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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云罗屏住呼吸,以为自己惊见天女入尘。
“这人是男是女啊?!”吴嬷嬷第一个惊呼出声来。
“这身白绸云纹衣裳是左王爷家的‘男宠’,你们瞧那袖口正是王爷府饕餮家徽!”一名士兵突然对着那张绝色脸大叫出声。
段云罗闻言,柳眉一揪,虽不识得落水之人,但心里对他之同情却再也没法子压抑。
左王爷作威作福,置天下俊美男人子禁脔一事,众所皆知。偏偏她父皇听信左王爷谎言,以为他不过是以童男协助炼丹之事。是故,即便左王府命案频传,却是谁都动不了左王爷分毫。
“我们得救他。”段云罗直接望向御医师傅。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简陶握住落水者手腕,皱眉闭目聆听着微乎其微脉象。
段云罗看着师傅把脉,目光忍不住又落回落水者身上——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曹植为宓妃写下之“洛神赋”,说的便该是如此瑰姿艳逸丽人吧。
只不过,出人意表的是——
这名绝色丽人竟是个男子!
“此为一无救之人。”简陶忽抬头,皱眉沉声说道,右手掌扔牢握着此人手脉。
“但他还有一口气,不是吗?”否则师傅早说这人已死了啊。
简陶赞许地看了公主一眼,他这些年的教导没白费。长公主样貌或者平凡无奇,然其聪慧才智却远远胜过常人。
“此人寸口微弱、气血俱虚,本该是名必死之人。可其外在湿热毒火与其体内邪寒之气互相冲触,原本应死之命脉,竟因着热寒互击而存活了下来。兴许此时海水冷寒冻住了他体内毒性,又或者是冷热脾性互攻,也反倒解了部分之毒……”简陶眼中闪着一抹遇上奇症之兴奋光彩。
“他能救,是吧?”段云罗问。
“能救。”简陶用力一点头。“怕是其中毒过深,即便救活了也可能是活死人一名。”
段云罗静默了,她低头望着那张皎白如月之俊容,不禁犹豫了起来。
她能代这人决定命运吗?
活死人,也是种折磨啊……
“师傅,咱们该救他吗?”她抬头看向御医师傅。
“皇子心脏仍不稳,随时都可能离开。我不敢在皇子身上试重药,此人心肺疲软程度与皇子相当……”简陶婉转地答道。
“您是说把他当成药人!”段云罗惊呼出声,小手紧握成拳。
师傅告诉过她,贫穷之人偶有卖子为“药人”,做为大夫试药者。但,这人是被他们救起的,他们无权将其当成药人。
“俗话说道‘死马当成活马医’,他既遇上了我,被当成药人也不是什么坏事。况且,我既然有心想救他,他便会有一丝醒来机会。”简陶安慰地说道。
“他会难受吗?”段云罗只担心这点。
“他昏迷过深,短期之内,不会有意识,若他的脉象显示出不妥,我便会停手。”
段云罗再次看向那张夺人心魂脸孔,实在也狠不下心来不救他。
“那就麻烦师傅费心了。”她说。
“好了,不是要救人吗?全都愣在这做什么?”一遇到棘手病人,简陶反倒精神奕奕了起来。“把人抬到我房里,帮他换上干净衣服!先烧热水替他擦身子。我需要替他扎几针,能不能撑下去,就靠这十二个时辰了。”
“我帮师傅准备艾草炙针。”段云罗飞快返回船舱内,也忙着打点了起来。
师傅们教导她的首课,便是要她不论做任何事,若想有所成就,便得发下长远心。这一回,她自作主张救了人,又岂能毫不努力便退缩了呢?
只要她有能力的一天,她便要救醒这个左王府家之男宠,好弥补这人当初所受到之苦难。
“嬷嬷,替大伙煮壶浓茶,咱们今晚要跟着御医师傅熬夜了。”段云罗回首向吴嬷交代道。
“是。”吴嬷嬷领命而去,在甲板上啪啪啪地奔跑着。
那一晚,段云罗的船驶向远方海域——
驶向一处只有灰虎将军年少时去过一回,惊叹地绘于私人海图里,其它人却未真正见过样子之仙人岛……
第二章
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段云罗离开国土已有六年光阴。
他们一行人冒着生命危险,凭着一艘前行小舟,顺利地避过几处连羽毛都会沉溺之弱水海域,来到了终年笼罩在烟雾间之仙人岛。
原以为到了这座无人岛上,盛时不再,一行人早早有着过着茹毛饮血蛮荒生活之打算。下料,仙人岛上却处处尽是神仙福德。
岛上海滩布满了灰白相问石头。这些石头看似寻常,但在御医师父将其对准光线之后,众人却不得不惊呼子石头内所透出之翡亮绿光。
这满地沙滩石头竟有九成都是未曾琢磨之翡翠原石!
灰虎将军拿着石头,换了一船的物件、药材、种子,甚且还买来了几名无家可归之可怜稚子稚女及婆子到岛上帮忙。
他们在仙人岛上盖起石屋,聚起村落,男耕女织的日子便这么过了下去。
段云罗在将军师傅及御医师傅之教导下,亭亭玉立地成长了。
当年重伤之笑脸将军在休养了半年之后,早已痊愈。一年里头有八个月时间全驾着小舟四处历险去也。而那名被段云罗救起之落水者,却始终没醒来。
更甚者,他竟成了这六年之间,陪伴段云罗最久之人。
他名为——
司徒无艳。
段云罗在他那袭白衫腰带上发现了这个名字。
“无艳”这名字,对映着他的容貌过分讽刺。段云罗只能猜想着,是他的家人不意欲他有着这般绝色无俦之容颜吧。
自古红颜多薄命哪……
无艳若非长了这么一张连仙人都要嫉妒之脸孔,又岂会被送入左王爷府成为男笼呢?
段云罗每每想起左王爷那些糟蹋男宠之传言,总忍不住要为无艳心疼。
六年来,不言不语的无艳早在不知不觉间成了她心头无法割舍之一块肉。
这一日,岛上诸事依旧,段云罗款步走出药草铺,走入阳光间。
她身着一袭月牙色衣衫,头上简单盘了个螺髻,虽已过了一般女子十五出阁的年岁,但神情间依旧保有着少女方有之纯净。
“长公主好。”士兵们从两旁田里抬头,向她问候着。
“辛苦了。我为大家熬了热麦茶,待会儿记得去灶房喝一些。”
听见段云罗莺声动人之关怀,士兵们但觉一天疲惫全都褪了去。
他们咧嘴笑着,又继续埋头以稻灰护住果树新苗,以免寒冬冻坏了心血。
段云罗继续往她的院落走去,沿途不时停下身影和大伙打招呼,闲话家常。
岛民眼中的段云罗,面貌虽只是平凡,但她那双洞察人心之聪慧眼眸,总让人在事有灾异,心头有事时,忍不住想对之告诉一番。
更遑论这岛上诸多屋舍设计、田农知识亦是出于长公主发想,怎生不让人愈加佩服呢?长公主不过是名十八岁姑娘啊!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后,段云罗这才回到自己院落里。
她先在主屋外头药草圃里绕了一圈,剪了一枝牡丹放在亲手烧制之陶盘里,便急忙转身来到院落那间架高石屋里。
石屋以板岩铺盖而成,架高屋子下方则搁了一只木头大灶。
这是师傅新创之熏蒸疗法——当大灶烧热石屋后,便将药草平铺子其内。而药草被石板烤热后,疗性便能透过无艳全身毛孔而进入体内,替他补气排毒。
“青儿,你可以先离开了。”段云罗唤了一声坐在石屋外打盹的小厮。
“是。”十来岁青儿正是爱玩年纪,一得了空,立刻飞奔而去。
段云罗一见青儿离开,平淡眉眼便已漾出了温柔笑意,她迫不及待地推开石屋大门,一股熟悉药草味儿迎面而来,染了她一身香,顿觉全身清爽了起来。
和无艳独处时,她可以无须是沉稳的长公主,她可以随意地爱笑爱撒娇,可以暂时忘却那些她没法改变之国仇家恨。
“无艳,今儿个出了大太阳呢!”
段云罗迫不及待地奔到无艳身边,原本便如同珠玉一般圆润嗓音,因为漾着喜悦而更琳琳琅琅地让人动容。
你来了!
平躺在木榻上之司徒无艳,在脑中欣喜地唤了一声。可他整个人依旧像株植物一般,完全没法子动弹半分。
“我院里那株总是误了花期之牡丹,还是开了几朵,你闻闻——”段云罗将方才折下之花朵,送到司徒无艳鼻尖。“清清雅雅的,好闻极了,对吗?”
“嬷嬷昨天捣米做了甜糕呢。那甜味可香着呢!我将甜糕熬成米粥,待会儿便在花圃边喂你吃,你就能尝到味道了……”她说着,眼眶却红了。
说是喂他吃饭,却是以汤勺压着他舌根,强行灌食而入。每喂他吃一回饭,她心里便觉得一阵不舍。可若不硬着心灌他进食,他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到时候,落泪最伤之人,应该是她吧。
无艳之于她,是千金不换的。
这几年间,她将无艳照顾得无微不至。他没法子翻身,但他一身肌肤依旧赛雪,样子虽然总是清瘦,但面容、身躯从没枯槁过。
她舍不得让他受苦。她日日夜夜瞧着他,时时刻刻在他身边说话、对他背诵书册,早早把他当成自己一部分了。
“无艳……你早日睁开眼睛瞧瞧我,好吗?”
我何尝不想早日见着你呢?我早已听过你声音无数回,我只是挣不过那层拷在我身上之重重枷锁甲……
平躺于木榻上之司徒无艳,脑中思绪其实纷乱无比。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何时有了想法,可他没法子动弹。他像是被困在脑子无声暗室里,除了他之外,没人知道他被困在里头。
段云罗凝望着司徒无艳,不禁又轻叹了口气。她拿起白布巾轻拭他脸上汗水,手劲极轻,生怕在他身上割出了血痕!
御医师傅猜测,无艳应该曾于左王府内服食当时盛行之五石散,里头之石钟乳、赤石脂、硫磺、石英等矿石,虽能让其拥一身冰薄嫩肌,却也成了风一吹都要泛疼之肌肤哪!
于是,无艳之肌肤晒不得太久太阳、吹不得太狂之风,更骇人的是——长期服用五石散者,轻则中毒,重则送命。
“师傅说你命大,你血脉里的五石散毒性遇上了海水咸寒,竟化解了你体内鹤顶红剧毒。且咱们在船上千里航行了几日,你竟也撑了下去。师傅行医日志上,可是着实地把这事给提了一回呢!”段云罗依照御医师傅所教导之法,轻掐着司徒无艳主人中,刺激其任脉,以期他能早目清醒。
“事实上是师傅也倔,不救活你,他也觉得脸上无光。况且,人非草木,相处久了,怎么可能不多费点心思呢……”
段云罗指尖画过他的颈间那道因为清臞而显得脆弱之销骨,目光流连在他毫无表情之冰雪容颜间。
师傅以无艳来教导她人体百穴,关于无艳身子之一切,再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吴嬷嬷自然是反对的,说她一个云英未嫁、金枝玉叶之公主,怎可随意窥看、碰触男子身躯。
御医师傅却说自己年岁已大,说什么都得抓住时间,好让她尽得他毕生真传。
“师傅说你这半年来血气、脏气都已调得妥当。岛上之少见珍珠海草,对你脑部,心脏都极好。师父其实还疑惑着,他说你早该在上个月便要醒来了啊。”段云罗凝望着他,忍不住悠悠叹了口气。
“无艳,你真有醒来之日吗?”她低语道。
我醒着,我只是被围在这具身子里动弹不得啊……
司徒无艳脑子里如此忖道,可他身子依旧僵直着,只隐约感觉有一股刺麻暖流正在他指尖窜动。
“醒来之后,你会不会识得我?”她凝视着他,柔声问道。
他,微微动了下手指。
段云罗没看到他此一举动,正低头从怀里掏出一只木制脂粉盒,里头装了蜂蜡制成之油脂。
她轻轻地挖出一些油脂,涂上他干燥却依然像是最好画匠以工笔绘出之两片粉唇。
“其实……我昨晚哭了一夜,幸而你瞧不见我,否则铁定要嗤笑我这双红肿眼睛的……”段云罗此时虽是含笑,眼眶却火红得紧。
我不在乎你容貌如何。你陪伴我多时,待我千百般好,就算是个无盐女,你仍是我心中最珍贵之人。
司徒无艳在心头呐喊着,手指又轻轻曲动了一回。
蓦地,他感到有眼泪一滴一滴地滚落他的面庞。
“知道我为何而哭吗?昨儿个用晚膳时,我瞧着大伙在这岛上待得也颇习惯,便随口说了句玩笑话:‘不如便在此地养老终生吧!’”她如丝美音颤出几缕哭声,瘦弱双肩早已抖动到没法子自止。
她捂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