我要等在这里还给人家!胖子笑了;说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活雷锋。说着就摇摆着笨拙的身子走了。
胖子走了;宝祥重新把那两棵莴苣摆好;他要等杨老师。下午的时候宝祥出去躲了一会;但他很快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应该趁热打铁;把戒指尽快还给杨老师;时间一长;自己就更说不清了;所以宝祥很快又转回到了温泉路。
宝祥盯着眼前的这两棵道具;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就这样直接把戒指交给杨老师。现在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对面马路变得比刚才热闹了许多;宝祥看了看没有人注意自己;赶紧把戒指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刚才的地砖缝隙里。重新坐了回去;宝祥眯起眼睛看了一下;见戒指在自己的左前方一闪一闪的;虽然发着亮但不是有目的地去看是不容易被发现的;宝祥想了想就又拿起一棵莴苣放到了戒指旁边。
杨老师来了;带着很巴结的笑容;说师傅辛苦了?宝祥说;不辛苦;老师才辛苦呢!杨老师说;你怎么知道我是老师?是不是有孩子在东岳中学上学?宝祥心中一惊;以为杨老师发现了什么;正不知道怎么回答;杨老师嘴快;又说;如果孩子在我们学校上学;我可以找找老师;格外照顾一下。这话宝祥放心了;杨老师什么也没有发现;只是想跟他套近乎。宝祥说;上午你说自己是东岳中学的老师;每天都从这里经过。杨老师自嘲地笑了;说我说了?你看我这脑子!让那枚戒指弄得都有些颠三倒四了。宝祥想提醒她一下;就问没有再回家找找?杨老师说;找了;所有想到的地方都找了;还是没有。宝祥说;那就有可能是丢在路上了;按照你的说法你只在我菜摊子上停留过;那就在摊子附近再找找。刚才买菜的人多;我还没有来得及给收拾呢!说着拿眼睛朝放戒指的地方瞭;想把杨老师的目光引过去。谁知杨老师根本就没有注意宝祥的眼睛;有些意味深长地说;下午你好像没有在这个路口吧。宝祥犹豫了一下;说在;怎么不在?守着个菜摊子我哪里也去不了。杨老师脸上的笑容没有了;语气也变了;说戒指早被转移走了;我还找什么找!你当我是傻子啊!这话很硬;像冰冷的石头;宝祥感到自己心里一沉;赶紧说;你再找找;说不定一下子就能找到。杨老师生气地说;我不再做无用功了;一个戒指也富不了你;我让民警来给我找。说着推上电动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宝祥呆呆地看着杨老师离去;半天没有回过神儿来;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到这一步;自己原本想不动声色地把戒指还给杨老师;谁知反而把事情弄僵了;要知道这样还不如直接把戒指还给杨老师!管她怎么想呢!
收了摊子回家;宝祥本来想不去烧烤广场了;等儿子回家共同探讨一下怎么把戒指还给杨老师。又一想自己摆出这种架势显得有些太郑重其事了;儿子不一定会配合;给儿子说这事得讲究时机。所以最后还是像过去一样先给儿子拾掇好了饭菜出门了。
这家烧烤广场也开在城边上;离宝祥住的地方不远;宝祥拿记件工资;穿五串羊肉才给一分钱;有时弄一晚上也就是混个十块八块的;就这宝祥还挺知足;因为原本宝祥没有想到晚上也可以赚钱;他最初从家里躲出来只是想给儿子提供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
宝祥租的民房建得比较早;最近这几年听说要拆迁了;房主就在一个不大的院子里衍生出来了很多的房间;宝祥的房子在最里面;只一间;阴暗窄小不说还潮湿;一到雨季摸什么都湿漉漉的;但便宜;一个月才要六十块钱的房租。宝祥决定租这个房子的时候;考虑到自己白天在外面卖菜;儿子张瑞也是在学校一待一天;找房子说起来也就是找个睡觉的地方。谁知道真正搬进来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最大的困惑是张瑞没有地方做作业;好不容易给他拼凑起来一张小桌;问题就又来了;儿子经常写着写着就砸桌子;宝祥一开始以为可能是大杂院太乱了;儿子受到了干扰;后来宝祥把门和后面透气的小窗都蒙上了一层塑料布;几乎把外面的声音隔绝了;但儿子还是砸;宝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对儿子也是干扰;宝祥没辙了;就想自己干脆晚上不再拾掇东西早睡觉算了;又想自己睡觉打呼噜;还不是一般的呼噜;扁豆活着的时候整天说他是半夜驴叫;那样不是更干扰儿子吗?宝祥当然也可以跟儿子坐下来好好谈谈;但儿子已经不是小时候的儿子了;现在的儿子个子高了;头发长了;只有舌头似乎短了;整天跟他连句话都没有;不问不说;有时问也不说。尤其是在扁豆死后;儿子更加沉默了;射向他的目光也总是冷冷的;就像一把带霜的长剑;让人不寒而栗。
扁豆得的是胃癌;查出来的时候已经到晚期了;宝祥是坚持要做手术的;但扁豆说什么也不让;说自己的病没个好了;还浪费那个钱干吗?拉下那么多饥荒;以后你跟孩子该怎么过!宝祥不听;拼了命地凑钱;为此还偷偷卖了两次血。扁豆见宝祥这样执拗;就趁没人的时候喝农药自杀了。扁豆死了之后;扁豆的大哥就赖上了宝祥;经常带着一大帮子人来闹。每次都把家里整得像被土匪洗劫过似的;闹得宝祥在村里实在过不下去了;只好把村里的承包地转包给别人;带着张瑞到城里来讨营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宝祥感到儿子突然跟自己隔膜起来;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就像田野里的一株麦苗;本来挺拔俊秀绿色宜人;却被移到城市栽种在花盆里;像对待娇嫩的鲜花一样精心哺育;麦苗反而逐渐萎顿枯缩。
3
这个晚上还不错;没有喝醉酒的人闹事;烧烤广场关张得早了一些。回到家;儿子正在洗脚;宝祥感到有些意外;一般的情况下;儿子总是做作业做到很晚;尤其是上了初三之后。所以大多数情况下宝祥都是尽可能地回来晚一些;回家后也要听听儿子的喘气声是不是匀实了自己才睡。
儿子似乎也感到有些意外;抬眼瞭了宝祥一眼;就把脚从盆子里拿了出来;宝祥赶紧端起盆子要去倒洗脚水;儿子一下就穿上拖鞋站了起来;动作有些急促神态也显得慌乱。看到儿子这样宝祥反而放心了;儿子的这个动作里包含了歉意和不安;这种歉意和不安正是他跟儿子打开话题的良好前奏。
倒完洗脚水回到屋里;儿子已经把自己床前的帘子拉了起来;帘子是用旧床单做的;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着一层灰蒙蒙的白;就像一张飘在风中的电影幕布。儿子在帘子后面窸窸窣窣地脱衣服;有晃动的暗影通过帘子投放过来。床是宝祥从旧货市场买来的老式木床;去年儿子的身高快要超过他了;宝祥就在木床边上接出来一块木板。儿子在木板上面挂了一道帘子;现在宝祥就睡在木板上。
儿子已经安静地躺了下来;宝祥想撩起帘子跟儿子说话;但他把手伸了一下就又缩了回去;实际上刚才的这个动作是只存在于宝祥的意识之中;宝祥知道自己是不会把帘子撩开的;不是不敢是不忍;儿子没有妈妈了;没有妈妈的儿子在宝祥心中就是精致的蛋壳陶器;很薄;很轻;很珍贵。
宝祥在揣度怎么给儿子说这事;在这之前宝祥替儿子想了很多把戒指交给杨老师的方法;可以悄悄地放进粉笔盒里;或者干脆就借去办公室的机会放到杨老师的办公桌上……。总之这件在宝祥眼中的难题到了儿子手里简直易如反掌。但让儿子这样做的理由呢?十五岁的儿子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下了;宝祥有时甚至觉得现在是儿子在掌控自己;所以必须还得给儿子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儿子在那边继续没有动静;也没有要睡的意思;静静地平躺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宝祥想是自己今天的反常让儿子有了某种感觉。今天你看见你们杨老师了吗?宝祥终于开口了;但说完他就后悔了;杨老师教语文又是班主任;别说语文课得天天上;就是不上课;杨老师也应该经常到教室去看看。儿子倒没有什么反应还是那样躺着问;有事?宝祥说也没有什么事。儿子沉默了;屋子里很静;静得宝祥都不好意思喘气了;过了一会儿;宝祥说;我今天看到杨老师了。儿子轻轻叹了口气;宝祥心里一沉;赶紧又说;不过她没有看到我;她骑着电动车;我在马路边上……。儿子使劲往里翻了一下身;把身子侧了起来;布帘子上立刻就凸显了儿子那瘦弱的肩胛骨;如一道巍然而起的山梁;一下子就把宝祥给隔绝了。
宝祥无法再给儿子往下说了;这也就意味着戒指不可能通过儿子交还给杨老师了。这个念头一出;宝祥心里反而坦荡了许多;戒指是自己光明正大拣的;交还给失主还像做贼一样;这不是有病吗!现在宝祥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