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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诺》
01礼物
顾惜诺四岁,得到一份与众不同的生日礼物。——新买来的一个半人高的绒毛熊,以及一封信。
顾惜诺一手抱着玩具熊,一边认真看那信上母亲的字迹,她说她已经够受了,比如“诺诺,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去美国了”,诸如此类,反反复复的话,刀剑一样,撞上眼眶。
顾惜诺握住那张纸,仍抱着绒毛熊,就那么直直地坐了下去,靠在柜子边上,呆呆地一坐就是半天。
没有哭,她向来不是个爱哭叫的孩子,以前被妈妈打的时候,顶多也是咬着唇,眼泪在眼睛里晃动却还是忍着不落下来。
妈妈打过了之后就是出完气,出完气之后就抱着顾惜诺哭,哭完了偶尔会叹,叹的最多的是
“诺诺,你这样性子,是要吃亏的。”
顾惜诺木呆呆的,也不知听懂了没有。
她甚至怀疑顾惜诺的脑子有问题,同龄的孩子,爱蹦爱跳爱哭爱闹,各种撒娇,顾惜诺却只喜欢抱着一本书,一坐会是一整天,连饭都忘了吃——她能认识几个字?不过是乱乱看而已。
顾惜诺从来不敢对妈妈说,她只是想让自己像个大人一样而已,她不想给妈妈增添负担,像个小孩子一样。
她拼命看书,识字,不认得的就找图看。
夜晚睡觉前,顾惜诺双手抓着床杆使劲的拉长身体。
困境中的孩子懂事更早,顾惜诺只想快快长大,只要长大,一切就好了,她可以照顾妈妈,不让别人欺负她。
显然,这个愿望,已经无法再实现。
“嗒嗒嗒。”
略微沉闷的敲门声。
门口的楚清河敲了半天的门没有人应声,手上的小蛋糕捧得酸楚也不忍放下,转过身想走又犹豫的站住:这个时间小诺不会出门,她妈妈也是
想到那个女人,楚清河心底一怔,白天时候他看到那女人打扮的很是端庄,手上提着一个旅行袋之类的东西打车离开,可是他始终都没有见她回来。
楚清河想来想去,心里开始不安,终于大声叫起来:“诺诺,小诺,我是楚哥哥,开门啊,我知道你在里面。”
总不会,就这么搬走了吧?
楚清河顺着房子正门向着旁边走过去,终于走到窗户边上,探头探脑向内看,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人。
楚清河叹了口气,准备离开。然而就在转身之时,目光一转,望见柜子后面,露出的一丝衣角。
是顾惜诺!
楚清河认得那蕾丝边的小裙子,有着大大的领子,顾惜诺很喜欢,她没有几件好衣裳,所以这件,因为珍惜而很少穿,纵然很喜欢。
今天是她的生日,早早的便起来,主动的穿上了。
如今
楚清河贴在玻璃上看了一会儿,小裙子的蕾丝边大领子一动不动的竖着,显然顾惜诺是坐在地上,而且一动不动。楚清河惊得将手中的蛋糕扔出一边去,双手拍着窗户叫。
那边仍旧没有反应,最后“咣当”一声,楚清河伸手成拳,打碎玻璃,手上顿时鲜血淋漓,他伸手进去,将窗户的插销□,纵身起来,从窗户里跳了进去。
“诺诺,诺诺!”楚清河叫着,青春期十四五的少年,声音有一点点变,楚清河跑过去,望见那小人儿跌坐在地上,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长长的眼睫毛一动也不动,略有点卷曲的长头发散落在肩头,她左手抱着一个大大的绒毛玩具熊,右手捏着一张纸。
她静静地样子,宛如已经死去,同玩具熊依偎一起的样子,就好像是真人芭比娃娃。
楚清河清楚的看到,顾惜诺脸上还没有干的泪痕,晶晶亮。
“诺诺,你怎么了?”楚清河半跪地上,双手握住顾惜诺的肩膀。
顾惜诺的眼睛终于动了,她移动目光,看到楚清河。
“小诺,你别吓哥哥,怎么了?啊?”还是个小小的孩子,呆呆地看着他,楚清河很着急,为什么她不说,不叫?连哭也可以没有声音?
“妈妈”顾惜诺叫。手上一动,纸哗啦啦响了响。
楚清河发现端倪,他伸手将顾惜诺手上的纸拿过来,被泪打湿又干了的纸,有些狰狞的呈现眼前,却比不上上面的字残酷。
“小诺,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再说,你不是我的亲生孩子,养了你四年,已经受够了”
所以,做到如此,她已经仁至义尽。
楚清河彻底被震撼了。那个女人,她走了,她真的走了?扔下顾惜诺一个人?
“我不是亲生的。”顾惜诺这时侯似乎清醒过来。她看向楚清河,慢慢地,十分清晰地说。四岁女童的声音,还有些奶声奶气的,像是易碎的花茎,在风中摇摇摆摆,发出了随时都会被罡风碎裂的脆弱声响。
“哥哥,”她咬了咬嘴唇,认真的说,“他们不要我了,他们都不要我了。”
顾惜诺没有哭,她只是清醒的诉说。楚清河却落下泪来。
楚清河牵着顾惜诺的手回家,顾惜诺一步一回头,那个家,她只住了一年半,却有无限眷恋,如今,不得不离开。
她没有多少东西,楚清河帮她收拾了一个包提在手中。
在楚清河家中,迎接他的是一阵狂风骤雨。酗酒成性的老爹见楚清河带了顾惜诺回来,立刻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而后便是破口大骂。
楚清河以身挡住顾惜诺,安静地说:“诺诺,你去哥哥的房间,把耳朵捂上。”
顾惜诺真的转身跑掉。老爹骂道:“她亲娘都不要,你带回来干什么?你当是小猫小狗那么好养?老子养你一个都嫌累。”
楚清河不言不语,等男人骂累了,才开口说:“你不是早就想让我退学吗?只要让诺诺住在这里,我退学,去你说的煤场做工。”
老爹目瞪口呆,半晌回过神来才猛地吐一口唾沫,骂骂咧咧说:“见了鬼了,为了个小鬼头”
楚清河正向自己的房间走,闻言停了停步子,终于没有回头。
顾惜诺从此就住在了楚清河的家中,楚家很小,顾惜诺又认生,楚清河腾出自己的房间给顾惜诺住,自己却睡那逼仄的客厅,客厅里只有一张破的不能再破的沙发,楚清河就睡在那上面。
他已经退了学。去煤矿上工。学校的老师来家访过一次,顾惜诺躲在房间里,听那老师不停感慨:“是个好苗子啊这样可惜了”之类的话。
楚老爹嘿嘿地笑着,说:“老师,这可是他自己愿意的,不信你去问,我并没有逼他。”
老师没问,只是仍旧感慨。他们都知道楚清河的性子,除非是他自愿的事情,否则,还真的没有人能逼他做他不愿做的。
之后楚清河回来,顾惜诺小声问:“楚哥哥,你是为了我才不去上学的,是不是?”
楚清河费了三盆水才将身上的煤灰洗干净,闻言一笑,转头看着顾惜诺,轻声说:“诺诺别想其他的,哥哥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新洗的头发也没干,直愣愣向上戳着,带着丝丝水花,少年的俊美轮廓已成,眼睛明亮,牙齿雪白,有着修长双腿跟与年龄不符合的略带抑郁气质,丽质天生的美少年,惊艳于世,只欠成长。
02受伤
楚清河的牺牲,只换来三个月的平静。
他肩头被煤筐子勒出来的血痕还没有完好,手上已经磨出厚厚老茧,那是水泡磨破之后逐渐形成,辛辛苦苦熬了三个月终于领了工资,先去小卖铺给顾惜诺买了她喜欢吃的零食跟小玩具,书本之类。
一腔欢喜回到家,推开房间却不见那个小小人儿。
老爹哼着曲进门,破天荒一脸的笑跟得意。楚清河嗅到一股不祥的味道,他盯着老爹,问:“诺诺呢?”
老爹便笑:“你说诺诺啊,真是个有福的孩子,你啊,就别担心他了。”
楚清河觉得自己的心在揪痛,他扔下手中的东西,冲过去逼问男人:“诺诺到底在哪里?”
老爹瞥了他一眼:“你这么关心那个小家伙干什么?难道是看上她想养个童养媳?嘻嘻儿子,我劝你死了心吧,其实从一个星期前福利院的人就来问过也不知道是谁向福利院说咱们家收养了诺诺”
男人自顾自嘀咕着,似乎很疑惑。楚清河浑身发冷,福利院?难道诺诺去了福利院?
老爹说:“他们来调查情况,我只好实话实说了你看咱们家这情况,怎么能养得起那样娇滴滴的一个小女娃儿,都是男人也不方便,福利院的人一听,就商量我说接诺诺走。”
“你让他们把诺诺带走了?”楚清河瞪大了眼,几乎发疯。
“这有什么奇怪的?诺诺在我们家也没正当手续,还有,我告诉你,你也别再担心她了,我听说,诺诺一到福利院,就被一个贵妇看中,带回家当养女了,福利院的人打电话来,一个劲儿夸诺诺运气好,多少孩子在那里呆了好几年都盼不到这个机会。”男人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大笑的时候酒气从喉咙里喷上来,拖油瓶走了,他显然很高兴,喝了不少酒。
楚清河将男人推开,男人不悦地叫了一声,但酒力上涌,便倒在沙发上,呼呼睡去。楚清河冲出门口,外面暗夜重重,像是猛兽张开大口,恶毒的等人自投罗网。
楚清河什么都没有准备,在茫茫夜色中徘徊了许久,不知前路在何处。身后有人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却是楚老爹:“你不要以为你爹狼心狗肺,诺诺不是我们这些家庭能养的,况且我们都是男的,她一个小姑娘,你觉得会好吗?收养诺诺的人家是大福大贵的人,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诺诺就应该在那个世界里。”
暗夜里,楚清河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无声地落。
清河在福利院外徘徊了许久。
半个月已经过去,老爹在一次矿难之中死去,楚清河白白捡了一条命,面对男人的尸体,楚清河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干了。
他决定,从此不再回那阴暗潮湿,充满粉尘的地底世界。
经历过生死挣扎,在这个本该充满了阳光跟欢乐的年纪,他决定让自己去另一个世界看看。
洗干净了自己,带了唯一的行李,把房子卖掉,楚清河把钱仔细存起来,一路找寻终于来到了城内的福利院。
他求了很多人,包括院长,请求他们告诉他顾惜诺的下落,可是这些人都用同情的眼神看他,却说福利院有规矩,不能泄露被领养人的地址。
楚清河在福利院一直等了三天,见人就问,冬天这么冷,他不舍的花钱不想找地方住,钱要留着放在更需要的地方,只好躲在角落里,冻得半死。
最后看门的老大爷终于看不过眼,偷偷地找机会告诉了楚清河前几天他看过一个打扮的很贵气的女人来过福利院,带走了楚清河口中所描述的那个小女孩,正巧他也听到了那女人跟别人交谈的时候说了一次自家的地址。
楚清河千恩万谢,老大爷又塞给楚清河几个馒头,连连摇头叹息,说像楚清河这样执拗的孩子已经很少见了,这样的性子是要吃苦的。
跟妈妈描述顾惜诺的一模一样。
楚清河在心中牢牢记住那个地址,连大爷给的热水也没喝就跑开了,他不想耽误时间。
顾惜诺来到温家已经五天了。
温北瑜几番调戏这个新来的小妹妹,都无功而返。
温北瑜本来不喜欢同龄的小姑娘,上学前班的时候,多少小女孩儿围着他叫“北瑜哥哥”,他正眼都不瞧一眼,骄傲的跟众星捧月的王子,却一下就看上了妈妈带回家的这个小女娃。
这个看似乖娃娃一般的小女娃,明明看起来很讨人喜欢的模样,可是被惹恼了,竟然会发怒,温北瑜很吃惊,尤其是看到自己从小到大没有受过伤的身体,粉嫩的手臂上,被咬出一个牙印,渗出血来。
他本能的就要惨叫,忍了忍才忍住。
顾惜诺将被温北瑜夺去的玩具熊抱回来,没了愤怒,只剩下害怕,躲在玩具熊背后,双眼偷偷地看温北瑜。
温北瑜被她的眼睛看的男儿豪气顿生,十二岁的孩子,忽然有一种超脱年龄的成熟感,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口,用一种很沉稳的口吻淡淡说:“哦,出血了没什么,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回头看了一眼躲在熊后面的顾惜诺,说道:“你不用怕,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你也别说啊。”
顾惜诺点了点头。
然后温北瑜在夜晚发起烧来,被送到了医院,盛雅仪才发现儿子的胳膊上有一道高高鼓起而且溃脓了的伤口。
而温北瑜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小诺呢?她还好吗?”他焦急的,皱着双眉问。
温北瑜在医院呆了半天就吵嚷出院,原因没对任何人说:他在医院呆着就看不到顾惜诺。
回到家中之后,温北瑜第一时间跑到顾惜诺的房间,却见小姑娘哭的双眼都肿起来,温北瑜胸口又是一阵激动,跑过去说:“你是为了我哭吗?不要怕,我没事。”
他挺了挺胸。
顾惜诺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面前的温北瑜,呆呆地说:“我不要在这里,我想念楚哥哥。”
十二岁的温北瑜,小小的身子晃了一下,他后退一步。
在他人生的第一次体验到一颗心碎成了玻璃一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一直到他长成为玉树临风的美男子,都始终记忆深刻,无法淡忘。在温北瑜矜贵而花团锦簇的人生之中,恐怕,那是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被一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