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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介意的人应该是你才对。深夜荒山,孤男寡女,怎么看都是很危险的场景。你再这样毫无戒心地对人示好,更易遇上歹人……”
也许啊,也许只在当初那—眼,她便动了心,只是矜持着、迟疑着、期盼着、等待着……他也有一样的心情。
嗄?嗄!嗄?!
容劼瞪大闪亮的星眸,非常非常不确定地问:“就因为我说了这些话?那多不可靠!如果也有人像我一样鸡婆啰嗦,你不是也有可能喜欢上他?”
太没安全感了。
哪有人啰嗦得过他?欧阳子夜无奈地望着疑心病发作的某位仁兄,笑嗔:“那谁知道呢?”
嗄?
危机意识强烈的某人立刻决定要未雨绸缪、防微杜渐,“以后我不在你身旁时,不许你去救独身青年男子。”他竖起食指。
“好。”她忍笑点头。
“不可以再邀其他男人和你同行。”中指也立了起来,与食指成双成对。
“好。”她莞尔应许。
“不准随便答应去别的男人家里做客。”他说得奇酸无比,只差额头没现出“我在吃醋”四字浮雕,三个手指头晃啊晃,显是记起某桩公案。
话说某日又在街头遇见那个季某某,拿那种骗小孩的口气跟他说话不说,还一再诚邀欧阳小姐上他家坐坐,某位小姐居然还答应得十分痛快,令他耿耿于怀到今朝。
“好。”她抿唇,柔顺地道。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算到哪笔旧账了。季公子当时不过叫了他一声“小兄弟”,就被他以“人不可貌相”为题当街念了一篇千字檄文,引经据典、声情并茂,孔子阳虎,颜回钟魁,什么人都被从棺材里头拖出来做佐证,以说明他老人家绝对不止看上去那么大。
惹到他,绝对惨过捅到马蜂窝。
“不准对别的男人也这样笑。”第四个指头弹了上去,孩子气的俊脸示范地抿出柔得醉人的笑,居然还有模有样,看得欧阳子夜一呆。
“好。”她柔笑,乖巧得无可挑剔。
“以后不要再叫我‘容公子’了,换个称呼吧,最好是夫君官人之类的,先叫一声来听听。”一整个手掌摊到她面前,犹如讨糖吃的小孩,大眼乞盼地望着她。
她温敛美目,展开那个“不准对别的男人笑”的笑,合作得无与伦比,“容郎。”
容劼轻飘飘地差点飞到树上去,眉开眼笑地得寸进尺,“今天算是我们俩的定情之日对不对?我也不要什么信物,来个定情吻庆祝一下吧。”闭上眼,嘟起嘴,做出标准的索吻姿势。
这里可是官道啊,就算没有人潮熙攘,可也不时有人经过呢。
虽如此想,欧阳子夜却发现自己竟硬不下心肠来拒绝他。环顾四下悄然,微微踮脚,吐纳着如兰芬芳,缓缓亲近。
轻轻地、暖暖地、柔柔地印上他的唇。
温润如玉的触觉蜻蜒点水般掠过,容劼睁开亮晶晶的双眼,舔了舔唇,突然唿哨一声,一个筋斗翻上树去,小孩子般兴奋。
赚到了,赚到了。
欧阳子夜双颊灼烧,忍不住用纤指按住樱唇,像在回味那个吻,又像怕那感觉转眼便消失了。
这一刻,他与她都只初识情滋味,单纯且快乐。没有人预先窥知未来,也没有人看得到横在不远处的……离别。
两情相悦并互相表白心意,并不代表容劼就会放弃训话的乐趣。
欧阳子夜正是他该项癖好的头号祭品。
相处时间一长,她发现他虽然好心,却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唠唠叨叨(其他人一般只需挨他一顿痛批)。爱之深,责之切,圣人古训,被他活生生炮制在她身上。从头到尾,他对她的一切言行都关爱有加,一有行差踏错,立刻引起他的高度重视,严阵以对,翻来覆去,讲到她做梦都听得见他的噪音才肯休嘴。
前天她跑去追小偷是太不自量力了,可是他从那时起一直念到现在也就太过分了吧?
“你看看你自己,臂无二两肉,连个三岁娃娃都未必抱得起,还想抓住个正当年的青年汉,不被人揍扁才怪呢。你的脑袋只是长好看的啊?还有,以你的龟速妄想追上人家训练有素的飞毛腿,你以为他有蠢到等你抓吗?……”
他的唠叨功力,真是举世无双。
就算最后是他这个比她慢八拍出客栈的人抓住那小贼的,他也用不着无数次地提着她的错处呀。
“那小鬼不过干嚎了两句,也不知他说得是真是假,你就心软地放了他,还倒给他钱,这样面慈心软,很容易上当吃亏的……”
最了不起的是他同一件事说上十趟,居然还能推陈出新,从不重复,从各个角度全面解析,直教人叹为观止。
“还好你碰到的人都还算斯文厚道,否则你早已休矣。”
真是位幸运的小娘子。
欧阳子夜奇怪地睥他一眼,笑道:“谁说没遇过歹人了?”
还老骂她天真不知事,他才是无邪如三岁稚童呢,竟会信她一个孤身女子行走江湖长达五年都不曾遇到一个恶徒。
容劼比她更惊讶,“你曾遇过坏人吗?那你怎么可能还好好的?”
在他想来,这欧阳子夜一旦遇上匪类,不可能会有第二种可能性。惟一的区别就只是下场惨状的级别而已。
欧阳子夜软软笑嗔,美眸中闪过慧黠,“容郎啊,你究竟有否认真听过人家说话呢?我一开始便跟你说过我自有防身术了。”
容劼咕哝一声带过该题,另起炉灶,揪出她又一条小辫,“既然都有撞见过恶人。你怎么还学不乖,老是三言两语都给人骗了去,也不知事先多长个心眼……”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容郎。”她柔柔唤道。
容劼停下滔滔不绝的抱怨,“什么事?”
欧阳子夜浅笑,说得温和婉约:“闭嘴。”
啊?容劼睁大眼,伤心欲绝,“你嫌弃我啰嗦?”
欧阳子夜睇他一眼,自觉已容忍得感天动地了,“再让你说下去,长江水都干了。”
她开始怀疑容郎的爹之所以忍心假借拜寿之名将儿子“放逐”,乃是因为受不了他的疲劳轰炸。
容劼委屈地瘪瘪嘴,亦觉说得口干,指着前面挂着“香饮子”布幌的小店,道:“咱们到里头坐坐,喝碗水再走吧。”
欧阳子夜点点头,踏进小店。狭长的店堂内倒坐了八成满,那些客人抬头看见她的形容装束,嘤嘤嗡嗡窃议,她毫不在意,拣了个靠店门的空桌坐下,扬声道:“掌柜的,来一碗紫苏饮,一碗姜蜜水。”
说起容劼的怪脾气,当真是一言难尽。头回点凉饮时叫了紫苏饮,觉得顺口,从此就雷打不动,拒绝尝试第二种凉饮,一径紫苏到底了。
不过对这种小事她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待老板端上凉饮,她舀着冰甜的液体,一勺勺喝得津津有味,一抬头,却见容某人放着自己的凉饮不喝,兀自眼巴巴盯着她,不觉诧异,“怎么了?不是口渴了吗?难道这家店的紫苏饮的味道调得不好?”
认真看了看盛在黄杨木碗内的浓紫液体,却不觉有何异样,她不解地看着容劼,纤长素手抚了抚玉颊,还以为是自己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惹他注目。
容劼摇摇头,下巴遥点着她面前的姜蜜水,好奇地道:“你的那个,真的很好喝吗?”
他其实很喜欢看她喝凉饮时的神情。总是微眯着眼,弯了柳眉,秀气地一口口轻啜着她喜爱的饮品,柔润的唇瓣抿出好看的弧线,让人似乎能直接感受到饮品的甜蜜,忍不住也想试试是什么样的滋味,才能令她露出这样快乐的表情。
欧阳子夜顿了下,有些明白,“你想试试这个?”她探问,木勺轻轻敲着碗沿,柔笑,“我叫店家给你盛一碗试试吧。”
容劼考虑一下,露出有点奸诈的表情,“不用了。”长臂迅如疾电,掠过她面前,抢了她喝到一半的姜蜜水,笑得一脸得意,“我要喝你这一碗。”
同喝一碗水——嗯,这种亲密的感觉,他喜欢。
一手护着自己的战利品,一手端过自己只喝了一口的紫苏饮,大方地道:“你喝我的这个好了,咱们交换着喝吧。”
欧阳子夜睥着他一副得逞地喝着姜蜜水的得意样,又好气又好笑,不依地道:“哪有这样的?人家又不喜欢紫苏的味道。”
冰冰凉凉的液体很好入口,容劼未加防备地喝了一大口,才咽下,便觉一股热辣辣的味儿回涌了上来,连忙放下木碗,用手扇着口,皱眉道:“这是什么怪味?”
欧阳子夜噗嗤笑道:“是姜汁,姜蜜水是姜汁加上花蜜调配的,你喝不惯吗?”
容劼吐舌道:“好难喝。你的喜好真奇怪。这个还你,我还是喝我的紫苏饮好了。”
欧阳子夜双手护住紫苏饮,故意刁难道:“哪有你想换就换,想不换就不换的理?你既抢了人家的姜蜜水,就该喝完它呀。这紫苏饮,我才不要还给你。”
咦?她很不讲理哦。
容劼不平地睥着她,“你才说不喜欢紫苏的味道的。”
坏心肠。
好辣啊,他张大嘴,将舌头摆出来展览一圈。
欧阳子夜学着他,吐吐丁香舌,娇俏绝伦,“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木勺有一口没一口,偏舀着紫苏饮气他。
啊啊,简直是惨无人道。
容劼推回可怕的怪味水给她,干脆站起身,朝紫苏饮扑将过来。
欧阳子夜避之不及,连忙将勺子丢进碗里,双手捧着碗,固定住位置,叫道:“喂,你别乱来哦。”
容劼哼道:“你放手我就不乱来了。”伸手一格,以巧劲卸开欧阳子夜一双玉手,终于得偿所愿,捧起紫苏饮狂饮。
欧阳子夜措手不及,轻嚷道:“我的勺子呀……”
店门外,一把带着无比惊喜的男声夹着几分激动响起:“欧阳小姐?”
这种街头偶遇、茶楼巧会委实令人气绝。容劼暗自磨牙,放下喝得清洁溜溜的木碗,举袖拭去唇边的泡沫,没好气地回头。
这个某某某,有点面熟呀?
欧阳子夜从容立起娇躯,敛袖淡笑,“唐公子。”
记起来了,原来是那个已经有了个“绝色佳人”的未婚妻却对他未来娘子虎视眈眈的唐少堡主呀。容劼转过身,很有独占意味地站到欧阳子夜身边,扯开脸上三秒钟前刚刚僵化的面皮,做出毫无诚意的笑容,“原来是唐少堡主呀。少堡主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唐杰明的态度也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勉强拱了拱手道:“容兄。”注意力随即全放在一旁的欧阳子夜身上,道:“在下奉家父之命,前来为此地‘寻日山庄’周老庄主贺寿,刚刚送过寿礼,现正打算前往落霞峰助慕容庄主夺取焚兰紫芝仙果。欧阳小姐想也是欲往落霞峰?如不嫌弃,与在下同行,路途上也有个照应。”
欧阳子夜低眉浅笑,柔柔眸光转向容劼,只听这小子眼皮也不眨一下,一副无限惋惜的口吻推托道:“唉呀,我与子夜正是要往‘寻日山庄’为周老庄主贺寿的。落霞峰助慕容庄主乃是要事,我们就不劳唐少堡主费心了。少堡主只管先行,我与子夜拜完寿后,即刻上山。”
一口一个“子夜”,叫得好不亲热,唐杰明面沉如水,手掌悄悄握紧,低头看见容劼原先的座位前的木碗中竟放了两支汤匙,而欧阳子夜面前的木碗中却只有些许残汁,目中掠过怨毒之色,差点咬碎钢牙,强笑道:“那在下先告辞了。欧阳小姐,请。”
分食一碗之物,如此亲呢的行止,彻底斩断了他之前存有的“欧阳小姐与那男子不过泛泛之交”的想法,终知欧阳子夜,他这心上玉人,花落容家一事,已是板上钉钉,再难动移。
欧阳子夜目送唐杰明背影匆匆离去,转眸觑向若无其事地唤店家再上两碗凉饮的容劼,奇道:“我竟不知拜寿原来要拜两趟的,咱们不是昨日才去的‘寻日山庄’吗?”
容劼悠哉地喝着他情有独钟的紫苏饮,闻言抬起眼来,理直气壮地道:“谁要他看见你便两眼放光?我才不要把你摆在他一直看得见的地方。”
言下之意,即是他吃醋有理,撒谎无罪了。
欧阳子夜语结,绕开危险话题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容郎说谎的本事,比训人还要了得。”
她此话非是无因,也并不单指容劼对唐杰明谎称他们要前往“寻日山庄”一事。事情的起因,要溯至昨日,他们至“寻日山庄”拜寿之后,周老庄主看过容将军的信件,竟对容劼言道:他父亲信中提及,代子求亲,欲求周老庄主之孙女周绮华小姐为媳。
而那周老庄主拂髯浅笑,言谈间明显流露出对容劼无比的满意,大有吾孙得此佳婿,老夫心怀大慰之意。
其时她并不在座。因她曾对老夫人有救命之恩,故周庄上下咸敬如上宾,对她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