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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 _2007年合订本txt-第3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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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仓皇逃离家园,号哭着死也不会再回到生养自己的这片土地。乌鲁帕的丈夫、3个儿子以及年迈的母亲都要离开,但是她说我爱这里,所以不会离开。她哭着送走所有的亲人和邻居,然后回到家里,开始用锄头将干涸的土地刨得松软,准备种一些西红柿和葵花子。
  但是接下来5年,乌鲁帕的土地不再冒出一点绿色。花园荒芜了,地里再也生不出庄稼。她有时躬下身去寻找蚂蚁,蚂蚁都没有了。儿子在数万公里外的城市里写信给她:妈妈,离开那个鬼地方吧。乌鲁帕一个人坐在木质楼梯上爽朗大笑,露出她没有一颗牙齿的牙床。水质不好、没有蔬菜,不到60岁的乌鲁帕牙齿都掉光了,但这并不妨碍她遇到任何可笑的请求时,像精灵古怪的姑娘一样笑得欢畅惬意。
  1992年夏天,乌鲁帕去了一趟基辅。她留下的西红柿和葵花子种子已经用光了,她需要买一些回去。途经一家宠物市场,乌鲁帕买了两只野棕兔和一窝小老鼠。这些小家伙原来在她的花园里泛滥成灾,但是核电站爆炸后,她再也没有发现过它们的踪迹。
  第二年春天,乌鲁帕家里只剩下老鼠邦克。兔子阿比和阿诺,还有邦克的兄弟姐妹都死掉了。邦克是乌鲁帕小儿子的名字,只有这个家伙,偶尔钦佩母亲的选择。乌鲁帕总是将老鼠邦克放在她的左肩,它不太听话,但是和乌鲁帕一样在这片荒凉危险的土地上快乐地活着。花园里开出了第一朵向日葵,乌鲁帕就对小老鼠邦克说:“亲爱的,秋天的葵花子你一颗我一颗好不好,我们连瓜子壳都不给邦克留好不好?”
  邦克去哪里找到了伴侣呢?它竟然在1993年秋天为乌鲁帕生了一大窝小老鼠!还有,乌鲁帕在向日葵招展的花园里,竟然发现了野棕兔和鼬鼠!切尔诺贝利在沉睡了7年之后,终于开始苏醒。为了犒劳邦克,乌鲁帕卷起袖子,赤脚去普里比亚特河抓鱼。她镶了一套雪白整洁的假牙,可以“咔嚓”“咔嚓”地跟邦克比赛吃瓜子,也可以替邦克将鱼刺剔得干干净净。
  乌鲁帕给儿子们回信,她说,自己活得多么陶醉惬意,一个人这么多年,从未受到任何伤害。她盛情邀请孩子们回来,吃她种的西红柿和葵花子,而且,她开始在已经消失的森林里播种。孩子们不回来,乌鲁帕就给乌克兰所有城市的旅游公司写信,邀请他们来家里做客,说她能酿制美味的松子酒,她种的葵花子颗颗饱满……
  1996年,一位俄罗斯的年轻大学生来到乌鲁帕家里,这是10年来她迎接的第一位客人。乌鲁帕兴奋地换上40年前的红色嫁衣,为客人跳起了古老的乌克兰民族舞。做了满桌饭菜,好客矜持的乌鲁帕总是自己先尝,当年轻的孩子举起装满松子酒的酒杯时,泪水突然涌进乌鲁帕微笑的眼睛。
  随后赶来的科学家开始为这里的动物们进行基因检测,它们的DNA确实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乌鲁帕微笑着拒绝了医学家的检查。“我们的心灵和梦想,还有我的西红柿和葵花子,都完好美丽如初。”
  这片“死亡区”的中心地带重新繁盛起来,乌鲁帕每天都能发现奇异的小动物在她的花园里跳跃。然而没有人会在此长期居留,村里的许多人因为癌症已经离开或者死亡。乌鲁帕穿着自制的棉布长裙,裹着印花蜡染床单做成的头巾,笑逐颜开地接待来自远方国度的,依然对核辐射耿耿于怀的科学家。更多的时候,乌鲁帕穿着被葵花子塞得鼓鼓囊囊的裙子,去森林、田间或河边,给生活在这里的生物送上她亲自种的葵花子。
  2007年,一位科学家告诉她,消除切尔诺贝利核电站泄漏事故的后遗症,至少还需800年,你不害怕吗?73岁的乌鲁帕意味深长地说,我不怕后遗症,怕的是人类会卷土重来伤害我的邦克;我不怕切尔诺贝利只剩下乌鲁帕一个人,怕的是我的向日葵还未蔓延整个切尔诺贝利地区,我就要死去。

(梁衍军摘自《女报?时尚》2007年第9期)





白蝴蝶之恋

●刘白羽 
  春意甚浓了,但在北方还是五风十雨,春寒料峭,一阵暖人心意的春风刚刚吹过,又来了一阵冷雨。
  我在草地上走着,忽然,在鲜嫩的春草上看到一只雪白的蝴蝶。蝴蝶给雨水打落在地面上,沾湿的翅膀轻微地簌簌颤动着,张不开来。它奄奄一息,即将逝去。它白得像一片小雪花,轻柔纤细,楚楚动人,多么可怜呀!
  它从哪儿来?要飞向哪儿去?我痴痴望着它。忽然像有一滴圣洁的水滴落在灵魂深处,我的心灵给一道白闪闪的柔软而又强烈的光照亮了。
  我弯下身,小心翼翼地把白蝴蝶捏起来,放在手心里。
  这已经冻僵了的小生灵发蔫了,它的细细的足脚动弹了一下,就歪倒在我的手中。
  我呵着气,送给它一丝温暖,蝴蝶渐渐苏醒过来。它是给刚才那强暴的风雨吓坏了吧?不过,它确实太纤细了。你看,那白茸茸的像透明的薄纱似的翅膀,两根黑色的须向前伸展着,两点黑漆似的眼睛,几只像丝一样细的脚。可是,这纤细的小生灵,它飞出来是为了寻觅什么呢?在这阴晴不定的天气里,它表现出寻求者何等非凡的勇气。
  它活过来了,我感到无限的喜悦。
  这时,风过去了,雨也过去了。太阳明亮的光辉照满宇宙,照满人间,一切都那样晶莹,那样明媚,树叶由嫩绿变成深绿了,草地上开满小米粒那样黄的小花朵。我把蝴蝶放在一片盛满阳光的嫩叶上,我向草地上漫步而去了。但我的灵魂里在呐喊——开始像很遥远、很遥远……我还以为天空中又来了风、来了雨,后来我才知道就在我的心灵深处。我为什么把一个生灵弃置不顾……于是我折转身又走回去,又走到那株古老婆娑的大树那儿。谁知那只白蝴蝶缓缓地、缓缓地在树叶上蠕动呢!我不惊动它,只静静地看着。阳光闪发着一种淡红色,在那叶片上燃烧,于是带来了火、热、光明、生命,雨珠给它晒干了,那树叶像一片绿玻璃片一样透明、清亮。
  我那美丽的白蝴蝶呀!我那勇敢的白蝴蝶呀!它试了几次,终于一跃而起,展翅飞翔,活泼伶俐地在我周围翩翩飞舞了好一阵,又向清明如洗的空中冉冉飞去,像一片小小的雪花,愈飞愈远,消失不见了。
  这时,一江春水在我心头轻轻地荡漾了一下。在白蝴蝶危难时我怜悯它,可是当它真的自由翱翔而去时我又感到如此失落、怅惘。“唉!人啊人……”我默默伫望了一阵,转身向青草地走去。

(李慧华摘自百花文艺出版社《刘白羽散文选集》一书)





请牵着佛的手

●刘先国
 
  
   在高原,心是辽阔的,辽阔得有几分空旷。
  
   昨晚,我一夜没睡。我在土屋里一张古旧的木桌前,反复写那几句经文:
  
   羊儿过来了
  
   牛儿过来了
  
   静静地倾听
  
   这熟悉的声音
  
   我念着写着,写着念着,重复了很多次。静时,我仿佛听到了布达拉宫的木鱼声。我走出屋外,仰望不达拉宫,那边一遍寂静,只有一个高大的影子,依稀可见。我是个俗人,我不想陷入佛中。回到屋里,我想摆脱佛,但佛的声音总是在耳边响起:
  
   白山过来
  
   黑水过来
  
   苦苦地等待
  
   这命中的注定
  
   这一夜我不能入睡。人欲静,而佛不静,它以空气的身份进入我的房间。我感到佛无时不在,无处不有。这一夜,我看到了佛的背影,像我的母亲。
  
   早上推开房门,太阳有一竿多高了。我伸开懒腰,准备长长地呵一口气,才呵出一半,却见前面的地面上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嘴里念着什么,跪下,俯身下去,双掌撑在地上,当全身趴下时,双手像蛙泳一样伸向前方,把额头磕在地上。站起来后,又重复着前面的动作。他没有丝毫的懈怠和偷懒,用身高从路的那端丈量过来。我知道那是朝佛的信徒。他们往往要准备几年,甚至一生,从几百公里、几千公里以外的地方出发,跪拜三四个月,到布达拉宫膜拜他们日思夜想的佛祖。很多人一生就为这一次。当他丈到我身边时,我看到了他沧桑的面容:过久没有梳理的头发纠缠在一起,结成了板块,颧骨黑成了暗紫色,额头上磕起的伤疤结了痂,又流出新的血水。他两鬓流着汗,嘴里吐着热气,吹动着嘴角边一颗黑痣上长长的毛。
  
   我来到布达拉宫旁的龙王潭公园,里面是一片古树,我叫不出树名。冷清的路上,我看见一排经廊,里面排着七八个水桶粗的经筒。我顿时生起一种神秘的敬畏感。经过时,我不由自主地伸手去转动经桶,我一路摸过去,所有的经桶都转动起来。我围着经桶转,转了一圈又一圈,经桶在我手的带动下不停地自转,发出我听不懂的声音。我先念了一阵六字真经:“埯嘛呢叭哞咪”,然后念藏族朋友告诉我的经文:
  
   一个旋转的中心
  
   上面轮回春夏秋冬
  
   一个长满皱纹的传说
  
   反复歌唱
  
   反复低吟
  
   白山过来了
  
   黑水过来了
  
   ……
  
   转着转着,念着念着,我忘记了自己身在那里,只感到有一股很强的气场推着我转,心里有淙淙泉水,有白云一般的羊群,有飞翔的鸟……
  
   这时,布达拉宫的屋顶有六七只乌鸦在“哇——哇”地啼叫,那声音很洪亮,很有震撼力,每一声都会令听者心颤和生疑。在西藏,乌鸦不能叫乌鸦,叫神鹰。它们还在叫,仿佛在召唤什么,暗示什么。我想,它所暗示的东西一定是吉祥的。
  
   藏民洛次是我的同事和邻居,他妻子生了一个女儿,我想买只鸡给他老婆吃。我请洛次陪我去买。在菜市场,我挑了一只黄色的母鸡,我扒开鸡屁股的毛,对着吹了几口气,鸡屁股很干净,断定是只健康的鸡,我说就买这只。我正在数钱的时候,一个藏民突然抓住我的手,我吓了一大跳,连忙抽回我的手,后退了几步。藏民跟上来,用藏语跟我说什么,我听不懂。洛次迎上去,把我挡在身后,用藏语同他对话。说了一阵,洛次转过身来对我说:“他要出钱买下这只鸡送给你,要你别杀它。”
  
   我不理解,问洛次:“有这样的好事?可以吗?”
  
   “当然可以的,他是为了放生求福。”
  
   我想杀不杀是我的事,他也不知道,先占一次便宜再说。我答应了藏民的要求。藏民付了钱,临走时给我鞠了一躬,并祝我:“扎西德勒。”这句话我听懂了,是“吉祥如意”的意思。这时我发现他就是那天早上朝佛的人,他嘴角上有颗黑痣,黑痣上长着几根长长的毛。
  
   回到家里,我举着手中的鸡对洛次说:“怎么处置它?”
  
   “弄个鸡笼养着。”
  
   这不是我的本意,面对洛次,我又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他是藏民,他信奉这个。我为自己有不守承诺的念头和对生命的轻视,一连羞愧了好几天。
  
   我和洛次在屋檐下砌了一个鸡笼,把鸡放在里面养着。洛次每天把吃剩的饭菜倒给鸡吃。我也有意多煮些饭,留给鸡。半年后,鸡下蛋了,它为了报答放生之恩,每天下一个蛋,一连下了几十个。洛次的妻子没吃到我买的鸡,他女儿吃上了这只鸡下的蛋。我在西藏三年,不敢再提杀鸡的事。
  
   我回内地后,洛次一直把鸡养着。每次写信、打电话给我时,都忘不了告诉我:鸡好好的。
  
   昨天,洛次打电话说:鸡死了。
  
   我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但说不出来。我编了一段短信发给洛次。这段经文也是咯次教给我的:
  
   白山过来了
  
   黑水过来了
  
   深深地冥思
  
   这修来的缘分

(许景山摘自《文学界》2007年第8期)




   诗三首

   骑士之歌
  ●'西班牙'洛尔迦
  ○董继平 译
  科尔多巴
  孤悬在天涯
  漆黑的小马
  橄榄满袋在鞍边悬挂
  这条路我虽然早认识
  今生已到不了科尔多巴
  穿过原野,穿过烈风
  赤红的月亮,漆黑的马
  死亡正在俯视我,
  在戌楼上,在科尔多巴
  唉,何其漫长的路途
  唉,何其英勇的小马
  唉,死亡已经在等待着我
  等我赶路去科尔多巴
  科尔多巴
  孤悬在天涯
  (张 妍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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