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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阳明全集 共卷4-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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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阳明先师崛起绝学之后,生而颖异神灵,自幼即有志于圣人之学。盖尝泛滥于辞章,驰骋于才能,渐溃于老释,已乃折衷于群儒之言,参互演绎,求之有年,而未得其要。及居夷三载,动忍增益,始超然有悟于“良知”之旨:无内外,无精粗,一体浑然,是即所谓“未发之中”也。其说虽出于孟某氏,而端绪实原于孔子。其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盖有不知而作,我无是也。”言“良知”无知而无不知也。而知识闻见不与焉。此学脉也。师以一人超悟之见,呶呶其间,欲以挽回千百年之染习,盖亦难矣。浸幽浸昌,浸微浸著,风动雷行,使天下靡然而从之,非其有得于人心之同然,安能舍彼取此,确然自信而不惑也哉?虽然,道一而已,学一而已。“良知”不由知识闻见而有,而知识闻见莫非“良知”之用。文辞者,道之华;才能者,道之干;虚寂者,道之原;群儒之言,道之委也,皆所谓“良知”之用也。有舍有取,是内外精粗之见未忘,犹有二也。无声无臭,散为万有,神奇臭腐,随化屡迁,有无相乘之机,不可得而泥也。是故溺于文辞,则为陋矣。道心之所达,“良知”未尝无文章也。役于才艺,则为鄙矣。天之所降,百姓之所与,“良知”未尝无才能也。老佛之沉守虚寂,则为异端。无思无为,以通天下之故,“良知”未尝无虚寂也。世儒之循守典常,则为拘方。有物有则,以适天下之变,“良知”未尝无典要也。盖得其要则臭腐化为神奇,不得其要则神奇化为臭腐。非天下之至一,何足以与于此?夫儒者之学,务于经世,但患于不得其要耳。昔人谓以至道治身,以土苴治天下,是犹泥于内外精粗之二见也。动而天游,握其机以达中和之化,非有二也。功著社稷而不尸其有,泽究生民而不宰其能,教彰士类而不居其德,周流变动,无为而成,莫非“良知”之妙用,所谓浑然一体者也。如运斗极,如转户枢,列宿万象,经纬阖辟,推荡出入于大化之中,莫知其然而然。信乎儒者有用之学,“良知”之不为空言也。师之缵承绝学,接孔孟之传以上窥姚姒,所谓闻而知之者非耶? 
  友人钱洪甫氏与吾党二三小子虑学脉之无传而失其宗也,相与稽其行实终始之详,纂述为谱,以示将来。其于师门之秘,未敢谓尽有所发;而假借附会,则不敢自诬,以滋臆说之病。善读者以意逆之,得于言铨之外,圣学之明,庶将有赖,而是谱不为徒作也已。故曰所以示训也。 


  胡 松 
  人有恒言,真才固难,而全才尤难也。若阳明先生,岂不亶哉其人乎?方先生抗议忤权,投荒万里,处约居贫,困心衡虑,茕然道人尔。及稍迁令尹,渐露锋颖矣。未几内迁,进南太仆若鸿胪,官曹简暇,日与门人学子讲德问业,尚友千古。人皆譁之为禅。后擢佥副都御史至封拜,亦日与门人学子论学不辍。而山贼逆藩之变,一鼓歼之。于是人始服先生之才之美矣。虽服先生之才,而犹疑先生之学,诚不知其何也? 
  松尝谓先生之学与其教人,大抵无虑三变。始患学者之心纷扰而难定也,则教人静坐反观,专事收敛。学者执一而废百也,偏于静而遗事物,甚至压世恶事,合眼习观,而几于禅矣,则揭言知行合一以省之。其言曰:“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又曰:“知为行主意,行为知工夫。”而要于去人欲而存天理。其后,又恐学者之泥于言诠,而终不得其本心也,则专以“致良知”为作圣为贤之要矣。不知者与未信者,则又病“良知”之不足以尽道,而群然吠焉。岂知“良知”即“良心”之别名。是“知”也,维天高明,维地广博,虽无声臭,万物皆备;古今千圣万贤,天下百虑万事,谁能外此“知”者。而“致”之为言,则笃行固执,允迪实际,服膺弗失,而无所弗用其极,并举之矣。岂专守灵明,用知而自私耶?用智自私,而不能流通著察于伦物云为之感,而或牵引转移于情染伎俩之私,虽名无不周遍,而实难于研虑,虽称莫之信果,而实近于荡恣,甚至藐兢业而病防检,私徒与而挟悻嫉,废人道而群鸟兽,此则禅之所以病道者尔!先生之学则岂其然乎?故其当大事,决大疑,夷大难,不动声色,不丧匕鬯,而措斯民于衽席之安,皆其“良知”之推致而无不足,而非有所袭取于外。 
  他日读书,窃疑孔子之言,而曰:“我战则克,祭则受福。”夫圣非夸也,未尝习为战与斗也,又非有祝诅厌胜之术也,而云必克与福,得无殆于诬欤?是未知天人之心之理之一也。夫君子斋戒以养心,恐惧而慎事,则与天合德,而聪明睿知,文理密察,溥博渊泉,而时出之矣。则何福之不获,何战之弗克,而又奚疑焉?不然,传何以曰:“明乎郊社之礼,楴尝之义,治国其如视诸掌乎?”夫郊社、楴尝之礼,则何与于治国之事也?夫道一而已矣,通则皆通,塞则皆塞。文岂为文,武岂为武,盖尚父之鹰扬本于敬义,而周公之东征破斧实哀其人而存之。彼依托之徒,呼喝叱咤,豪荡弗检,自诡为道与学,而欲举天下之事,只见其劳而敝矣。 
  绪山钱子,先生高第弟子也,编有先生年谱旧矣。而犹弗自信,溯钱塘,逾怀玉,道临川,过洪都,适吉安,就正于念庵诸君子。念庵子为之删繁举要,润饰是正,而补其阙轶,信乎其文则省,其事则增矣。计为书七卷,既成,则谓予曰:“君滁人,先生盖尝过化,而今继居其官,且与讨论,君宜叙而刻之。”余谢不敢而又弗克辞也,则以窃所闻于诸有道者论次如左,俾后世知先生之才之全,盖出于其学如此。必就其学而学焉,庶几可以弗畔矣夫。 


  王宗沐 
  昔者孔子自序其平生得学之年,自十五以至七十,然后能从心所欲,不逾矩。其间大都诣入之深,如浚井者,必欲极底里以成;而修持之渐,如历阶者,不容躐一级而进。至哉粹乎!千古学脉之的也。然宗沐尝仰而思之,使孔子不至七十而没,岂其终不至于从心耶?若再引而未没也,则七十而后,将无复可庸之功耶?嗟呼!此孔子所谓苦心,吾恐及门之徒,自颜、曾而下,有不得而闻者矣。 
  夫矩,心之体而物之则也。心无定体,以物为体。方其应于物也,而体适呈焉,炯然焕然,无起无作,不以一毫智识意解参于其间,是谓动以天也,而自适于则。加之则涉于安排,减之则阙而不贯。毫厘几微,瞬目万里,途辙倚着,转与则背,此非有如圣人之志,毕余生之力,精研一守,以至于忘体忘物,独用全真,则固未有能凑泊其藩者。而况于横心之所欲,而望其自然不逾于矩哉?此圣学所以别于异端,毙而后已,不知老之将至者也。不逾矩由不惑出。而不惑者,吾心之精明本体,所谓知也。自宋儒濂溪、明道之没,而此学不传。 
  我朝阳明王先生,盖学圣人之学者。其事功文章,与夫历涉发迹,颇为世所奇,而争传之以为怪。年几六十而没。而其晚岁,始专揭“致良知”为圣学大端,良有功于圣门。予尝览镜其行事,而参读其书,见其每更患难,则愈精明,负重难,则愈坚定;然后知先生英挺之禀虽异于人,而所以能邃于此学,而发挥于作用者,亦不能不待于历岁践悟之渐。而世顾奇其发迹与夫事业文章之余,夫亦未知所本也与? 
  先生高弟余姚钱洪甫氏以亲受业,乃能谱先生履历始终,编年为书。凡世所语奇事不载,而于先生之学,前后悟入,语次犹详。书成而俾予为之序。 
论年谱书

  邹守益 
  浮峰公归浙,托书促聚复真,以了先师年谱,竟不获报。乌泉归,审去岁兄在燕峰馆修年谱,以大水乃旋。今计可脱稿,为之少慰。同门群公如中离、静庵、善山、洛村、南野皆勤勤在念,又作隔世人矣。努力一来,了此公案,师门固不藉此,然后死者之责,将谁执其咎,伫望伫望!归自武夷,劳与暑并,静养寡出,始渐就愈。老年精力,更须爱惜,愿及时励之。风便,早示瑶音,以快悬跂。 
论年谱书凡九首

  罗洪先 
  数年一晤,千里而来,人生几何,几聚散遂已矣,可不悲哉!信宿相对,受益不浅。正通书炉峰问行踪,书扇至矣。好心指摘,感骨肉爱,儿辈何知,辱诲真语,且波其父,两世衔戢,如何为报?计南浦尚有数月留,稍暇裁谢也。年谱自别后即为册事夺去,自朝至暮,不得暇,竟无顷刻相对。期须于岁晚图之,幸无汲汲。所欲语诸公者,面时当不忘。别后见诸友幸语收静之功。居今之世,百务纷纷,中更不回首,宁有生意。不患其不发扬,患不枯槁耳。会语教儿辈者可以语诸友也,如何? 
  天寒岁暮,孤舟漾漾,不知何日始抵南浦,此心念之。忽思年谱非细事,兄亦非闲人,一番出游,一番岁月,亦无许多闲光阴。须为决计,久留僻地一二月,方可成功。前所言省城内外,终属喧嚣是非之场,断非著书立言之地,又不过终日揖让饮宴而已,何益于久处哉?今为兄计,岁晚可过鲁江公连山堂静处;且须谢绝城中士友,勿复往来。可久则春中始发,不然初正仍鼓怀玉之棹。闲居数月,日间会友,皆立常规。如此,更觉稳便。即使柏泉公有扳留意,亦勿依违。如此,方有定向,不至优游废事矣。弟欲寄语并谱草,亦当觅便风不长远也。深思为画此策,万万俯听,不惑人言,至恳至恳! 
  玉峡人来,得手书,知兄拳拳谱草。前遇便曾附一简,为公画了谱之计极周悉,幸俯听。且近时人之好尚不同,讹言诮谤,极能败人兴味。纵不之顾,恐于侍坐之愆,不免犯瞽之戒,知公必不忍也。附此不尽。 
  倏焉改岁,区区者年六十矣。七十古稀,亦止十年间。十年月日,可成何事?前此只转瞬耳,可不惧哉!前连二书,望留兄了谱事。只留鲁江兄宅上,百凡皆便。有朋友相聚者,令寄食于邻。如此,宾主安矣。不然,柏泉公有馆谷之令,则处怀玉为极当,好景好人好日月,最是难得。如不肖弟者,已不得从,可轻视哉!省中万不可留,毋为人言所诳,再嘱再嘱!年谱一卷,反覆三日,稍有更正。前欲书者,乃合卺日事。而观纲上言学,心若未安,今已入目。于目中诸书揭标,令人触目,亦是提醒人处。入梓日以白黑地别之。二卷、三卷如举“良知”之说,皆可揭标于目中矣,望增入。不识兄今何在,便风示知之。 
  正月遣使如吴江迎沈君,曾附年谱稿并小简上,想已即达。龙光之聚,言之使人兴动。弟谬以不肖所讲言之诸兄,是执事说假譬以兴发之。在诸君或有自得,在不肖闻之愧耳。供张不烦有司,甚善。只恐往来酬应,亦费时日。兼彼此不便,则何如?诸君之意方专诚,不知何以为去留也?年谱续修者,望寄示。柏泉公为之序,极善,俟人至当促之。来简“精诣力究”四字,真吾辈猛省处;千载圣人不数数,只为欠此四字。近读《击壤》之集,亦觉此老收手太早。若是孔子,直是停脚不得也。愿共勉之。 
  承别简数百言,反覆于仆之称谓。谓仆心师阳明先生,称后学不称门人,与童时初志不副。称门人于没后,有双江公故事可援,且谬加许可,以为不辱先生门墙。此皆爱仆太过,特为假借推引耳。在仆固有所不敢。窃意古人之称谓,皆据实不苟焉,以著诚也。昔之愿学孔子者莫如孟子。孟子尝曰:“予未得为孔子徒也。”盖叹之也。彼其叹之云者,谓未得亲炙见而知之,以庶几于速肖焉耳,固未始即其愿学而遂自谓之徒也。夫得及门,虽互乡童子亦与其进;不得及门,虽孟子不敢自比于三千。后之师法者,宜如何哉?此仆之所以不敢也。虽然,仆于先生之学,病其未有得耳。如得其门,称谓之门不门,何足轻重?是为仆谋者,在愿学,不在及门也。今之称后学者,恒不易易。必其人有足师焉,然后书之。如是则仆之称谓,实与名应,宜不可易。若故江公与仆两人,一则尝侍坐,一则未纳贽,事体自别,不得引以为例。且使仆有不得及门之叹,将日俯焉跂而及之,亦足以为私淑之助,未惟戚也。惟兄言。 
  廿六日吐泄大作,医云内有感冒,五日后方云无事。在五六日中,自分与兄永诀。方见门前光景,未能深入,究意亦无奈何。惟此自知耳,虽父子间,不能一语接也。初四日复见正月廿日书,始知廿四之期决不可留,人为怅怅。盖兄在南浦一日未安,则弟不能安松原一日。今离去太远,此心如何!此心如何!见兄论夜坐诗,中间指先天之病,非谓先天也,谓学也。记得白沙夜坐有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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