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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浩眉头一蹙,喃喃地道:“能是甚么事,连她的九叔也辞了差事?”
壁宿道:“折大将军府上再加上各处别院、下庄,大大小小的管事不下百余位,谁知道这位管事家里出了什么事,我只好向与那位管事相熟的人询问,探得他府宅所在,却是府谷城外一处牧场,便即赶去探看。”
就算霸州丁家,比起折大将军府的确规模小了至少百倍,那些大小管事也是有亲有疏,有尊有卑,像厨房管事刘鸣,就是根本没有资格去见丁老爷的,如果自己家里有了什么大事,也没有可能去向丁老爷求助,只能自己解决。如今看这情形,折子渝那位九叔在折家也算不了什么重要的管事,所以有了事情只能自己解决,却借不了折大将军的势力。
壁宿接着说道:“那座牧场就在府谷以西,牧场不大,只是用来豢养安置临时采购来的骡马牲畜的,一俟卖出就会运走。我到了那里之后,见牧场还在开张,便向牧场的人问起,他们说,牧场已换了主人,折姑娘的家人将牧场变卖,已举家往开封去了。”
杨浩焦灼地道:“你就没有问问他们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壁宿道:“自然是问过的,那买下折家牧场的人也说不大清楚,好象折家往中原贩卖马匹挟带了青盐,回程时又偷偷采买钢铁,原本做的小心,倒也不曾被人发现,结果因为生意上与一个大主顾发生了纠纷,被人举报入官,扣下了全部货物和人,折家只得变卖全部家产往中原上下打点。”
西北地区做生意的人,为牟高利,大多挟带品质极佳的青盐,从中原回来时,再采买西北欠缺的钢铁,这已是民间不曾公开的秘密。同后世人的想象相反,当时的人,国家、民族的概念极为薄弱,世人大多只为家族着想,幽云十六州的汉人绝不会日夜翘首期盼中原人来“解放”他们,西北地区尚未纳入大宋统治的汉人百姓也绝不介意损害大宋的利益,而不同西北胡族做生意。
这样的事虽然寻常,可一旦经了官就不妙了,难怪折子渝家有人在折将军府做管事,也不曾求助于折府,这种事即便折家也在做,一旦被大宋官府发现都要找几只替死鬼的,更何况此事与他们全无干系,避之尚恐不及,哪有可能为子渝家里出头。
杨浩听了焦灼万分,可是这桩事以他这种空降的官儿,无论在西北还是中原都毫无根基和人脉,根本是帮不上忙的。不过这事既是折家有人走私被抓,大不了赔个倾家荡产,当事人被判入狱,折子渝却不会有什么危险,这种事儿怎么也不会搞出“连坐”来的,所以杨浩稍稍心安,他思忖片刻,又道:“我听子渝说过,要往开封府去,这案子可是犯在开封?”
壁宿摇头:“这却是连那户人家也不晓得了,不过不管是不是犯在开封,这案子若是不小,最后总要着落在大理寺的,折姑娘去开封也是对的。”
杨浩心想:“也不知霸州赵杰在开封有无同僚官员,这事儿如要请托,我也只有找他了,折家既然倾家荡产去打官司,这案子便不会急着判,只要拖下来,就还有机会,眼下先得找到她,否则纵想托附赵通判,恐怕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想到这里,杨浩忙道:“壁宿,这事儿还得麻烦你往开封府走一趟,把折家这案子打探清楚,看看如今着落在哪个衙门,即通过‘飞羽’传讯回来。”
“好!”壁宿点点头,想告诉杨浩自己去折府时,折大将军黑口黑面,对他态度不太友善,忽又想这大概是因为自己位卑身轻,折大将军自然不放在眼里,倒未必是对杨浩有什么不满。不然的话,又怎会送他衣甲兵器,又遣将校帮他练兵?这种小报告不打也罢。
这只是壁宿心中念头一转的事儿,他的“好”字刚刚应下,程德玄便挽了衣衫过来,笑吟吟地道:“大人真是勤政,这么早就在处理公事呀?”
杨浩掩唇咳嗽两声,摇头笑道:“程大人见笑了,倒也不是什么公事,本府随一名道人习了一门养生吐纳之术,这些日子练下来,只觉神情气爽,体健身轻,心中甚是欣喜,不想心急成功,练的有些过急,这几日总觉肺腑有些燥热烦闷,可那位道人又云游四海去了,本府便着人往府谷探访那位道人的师弟碧荷观主,想请他来诊治一番,不想那位观主不愿离开,咳咳……”
程德玄关切地道:“大人怎么能相信那些江湖术士传授的功夫,吐纳之术,一旦出了岔子,可是会伤及五脏内腑的,大人切切不可大意,还是早早延医诊治才好。”
杨浩摆手笑道:“多承程大人关心,我想那位道人是不会害我的,应该是我所练不太得法吧,咳咳咳……”
程德玄忙道:“既然如此,大人这几日还是先停练了吧,待气息匀顺了,或者向那道人问个清楚,再接着练下去也不迟。”他呵呵笑道:“大人春秋正盛,恰当壮年,这养生之术也不急着去练。”
“说的是,咳咳……且再看看吧,幸好如今我芦州诸事都已理顺,眼看寒冬将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公务需要处理,如果还有不妥,我便亲往府谷拜访拜访那位碧荷观主,请他诊治一下便是。啊,时辰不早了,本府要回去更衣理事,程大人请。”
“杨大人请。”二人相互拱拱手,便各自循着一条山径往山下走去。他们的住处都有直通这后山的道路,下山并不同行。
“大人,你修练吐纳之术,果真有些不妥了?”程德玄一走,壁宿便关心地问道。
杨浩微笑着摇摇头:“我好的很,哪有什么不妥,这么说,只是预埋一个借口,再过两日,我把州府里的事交待一下,便要离开一趟。我现在是芦岭州知府,照理说为官一任,不奉诏、不请命,是不得擅离辖地的,虽说这西北地方山高皇帝远,没几个官儿守这规矩,可这面上功夫总还得做做。”
“大人要离开府州,往哪里去?”
杨浩目光一闪,眺望远方层山叠峦之间,淡淡说道:“霸州!”
此去马蹄何处?自然是度关山,了恩仇!
第六卷 软红十丈,烟火人间 第001章 随波逐流处处安
“杨大人,恭喜、恭喜啦!”
传旨太监顾若离将圣旨交到杨浩手上,笑吟吟地道:“恭喜大人荣升和州防御使、右武大夫,我大宋的臣子,自入仕以来不到一年光景,便自从八品一口气儿升到正六品的,屈指数来,也只有杨大人一人,足见官家对杨大人的青睐,杨大人只要勤于政事,公体为国,效忠于朝廷,前程必然不可限量。如今杨大人高升,得以入京为官,杂家在此先贺大人的喜啦”。
和州防御使是杨浩他的官职,比他原任的团练使又高了一级,已和广原程世雄相同了。武功大夫则是他的品级,官员的待遇、俸禄,要根据他的品级来给付。但是宋朝的官儿真正有多大的权,要看他知的是什么差,提点的是什么事,他现在有秩、有职,就是没安排具体的差使。
“呵呵,大官夸奖了,官家如此厚爱,杨浩是受宠若惊呀。大官一路跋山涉水,远来辛苦,快请净面更衣,落座歇息,来人啊,上茶。大官,请。”
大官是对品秩较高的宦官的称呼,杨浩迎接钦使前先向范思棋、林朋羽等幕僚们仔细打听过了的,这时候的太监还是一种官职,并不特指阉人,阉人也不称公公,品秩高的称大官,次一点的称阁长,普通的阉人则称为中大人、中官。
顾若离是内侍副都知。当得起大官之称,见他恭敬有礼,便笑眯眯地应了,与他并肩走向上厅,杨浩一招手,把穆羽唤到面前,低声道:“你去,向唐姑娘借四个伶俐乖巧的丫环,就说本官要用来招待一位上差。”
穆羽领命,急忙向外走去,外面自有人过来撤了香案,杨浩陪着顾若离进了上厅,叫人看茶侍候,自己却走到中间的书案之前,将圣旨恭恭敬敬地搁在上面,他见旁边有插着鲜花的瓶儿,恐有人不小心刮倒了瓶子,里面的水会把圣旨浸染了,忙将花瓶儿也挪开。
杨浩心想:“圣旨这玩意儿后世可不多见,尤其是宋朝的圣旨,好象一件也不曾传世。我现在已经得着两张了,回头我就用‘飞羽’传递密信的法儿,做个大号的密封竹筒,把这圣旨都密封了藏起来,给我的子孙后代传下去,这都是难得一见的古董,过上一千年,到时候一张怎么不得卖个几十万?”
顾若离哪晓得杨浩心中的打算,他在一旁冷眼旁观,见杨浩对圣旨的爱惜呵护、恭敬珍重,确是发乎真心而非做作,不由暗暗点头。
这次奉诏传旨,他怀里可是还揣着一道密旨呢,如果杨浩拒不接旨,又或者接了圣旨之后,效仿折御勋来个养匪自重,拖延时间而不交权,那就得取密旨将他当场格杀。他身边的八个侍卫全是来自武德司的高手。武德司就是后来的皇城司,大宋的特务密谍机构,职责只有两个:护卫与刺探。
他手下这八个看起来貌不惊人的侍卫中,就有四人专门习练的是高明的技击之术,可以五步杀人、一击致命的武术高手,而另外四人则是专攻刺探蹑踪,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又擅飞刀绝技,如果他一声令下,猝不及防之下八大高手突然下手杀人,还真没几个能避得过去。
顾若离既奉了这样一道差使,他对杨浩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自然格外注意,今见杨浩对圣旨的恭敬姿态不似作伪,他就先有了个好印象,心中那根紧绷着的弦儿也就松驰下来,杨浩放好圣旨,转身与他叙谈时,顾大官脸上的笑容便又和气了几分。
二人在上厅叙谈一番,天色就已晚了,顾若离到了芦州府,是先用过膳食的,这时茶足饭饱,杨浩便引着这位上差往后宅里去休息。因芦岭州新建,加上地理特殊,一直没什么官员往来经过,所以本州还未修建馆驿,顾若离及其一众随从只有安置在知府衙门里。
待到了后宅,顾若离一看,此处真个是四大皆空。刚到芦岭州时,远远看去,只见这知府衙门建的恢宏气派,哪晓得后宅里居然如此简陋,不但陈设简单,就连家仆丫环都是寥寥无几,房间里空空荡荡,不觉皱起眉来。
杨浩谦笑道:“顾大官,实在抱歉,下官这府邸也是刚建成不久,加上没有内眷,府中各种陈设和侍候的人有限,许多房间还空着,这间房,是下官的寝居之处,设施还算完备。如今将致寒冬,不曾住过的房子十分阴冷,大官未必习惯,就委曲大官暂住下官这间住处吧。”
宋朝的太监与其他朝代的太监相比有点不同。他们大多职位较低,但是薪水很高,日常生活很有水准。而且,宋朝的太监是可以娶妻纳妾的,只要你情我愿明媒正娶,官府并不会跳出来指手划脚的说你缺了一个零件,履行不了丈夫的一项重要义务。顾若离做为一个高级宦官,薪水很高,所以在开封府不但有一座自己的豪华府第,还有娇妻美妾及一众侍婢侍候,眼见此处如此简陋,他的确有些不习惯,心中也有些不悦,待听说此处竟是知府自己的寝居之处,顾若离不由大吃一惊,轻怠之心立即散去。
就在这时,穆羽带着四个小丫环回来了,不但带来了四个小丫环,还带来了五六个青衣小帽的家仆,抱着绫罗绸缎的被褥,还有细瓷的杯碟茶碗、上好的茶叶美酒,几只食盒里盛着可口的蜜饯点心,另有几个白铜火盆,在房中架起来,燃起兽炭,立时温暖如春。让这些人一张罗,那间空空荡荡的房子顿时舒坦起来。
顾若离奇道:“杨大人,这是……?”
杨浩本来只是借四个丫环,一见唐焰焰想的如此周到,心中也是一暖,见顾若离动问,忙笑道:“此处太过简陋,大官在此居住必多有不便,是以下官便向州中豪绅巨贾商借了几名奴仆。”
顾若离眉开眼笑,对杨浩登时又觉亲近了几分。
杨浩光棍儿一根,又不大在府里待着,屋中设施不全,身边侍候的人极少,许多事都是亲力亲为,两个所谓的丫环长相一般,年纪也不小了,刚才想着如何安顿这位钦差时,便想到了向唐焰焰求助。
唐焰焰不知从什么渠道已经知道折子渝与杨浩闹翻,一怒之下离开了芦岭州。折子渝再怎么大怒,她都不放在心上,可她却怕杨浩怪她多嘴,因此迁怒于她,所以有些心虚胆怯,这些天她乖巧的很,知道杨浩府上没几个趁心的人照顾,所以每日她都使人给杨浩送来可口的食物,而自己却连面都不敢露,只想等延缓些时日,杨浩气儿消了再出现在他眼前。
如今杨浩来向她借人,唐焰焰觉得这是个向他示好、和解的好机会,恨不得自己换上侍女衣裳去他府上干那端茶递水的差使,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便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