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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意不将棺板盖严实而使恶臭外溢,让检查者掩鼻让道,则可通行无阻。乱世出英雄,混世出魔王。邵爷和冈村的生意做得又大又好。
烟土是个很坏的东西,它摧残了肉体、掠夺了钱财的同时,也麻醉了诸多国人的魂灵。但邵爷在自觉和不自觉中做了对抗日有裨益的好事。掩盖烟土的食盐或阿胶还有些沿途打点的钱物被隐在伪军中的内线送给了抗日救国的各类武装力量。国民党一二八师中有人和他见过面,希望这位开明绅士能递送些情报来。但邵爷是在两方博弈中观战的闲人,做棋子的代价太大。他谢绝了。在见面的人扫兴地离开前,邵爷奉送了1000块大洋,以后,他每月都要送点,直至一二八师全线溃散。
开春,郊野的风光和空气都很好。邵爷和尤翻译陪同冈村踏青。大佐兴致很高,扬脖唱了一支日本民歌。尤翻译听得半懂,邵爷完全不懂,只佩服他丹田激荡的元气,还是及时地击掌称好。
行至郊外,闻听喧哗声。循声而去,只见碉堡外一伙日本兵和伪军将去老街购置嫁妆的父女二人拦住,强行剥下两人衣物,令其交合,父亲与女儿羞辱难当。跪地求饶时,父亲竟被刺刀戳破面颊,血流如注;女儿的双乳被皮鞭抽得血葫芦一般。两人伏在地上,畜牲似的悲号。邵爷看不过眼,便请冈村令其歇手。并称家中有一手掌大小的上好碧玉相送。这才捡回两人的性命。与此同时,他也保全了自己的性命。当时正有一批过哨卡的百姓,混杂其间的新四军“锄奸队”的队长目睹了这一切。
抗战胜利后,茅埠县数十名铁杆汉奸被五花大绑,脖颈插上打有红叉的木标后拖到江边处决。一阵阵稠密的枪声响过后,横七竖八倒下,后脖颈像拧开阀的水龙头“嘶嘶”喷血的人中唯独没有邵爷。
邵爷有道行!邵爷赛诸葛!他的名头在江湖上更响亮了。
五
从汉口到老街的水路不足二百华里。因是逆水,艄公整整摇了两个昼夜的橹。只这一趟,大方的东家就扔给他一匝金元券。这足可能让全家吃喝上好几个月。艄公的亢奋的精神与疲惫的肉体形成了反差。他也很惊讶这窝在小船舱里的中年人,为啥也无倦意,只是一支支地抽着纸烟。
船终于抵岸了,中年人钻出舱请艄公到岸上充点饥再走。艄公受宠若惊。而让他惊讶的是,中年人两手空空地就和他上了岸。他本想问问咋不带行李这一类的话的,但那人用鹰一般的目光逼住了他。
天还只是麻麻亮,津鲜酒楼下一溜卖灯草窝窝、米耙、油条、米酒的摊点前的吃客三三两两,但不远处西正街荣丰粮行的门前,却密匝匝地凑着拿着布袋、笆斗的老百姓,这些都是住在小轿巷、油榨坊、堤坡街的贫民。雨点般的拳头敲得包着铁钉的粮行大门山响。鼎沸的喧嚣中,人们不停地咒骂粮行老板和驻老街“国军”整编第18军一师的邓营长。粮行老板的女儿也是邓营长的干闺女。一个低进高出,一个以充军饷为名,强打恶要,将粮食倒卖,老街一天一个米价。不多时,邓营长率荷枪实弹的士兵赶到。几声尖厉的枪响过后,粮站前空地上就只剩下了好多散落的草鞋、拖鞋和几个横七竖八躺在地下龇牙咧嘴“哎哟、哎哟”叫唤的人体了。大门“吱呀”一声洞开。粮行老板满怀胜利的喜悦,沿圈给长官弟兄们作了揖,随后陪他们进酒楼喝早酒去了。
对街屋檐下袖手旁观的人中有识得中年人的,见到他来,低眉顺眼,恭敬地打声招呼:“安爷早啊!”中年人微微颌首,并未止步。
中年人正是幼安。和艄公折返回到舢板后,就从船尾两只没在水中的渔网中取出两大包用油纸密封好的东西,装入褡裢似的口袋,头也不回地上了岸。那艄公目瞪口呆地瞧着这一切。
怡春园是老街三十几家烟馆中最体面、最大规模的一个。来此寻欢的人大都是达官显贵,烟土和媚娘成为交际应酬的必需品,县里的大事基本上在烟盘子上搞掂。当然,怡春园内媚娘和烟土皆为上品,从而为官贾的决策创造了良好的外部环境。怡春园的老板黄春艳是个半老徐娘,起初亦是武汉群乐园的床上摸爬滚打的角儿。日本人攻陷汉口后,春艳带着钱款逃到老街,投靠邵爷开了这家烟馆。当然,烟土自然是邵爷提供。没有邵爷罩着,只消一刻,黄某人就会被日本人抑或中国人掳尽钱财,死于非命。春艳尊重邵爷,对他像对自己的父亲,甚至是祖上。她弄不懂的是,日本人来,视他为朋友;日本人走,国民党邀他做官;共产党也在明里暗里地活动,没有侵扰过他。老街有钱有势的“八大巨头”,提及邵爷毕恭毕敬。但邵爷不是共产党,不是三青团、国民党,更不是青洪帮,他只是个人。但确凿地说,应该是一个人物。小珏是老街最有名的媚娘,是她从山沟沟里千择万选出来,精心培育最后茁壮成长的摇钱树。但如果邵爷愿意,她愿意扒光她的衣服,香汤净身后,再将她用毛毡裹起,亲自将她扛到邵爷的府上任他驱使。但邵爷没这个想法,他在老街的住处,只有几个粗手大脚的女佣和几个家丁。他的太太在哪,长什么样,借个胆,春艳也不敢打听。
这些日子有些鬼气。汽灯刚点着,县里有权势的人忽啦啦地一涌而进,房间里挤得满满当当。以往来客皆讲究,一人一间房,再唤媚娘,称之谓“龙凤呈祥”。现在则三人挤在一张床上,“品”字形侧卧一起——“三星拱月”。香茶、水果、糕点、冰糖这些东西是充足的,但上好的烟土却供应不上。春艳去幼安家。幼安老婆明里数落小珏,这个“一张朱唇百人尝,一双玉膊千人枕,一个窿隆万人捣”的臭婊子,但暗地里在追究负有直接领导责任的春艳。春艳薄施脂粉的脸上只是陪着笑,不辩一句。你床上都拴不住自己的男人,说明你白长了个逼。幼安的老婆嘴里说一声,春艳心里骂一句……后来打听到邵爷去了清水岛,春艳只有另谋它法。
怡春园请的几个蠢才在执行任务途中却出了麻烦。在岳阳码头逢例行检查,几篓猪油中装着的烟土倒未被查觉,但只一会警察就连人带货扣了!警察将几个蠢才分开,要求每人只回答一个问题:这些猪油是送到哪个店铺去的?一问人人都傻了眼,人人傻了眼就挨了好几枪托,鬼哭狼嚎的。引着码头上围观的人一片咒骂声:“狗日的,贩烟的缺德鬼不得好死!”警察局长只要钱不要命,春艳托老街的警局同行出面,800块银洋了了此事。
昨夜累得够呛,先是惹不得的人一涌而进,春艳忙着安排房间和媚娘;到了子夜时,烟泡和媚娘都不够了,春艳又加上瓜子、冰糖之类的过口,逐个房间陪小心。戚爷是喝了夜酒来的,一来就发脾气。春艳对他一直就心里有愧。东挪西借弄来几个烟泡,把他搀进自己的房内,充当媚娘的角色,伺候起他来。以往戚爷吞云吐雾之后是要睡个囫囵觉的,充溢脂粉气的房间激起了他的性欲。他不由分说地将春艳推到床上。策马扬鞭,纵横驰骋了半晌。久未人事的春艳也斗志昂扬,操练了一番床上功夫。
戚爷前脚走,幼安后脚进。春艳坐在床侧帘布后的马桶上小解,听见虚掩的房门响动,撩帘一看,见是幼安,忙立起身。幼安见她身无寸缕,便将那雪白丰肥的屁股使劲拧了一把,随后指着梳妆台上的两袋东西说:上好的云土,八块现洋一两,比市价便宜至少三块。给钱,邵爷急着用。春艳剥开油纸一看货色,嘻嘻地笑了:“心肝宝贝,这几天可想死你了!”春艳说着又挤眉弄眼地浪笑起来。这些日子就为烟土操心,见幼安不声不响地帮了这个大忙,喜出望外。
春艳正在尽兴,幼安忽然把她从身上掀开说,“你等等,还是把现洋数出来包好。一手钱一手货。”春艳微张腥红的双唇,嗔道:“正在办好事,你狗日的还惦着这档子事。怕我不给你么……”“老爷的事,不办妥不安心。”“……好吧。怎的,不是账房的来对帐?”“他有事哩……”春艳不情愿地起身从床档头的梳妆盒里取出钥匙,撅着臀打开藏在樟木箱里的钱匣,来不及细数,就被幼安抱回到床上。“好了,好了,我是怕你没现钱。”两人又在床上翻滚了一会,这才歇手。
太阳爬上了怡春园的屋脊,盛夏的日光像钢针那般剌眼。女佣给春艳送来早点——她最爱吃的油条和牛腩米粉。敲几下门,无人应声。再推,虚掩的门开了。老板娘呈大字形躺着,作了人生最好的注释:赤条条来又赤条条去了。
六
慕云一宿没睡好。城工部传达了襄南军分区的重要指示,委派三名同志赴老街,其中两位同志负责侦察江岸及湖区驻守的国民党兵力布署情况,另一名同志做好策反工作。重要指示是一周前发出的。次日,三名同志就分头潜入老街。在城工部传达的目的是让部里的同志周知。自从慕澜赴老街执行任务的第三天即被暗杀后,城工部的地下工作更加保密了,分区首长开始怀疑队伍内部可能有内奸。
慕云在湖区生活了整十八个年头,走遍了湖区每个角落,当她要求赴老街执行任务时,被部队长阻止了。父亲早逝,母亲病故,兄长牺牲,同志们舍不得让她再冒风险。慕澜年长胞妹整十八岁,一个历经数次战斗的骁将惨遭不幸,令人扼腕。
今日也是慕澜牺牲百日。到了后山,摸出一张哥哥的像片,慕云伏在一块石头上哭泣了起来。昨夜没睡踏实,再加之伤悲,掏出小圆镜看看自己,双目都肿了。掬几把清水洗洗脸,慕云无精打采地返身回营房。
顺着凹凸不平的山路走,分区《解放报》的小邓挎着相机迎面而来,她就客气地打了个招呼。“给你照张相吧?还剩几张胶卷呢!”小邓很热情地说。慕云笑笑,婉言谢绝了。对这种讨好不领情,小邓觉得脸上挂不住。要知道,胶卷是有限的,是主要供各类战斗和首长用的。人家要照,小邓还不愿意呢。慕云比几年前消瘦了一些,灰布衣灰军帽穿戴起来,英姿娑爽。她也是女兵中个头高挑且最漂亮的一个。小邓瞅着她窈窕的背影猜想:是她相中了哪位首长?还是哪位首长相中了她?
谁也没相中。慕澜牺牲前,他是父亲和兄长的双重角色,她没有感到寂寞。慕澜牺牲后,她想到的是要报仇。但潜意识里,慕云仍在思念那个斯文的少爷。她不是不愿照相,她是不愿睹物思情:小邓的个头和少爷一般高,背影也像,手持的相机也是洋货,好像都叫“莱卡”什么的。
慕云有一个藤条编织的小箱子。很普通的,山民们经常在老街上挑着叫卖的。小箱子上加了一柄铜锁。封存了慕云漫长的一生中一小段美好而伤感的印记:一张画有并蒂莲的油画,一只钱袋,一只连心锁,自己的几张发黄的照片及那一百块银元。女人是有私密的,没人询问过藤箱内盛有何物。包括慕澜。
那天送走晓栋后,慕云爬上用泥巴和蒿草糊起的屋子的屋顶,在几处漏雨的窟窿上铺上一层茭草,再用草绳固定好后,才钻进低矮的屋子生火做饭。昨日捞了些鱼虾,和着点小米熬成了粥,久病未愈的母亲吃得很香。但慕云却没胃口,只在脑海默记着少爷的相貌:圆圆的脸,高挺的鼻梁,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天黑了,菜籽油很金贵,母亲舍不得用,早早的睡下。不停的咳嗽和喘息声也让慕云她无法安眠。待暴雨停歇后,慕云赤脚出了门。择一块石头坐下了,只瞅着清水岛上的灯火,呆呆地想着没有头绪的心思。
湖面上依稀见到了一艘小船,不是直线,却是扭扭捏捏过来的。好不容易抵近了,那人却上不了岸。慕云定睛一瞧,不是晓栋又是谁?她三步两步上前,固定了绳缆。牵着他的手,将他拽上岸。双眸照亮了彼此。慕云一把将他搂柱,脸贴在他的被汗水和雨水浇湿的前胸,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两行幸福的热泪“吧嗒、吧嗒”滴落下来。
少爷,你咋来了?慕云半晌才问。少爷从裤兜里摸了摸,摸出枚黄金打制的连心锁说: “我奶奶留下的,送给你做个纪念吧。”慕云不敢接受,说:“……这么金贵的东西,你留着吧……”晓栋掰开她的手指,将金锁放进她的掌心后,又用自己的双手将其合上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你总是要嫁人的。我今生今世说不定就见不着你的面了。里面有我的一张小照片,看到它,你就记着我的……说罢,又返身上船拿出包裹了几层的画儿,说,那次在岛上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