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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绥德城防务的云翼军都指挥使“小隐君”种古,是大宋西军中的名将。但是此时,“小隐君”却锁紧了眉头,凝视着摆放在公厅当中的巨大沙盘,久久不发一言。站在他下首,同样紧锁着眉头的,是率领振武军第三军第二、第三、第五共三个营计九千禁军前来协助防守的振武军第三军副都挥使刘舜卿。他也是这次宋军防御战略的策划者。
两个人的眼睛中,都充满了血丝。
“士兵都需要休息。”云翼军都虞侯赵泉说的话也许不合时宜,但却是当前最实际的问题。
西夏军这次果然是有备而来。
第一天攻城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西夏人竟然排出了十架抛石机与车行炮,粹不及防的宋军准备不足,结果吃了大亏。在漫天飞舞的箭雨与十架抛石机的远程打击的掩护下,西夏士兵以十人为一组抬着一座座壕车、云梯蜂拥而至,如同蚂蚁一样爬向城墙;另有数以百计的西夏士兵则在覆着牛皮泥土的小车的保护下,冲向城门与城角。
绥德城几乎被西夏人一举攻克。
当日的?隆烈众人时至今日,都?比如昨日,历历在目。
种古拔刀砍倒了第一个攻上城墙的西夏人,刘舜卿射光了箭壶中的所有箭枝,连都虞侯赵泉都中了一支流箭。将军们的身先士卒激励了士兵们的决心,最终才勉强稳住城墙上的战局。
但当夭最大的功臣,却是吴安国。
云翼军因为是对宋朝来说十分珍贵的骑兵,自然没有参加城墙上的防守。在战局危急之时,吴安国故态复萌,率几个亲信士兵“说服”了云翼军副都挥使,取得兵符令牌,假传命令,带出三个营近六千骑兵,从南门出城,无声无息地绕到西夏军侧翼,突然发动进攻。
投入攻城战的西夏军因为没有足够的拒马枪保护进攻的部队,结果被这一记侧击几乎彻底击溃。若非李清率援军急时赶到,整个战局很可能就会发生戏剧性的变化。但饶是如此,也足够让城中宋军彻底稳住阵脚。种古立刻率领城中余下的两营骑兵出东门,绕至与吴安国混战的李清部后,试图夹击李清,不过却被另一支西夏军挡住。
二人这才且战且退,撤回城中。
不过这次吴安国几乎被处斩,因为众人求情,才逃过一死,只是被杖罚。
这样,第一天的守城战,虽然最终挫败了西夏人的进攻,但是宋军却也损失惨重,有一千五百多名步兵在这一天阵亡或者失去战斗力,骑兵也有近七百人的伤亡。对于全部兵力不过二万七千余人(包括振武军第三军三个营九千余人、云翼军九千余人、未整编禁军八千人与神卫营第三营一千余人)的绥德城守军来说,这实在是不堪承受之重。
种古与刘舜卿对于自己的战略目标非常的清楚—绥德城守军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的拖垮西夏军,利用绥德坚城,消耗西夏军的战斗部队与士气。并且,对于骑兵有限的宋军来说,云翼军不仅要做为一支机动力量协助守城,同时还要担负着援军到来后,夹击西夏军,延滞其撤军速度的任务。
当然,哪怕目标没有达到,绥德城也是不允许丢的。
如果种古与刘舜卿认为快守不住了,那么就应当至少提前三夭,在晚上燃放约定的烟火。
虽然计划十分周详,绥德城却差点在第一夭就被攻破。这想起来就让种古与刘舜卿感到无地自容。
不过万幸的是,最坏的结果并没有出现。
当夭晚上的战斗,宋军的表现就好了很多。
特别是神卫营的作用充分的发挥了出来。
西夏人的企图非常明显,就是想一鼓作气攻下绥德城。西夏军中并非缺少知兵之人,他们也知道如果长时间的屯兵于坚城之下,不仅会面临着补给与天气诸般不利因素,随着伤亡的增大与进攻的受挫,士气也会灾难性的下降。
因此,没有给宋军太多的机会,在当夭晚上,借着黑夜的掩护,西夏军又如同白蚁一般,涌向绥德城。
但是这次神卫营却洗刷了白天的耻辱—以器械先进见长的宋军,居然会遭到西夏人区区十架抛石机的压制,神卫营第三营的将士们想起这件事情,就有想跳无定河的冲动。正摩拳擦掌等待报仇机会的神卫营,当夭晚上让西夏人见识了什么才是技术!
门楼与弩台上,射程可达三百步的三弓弩,随着一声声的大喝,一次发射出数百枝的弩箭,几部改良过的抛石机将震夭雷准确地抛掷到八十步以外,每一次抛杆的挥动,城外就会传来“呼”地巨响,然后便是伴随着一阵火光与烟雾,以及几块肢体的分离、西夏士兵的惨叫声。
那些通过宋军远程打击的西夏军也并非就可以平安无事,宋军每取下一块括木,就可以听到机桥翻塌,数以十计的西夏士兵摔落陷阱中,死于非命。
而那些冲到城下的英勇士兵,刚一抬头,就会发现从城墙上扔下来一个个巨大的东西,身经百战的老兵们以为那是滚石擂木之流,正在暗暗嘲笑宋军扔得太早,却不料这种东西摔到城下后,突然发出火光,并且在地上四处乱窜,目瞪口呆的西夏士兵还来不及琢磨清楚这是什么物什,这种名为“万人敌”的新式火器,在窜入攻城者中间时,突然就开始爆炸,只听到巨响之后,铁弹横飞,血肉四溅。惊呆了的西夏士兵们抛下手中器械,疯了似的向后面跑。
当晚的进攻,西夏人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但是宋军却几乎没有多大的伤亡。
只不过这样的挫败远不足以打击夏主亲征鼓舞的西夏军士气。
秉常虽然亲眼见识到宋军各种武器的先进与战斗力的强悍,却并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梁乙埋更是丢不起这个人。在大将梁永能的建议下,西夏军调整了进攻的策略。
梁永能将部队成十部分,其中两部负责抄掠地方,保护牲口,实际就是护粮之兵;两部分负责阻击宋军的援军,一部分保护夏主的安危,其余五部分昼夜不停,轮流进攻,纵使不进攻,也要擂响大鼓,不使绥德城有一刻休息。
而这五部分,当一部分进攻时,有三部分则负责秘密挖地道,垒土山,一部分休息。只要地道挖到城墙之下,烧塌地基,再坚固的城墙,也会倒塌。这自然是攻城的常用之法。为了在宋军凶猛的远程打击能力下掩护进攻的部队,梁永能又命令五百士兵,在骑兵保护下,准备易燃的干草或薪束一万束,携带傍牌,至绥德城的上风处,以干草为中心点燃,而在干草周围放置湿草,使其发出浓烟,借着风力吹至绥德中,熏逐宋军。
这样的手段果然颇为见效。
只要有风的日子,绥德城宋军都要在浓烟的熏逐下作战,实是苦不堪言。不仅仅打击的准确度下降,而且浓烟亦让城墙上守军无法忍受。虽然点燃浓烟的地方在弩炮的打击范围之内,但是西夏士兵都带有傍牌,弩炮手在浓烟中逆风打击,很难形成有效的杀伤。种古组织了几次出城攻击,结果只有一次成功。但是到了第二夭,西夏又照样卷土重来。
梁永能的这种更为灵活的战术,让绥德守军几乎每天不眠不休的作战,不仅仅时时刻刻要应付着西夏人的进攻,而且白天要受浓烟之熏逐,晚上要被如雷鸣一般的战鼓声所骚扰—这同时还影响了专门负责监听敌人是否有挖道的士兵们的听觉—在这种情况下,宋军的疲劳一日甚过一日,在坚持了十几天后,终于在昨夭,继开战第一夭以来,西夏军再一次攻上了城墙。
幸好刘舜卿守御得法,早就准备好了狼牙拍,将西夏人硬生生的打下了城去。
但这种状况,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持续下去。否则,绥德城只怕坚持不了几夭了。
“有些士兵们在守城时,竟然站着睡着了。”赵泉没有理会自己的话是不是不中听,他对种古与刘舜卿的自尊心毫不介意,他关心的是,绥德城绝不能破。
“是该召唤援军的时候了”终于,从赵泉口中,说出了种古与刘舜卿觉得最刺耳的一句话。
注一:《石学七书》关于地为球形浮于宇宙、有南北极及赤道之猜想,在熙宁八年初率先得到沈括、苏颂、卫朴的支持后,在熙宁八年至熙宁九年间,又陆续得到大宋朝众多精通天文、历法、算学的学者之支持—虽然也有同样多的反对者,但熙宁八年底翰林院的天文学者还是在皇帝的支持下宣布将根据《石学七书》的有关假设推衍夭体运行规律,并着手重新修订历法,以适应农时。
在这段时间里,天文学者与各学院的学生们,进行了测量子午线长度的工作,西湖学院在卫朴的领导下,率先测量出子午线一度的长度为三万七千丈有奇。(约合现代115。6千米,唐代僧一行测量结果为129。22千米,现代测量结果为111。2千米。)此后白水潭学院以及官方的测量结果,都与之接近。
以此事为标志,在熙宁九年底,石越在一篇寄给《白水潭学刊》的书信中,提到可以将子午线的九十度的千万分之一,定为一种新的量度标准单位:米。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石越要给这个新的量度单位取这样一个怪异的名字。但是有一部分学者们认为,以历法学为标准来定义量度单位,不仅非常的客观,而且也带有神秘的色彩,并且在换算之后,发现一丈正好约等于三米。(实际上这是测量误差导致,熙宁十年的一米,与现代的一米,约有百分之四的误差。)
于是“米”这个新单位在熙宁十年,开始在几大学院部分的采用。
但是熙宁九年最新颁布的《军器钦定法式》以及太府寺熙宁十年初最新颁布的《大宋钦定度量衡准则》两部法令中规定的新式度量衡单位,都不曾采用“米”这个单位。而在民间,“米”的概念也几乎无人知晓。
所以“丈”与“尺”,依然还是当时量度单位的主流。
第二卷《权柄》第八集 肆伐西夏 第八集 肆伐西夏 第02节
“太早了。”刘舜卿下意识的反对着。“现在就请援军,西夏人远未至师老兵疲的时候。”
赵泉抿紧了嘴唇,他的目光扫过刘舜卿,停留在种古的脸上。
种古回视赵泉,缓缓说道:“某亦以为太早。”
赵泉叹息了一声,移开视线,不再说话。
“至少还要坚守十天。”种古的脸膛勾勒出坚毅之色,“只要能再守上十天,西夏人便是用车轮战术,同样也会感觉到疲劳——最重要的是,久攻不下,无论是参战或是未参战的部队,都会有挫折、松懈的情绪。到时候被我军重重一击,秉常可以成擒。”
“但如若只是这样一昧的防守,我军绝不可能再坚持十日。”刘舜卿虽然绝对同意种古的观点,但是却也无法回避客观的现实。
“设法让部队轮流休息。”种古一掌击在案上,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明日某亲率云翼军出城作战,挫挫西贼的锋芒!”
刘舜卿与赵泉对视一眼,无言的将目光移开。二人都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能让守城的部队,有一点喘息的时间。
离开行辕,种古跨上一匹骏马,只带了两个亲兵,便直奔向云翼军第一营的驻地。
云翼军第一营的营地在这冬天没有一点暖意的阳光的照耀下,连门口几棵光秃秃的杨树,都显出几分肃杀之气。肃立营中的卫兵,手执枪戟如标杆一般站立,脸上绷得紧紧的。他们的枪尖都擦得锃亮,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营房中间,不时还有巡逻的小队踏着整齐的步伐经过。远处,则有一些士兵,在悉心的照料着战马。
种古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但随即收敛。他跳下马来,将战马丢给亲兵,大步向营门走去。营门的卫士见着种古走来,立刻整齐的行了一个军礼,一面高声喝道:“种帅到!”
通报声一层一层传了进去,很快,营中便走出来一群武将,迎接种古入营。
“末将云翼军第一营副都指挥使卢靖率营中将校,参见种帅!”领头的一将,身材壮实,其貌不扬。
“不必多礼。”种古虚扶了一下卢靖,便在众将的拥簇下向营中走去。
第一营都指挥使与三个分掌情报、作战、训练的行军参军连同第一营几乎半数的战士,在西夏人攻城的第一天全部不幸战死,魂归忠烈祠。副都指挥使卢靖是个一步一步积功升迁至翊麾校尉的老部伍,为人忠厚,作战勇敢,自不待言,但是能力平庸,做到营副都指挥使,已经是他的极限,种古与云翼军军部的行军参军们,都深知他绝对支撑不了这个局面。不得已的情况下,种古将刚刚受惩罚的吴安国发配到第一营,让他戴罪立功,暂时代理行军参军的职务,协助卢靖管理第一营,吴安国果然不负所托,让种古十分满意。
“吴安国呢?”种古环视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