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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宁五年的三月底,随着桑充国的康复,白水潭学院教授联席会议成立。接下来选举了桑充国为白水潭学院山长,程颢为明理院院长,沈括为格物院院长。又制订了一系列的山规,白水潭学院更加正规化。而石越的角色却变了一变,成了学院的兼职教授。
因为《白水潭学刊》的发行量越来越大,加上白水潭之狱、学子叩阙等事件的影响,白水潭学院的影响力可以说是真正开始幅射全国,所以白水潭学院的山长,虽然没有任何品秩,却成了接受皇帝任命,享有很高威望的职务。而桑充国以布衣的身份担任此职,位在程颢、沈括之上,加上他在白水潭之狱中扮演的关键性角色,都让他成为了自石越以后,大宋的天空中升起的又一颗闪亮的星星。
而差不多与此同时,在南方的杭州,西湖之畔,有一座学院不太引人注目的开张了,这所学院的名字叫“西湖学院”。
同是在三月底,回到中书省的王安石打点精神,再次驾驶变法的马车。
“《青苗法改良条例》颁行全国,以下官看来,现在的确可行。”曾布向王安石说道,吕惠卿不在,曾布就是新党第二号人物。
陆佃却有不同意见:“当初是说三年有成,方推行全国的。是不是应当稳一点?”
李定道:“只怕时不我待。”
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的王雱也说道:“不错,既是良法,早一点推行无妨。”他却另有打算,现在除开三路实行被称为“石法”的《青苗法改良条例》之外,全国都实行原来的青苗法,二者对比,格外的显出石越的出色,干脆把石法推行全国,于国于私,都有好处。何况就算推行急了一点,有什么弊端,也是石越的责任。但这些话却不足为外人道,更不能让王安石知道。
王安石叹道:“石越也当真是奇材,改良条例完全抛开官府,让民间自主交易,官府只需要立法监督,坐收其利,执行中的弊端果真就少了许多。既然是于国于民有利的事情,也不必等够三年,就推行全国吧。”
新党核心们在内部聚会上一致同意提前推行石越的《青苗改良条例》,一方面固然是顺应朝中大臣与地方守吏的呼吁,另一方面也是证明了《青苗法改良条例》在三路试行取得的成功。王雱可以说是当时所有与会人员中最无奈的一个,他明显的感觉到石越做为一股新的政治力量已经崛起。而石越对新法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对于想把一切把握在手中用强力推行新法的王雱来说,实在是非常的困扰。
他强打着精神听着曾布关于保马法的建议:“下官以为,可以废除此前在大名、沙苑、安阳等地的牧马监,把原占牧地还给民户,在开封府界与京东、京西、河东、河北、陕西五路推行民户代养官马的方法:五路义勇保甲愿养马的,每户一匹,家境富裕的,可养两匹。马用原来的监马配给,或由官府给钱,让农户自己买马。凡是养马户,每年可以免去折变钱、沿纳钱。马如果病死,三等户以上,照价赔偿,三等户以下的,赔一半。这样的方法,朝廷可以节约开支,而国家也有能力组建一只骑兵,与夷人抗衡……”
王雱听到有点不耐烦,本来凡是关于强兵的政策,他都是很关心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曾布提出的保马法,让他感到很不耐烦--也许是因为曾布在白水潭之案中的暖昧态度,也许是因为这个所谓的保马法,似乎和石越的《改良青苗法条例》有几分相像。“不要画虎不成反类犬!”王雱在心里略带恶意的讥讽。
接下来有人关于王韶在边境推行市易法的介绍,王雱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沉浸在对变法的美好未来的构想中的诸人,没有谁注意到王雱的神情恍忽,大家都在计算保马法能为国家节省多少开支,有些人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幅大宋境内遍地良马,骑兵纵横的美景,如汉代那样一次出动数十万匹马进行作战,是多么辉煌的事情呀!而有些人则在计算市易法能为国家财政增加多少收入,自己从中又可以安排什么样的职位给某人……高尚与卑鄙的幻想,分别在不同的人的脑海中浮现。
王安石仔细想了想这两条法令的细节,似乎也有点受到鼓舞,阴云终将散去,自己终于会有一番大的作为呀!他笑着对手下的才俊们说道:“昨天吕惠卿来信,提议设立军器监,统管东西广备作和各州的都作院,取代原来三司辖下的胄案,以期提高兵器衣甲的质量与产量……”
侃侃而谈的王安石忽然发现自己的属下脸色都有点不自然,而他没有发现的,则是自己的爱子王雱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和一直没有把石越当成主要对手的王安石不同,新党的核心成员们都有点顾忌石越的存在。曾布首先犹豫着说道:“丞相,胄案现在是石越管,皇上内批。另外他创造了白水潭兵器研究院,用的更是皇上内库的钱。军器监的设立,要怎么样处理兵器研究院?”
吕惠卿写这封信的用心,王雱瞬间就猜到了,但是他亦需要这样一个机会,听到曾布质疑,他立即说道:“我认为石越不会说什么。设立军器监,可以把胄案的事情提出来独立运作,效率会大大提高。现在胄案的任何一件事,要经过盐铁司、三司使等层层批文,效率之低实在无以复加。而制造的军器衣服质量也相当差,现在成立军器监,可以更好的管理,这也符合石越一贯的想法。兵器研究院虽然以白水潭人员为主,却毕竟是朝廷属下的一个机构,到时候自然划归军器监管辖,以期研究出更好的武器。而让皇上出大内的钱,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正好改过来,由朝廷出钱。”
曾布意味深长的看了王雱一眼,心里叹道:“瑜亮之争。”这些都是很明显的借口,石越在那里做得好好的,整个军器监出来。当然,如果让石越判军器监的话,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这可能吗?曾布只能暗暗摇摇头。和石越进行权力斗争,并不是一件让人很愉快的事情。
但是以王雱的特殊身份与要强的性格,这里的人哪一个敢出来与他争辩?更何况这还是新党的二号人物吕惠卿特意提出来的建议。
王安石一直以来就不能算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不能说他不懂权谋,只能说他很少去考虑阴暗的事情。从国家的角度来说,成立军器监的确是一个好主意,仅仅这一个原因,就足够王安石来支持这个建议了。更何况,顺便打击一下石越的想法,也许一样存在于王安石的潜意识之中吧?
他环视了一下众人,见没有反对意见了,便说道:“石越的问题,不需要考虑太多,他议行青苗法改良有功,于朝政多有补益,皇上已经打算让他做直秘阁,检正中书刑房、兵房、工房三房公事了。提举胄案虞部的差使,有了新的官职,就不必要存在了。石越的新任命在中书省,是肯定会通过的,只看他接不接旨了。”
王安石这话一出口,除开曾布等少数事先知情的人之外,眼中无不流露出羡慕的目光。有人对曾布打趣道:“这样一来,子宣你的检正五房公事就要少掉三房了。”
王雱不屑的望了这些人一眼,冷笑道:“子宣将拜翰林学士,升任三司使。”
第一卷《十字》 第八节 离间计(上)01
当你选择了最卑鄙的职业之时,你还能指望自己圣洁无暇吗?
——仟悔者语录
在新党们聚集在丞相府商议国事之后几天,白水潭外的一个小山坡上,石越和刚刚出任白水潭山长不久的桑充国,也坐在草地上交谈着,两匹肥大的白马则悠然自得的在山坡上吃草,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主人正在说些什么。
“子明,还记得我们才相识的日子吗?”桑充国似乎有几分苍海桑田之感。
“怎么会不记得。一恍就快三年了,时间真是弹指易逝。”石越悠悠的说道。
“是啊,三年时间,三年前,你刚刚经历大劫,出现在东京,现在却已经是天下闻名的一代学宗,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大臣;三年前,我还是一个什么都不得的酸秀才,只知道死读书,现在却也成为白水潭学院的山长。人生际遇如此,真是让人感叹。”桑充国说着说着有点动情。
“长卿,这次你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名动天下,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我们还能创造更伟大的功业。”石越不自觉地流露出胸中的雄心。
“更伟大的功业……”桑充国和石越相视一笑,“不错,我们定能创造一番更伟大的功业!”
石越站起身来,指着山下的风光,豪情万丈的说道:“三年前,这里只是一个穷村庄,现在却是大宋聚目的交点,一个前途无量的学院城。给我足够的时间,我能把白水潭的经历在整个大宋重演。”
桑充国似乎也受到石越情绪的感染,跟着一跃而起,眺目山下的白水潭学院,良久,方悠悠的问道:“子明,你还记得你以为和我说过的理想与报负吗?还记得写《三代之治》时你对我描述过的理想社会吗?”
“怎么会不记得?”石越悠然说道,“我们正在为实现这个理想而努力。”
“子明,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帮助你完成这个伟大的理想。”桑充国直视着石越,淡淡的说道。
石越感动的望了桑充国一眼,没有说话。这时候也不需要任何语言。
良久,桑充国说道:“这次入狱,我想了许多东西。”
石越静静地听桑充国叙说。
“如果真要实现你在《三代之治》中描述的理想社会,那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有言论自由。人们不会因言获罪,才能通过清议影响政府。”桑充国嘴角露出一丝坚毅。
石越有点吃惊的看着自己这个最亲密的朋友,心里却不一定完全同意这句话。在石越看来,他需要的是立体式的改革,自上而下的权力,慢慢觉悟的工商阶层与拥有民权意识的公民,还有一个广泛拥护的知识阶层,如果三者有一样火候不到,改革就只是一场赌博,而付出的代价也许就是自己所不能承受的。言论自由虽然重要,但那不是绝对的。
桑充国显然没有注意石越在想什么,继续说道:“如果想要让大家都能接受言论自由的观点,就要靠办报纸、建学校。子明,我有一个想法,我要利用我家在商场上的影响力,让商人们捐资在东京办三百所小学,在白水潭和汴京各建一所图书馆,十年之内,我要让京师超过七成的人都能读懂报纸!”
桑充国紧紧的咬着嘴唇,为自己这个伟大的想法而激动不已。他不知道以他桑家现在的财力,做这点事情,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助,简直轻而易举。除开棉纺业、印刷出版业、钱庄之外,别的相关产业,也是跟着水涨船高的,桑唐两家的资产,在大宋几乎是数一数二了,只不过唐甘南和桑俞楚听从石越的劝告,不事张扬,低调做人罢了。
石越没有想到桑充国会想到要创办报纸,《白水潭学刊》的事情让石越对报纸产生了极度的警惕心理,如果引导学生一再与朝廷对抗,这可不是石越希望看到的,而且对石越大目标的实现,也一定会有影响。他委婉的说道:“长卿,学校与图书馆,的确是个不错的想法。让商人们出钱来资助学校,也有助于他们给社会留下一个好印象。这是一举多得之事。但是创办报纸的事情,我以为应当谨慎。”
桑充国悠悠的望了石越一眼:“子明,你在担心吗?难道因为一点挫折你就想放弃吗?”
石越凭空挥了一下马鞭,笑道:“我不是想要放弃,我是觉得时机不成熟。等到我身居大位之时,再来实行不迟。”他不惜第一次在桑充国面前表露自己对权力的想法。
桑充国正色说道:“子明,你不知道时间的可贵吗?等到你身居高位,也在数年之后,而有这数年的时间,我可以让人们都接受报纸的存在了。”
石越望了桑充国一眼,“长卿,我不想让你再次入狱。”
桑充国略有点感动,然而马上哈哈大笑,“从被你描绘的理想世界折服起,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创办报纸。如果我是为了我的志向而入狱,我不会害怕。”
“你不害怕,可是伯父伯母和梓儿会担心。”
桑充国沉默了一会,说道:“他们会支持我的!”
“为什么不先办好《白水潭学刊》再说,再说,你身为白水潭学院的山长,事务也够多的了。”石越始终不赞同这时候来创办报纸,但是桑充国不是他的下属,只能靠说服。
“《学刊》的确要办好,但是有白水潭的教授们,就足够了。白水潭学院现在明理与格物院各有院长,我要操心的事情也少了。我想象中的报纸,会在学生中选择人材来编辑,《学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