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吊眼梢子叹了一口气,说,后鞧大哥,那你就受委屈了。
吊眼梢子把小豆荚儿送到了后鞧的炸糕铺子,说让她在这儿躲些日子,比在他那儿强。
小豆荚儿被送到了炸糕铺子。后鞧就到桦树皮那儿朝他借一只藏假匣子。并叮嘱,一定要在匣子上留出几个孔儿来,人在里边躺着憋不死。
桦树皮就把他铺子里最大的一只藏假的匣子搬到了炸糕铺子。这藏假匣子被埋在了面穴子里,匣子的两个孔儿塞进去两节竹子通到穴子外面,小豆荚儿藏在里面,出气很匀。
香木镇的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人们等着看兰县的齐队长来香木镇如何闹腾,同时也为后鞧捏着一把汗。
让人想不到的事情有肘候也能发生。这齐队长竟然没来香木镇,陈学谦也没回来。每天很寂寞的窦守德过江北兰县打听事情的根梢儿,回来的时候就进了粉子的成衣铺,进屋就使劲儿拍着粉子,你说这后鞧的命咋这么好呢,白白地捡来了一个儿媳妇。
粉子就问,咋回事儿?
窦守德说,齐队长的新媳妇小豆荚儿跑了以后,齐队长就直接奔了何家屯,让何三老爷交人。何三老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媳妇儿给你送去了,你没看住是你的事儿。两个人就你一嘴我一嘴地吵了起来,后来又动起了手儿,齐队长用洋枪断了何三老爷的一条腿。何三老爷的家丁见齐队长断了何三老爷的腿,就点了洋炮轰了齐队长,齐队长的一只眼睛被崩瞎了……现在这事儿江北兰县那儿的百姓都知道。兰县县长把齐队长给撸了,现在吊眼梢子的儿子学谦当上了巡警队长。
粉子就说,那陈学谦不得管后鞧要人?
窦守德笑了,热闹就在这儿。
粉子说,看来又得开梆子会了。
后鞧知道了江北发生的事儿,就把小豆荚儿从藏假匣子里搀了出来。小豆荚儿也真是好体力,在藏假匣子里躺了九天九夜,出来的时候腿脚还很利索,一气儿吃了十几个炸糕,吃完了抿着嘴说,你这两种馅儿吃着真没味道。
后鞧怕得罪何三老爷,就对小豆荚儿说,事儿已经平息下来了,我是不是该把你送回家了。
小豆荚儿说,还没算平息。我还得在你这儿待上一段日子。
这天,吊眼梢子的儿子陈学谦回来了。到了晚上又走了。香木镇上的铺子都关了板儿,吊眼梢子就敲后鞧炸糕铺子的门,后鞧把门推开,让吊眼梢子进来。吊眼梢子一进来就看见了小豆荚儿,小豆荚儿知道吊眼梢子来和她有关,就躲到后屋去了。
后鞧问,来接小豆荚儿去你家?
吊眼梢子说,大哥真是明白人。今天学谦回来了,我见了他面儿才知道,学谦和小豆荚儿真是恩爱。学谦让我把小豆荚儿接到我家,到年底的时候把他们的婚事儿办了。你救了小豆荚儿,咱也不能白让你救,学谦说了,要给你三百块大洋。
后鞧说,不少。
这时小豆荚儿出来了,说,现在我才看出来,你家学谦做人很刁猾,够坏的。女人要是嫁了他,也不会有啥好日子。你转告学谦,我不嫁给他了。要嫁,我就嫁登科大叔的儿子英俊。
吊眼梢子想了想,说,我跟你爹打了照面儿,他同意你和我家学谦结婚。
小豆荚儿说,我不能听他的。要是听他的,我都死好几回了。您如果能见到我爹,您就告诉他,我小豆荚儿怀里有一把剪子,只要他来找我,我就把我自个儿捅了。
吊眼梢子站起来,拍着屁股说,咱不娶了,咱不娶了!
小豆荚儿后来没有成为后鞧的儿媳。年底的时候,英俊从国立高中回来,刚过正月初五就走了。这回他走得很远,是去日本公费留学。
后鞧感到很惊喜,我儿子要是留了洋,那可是祖坟上冒了青气,留洋回来,那就是京城的人了。我可以回到阔别十多年的京城了。
小豆荚儿不嫁人,在后鞧的炸糕铺子里打短工,给后鞧的炸糕做馅儿。香木镇上的人说,这小豆荚儿啥时候能离开香木镇呢。
4。小坠子
剃头铺的莲花指叫张座山,一嘴的山东话,嘴还挺痨。香木镇的上百颗脑袋都归他管,大清没了以后,他一气儿剪掉了一百多根辫子,这是民国县长吴乾鹄下的旨,兰县凡是躲躲藏藏不削辫子的,都被县衙抓去,在兰县的城西修一天的路,然后过江到香木镇,让莲花指剪辫子。现在莲花指屋后的仓房里还装着几麻袋的大辫子。莲花指不光能剪掉辫子,还能剃出新式的头来,莲花指管这些新发式叫老毛子式(俄罗斯人的背头),东洋式(日本人的三七开分头),还有民国政府式(汪精卫的五五开分头)。莲花指剪头的家伙什儿齐全,他有一把英国产的推子,中指大拇指一使劲儿,头发就咔喳咔喳地往下掉,被推过的地方像毡子一样平。莲花指还有几把好梳子,有银梳子,牛角梳子,鱼骨梳子,玛瑙梳子,还有一把象牙梳子。据说这些梳子都是莲花指媳妇嫁给他时的陪嫁。莲花指原是在哈尔滨高加索大街学徒的,他的岳父就是他的师父,他岳父是个二窜子(混血儿),爹是俄罗斯人,娘是中国人。莲花指的岳父还有洋名字,叫谢尔盖。在哈尔滨高加索大街,一提起谢尔盖,都知道。他常去俄罗斯驻哈尔滨领事馆,给俄罗斯人剃头,有钱有势的人也找他剃头。后来谢尔盖惹了祸,给一日本人刮胡子,把日本人人中上的一抹胡子给刮掉了,日本人把人中胡子看得很重要,就把他的理发馆砸了。谢尔盖胆小,被日本人吓出了毛病,不出半年就死了。莲花指娶了谢尔盖的闺女,投奔了莲花指媳妇的舅舅,就去了香木镇。莲花指来香木镇的时间并不长,还不到十年。但他跟大伙儿厮混得比当地人还活泛,靠的是他嘴痨。
其实莲花指剃头,剃男发式并不是他的绝活儿,他修理女发有绝活儿。当年谢尔盖在哈尔滨发馆给人理发,也给女人修理发式,给女人修理发式不在于刀子和剪子,而在于手指头上的活儿。莲花指的手指头又细又长,在女人的头上抓几把,女人的头上就会膨起莲花,弯成麦穗儿,捋成荷叶……香木镇是一个闭塞的小镇,人都很土,尤其是女人,很少在大街上闲逛,莲花指的剃头铺就根本没有女人来修理头发。有一回,何三老爷的三太太领着表妹到他这儿修头,莲花指没敢伸手,让媳妇安娜给修的。安娜也会修女发,但她很少上铺子做活儿,她怕败了丈夫莲花指的手艺。
这年秋天,两乘轿子抬到了莲花指的剃头铺子门前。前边的轿子里下来两个又粗又壮的女人,腰间还别着大刀,后面的轿子里下来一位娇小的女人,和一位四十多岁的老妈子。老妈子搀着娇小的女人进了剃头铺子,见有一张闲椅子,就搬了过来,老妈子腰间还夹着一块雪白的羊绒垫子,铺在椅子上,让娇小的女人坐下。这时候莲花指正在给粉子的表弟剃秃瓢,刚剃到一半就停下了,知道这来者不是善茬子。
老妈子粗门儿大嗓地说道,剃头匠莲花指,我知道你,当年我丈夫的大辫子就是你给割下来的,又给他剃了洋人的头,我丈夫总夸你的手艺好……今儿个我给你带来一位贵客,她是江北护国军程司令的三姨太,是苏州美女。明儿个程司令过生日,三姨太得在前场应酬,你得给她好好地把头发修理修理。
老妈子又对两个带刀的女人说,你们到门口把守着,谁也不准进这剃头铺子,谁进砍谁脑袋。
老妈子又笑着对莲花指说,是三姨太的两个保镖。
粉子的表弟捂着半拉秃瓢吓得跑了。
莲花指吓得有些发抖,说,我……我不会做女发。
老妈子脸上的横肉一颤,说道,你会。这香木镇方圆百里,有我不知道的吗。你岳父叫谢尔盖,也是你师父,在哈尔滨常做女发,你要说不会,那你就别在香木镇待了,护国军三天就把你赶走。
三姨太站起来,对老妈子说,鞠妈,别粗门儿大嗓的,吓着人家师傅。又对莲花指说,师傅,我盼侍女没文化,有点粗俗,您担谅。今天请您为我做头,您就大胆地做,做好了我常上您这儿来,做不好我也不怪您。
莲花指这才有些放松,问道,小姐想做个什么发式?
三姨太就让鞠妈到轿子里搬来一只水牛皮烙花兜子,她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画片,递给莲花指,说道,这是美耕火柴的广告画,这女人是仿京都赛金花的发式画的。我看挺好。
莲花指看了看,笑了,是荷叶式。我能做。不过……
三姨太说,师傅请讲。
莲花指说,我就不给您做了,让我媳妇给您做。她的手艺得到过我师父的真传。
三姨太说,那就更好了。
莲花指就到里屋叫她媳妇。
莲花指的媳妇安娜也有点洋人血统,举止做派也不土,她一出来就客气地对三姨太说,小姐能从江北到我们这土地方来做头,也是我们的荣幸。我一定给小姐做好。
安娜开始给三姨太洗头,莲花指打下手儿,从一只檀木箱子里找出了一瓶法国产的洗头露,三姨太的头发被洗得又黑又亮,散发着香气。擦干了头发,三姨太就把那法国产的洗头露拿过来,看着,也叹着,真是好东西。
安娜给三姨太做头,做了两个多时辰。三姨太头上的荷叶层次分明,柔润光亮。鞠妈举着镜子让三姨太看,三姨太非常满意地说,我这头发一拾掇,就变得这么洋气。程司令看了,会非常满意。
三姨太起身要回江北,回头又看着那瓶法国产的洗头露。莲花指显得很木讷,安娜就给莲花指使了个颜色,莲花指就拿起了那半瓶子洗头露递给三姨太,小姐,您喜欢就拿去用吧。
三姨太掏出了二十块大洋给安娜,安娜故作推辞,最后还是收下了。这是莲花指的剃头铺子的最高收入,就是在哈尔滨,修理女发也只两块大洋,而这三姨太却如此大方。三姨太不光掏了大洋。还对安娜说,你给我这法国洗头露,我是不能白要的,容我几天后打发人,也给你送件礼物来,到时候你可不能不收。
莲花指说,小姐太客气了。
两乘轿子慢悠悠地离开了香木镇。一街的香味几天不散。
果然,几天以后,三姨太派鞠妈和两个护国军。给安娜送来了一件裘皮大衣。安娜说,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能收。
鞠妈也不粗门儿大嗓了,也变得很客气地说道,妹子,你得收下。如果你不收,我家女主人该骂我没用了。
莲花指就替安娜收下了这件裘皮大衣。
江北护国军司令的三姨太和莲花指的剃头铺子有了走动,这让香木镇梆子会的哥们儿们很眼红,都说莲花指撞了好运。
粉子说,依我看,莲花指撞上的并不一定是好运。
半个月以后,鞠妈又跟着两个女保镖来到了香木镇。鞠妈进了剃头铺子,就像到了亲戚家一样,见到莲花指就问,我的妹夫,妹妹干啥去了?
莲花指放下手中的活儿,说,在后院给我做晌午饭呢。
鞠妈说,做啥好吃的?
莲花指说,擀面条儿。我得意水捞面,酱牛肉和红皮辣椒打卤。
鞠妈说,我也得意这一口儿。
安娜见鞠妈来了,表面装着很高兴,其实她从心里挺烦这鞠妈的。但她还是让鞠妈和两个保镖在剃头铺子的后院吃了面条。吃完了一碗面条儿,鞠妈说,安娜妹子,你和我们家三姨太可是有缘分,这些日子她想你了,想让你过江北陪她待几天。
安娜说,难得三姨太这么瞧得起我,她可是司令的太太,而我只是个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