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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石把姜青拉到自己跟前,故意小声对她说:你想呀,周冰雪为徐绅投资,一集就三十万,三十集也要九百万。然后,他额外还要给我一千万,就算他一共给我两千万吧,也许这区区两千万就是我的新起点。就救了老子的命。
姜青看看小崔,她似乎很怕小崔听到冯石说的话,她的眼神里有种责怪冯石说话不注意的成分。而且,她也不喜欢冯石用“老子”这样的词汇,她总觉得那里有粗鲁的成分。
冯石觉得可笑,女人们总是这样,他看着姜青,又说:两千万远远不够。那毕石章毕厂长说,企业里光是六十多岁的老职工就有一百个,他们欠了别人一年的工资,每人就算四百块钱,一年也有五千多,一百多人补齐了,就有五百多万,还有他们没有福利、医疗保险那些保障,又要一大笔钱,两千万差得远了。还有土地出让金,厂里其他人的好处,职工的搬迁费,新厂区的建设,难怪魏碑提醒我,说这个厂负担太重呢。我真的能摆平所有这一切吗?
冯石看着姜青。
姜青说:你也可以在国际上融资呀。我们可以找找国外的投资公司。
冯石眼睛一亮,从姜青的话里,他猛然发现了新的希望。他说:你在华尔街做过,我听说那儿遍地黄金。要不你找个国外的公司,华尔街的,把我这个恒石公司收购了算了。我不要多,十个亿就让他们控股。
姜青的脸阴沉下来,她说:我不善于做这些,我只是给你提出一个方向。
冯石说:你不认识那儿的人吗?有没有关系,他们弄钱是怎么操作的?
那天让冯石无比失望的是,姜青听了冯石的这番急切的言语之后,竟然脸红了。她的脸红得就像是花园开放的玫瑰,她的脸红得就像是天边闪烁的晚霞,她的脸红得让冯石头一次怀疑她在海外所拥有的那些经历。
姜青可能看出了冯石的失望,就又说:其实,国外有很多投资机构,他们也许正在中国寻找自己的伙伴。
冯石说:那就把他们找来吧,我在酒廊接见他们一下。
姜青不愉快地看看冯石,却也无奈地笑了,说:我的确写过几篇分析报告,我当过助理策略师。我在一篇报告里,专门对他们说过中国市场的巨大和无限的投资潜力,我也分析了优秀的中国知性女人应该在合资公司中所占比例对于公司管理产生的不同影响。我也在另一篇报告里说过,中国最重要的企业应该到美国上市,因为……
冯石已经没有心思听姜青说的这些话了,这些事与他无关,仅仅是另一个世界里,人们玩的游戏。但是冯石对于姜青抱着欣赏的态度,她说的故事遥远,但却有趣。总比那些今天让你帮她买个车,明天让你帮她开个店的女人强。而且,她说每一句话,都会夹杂着一个或者两个英文单词,也让冯石高兴。他希望身边有这样的女人,别人说不定会因为姜青而觉得冯石都充满国际化。
“国际化视野”在那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词语,他让所有人兴奋,就像在茫茫沙漠里看到了救命的飞机,他可以把冯石这样的人带到天上去。
关树来了,他昨天晚上显然没有睡好,眼神疲惫,脸色很黄。他看看姜青,连招呼都懒得跟她打。
姜青的脸又有些红了,但是从眼里看不出生气。
冯石对关树说:昨天晚上又赌了?输了?
关树笑了,说:哪还有钱赌?咱们穷成这样。
冯石:我听财务老张头说,你又支了三万。
关树嘿嘿地笑了,露出了洁白而细小的牙齿。他边笑,边拿出一张支票,说:你看,怎么样?
冯石仔细地看了看上边有意没有盖清楚的财务章和自己的名章,说:还应该再模糊一点就好了,行了,就这样吧。
姜青有些奇怪为什么盖章还不盖清楚。
冯石对姜青说:你就在酒廊呆着吧,我们出去办事。
姜青看看关树,说:我也去。
冯石:这些事,你去不合适。别吓着你。
关树又嘿嘿笑起来。姜青真的有些不高兴了,她声音提高了一点,说:什么事嘛,对我还这么神秘。
冯石把姜青拉到了窗口,他看看小崔,说你先出去。他看着小崔离开后,对姜青说:你以为我出去是谈恋爱呢?我是把这张空头支票,送给毕厂长,让他以为拿到了钱,然后,再拉着他上魏碑那儿,拿批文,然后中午跟批地的人一起吃个饭。等过几天,银行会把这张支票退回来的,因为财务章不清楚。再过几天,等毕厂长知道了这是张是空头支票了,也许魏碑和国土局都把土地证给我了。
姜青惊讶地看着冯石,她真的又被吓了一跳。
冯石再次得意地说:我就喜欢看你被吓的样子。如果你今天有空,就给我当一回策略师,帮我分析一下,面对现在的大好形势,我应该收购几个国营企业。
说完,冯石把房间的钥匙卡递到姜青的手上,摸摸她的头发,然后,跟关树快速地朝电梯走去。
过道里,冯石觉出了浓烈的香水味道,熟悉而亲切,暗淡的灯影中,冯石似乎又感觉到了姜青的体香,她昨晚洗了澡后,在上床之前,就喷了这种香水,直到现在都充满了新世纪饭店漫长的过道。就如同岁月和云雾共同朝着他的面i部涌来,把他的头发都吹动了,而且,他的耳膜上有种颤动的感觉,让他觉得没有带着姜青一起出去,就让一切事情都变得更加沉重。他的双腿瞬间就被注满了沙子。
两人进了电梯,面对清晰的镜子,冯石有意识地做了一个怪相,说罗中立画的《父亲》,就像他现在这样。他在镜子里拼命坚持着自己脸上的怪像。
’
关树看着冯石,又开始不怀好意地嘿嘿笑起来,而且,在电梯下行过程中,他一直在笑,他想用这种态度引起冯石的注意,并询问他。
果然,冯石开始问了,说:你不停地坏笑,笑什么?
关树说:我笑昨天在车上周冰雪说姜青的话。
冯石充满兴趣了,他看着关树,说:周同志说姜青什么?
关树冷冷地说:他说一听姜青说话,就知道她从来没有在华尔街干过,而且,像她这种资历,也不可能挣到十多万美金。
4
那座四层小楼是砖混结构的,你从外边看它,很有些古典建筑的味道了。八十年代是建筑师们最白痴的时代,他们把中国的楼房都设计成这样,竟然也成了一种强烈的风格。远远望去,如同一段丢弃的车箱,又像一个个依靠在白杨树下的棺材。红色的砖墙在阳光下,清晰地反映出国家基层组织的容颜。
冯石让小高把车停在离那4号楼有一百米的地方,楼外似乎正在集会,这让他想起了六四,四五,五四,还有文化大革命。关树说:老板,这么多人,今天可能来得不是时候。逼厂长家是不是又被围攻了。
冯石没有说话,沉默着下车,朝楼跟前走。关树跟在后边。
冯石快走到门口时,说:工人阶级力量大呀。让我们的毕厂长越来越难当了。
门口的工人在喊着,大叫着,让毕石章出来,跟他们对话。其中领头的老头,看着挺面熟,冯石觉得一定在哪儿见过,可是却想不起来。他显得有些神气活现,高声说着:兄弟们,大家不要太激动,要冷静,要解决问题,今天必须要让厂长把钱拿出来,让他给我们个交待。
冯石微笑着,他喜欢今天的太阳,也喜欢工人的力量。他从小就会唱一首歌: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那工人有力量。他看着这些面色灰黄的工人,发现他们穿的衣服挺时尚的,丝毫没有破烂的感觉,有的人甚至还穿着西装。看着群情鼎沸的场面,冯石内心充满运动感,他在天安门广场曾经感受过这样的震动。在足球场上,他听到了这些穷工人的呼吁,听见他们说的意思是要医药费,要工资,要生活的权利,要厂长滚出来。冯石对于这种声音很有好感,他并不是职业革命家,他是反革命的人,但是,今天不同,今天跟过去不同,今天他赶上工人闹事,是否意味着他手中的空头支票也会成为毕石章的救命稻草呢?人群里还有说说笑笑的女职工,基本都画了妆,在强烈的光线下显得蓬蓬勃勃,似乎她们就是工厂大院里盛开的牡丹,是老酱油的厂花。冯石看着她们,对关树说:这些娘们儿今后还不好安排呢。
关树说:开个妓院,叫她们多挣点儿。让那个老头当老鸨,看着他面熟呢。关树开始背诵四言绝句:小姐地位多重要,银行行长最知道;要是小姐都回家,金融危机要爆发。
冯石笑,关树又说:谁说妇女没地位,那是万恶旧社会:如今已是新社会,市长书记一起睡。关树丝毫不顾及已经走进了像烈火一样的人群之中,继续说:下岗姐妹别流泪,挺身走进夜总会;一无所有缺自尊,唯一资源是青春……
关树正起劲,忽然听到冯石一声呵斥:闭嘴。
看冯石脸色,不像是玩笑,就真闭嘴了。冯石的情绪常常这样急转弯,关树虽然已经习惯了,却还是常常忘记他这个老大心底的水跟表面溅起的浪花不一样色彩。
冯石预言家那样地眯着眼,先看天空,再看土地,把关树拉过来说:今天赶上好时间了,毕厂长会拿咱们当亲人的。
关树说:这些工人不是省油的灯,今后会很讨厌。不过女工除外。
冯石说:无论如何也要先把地拿下来再说。《飘》里说,土地,只有土地。是呀,只有土地,你说它值多少,就多少。
两人说着,从人群里走过,进了过道,到了毕石章家门口。过道里也是充满了人,大家喊着:毕石章出来,出来。
冯石跟关树交换一下目光,摇头说:太乱了,太乱了,我不喜欢混乱,我喜欢秩序,我要安定团结。
关树笑了,又说:说归说来笑归笑,黄色经济最可靠;不亏损来不破产,男人下岗咱来管……
毕厂长家的门紧闭着,他的妻子站在门口,对大家反复说着:求你们大家了,他病得很厉害,他天天都在想办法,你们回去吧。他病得很厉害。他天天都在为你们操劳呀。女人哭起来,她的脸色显然不如外边那些女人。她们在阳光下,而她却在阴影里。当她看见了冯石与关树时,眼睛里一下子就亮了,说:你们找老毕?
冯石面带愧色的说:我们来晚了,我们是来送钱的。
女人上来就抓住了冯石的手,好像怕他会马上跑掉。说:老毕天天都在数着日子等你呀。她哭起来,声音尖锐,穿过了所有嘈杂的声响,嘶哑无比。冯石笑了,他紧紧地拉着女人的手,说:大姐,我就是你的亲人,比亲人还亲,我是带着支票来的。
过道里静下来了,大家似乎迫切需要知道这两个穿着黑色西装,衫衣那么洁白的人究竟是干什么的。冯石看着女人,故意大声说:放心吧,我一定会把所有工人都安排好,我家祖孙三代都是工人,我最了解工人的情感。我知道他们需要什么,我冯石是一个有能力的人,我来到老酱油,就是为了解决好这里一切问题的。
工人们沉默着,他们不知道这个突然高声说话的是谁,他们冷冷地盯着他,就好像他是一个皮影戏里的男主角,他跳来跳去,说话空空荡荡。
女人开始一边敲门,一边大声对自己屋内喊起来:冯总来了,冯总来了。
门开了,毕厂长站在门口,头上仍然缠着纱布。一幅恐怖的样子。冯石与关树走进来。身后跟着的是大片的,黑压压的工人们。毕石章期待地望着冯石。
冯石显得平静,他回头像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