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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风潮,北洋法政专门学校大约是天津闹得最凶的。白坚武日记中说:
冬月,国会请愿风潮起,法校独为大吏怒,欲以兵围焉。余与李君寿昌约待之,后竟无事。(《白坚武日记》,江苏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4页。按:白氏日记自1915年12月22日起逐日记载,此前只有简略追记,无详细月日。本文引用时,此日之前者注印本页码,之后者即在引文之末注以六个阿拉伯数字,首二字表年,中二字表月,末二字表日)
学潮闹起来,参与的不会只有少数人。他单单和李大钊相约,从容面对军队包围的威胁,可见他们的交情和志趣,也可以想像当时颇有点燕赵之士慷慨悲歌的气概。
1913年6月,他们毕业了。李大钊是赴日本留学。白坚武入直隶都督冯国璋幕中。李启程去国的时候,白已随军南下,竟无从话别,就写了《南天动乱,适将去国,忆天问军中》一诗,以抒思念之情:
班生此去意何云?破碎神州日已曛。
去国徒深屈子恨,靖氛空说岳家军。
风尘河北音书断,戎马江南羽檄纷。
无限伤心劫后话,连天烽火独思君。(《李大钊全集》第五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40页)
所谓“南天动乱”,是指国民党癸丑讨袁之役,号称“二次革命”。袁世凯命冯国璋为江淮宣抚使,率军沿津浦路南下,进逼南京。白坚武以书生从军,诗中就拿班超来比他。自己行将去国,却怀着屈原似的忧国之心。
李大钊在东京早稻田大学政治本科留学三年,“益感再造中国之不可缓”(李大钊《狱中自述》,载《党史研究资料》第二册,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07~108页)。在国内的白坚武,也常常怀念这位远别的挚友,一天接到了他的来信,兴奋地在日记中说:
久不接李寿昌讯息,念甚。前日捧其手札,太快慰。年来堕落,深愧我进德修学之良友。闻渠近作《联邦论》,胸中颇具有统系底案数则,欲以相告,苦无能达。(151224)
他是把比他小三岁的李大钊看作“进德修学之良友”,想起他就使自己深觉惭愧的。
乙卯年除夕。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在四邻的鞭炮声中,独居北京的白坚武在孤寂中写了三首诗,一首《除夕感怀》,牢骚满腹,一首《除夕寄内》,抒发对留在家乡的妻子的怀恋,一首就是《除夕怀李寿昌》:
阔别李君久,山河有泪痕。
精诚翻海立,肝胆照人温。
鸡塞乡音寂,国门残梦喧。
蓬瀛当此夜,杯酒更何论。
这诗一开头就教人想起杜甫怀念李白的诗:“不见李生久,佯狂真可哀。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末句又使人想起他的另一首怀念李白的诗:“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他多少有点把两人的关系看得有如杜甫李白那样的文章道义之交吧。对于李大钊近作《联邦论》这个题目,他也有些思考,可是李远在蓬瀛,又何能杯酒论文呢。
李大钊回国之时,梁启超汤化龙他们正在筹办《晨钟报》,即邀他担任该报总编辑,他又邀白坚武合作。1916年8月15日《晨钟报》创刊号上,刊出了李大钊写的《“晨钟”之使命》、《新生命诞孕之努力》两文,同日还刊有白坚武的《议会与政党之回顾》一文。可是半个月之后白即因为“意见不合,脱离晨钟报关系”。不久,李大钊也脱离了。多年之后,白坚武重提旧事,说:
昨晚无意检得五年《晨钟报》创刊一纸,上载余之《议会与政党之回顾》一文,词意俱美;在当日系有感而作,至今日亦尚有可纪之价值。《晨钟报》为学友李守常所主办者,约余任主笔,时帝制甫倒,由申到京后,以余之此文宣布,刘崇佑、汤化龙等意见有出入,余同守常先后脱出该报。
《晨钟报》是研究系的报纸。这两位朋友是无法同研究系走到一块去的。
后来,李大钊在学界,白坚武在军界,不再有共事的机缘,但是书简往来,诗歌赠答,是不曾间断的。
白坚武游十三陵,作诗一首:
销沈王气黯燕门,陵迹犹闻野老论。
驴背纵谈兴替事,万山无语看中原。
李大钊很欣赏这诗,作《复辟变后寄惺亚》一诗作答。诗前有小序:“复辟变后,仓皇南下,侨居沪上,时惺亚在赣江,赋此寄怀”:
英雄淘尽大江流,歌舞依然上画楼。
一代声华空醉梦,十年潦倒剩穷愁。
竹帘半卷江天雨,蕉扇初迎海外秋。
忆到万山无语句,只应共泛五湖舟。(《李大钊全集》,第五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57页。)
白坚武骑驴游览于帝王陵寝之间,历代兴亡,都来心头眼底。一种落寞苍凉之感顿生。诗中的这种情绪,很引起李大钊的共鸣,才起了同他“共泛五湖舟”的想法吧。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白也很喜欢李的这一首。他在日记中说:“守常并寄见怀诗一首,浩气凌云,悲歌斫地,如见其人。惟哀愤稍过,会当有以慰勉之。”
一次白收到李一信,日记中就此写下了一段感慨:
守常为人品洁学粹,俯仰今日之污世,大材不克收相当之用。余年来清友惟斯人耳!来函有言:“今日所能得之佳象,最佳亦与今象不甚相远;今日所能得之恶象,最恶亦与今象不甚相远。兄试澄心以思,吾等所夙兴夜寐所购求之好消息,实亦至无聊赖。放眼神州,即吾侪所谓好消息之一境,衡诸国家政治之性质品位,尚不知相去几千万里。此真所谓沧海横流,人间何世也矣。”可谓伤心见道之语,非一般时流政客所能梦见也。
白坚武在南京李纯幕中的时候,李大钊曾因为参与某项政治活动,由白介绍同李纯相见,“代表某君有所接洽”。李大钊离开南京之时,白赋诗送别:
守常北行,吾党感于年来行役之不得尽其材,缘斯自负所天,湛然深悟者,惟兹一人。吾党灵光,赖以仅存。于其行也赠以诗,以敦其志:
海内儒冠尽,神州已陆沉。
文章千古事,赤血铸丹心。
夜十二时匆匆作。
这里的“吾党”,不是说政党组织,只是吾侪、吾辈、吾曹、同气、同调等等意思,总而言之:自己人。
李大钊送过几期《新青年》杂志给他,他在第四卷第三号上看到了沈尹默、胡适、陈独秀、刘半农几位的白话诗,手痒起来,也做了一首《葫芦行》,“并将所作白话《葫芦行》歪歌函寄守常一阅。”这诗似乎更像现在一些人学做的七言古风,是没有能放得开的解放脚,很难说是“新”诗。这里就不引录了。不久,响应来了:“接李守常函一件,并白话诗三首”,就是现在收在《李大钊诗文选集》的《山中即景》(三首)和《悲犬》。
五四运动爆发,学生集中天安门游行,火烧赵家楼。白坚武在日记中说:“晚闻北京学界全体以国权丧失,联合游行街市,作示威运动,焚卖国党曹汝霖宅,殴章宗祥几毙,足征人心未死。”这位北洋军人的同情完全在学生方面。
1920年春天,第三国际派维金斯基来中国建立支部,先在北京同李大钊等人接触,一时间,报刊上宣传社会主义的文章多了起来,同时也引起了反对的舆论。反对者抓住“过激党”这个来自日本的不确切的译名大做文章,白坚武对这些论者很不以为然。他在日记中说:
凡奸人之倾陷人,恒先污之以丑名,以挡清议之驾;次则累之以危祸,以坚权要之心,计乃得售。余观于今之以过激名义陷人者,往往不脱此圈套。过激二字,原本不能成立。何所谓激,何所谓不激?无如世人总是浑蛋多,闻见往往囫囵错过,遂令小人横行,正谊消灭耳。
有这样的见识,才有两人这样的交情,也才会有第三国际代表维金斯基和柏烈伟会见他,同他“谈中国现在并将来”的事。(日记中译作包利克,外金斯克)
白的日记中流露对李怀念之处甚多,例如:
寄李守常一函,叙别来状况。契友久别,通函不易,着笔意绪纷涌,正不知从何处说起。身在虚伪场中,每忆共晨夕之旧侣清友,有如繁奢喧嚣,酣睡后残酲已退,斜月上窗,顿思清醴。此其余意,余尝一征之,再绎之,不知大千世界有同证者否耶?
1921年6月3日,北京大学等国立八校教员因教育基金和教育经费独立问题向政府请愿,与卫兵冲突,有人受伤。当时情况马叙伦回忆说:
到了这日(6月3日),北京国立八校的教职员既决议向徐世昌说话,上年分手的公立中小学教职员也自动地临时加入,还有小学以上的学生也共同来做教育经费运动,一共有三五千人,都齐集在教育部内外,请马代部长(邻翼)率领往总统府见徐世昌,马先生倒并不推辞,可是,总统府早已关了新华门(总统府大门),布置了队伍,在门外迎接我们,我们一到,就被拦阻,就被枪击。我是以八校教职员会联合会主席的身份,和联合会书记李守常(大钊)先生走在教职员学生前头。我和几个同事都被打得头青脸肿…(马叙伦《我在六十岁以前》,三联书店1983年版,第68页)
白坚武听到这事,很关心李大钊的安危。日记中说:“北京教育界大受武力摧残”,“阅北京学生界通电,教职员被摧残者李守常亦在其列,殊为悬虑,斯真率兽食人也。”
(二)
不久,白坚武入吴佩孚幕中,颇得吴倚重。这就开始了李大钊同白坚武交往最密切的一段时期。共产国际要在中国的实力人物中寻找合乃至代理人,这时很看好孙中山和吴佩孚两人,为了争取这两个人的合作,越飞和马林都作过不少努力。在争取吴佩孚的工作中,李大钊和对吴很有影响力的白坚武的交情就是党的一笔重要资产。白坚武日记:“李守常自京来电,有要事相托,已托陈仲甫来接洽。“现在虽然不知道陈独秀这次洛阳之行的具体情况,但是可以断言就是为了执行共产国际的争取吴佩孚的任务。由党的领袖亲自出马,也可见对这一任务的重视了。
1922年5月的第一次直奉战争中吴佩孚打败了张作霖。以曹锟、吴佩孚为首的直系军阀成了国内最强大的军事集团,北京的中央政府也在其操纵之中了。吴佩孚一时成了国内政坛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共产国际也就更加紧了争取吴的工作。
战事刚刚结束,吴佩孚要在政治上进一步有所作为了,这时,白坚武一面为他起草主张”恢复法统“的通电,一面上条陈,“请吴子玉将军聘李大钊、王试功、万鸿图、张书元、张则民诸君为顾问,赞助进行统一问题。”推荐五人,李大钊名列第一,置于参议院议员王试功、万鸿图和众议院议员张书元之前。不久之后,白的日记中就有“李守常来,接谈两日,为吴公赞助”的记载。李大钊这回到洛阳去两天,大约就是为了贯彻执行共产国际争取吴佩孚的方针。
从解密的共产国际档案中可能看到当年争取吴佩孚的一些情况。
维连斯基致契切林和托洛茨基的电报中说:“中国政治中的主要人物是吴佩孚将军,他掌握着军队、财政、交通以及内政部,南方多数省份现在投靠了吴佩孚,其结果是孙逸仙政府几乎彻底垮台,经我们中国朋友长时间做工作,6月27日,我受吴佩孚的邀请访问了他的大本营,进行了非常有意思和有益的谈话,最后吴佩孚委托我转交给俄国武装力量领导人托洛茨基一封信,信中谈到俄中在远东任务的一致性问题。我认为这是中国和苏俄之间签订军事政治协议的出发点。”(《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一卷,第97页,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7年版)这里说的“孙逸仙政府几乎彻底垮台”,指陈炯明在广州发动反对孙中山的军事叛乱。“中国朋友长时间做工作”,大约就是李大钊通过白坚武做的工作。
越飞在给吴佩孚的一封谈他本人来中国谈判的使命的长信中,这样称颂吴佩孚:
俄国人民一直密切注视着中国人民为从政治上和组织上摆脱帝国主义的压迫而进行的民族斗争。我们都怀着特别关注和同情的心情注视着您,您善于将哲学家的深思熟虑和老练果敢的政治家以及天才的军事战略家的智慧集于一身。(同上书,第99页)
从这些档案资料中可以看到,当时共产国际有一个颇为奇特的想法,就是要促使吴佩孚和孙中山这彼此怀有甚深敌意的两个人携手合作。派克斯给加拉罕的电报中说:
吴佩孚认为同苏俄签订协议是他取得最后胜利的必要条件。我试图说服他转向国民党,同孙逸仙和解,现在还未取得成效:前半部分他接受,后半部分他断然拒绝。昨天内务总长孙丹林(吴佩孚安排的人)来访,让我相信他能防止吴佩孚同孙逸仙发生冲突。(同上书,第98页)
1922年8月25日越飞从北京发给加拉罕并呈送斯大林的电报中说:
(格克尔)从吴佩孚那里回来了,说从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