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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与悟》 第二部分 禅:担水砍柴(4)
六、禅是活泼的生活
禅的本身不是宗教,也不是哲学,而是一种生活的理念、方式、内涵。不过跟平常人的生活不同。禅者生活的目的,不是为自己追求什么、表现什么、丢掉什么,也不一定要为环境的好坏而欢乐及苦恼,只要跟着一般的人过平常的生活,该做的做,不该做的不做;能做的做,不能做的不做。努力,既不为自己也不为他人,只是尽其生活的责任。所以,他的原则,既是心不随境,同时也心不离境。不随境迁,是禅定的功夫;心不离境,是智慧的作用。也就是寂而常照,照而常寂。能寂所以离相无相;能照所以日常活用。活用而不流俗,亦无烦恼,那是智慧的功能。普通的人,心若动便迷失了自己,心若静便闭塞了自己,那不是禅者的生活。
现在举二个例子如下:
(一)《六祖坛经》云:“不是风动,不是帆动,仁者心动。”
这个故事许多人耳熟能详,是因为六祖惠能大师在广州法性寺,见到二僧议论风和帆,一曰风动,一曰帆动,争持不下。惠能大师告诉他们:那个动的现象,既不是风也不是帆,而是你们二位自己的心,心随境动。所以知道景物在动,这是常识,并没有错。如果深一层考察,知道景物在动的,是人的心,也没有错。如果坚持认为帆动或者风动,就成了引生烦恼的原因。可是,凡夫的心动,叫作分别和执著,因为他有主见,就是心有所住,就会失去活泼自由的精神。禅悟者的心,照样会动,不过心无所住,没有执著,所以是智慧的照明作用。因为心无挂碍,所以活泼自在。
(二)《六祖坛经》的“无相颂”云:“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又云:“烦恼暗宅中,常须生慧日。”
类似这样的理念,在禅籍中可以发现很多,许多人误解禅宗,扭曲佛教是消极、逃避、厌世的,也的确有许多学佛学禅的人,表现出这样的心态。事实上,禅宗是绝对积极、人世、化世的。它不仅是理论、也不仅是信仰,而是一种活泼、自在、踏实的生活。只要能够练习和体验到不因为顺逆环境而产生爱瞋的冲动,就能太平无事,自由自在。所以,佛法就在平常生活之中,离开平常生活而追求佛法,那就像是龟毛兔角,根本没有这样的事。因为,悟前的禅者,只要知道他们未悟,便与悟境相近,一旦发现事实本来如此,摆下一切欣厌的执著,就是悟境现前。可见,迷与悟,原来贴邻而住,甚至就是一物的二名。智慧生于烦恼而用于烦恼。拖泥带水,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爱此瞋彼,就会处处障碍。如果,见怪不怪,知道是烦恼而不拒不迎,当下就是智慧,就能左右逢源地洒脱自在。
《禅与悟》 第二部分 禅:担水砍柴(5)
七、禅是运水与搬柴
现代人的工作所得称为薪水,有它的典故,是指古代的读书人和官吏,淡泊清廉,生活得非常节俭,朝廷所给的待遇,仅够买柴烧水,而不敷主食与副食之需,所以称为薪水。
在古代禅修者的生活,比之于书生还要简朴,连柴与水都无人提供,必须自给自足,所以人人需要劳作,每天的恒课之中,一定会有运水搬柴的“坡事”。故在禅语之中,就有庞蕴居士(公元七八五—八○六年)所说的“神通并妙用,运水及搬柴。”便是禅悟者的生活写照。这也就是说,对于禅者而言,日常生活中,处处是禅机,待人接物时,事事有禅意。
生活就是禅。在今天的社会,除了家庭生活还有工作的环境、社会的环境,在工作的环境之中,又有工、商、农,还有军、公、教,乃至自由职业的宗教、文化、娱乐、餐饮等生活方式。不像古代禅者生活那样的简单,从早到晚只有寺院的作息。所谓吃饭、睡觉、走路,以及厨房和庄园的工作。所以在禅宗的语录中,常常发现禅师们就用这些生活现象,来表达他们活用的智慧。例如:
(一)有源律师问大珠慧海(马祖道一的弟子):“和尚修道,还用功否?”师曰:“用功。”问:“如何用功?”师曰:“饥来吃饭困来眠。”
(二)有一僧问沩山灵佑:“师的道法为何?”师曰:“一粥一饭。”
(三)有一僧问赵州从谂(公元七七八—八九七年):“学人迷昧,乞师指示。”师云:“吃粥也未?”僧云:“吃粥也。”师云:“洗钵去。”
(四)黄檗希运(公元八四七—八五九年间殁)曾云:“终日吃饭,未曾咬着一粒米;终日行,未曾踏着一片地。”
以上四个例子,都讲到吃饭,其中一个例子讲睡眠,一个例子讲行路,实际上,就是以此而代表了我们日常生活中的行、住、坐、卧,衣、食、住、行的生活行为。未悟的迷人,把“道”看得很玄,想得很远,真像儒圣所说:“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又说:“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可是通常禅者的体验,“道”并没有那么神秘。只要凡事离瞋、离爱、离自我中心的价值判断,那就是道、悟、解脱、智慧。总之,禅不离现实的生活。
在两年前,有一位居士,送我一盒好大的紫色葡萄,经过供佛之后,他一定要我吃给他看,我初尝一口,觉得非常鲜美,甜度适当,而且有馥郁的清香,所以我连声说好吃,旁边一个弟子见了就说:“看,师父也贪吃。”那位居士在一旁,看了非常欢喜。到了第三天,那位弟子把葡萄依旧全部留给我吃,而那位居士又给我送来了另外两盒同样的葡萄。我就对他们说:“我没有准备开葡萄酒厂,干吗把这么多的葡萄给我?”
他们一僧一俗,异口同音:“怎么师父前天爱吃,今天又不爱吃了?”
我向他们笑笑,叹一口气:“好吃,是事实,贪吃则不然。”然后告诉他们:对于一个修行的人而言,应该也有和常人具备的常理、常识和常态的价值判断,但他如果对好的就贪,不好的就瞋,那就离开了道心。
《禅与悟》 第二部分 禅:担水砍柴(6)
八、禅非南北与东西
本文开头就说,禅境不是能够通过语言、文字、思考而加以说明解释的,所以称为不立文字、直指人心、教外别传的心法。凡是时间上的过去、未来、现在,空间上的前后、左右、上下,都是符号的标志,没有一定的意义,也不代表实质的东西。但是,宇宙的存在,离开这些之外,也就成了虚无的观念,但看我们如何去体验,是则处处是,非则样样非,这在禅宗的公案之中,也可以见到不少的例子,那就是不离方位、不着方位:不离时空、不着时空的禅者境界。
(一)《六祖坛经》记载,六祖到五祖处,说自己是从南方来,五祖就说:“欲求何物?”答:“求作佛。”五祖云:“汝是岭南人,又是獦獠,若为堪作佛?”六祖答:“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
(二)赵州从谂在北方教化,有僧新到,便问:“什么处来?”僧答:“南方来。”师云:“佛法尽在南方,汝来这里做什么?”僧答:“佛法岂有南北耶?”
师叹曰:“只是个担板汉。”
以上两则对话,看来似属于不同的层次,第一则中的六祖惠能认为:人有南北之分,佛性应该南北平等。五祖弘忍对之未表示肯定,也未表示否定。第二则中的僧人认为:佛法没有南北之别,便被赵州禅师指为用肩担板的笨汉。事实上,禅悟者为了考验学人,说南说北,目的是在声东击西,只求破除学人心中的执碍,不在于他们所说的南北东西,若能当下会得,便成禅悟的灵机。
(三)马祖道一的弟子西堂智藏(公元七三五—八一四年),往见慧忠国师,忠问:“马大师说什么法?”藏即从东过西而立,慧忠国师曰:“只这个,更别有?”智藏却过东边立。忠国师云:“这个是马师的,仁者做么生?”智藏禅师曰:“早个呈似和尚了。”
这则公案中的一主一宾,相互问答,有色有声,活泼自在,有言等于无言,无言即是有言。马祖大师的“法”,只可以心领神会,不可用口说手呈。因为四大威仪的行、住、坐、卧以及时空的任何一点,是则全是,非亦全非。所以,从东到西是,从西至东也是,那便是任运自在的表现。如果心有所钟,念有所执,便会触途成滞,处处不通,样样不是。
不管你是不是信佛、学佛,禅悟者的这种心胸,则不可不知,不得不学。那会使你生活得更加丰富、更加愉快,更加踏实、更加自在。
(本文纲目的一大部分,一九九○年十二月八日讲于纽约庄严寺。后经补充,成稿于同月十日东初禅寺)
《禅与悟》 第三部分 禅:人类意识(1)
禅——人类意识
由于时间的限制,我们只能概念性地将人类意识的作用与功能从禅的立场分三个重点来介绍。
一、佛教对人类意识的分析
佛教把意识分为“心”、“意”、“识”,三个彼此相关的名词。
“心”,有真、妄。妄心是指烦恼,真心是讲的智慧。所谓妄心,即是人类的意识作用。而所有人类的意识作用都是主观的,有利害、得失的判断或观念,都不是真的,所以叫烦恼。惟有离开意识的作用,外在的环境和现象是什么就是什么,不加上自己主观的、判断的,那才是真的,才是智慧。也就是说,离开自我中心及主观判断之后,存在于纯客观的状态,才叫智慧,亦即是真心。真与妄,两者的心理活动是相同的,所不同的,在于有我和无我。
妄心,又分成含有分别执著的意念作用的“意”,和没有分别作用的、生命的主体或本体的“识”。也就是“意”识和“本”识。
一般常识或心理学,只承认人类及高等动物如象、马、牛、猴、狗等有意识的作用,而否定低等动物如毛虫、蚯蚓等也有意识的作用。但是,由佛教的立场来看,则承认它们都有意识的作用或识的本能。高等动物,有分别的意识作用以及生命持续的本识,具备两个层次的识;低等动物虽然没有分别的意识作用,但它们确具备基础的本识,否则便不可能成为流转生死的生命。
佛教的主要目的在度人,要帮忙人类去妄识而存真心,去烦恼而证菩提,以修行而使意识的作用变成智慧,也就是去意识和本识而仅仅存下了智慧的真心,不受业力影响而得自由、得解脱。能够体验到真心即是智慧的作用,那就叫作“开悟”。
佛教既然把识分成本识和意识,本识是一切的人,一切的动物,甚至最低等动物都有的,而意识则是由本识而产生的,所以由本识基本的立场来看,众生是平等的。因此,佛教的慈悲,除了要救济人类,还要帮助所有有识的众生。
二、禅宗对意识的看法
禅宗通常不用意识这个名词,经常所用的是“心”字。他们讲的佛心,是指的真心,是智慧;而他们讲的众生心,是指的妄心,是烦恼。
禅宗的目的是明心见性。明什么心?见什么性?明真心,见佛性。众生的心,由于有自我的意识、自我的立场和自我的观点,便不能客观,所以是黑暗的。明心,就是脱离自我中心以后所显露的智慧,即是真心。真心显现后,才能见到人人本具、众生皆有的佛性。
由禅宗的立场来看。通常不管是真、是妄,都叫作“心”,不叫“识”,也不叫“意”。因此,禅宗的语录等文献,都是在讨论“心”的问题。对于一个还没开始修行的人,他心里是不安定的,心里的不安定则表示有烦恼,发现有烦恼时就希望能够从修行的方法上得到帮助。这个修行的方法叫作安心、息心、澄心、观心,这些都是从妄心着眼的。在这次你们为我的演讲而作宣传的广告上有“初心”二字,是指初发心,就是初发菩提心。菩提心的意思就是智慧光明的真心。
因此,只有理解禅宗的人才能知道禅师们在不同场合所讲的同一个“心”字,是指的智慧心呢?还是妄念心。在修行的过程中是属于妄心,而修行的目的则是真心。所以,不论是基础、过程、目的,都可用一个“心”字来表达。
但是,西方的心理学仅仅用consciousness(意识)一个名词,就没有办法说明佛教整个过程里边的那个“心”字了。西方的心理学以及一般人所了解的意识,对佛教的所谓真心和本识就很难说明。有智慧者的心理活动,是不是也叫作意识?已经得到解脱的人,在以无私的、无我的智慧如实地反映之时,如果还是叫它意识活动,那意识的定义就可能变成很含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