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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文艺 2003年第09期-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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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艳灵从提包里翻出一根绑过被子的绳子,她想把自己悬挂到一个地方,以这种方式告别纷攘人世,到一个极乐世界去。屋顶上倒是有承载石棉瓦的铁条,空隙的余地太小,她甩了好几次,绳头还是甩不过去。就站在床上,踮脚伸手塞了进去。好了,可以系成绞索了,可以一了百了了,快刀斩乱麻,什么也不要想。这世界没什么可以留恋的,小季说不来就不来了,情断义绝。艳灵真的把头套了进去,生命是如此之重又如此之轻。她闭上眼,顿时浮现一种虚无的感觉,很微妙,很神圣,一点也不可怕。可怜的艳灵就要这样结束自己了,跟过去许多寻短见的苦命女人一样。她把脚一蹬,让身子离开床,随风飘去,飘向悬崖。
  嘣地一声,她被摔到地上,绳子断了。艳灵惊怔之后竟大笑起来,酒鬼狂徒那样的放浪,天罡地刹那样的狰狞。哈哈,真好玩,真好玩哪,想死都死不了。老天爷不要我去,不要我死。不管怎么说,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哈哈哈哈。
  从那次之后,晚上睡觉艳灵除了插上门栓还要用东西抵住。现在她就是要用一根粗竹杠把门抵着的,这样才踏实些。竹杠的一端拦腰横过她的床,抵到窗下的墙上,像一把枷锁把她困住。
  想到那天的情景,艳灵又无声地笑了。真是糊涂,怎么能死在别人家里呢?那怎么说得清白呢?死是容易的,生不如死,活着艰难,重要的是,今天我还活着,为希望活着。
  时间是医治创伤的良药。艳灵跟小季每次闹翻,总是小黄出来调停,竭力把断了的藕丝连上。这样若即若离地维持到去年夏天,小季说跟那个女的彻底断了,她已经结婚了,他再不可能脚踏两只船了。小季还答应要买房子,哪怕是几万块钱的旧房子也行,总算是个窝。这使艳灵很受鼓舞,又燃起了她熄灭的希望。她也去过小季在黄陂横店的家,有一种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感觉。就是这次她看到了他家一贫如洗,俩老人风烛残年。想想小季也艰难,不抽烟不打牌,省吃俭用,几年都没跟她买个金银首饰。饭还是在他姐姐家吃的,他姐姐悄悄对她说,姑娘,你要有好的就重找一个,志东这个人我当姐姐的还不了解?艳灵暗暗叫苦,回来后就跟小季摊牌,以买不买房子来探测他的诚意。小季说那就两人各出二万块钱。艳灵斩钉截铁地说可以,一言为定。他们都估摸不到对方会有这多钱。其实艳灵的钱是找姐姐和妹妹借的,她们都希望她快点结婚。于是,她还和小季一起到广州去玩了一次,旅行结婚似的,那是他们的蜜月。艳灵把二万块钱交给小季时手有些发抖,孤注一掷的感觉。此前她要他办了结婚证,像作为一种抵押,这样就板上钉钉了。快到过年,房子终于买到了,在新华路,一间二十多平米的平房。虽然简陋,毕竟是有了自己的房子啊。艳灵拿着钥匙在那个房子里蹦了起来,就像千辛万苦攀登的人终于到了顶峰,看到了海空万里。她抱着小季狂吻不止,志东,我们好好地过日子,好好过日子。
  过年回来后他们就住在了一起。房间经过粉刷,焕然一新;配了二三件旧家具,也还像个家。左邻右舍的关系处理得很好,这都是一些进城谋生的人,是城里人讨厌又不可或缺的人,五行八作,南腔北调,拖儿带女,吵吵闹闹。平房不如楼房,肮脏,还不安全,经常有东西被盗,但还保留着一种邻里亲情。有人来串门,问艳灵怎么不租房而要买房。她说她租房租伤了,有间属于自己的房子睡觉也安稳些。又有人来聊天,问这房还要花四万块?一下真提醒了艳灵。等小季下班问他,小季说,怎么不要,这里路段好,离中山公园近啊。其实小季瞒了她,这房只要了二万二千块钱。小季没拿那多钱出来,他的积蓄给老头老娘治病花去了一万多。艳灵一直不知此情,不然又要怄死血在肚子里。她烧火做饭,洗衣绱被,忙得跟她妈妈一样,极尽为妻之道。女人能为男人累一点,也是难得的幸福。
  日子就这样马马虎虎地过着。酒肉的朋友,柴米的夫妻。今年三月底的一天黄昏,小两口正在吃饭,突然有人来敲门,一听到敲门艳灵就心跳不已。果然是坏事,来人通知他们搬家,说这一带都是违章建筑,红线之内,马上要拆除。艳灵一听当下就昏倒在小季怀里了。缓过气来到外面一看,果然一溜边的房子上都写了“拆”字,拆!拆!拆!红油漆,鲜血淋淋。有关部门说,依法行政,没有土地许可证、建设许可证、产权证的一分钱不赔。有关系的除外,哪里去找关系呢?老天爷呀,这间房子什么证也没有呀,被心怀叵测的人金蝉脱壳了呀。
  艳灵眼睁睁看着一台推土机把那间房子一下推成了废墟。她的梦破灭了,多少乡里人的梦破灭了。她哭得呼天抢地,像乡下婆娘那样地哭。没有什么比这更伤心的了,才住了三个月呀,钱都是借来的,你们城里人怎么这样不讲理,光天化日下欺负我们乡里人呀。她要冲去找现场的一个干部论理,被小季拦腰抱住了。可怜的艳灵,披头散发,蓬头垢面,衣冠不整,白肚皮也露在了外面。她疯了,人们都认为这小女人疯了。她拼命地蹬踏,高跟鞋被蹬掉了一只。那只剩下袜子的右腿一阵阵朝季志东踢,你是怎么买的房子?你真的花了四万块钱买这种不中用的房子?你个狗东西被人骗了!老子也被你骗了!两万块钱叫你丢到水里了,几年的光阴都毁在你身上了!我不想活了,我的老天爷呀,老子的命怎么这样惨啊?
  艳灵万念俱灰,艳灵声嘶力竭。她把那纸结婚证撕得粉碎,扔到小季脸上。这卖身契,这名存实亡的东西!这男盗女娼的证明!她刚刚长了一点肉一下又瘦了,再没有恢复过。一双眼睛又黑又大,老是失神。做噩梦总是抽泣,总是喊我的房子我的房子。几天没上班,工作也丢了。痛定思痛,艳灵第一次去了归元寺,一个人去,烧了香,磕了头,还捐了一百块钱的香火钱。
  她跟小季决裂了,心里伤害得太深。他可能不会来找她,她换了呼机,没跟任何人说她搬这里来住下。但如果他要办理解除婚姻的手续,是有办法找到她的,男人都是狗鼻子,嗅觉灵。至于她肯定不会去找他,她又不找人结婚,办不办离婚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她又能苟且偷生了,机会像夜晚一样一次次失去又如早晨一样一次次来到,年轻总有机会,过了三十恐怕就无计可施了。到那时候也不知在哪,过一天算一天吧。
  初来的时候,艳灵作过争取幸福的努力,她挣得的打工钱,除了给一些家里,就是投资了教育。从二十岁开始,她进行文秘专业的成人自学考试,风里来雨里去,四年后终于取得了大专文凭。其时社会上不少本科毕业的大学生还找不到工作,她才感到自己倾其所有千辛万苦取得的这一张文凭的分量之轻。她还想接着自修去读本科,专升本。但如今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哪里还有钱去交几千块钱的学费呀。读书的心还没有死,只有等待经济上稳定的时候了。可什么时候才能稳定呢?朝不保夕的她就不去想它了。每天下班以后,艳灵一般是满街瞎逛,然后回来看看书,实在烦了就去泡网吧。她有几个聊天的朋友,跟他们发生着若即若离的网恋。沉浸在这种虚无的幸福中仅仅是为了忘却烦恼打发时间,对她的生活没有实质性意义。
  继小季之后,在这个城市中艳灵还有过第二个男人。那还是在今年夏天,她所在的单位要她做个网页,她答应了,但做起来很不熟练,没系统学过。就在网上发信息,贴帖子,求人排忧难。果然有人回应,其中有个四十几岁的男人,工程师,王工,约她见面。艳灵现在有点破罐子破摔了,她不回避跟男人交往的机会,她是病急乱求医,去了他家,是个周末。没有想到王工一个人住着,房间里嗅不到女人的气息,离婚还是分居?她不知道,也不问。二室二厅的房子,宽敞得很。王工很和善,手把手地教她,渐渐地两人的手就叠合到鼠标上了。不觉三个多小时过去,她的本子上已记了不少。一般做一个网页要收几千块钱,她出不起。也不好意思向单位开口。王工知道,不提钱的事,但要留她过夜。时间也晚了,回去只有打的,她哪舍得。于是,王工像是早有准备,在厨房里做了几个菜,请她宵夜,喝一瓶干红,谈吐和举止都很有情调的。五十岁的男人是极品,熟透了,何况他还显年轻。给人一种信赖感,像女儿想依靠到父亲的肩膀上。艳灵也不拘束,吃得放开。她的晚餐就是吃了碗一块钱的热干面,早饿了。单位里管中餐,那是她货真价实的一餐,共余两餐都随便对付,经常是不吃。桌上有清蒸鲈鱼和清炒茼蒿,都是她喜欢吃的。艳灵曾几何时受过这样的恩宠呢,她很感激,也图表现,吃完后把锅碗瓢盆洗个干干净净,像家庭主妇一样。
  收拾完了后她去洗了个澡,王工递过崭新的毛巾。淋浴的水哗哗而下,她就像涸辙之鱼遇到暴雨张开嘴巴尽情呼吸,充满孩子般的喜悦。好久没有这样痛快地洗澡了,在那间脚盆也放不下的小房里能够洗澡吗?好久没有这样欣赏自己的肉体了,心里伤痕累累,身上可是光光溜溜的,一块疤痕也没有。沐浴,对任何人都是一次放松,是在倾听生命的歌唱、血液的流动啊。
  有知识或有涵养的人不是直奔主题,总是把程序安排得优雅得体,像港台电视剧一样。他们还在阳台上坐了一会,面对一片大湖,看天上的星光落进湖里,微风习习。艳灵被搂在他的腿上了,工程师的腿上。她小鸟依人般地温顺,让他抚摸。最后是上床。一夜无话,狂欢之后是噩梦,噩梦醒来又是狂欢。折腾到中午才彻底起床。吃了饭后艳灵帮他收拾厨房洗完衣物就走了,他要睡觉,没有留她的意思。走了,走出这房子还回望了一眼,这要是属于我的房子该多好啊。一辈子愿意做牛做马服侍他,当他的保姆。就是嫁给他也行,相差二十岁不算什么,老夫少妻多的是。年轻与否是不能以年龄判断的,还有心态。她觉得自己很老了,并不像二十几岁的人,跟他很相近。如果嫁给他,为人之妇,房子问题不是马上就解决了吗?
  像贼一样走下楼梯,走到街上,艳灵又汇入人流,她的脚步有些踉跄,自卑心理又恢复了,有谁要我呢,我怎么可能成为工程师的妻子呢?最多能做他的情人。她不好意思当面跟他说,她迫不及待地走进网吧,跟王工发了个Email。她说:“亲爱的,你太好了,你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对我无微不至地关怀。你是我真正愿意以身相许的人,我愿永远做你的小朋友。我不会打扰你的,不会让你为难,也不会主动找你。但我召之即来,只要你需要,我可以来陪你,跟你洗衣服,做家常菜。我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你,让你不高兴,你就说出来,让我改正。随时等你拷我的艳灵。”她的打字速度很快,五笔字型,在激动的时候更快,行云流水,像弹钢琴。很难得有这样的激动了,这是生命中的第二个男人,她要抓住这一次机会,争取幸福的生活。她等待着他呼唤,过了两天还没有,她绝望了,感到从网上得到的还像网上存在的一样虚无。她忍不住还是拨了他的电话,问些技术上的问题,实际上是想听听他的声音,带磁性的男中音。有一回他不接电话,再打竟关机。明明知道我在想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可怜的艳灵疯了一样在街上乱走,行尸走肉,一直走到长江二桥上。有辆小车停下来,人家怕她是想不开,要送她回家去。是的,这个城市总有人——大多数是外来打工者,把自尽的地点选择在二桥这个宏伟的地方,死也要死得壮烈。艳灵转去了,她不是怕死,但要死得明白。王工总是欲擒故纵,问她想来吗?想,她响亮地答。怎么不想,尤其在半夜自己醒来或被隔壁闹醒的时候,躁动不安,灵魂和肉体都在被渴望煎熬。有时,在半睡半醒之间,她会本能地用手去抚摸自己的敏感部位。
  隔壁的欢声已经止息,像船驶过惊涛骇浪进入了平静的港湾,他们一般完事以后要睡一个甜美的回笼觉。天一大亮就各背一袋货出门,在循礼门一带摆地摊。这对夫妻是城里人所不屑一顾的,但在艳灵眼中是值得羡慕的。他们的房间甚至比她的还小,每个月租金八十块钱。在门口烧火做饭,青菜在油锅里发出欢乐的炸响,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每天把床当桌吃了晚饭后他们就坐在床上清钱,计算两人分别赚了多少一共赚了多少。他们的目标是奋斗五年回家盖栋房子。他们活得那么劳累,却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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