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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暑假到了的时候,丹阳市属重点高中八中漂亮的女体育老师闵子楠被安排到学校招生办,具体负责对市第三十中的招生工作。宣布那天,校长笑嘻嘻地开玩笑说,美女资源,不用可惜。现在 社会,服这个。
这就到了三十中毕业典礼的日子。子楠七点就起床了。天热,她穿了件正流行的湖蓝色帝国腰线长底摆雪纺裙,一双白色细高跟绑腿皮凉鞋,头发斜扎了个马尾,就匆匆往办公室走去。三十中是市里的重点初中,每年有大几百名初中毕业生升高中,从这些基础好的孩子中尽可能地多招一些进八中,把九中彻底比下去是校长强调又强调了的任务,所以子楠一点儿也不敢马虎,她要和高副校长、同事丁力,还有六七个临时抽来的老师把资料准备好,以利用毕业典礼这个机会宣传八中,并把宣传折页发到每一个学生和家长手里。
闵子楠和同事们八点钟打的赶到学校时,学校的操场上已经站着了不少孩子和家长们,门口还不断有学生涌来。望着这一场子唧唧喳喳的孩子,子楠心里就像刚吃了雪糕一样又爽又甜。很多老师教书时间长了见了学生就头痛,但子楠却是始终如一地喜欢,这种感情与她特殊的人生经历有关。子楠五岁开始练体操,九岁时被省体工大队带走成为专业运动员到十八岁,每天穿着体操服,在垫子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进行训练,在平衡木上一遍又一遍重复她的夺金项目“前软翻点木劈叉跳,后空翻手撑木成腹回环”后,再也没有进过学校门。其实子楠打心底儿艳羡同龄的小伙伴。女孩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可以捏捏掐掐一点儿不耽误玩不说,读初中,升高中,上大学,将来的出路也是千姿百态。搞体育虽然一成名天下知,但能成功的毕竟是少数,而且连续十几年枯燥艰苦的训练,一般人也根本受不了。这一场子的孩子,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现在个个还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但要不了几年就会走出专家、学者、官员、各行各业的建设者,这多让人羡慕啊!这也是当年在安排工作时,她在文化局和学校二者间选择后者的原因。子楠觉得自己小时候缺了在学校读书这一课,那她就要把这一课补上,把自己以后的生活场景安排在学校,好让自己天天可以进教室,相当于和一茬茬的孩子们一起读书。
子楠正入迷地看着这些孩子,感到胳膊被碰了一下。回过神来,丁力正望着她,神色不安地朝大门口努嘴。子楠一看,一辆白色面包车上下来了十来个老师——九中的老师也来了。
九中是八中强劲的招生对手。原本它在市属高中里的地位排在八中之后,可这几年异军突起,连着输送了好几个上清华、北大的学生,就对八中构成了极大的威胁。被市内两所省重点高中选罢的初中毕业生都想进九中,甚至有些达到省重点分数线的也想上九中。孩子和家长们都“宁当鸡头不当凤尾”,他们觉得,到了省重点高中如果不能冒尖,不被老师重视,还不如到九中当宝贝儿,进特奥班,受老师重点关注,孩子越学越有劲,这样三年下来,考试成绩不见得比读省重点差。家长们的心理被八中掌握得一清二楚,开始着急了。生源是高考成绩的重要保证啊!就像想要菜味鲜美必须原材料本身要过关一样,必须要招到仅次于省重点的学生,才能考出仅次于省重点的成绩,这样学校才可以呈良性循环地办下去。所以从去年起,八中重新制订招生方案,把暑假的招生工作当成全年工作的重点,充分运用现代科技光电声的力量,电视、广播空中轰炸,报纸、传单地面进攻,家访、座谈面对面交流,总算和九中打了个平手。
子楠看了一眼九中的老师,再瞅瞅已经开始有人讲话的主席台,感觉心中有了一丝阴影。今天的招生竞争一定会很激烈。台上共有七个市内高中的校长,这意味着除了两所省重点外,还有五所高中来争夺三十中的大部分生源。这些学校各出奇招,比如东汽基地的高中,因为财力充足,除了学校的环境贵族化以外,还慷慨为高分学生免除一切学习费用,并设有各种奖学金,这对有些来自贫困家庭但成绩优异的学生就极有吸引力。
高副校长出列了,他慷慨激昂地宣讲了八中的悠久历史和这几年学校高考取得的好成绩,更重点讲了新学年对高一年级师资力量的配置,里面有不少是省、市级名师和高级教师,欢迎同学们都到八中去。子楠仰着头仔细听着,讲得真好啊,市重点就是市重点,自己的学校原来这么棒!她激动得使劲拍着巴掌,噼里叭啦,噼里啪啦,像一串小鞭炮。高副校长向她望望,停了下,抿着嘴唇,轻轻点点头,丁力碰碰她的胳膊,她才发现就她一个人在拍巴掌。台上的没讲了,台下的也没人听了,操场上鸦雀无声,几百双眼睛一起射向她,像谁喊了预备——齐。有人张着嘴,有人直了眼,子楠脸红了。她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咬了咬嘴唇,抽抽鼻子,又悄悄用眼角往左右瞟。但只一下,又赶忙把头低下——她感觉有脚步声踢踢踏踏朝她靠过来,有人在她背后小声嘀咕:刘璇刘璇,不!刘亦菲!
九中的副校长上台了。子楠想听听他怎么说,但这个校长并没有来一段常规介绍,只说请允许他请一个同学上来。一场子人好奇地看着,就看见一个很帅的高个子男生大大方方地走上台,站在他的身边,微笑着向台下的同学们扬了扬手。哇!场面开始骚动,同学们七嘴八舌地打听,有的孩子激动地叫喊,杨可琨——我认识——
三十中的罗校长也灿烂地笑着。原来杨可琨就是三年前三十中的初中毕业生。当年毕业后被九中招去,今年在全国中学生化学奥林匹克比赛中获得全国第37名,已被清华大学提前预录。九中早已在校门挂起了巨大的横幅,说他是本市五十年才能出一个的人才。他是从三十中走的,自然成了众多学弟学妹心中的偶像。
孩子们在场子里使劲地蹦着叫喊,子楠1。66米的身高也要踮着脚尖才能看清台上明星一样的杨可琨。子楠知道,除了偶尔一个杨可琨这样的学生外,其实九中的升学率大部分还是复读生贡献的。就应届生比,九中要比八中差上一截。但外行哪里了解这个情况呢,他们的眼球早被九中门口横幅上斗大的“80%的本科升学率”的红字勾跑了。
怎么办?子楠着急了。九中这一整,恐怕把学生和家长的心勾跑了。她看了一眼丁力,丁力也正蹙着眉头看她,闵老师,不行,我们等会儿直接进教室。
好吧。子楠想了想,点点头。子楠本不想到教室,就在操场上,和学生、家长多聊聊,再给他们送些招生手册,也是很有效的,你不可能把所有的学生都招到自己的学校去。但学校有规定:每招到一个在八中录取分数段线上的学生,奖励20元;招到一个上了省重点线的学生,奖励300元;一个学生都没有招到的老师,扣绩效工资500元。丁力家庭负担很重,妻子下岗后做家政挣点儿生活费,他要尽量多挣钱。子楠知道他的心思,那就去吧,但愿这样能多招几个学生。
子楠紧张地盯着主席台,想着怎么在第一时间赶到教室,进去了又怎么说,要不要请班主任老师做工作……蒋副校长下来了,对着子楠和丁力耳语了几句。原来蒋副校长也是这个意思。他也感到压力了。
十点半,散学典礼结束,同学们呼啦啦地都进了各自的教室。子楠和丁力赶紧跟着往一间教室里冲。班主任有些不高兴,拉长脸,声音冰凉地说等会儿,还有很多事情要交代。子楠和丁力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只好红着脸退到一进门的窗子边。子楠咬着嘴唇,脸滚烫。她觉得自己像个被罚站的学生,罚的就是冒闯教室的行为。嗨!真有必要进来吗?
班主任终于交代完事情,木着脸出去了。子楠和丁力对视一眼,就一个挨座位给学生发宣传册,一个走上讲台介绍八中。子楠刚发到第三排,却感到丁力的讲话突然中断了。她一扭头,原来是九中的一个老师进来了。这个老师和他们校长一样的风格,一开口就是小帅哥小美女们好,中考辛苦了。孩子们显然立即被这新鲜的开场白吸引了,有一个男生张口就接,帅哥老师好!
子楠感觉有些麻烦了,她犹豫着,没再继续发资料。她咬着嘴唇,瞥一眼九中老师,再把目光投到丁力脸上。丁力也紧张,他望着九中的老师,讪笑着恳求,我说完了你说。
九中老师不知道是没听清丁力的话还是根本不屑,他毫无反应,继续快步朝座位的后排走去,快走到头了又回转身来,就像歌星在演唱时下了舞台走到观众中一样,又是鼓掌又是握手,把教室的整个气氛都弄得热烘烘的了。子楠着急了,同学们全都争着和九中老师说话,把她和丁力撂一边了。同学们再不看她,也不看她发的资料,丁力站在讲台上,嘴巴还竭力地在一张一合,但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子楠猛然想到了街上玩杂耍的,觉得这个时候她和丁力简直就像是两个卖狗皮膏药的,刚刚被当众揭穿了假象。子楠感到一股酸酸的味道从心底奔上鼻头,怎么办呢?都挤在这间教室里吗?走还是把资料发完了再说?正这样想,耳旁突然传来丁力的一声怒喝:同学们,只问一句,你们是愿意上四年制的高中还是上三年制的高中?
这句话就像是一枚手雷在教室爆炸了,它的弹屑纷纷扬扬,击中了每个同学的神经。教室里鸦雀无声,一张张笑脸骤然间挂上疑惑和不安。
子楠被这句话吓了一跳,心咯噔就提到嗓口眼,一只手不由自主地去捂嘴巴,手中的一摞宣传册哗啦一下全掉到地上。啊!丁力怎么把这都说出来了?这是九中的机密啊!这句话太有杀伤力了,它会把九中老师激怒的。
丁力显然很满意他这句话的效果,索性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继续巩固他的宣传阵地,同学们,回家和爸爸妈妈商量商量啊,要上三年制高中的,到八中,找我;想上四年制高中的,请到九中……
子楠决定不再发宣传册了,跟在丁力的那句话后面继续发资料,在她看来,怎么都有点儿趁火打劫的味道,多不地道啊。还是到操场去吧,和操场上的同学和家长们聊一聊。她蹲下去把地上的资料拾起来,放在面前的一张课桌上快速地将它们码整齐,然后一伸手把它们斜靠在腰间。
丁……子楠的丁老师三个字还没喊出口,就看见九中的老师一个箭步跑上讲台,对准丁力的鼻梁就是一拳。只一下,丁力的鼻孔和嘴巴立即鲜血四溅,脸也迅速肿起来。丁力用手一拭,红彤彤的一手,顿时像只受刺激的老虎, “啊”的一声大叫,飞起一脚就踢在九中老师的小腿上,九中老师立即就蹲下了。丁力又顺势猛扑到九中老师的身上,对着九中老师的头、脊背左右开弓,一边挥拳还一边喊,叫你能,叫你能……丁力的鼻子、嘴巴还在流血,随着他剧烈的动作,有的溅在了地上,有的滴在他和胯下老师的身上。
子楠从没见过这种激烈的场面,紧张得眼珠要跳出来了,心更是突突蹦得要掉。她丢下资料往讲台上冲,使劲把丁力往起拽。可狂怒中的丁力趴在九中老师身上黏得比牛皮糖还紧,她怎么拉得开?九中的老师从小腿的巨痛中缓过劲儿来,怒狮一样一声长啸,双臂直直地伸向空中,一伸手抓住子楠的衣领,啪地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然后又是死命的一拳。子楠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抛到门口,头重重地撞到墙上又弹回来,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子楠蜷着身子躺在地上,再睁开眼时先看见一个锃亮的国微。一个警察正半蹲在地上轻轻碰着她的胳膊,周围还有十几张脸一起在看她。子楠看到警察,担心又骇怕。警察都来了,一定出大事了。丁力和九中的老师怎么样了?警察要带自己去派出所吗?子楠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会被关派出所,这以后怎么有脸面对学生呢?子楠觉得从心口燃起了一蓬大火,势头凶猛地朝全身蔓延开来。她又怕又急,又气又恨,又烦又痛,脑袋一阵剧痛,人就又晕了过去……
二
楠楠开门,楠楠开门。子楠是在第二天下午被咚咚的敲门声敲醒的。同事们把她送回家,找校医给她推了两只葡萄糖,外加一只舒缓神经的针剂。咚咚声以排山倒海的气势传来,子楠醒了,头还胀痛,摸摸脸,也还热辣辣地痛。她下了床,摇晃着打开门,化学老师赵颖一刺溜就闪了进来。她是子楠在学校里最好的朋友。
楠楠,楠楠,事闹大了,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