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藩中的特殊地位,继而选择工商兴州有异曲同工之妙。
至于说天下承平,商人的生意才兴隆,那也未必。春秋时诸国林立,屏障重要,照理说对商贾是最不得宜的了,而实际上商人当时不但获利极高,而且社会地位极高,所到之国,该国将相都以礼相待,十分敬重。自唐末五代以来的各方诸候也是如此,盖因有求于他们罢了。
杨浩缓缓地道:“你们的长老认为,西北之地足以自立,为中原与契丹之缓冲,也是你们商贾通有无之桥梁,所以你们想在那里扶植一支势力,可以保护你们,给予你们最大的方便?”
崔大郎颌道:“正是,其实我继嗣堂早在二十年前就做过这种尝试,那一次,我们选择的是麟州杨家,折家立足云中久矣,未必肯给予我们足够的方便。何况,虽说我继嗣堂早已不复当初的宗旨,如今纯以延续自己为目的,但是长老们还是比较希望能扶持同族,杨家是汉人,折家却不是。所以长老们更希望由杨家来控制进出西域的门户,可惜……”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可惜杨家终究没有那个魄力、没有那个胆量对抗折家,权衡之下,火山王杨衮还是决定固守麟州一地,与府州媾和共抗夏州,反而翻脸来对付我们,使我计谋功亏一篑,本来长老们已经死了心,不想上天却降下一个你来。”
崔大郎露出了微笑:“你根基最浅,正需要我们的帮助;而你与夏州李氏、府州折氏、麟州杨氏都有关系,是他们之中最有展潜力的;尤其重要的是,你创芦州,为使其立足,所选择的兴州之本是工商,重工重商一至于斯的一方诸侯,实是前所未有,所以长老们对你很是青睐。”
杨浩唯有苦笑。
崔大郎又道:“数百年来,吐蕃与回鹘割据于西北和凉州,互相警慑,不通往来,中原往西域去咽喉要道因而终止,一条对我继嗣堂来说,对整个中原来说的重要财富渠道因而关闭。一个闭关自守的统治者,就是我们商贾最大的天敌,你显然不是这种人。
吐蕃击败回鹘,河西、陇右,尽在其手,成为西域霸主之后,西北算是太平了,可是吐蕃人善于作战却不善于经营,他们统御西域,结果闹得西北百业萧条、一片凋敝,百姓民不聊生,一个愚昧落后的统治者,同样是我们商贾的天敌,你仍然不是这种人。
吐蕃败落,羌人崛起后,夏州、折州、府州三分门户,回鹘、吐蕃等杂居其间,三藩间争战不休,三藩与回鹘、吐蕃等族同样是战乱不止,频繁的战乱不适合我们的生存,最理想的局面,是西北一统,与契丹、宋国鼎足而立,我们才能游刃有余。”
杨浩道:“你似乎有些一厢情愿了,就凭党项六氏在夏州李氏压迫之下认了我做他们的共主?我没钱没地没粮草,就凭手中那几千兵,凭什么你就认为我有本事取代强大的夏州李氏,凌驾于经营云中两百多年的府州折氏之上,一举成为西北共主?”
崔大郎叹道:“你仔细想想,除了你,谁还能有这样多的机遇?你有机遇,所以你就是天机,就是天命所归,只要你肯,西北王不是你还能是谁?你想称皇帝,也不是不可能。”
杨浩苦笑。他一直用天命所归规劝折子渝放弃抵抗投降大宋,如今反被人用天命所归来劝他出头,真可谓是报应不爽。
崔大郎当然不是就用这么一句话便打发了杨浩,他鼓动如簧之舌继续道:“吐蕃雄霸西域时,大唐亦无力征讨,只能任其作威作福。可是一昔之间,吐蕃在张义潮一介布衣振臂一呼之下便土崩瓦解,何也?时势造英雄罢了。
彼时回鹘汗国和大食帝国都在同吐蕃为敌,大唐与南诏国亦联手扼止吐蕃,不与经贸。随后吐蕃饥荒,死者相枕藉。紧接着吐蕃赞普郎达磨遇刺身亡,吐蕃内乱,张义潮适时扯旗造反,当真是一呼百应,如一鸟飞腾,百鸟影从,仅一年功夫就风卷残云一般占领瓜、沙十一州,被唐廷封为归宁节度使,成为事实上的西北王。
如今西北局势,南北吐蕃联合回鹘,正与一向欺压其上的夏州李氏苦战不休,麟府两州抚住了夏州通往中原的门户,党项六氏离心离德,李氏内外交困,部族酋首多有怨言,种种纷争一触即发,与吐蕃当国时何等相似?
再看杨兄今日所拥有的条件与张义潮相比时如何,昔日张义潮起兵,兵源、财力来自三方。一者,敦煌的名门望族,如索氏、张氏、李氏等,其家族家资巨万,可供军资;二者,佛门僧众,西域佛教兴盛,信徒众多,活佛们亲近张义潮,信徒们便为其所用;第三,才是饱受压迫的民间百姓。而杨兄你呢,如今已拥有芦州一州之地,南北豪商聚集于彼,又有我继嗣堂愿全力相助,财源不成问题。二者……”
杨浩笑道:“我也晓得,西域百姓对活佛尊崇无比,可惜,我与西域众高僧素无交集。”
崔大郎微微一笑道:“未必,现在已经有了。”
杨浩诧然道:“此话怎讲?”
“你在芦岭峰上曾铸一尊开宝抚夷铁塔?”
“不错。”
“令兄丁承宗已将之扩建为一座佛寺,请西域活佛达措大师入主禅院,藉由达措活佛与西域诸高僧往来,如今关系十分密切。而且……”
崔大郎诧异地一笑:“你那开宝禅院中屡现吉兆,如今不止于夏州李氏治下,便连吐蕃、回鹘等地许多信众都在私下传说,说你杨兄是冈金贡保转世,令兄为你……可是造足了声势呀。”
“慢来慢来,冈金贡保……这是什么意思?”
崔大郎道:“这是番语,泽成我汉话,就是观世音菩萨。”
杨浩噎了一下,观世音菩萨?杨浩有点窘,转念一想,才想起观世音菩萨在佛教中本来的形像是男身,后来中土佛教虽把他塑造成了女儿身,但是西域佛教中仍是把他塑成男儿身的。
崔大郎道:“西域传说中,松赞干布、嘉瓦仁波切这些一代雄主,都是观音菩萨的化身。如今西域信众把你传为观世音菩萨化身,这对久失其国、久失其主的吐蕃、回鹘百姓来说意味着什么,对期盼和平的羌人百姓意味着什么,我想你应该明白。”
杨浩喃喃地道:“我明白,我当然明白……这意思就是说,你们已经一切准备停当,花轿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抬我入洞房了,我这个新娘子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要不然……我是冈金贡保转世化身的消息一传回朝廷,想不死都不成了。”
崔大郎忍不住笑起来:“你不必担心,如此造势还只在铺垫阶段,只有虔诚的信徒才知道,他们是不会乱说的,越是神秘,他们越是相信呢。不瞒你说,令兄还造出声势,说宋以五运推移而受上帝眷命,受禅于周国。周乃木德,木生火,故而宋是火德,宋以火德承正统,膺五行之王气,篆三元之命历,而你在逐浪川中应死不死,乃是水德之神庇估,即而移官开封,建火情院,专司灭火,这是天命所归时,我也觉得荒唐可笑,可是亲自走了西北一遭,我才晓得……”
他沉默了一下,轻叹道:“我才晓得他为什么这么做,这是强权武力、金银财帛都无法换来的信服与崇拜,西域之人对神灵的崇敬程度,是我们所无法想像的,你若是见到了他们对神佛的虔诚,你才会知道为什么他们宁愿自己一年四季披件烂袍子,吃着难以下咽的食物,却把赚来的每一文钱都拿去为神佛塑金身,饰珠玉。”
他抬头看向杨浩,振声说道:“今回鹘、吐蕃皆与夏州李氏缠斗,扼其门户的麟州两州对你取而代之乐见其成,李氏内外交困,部族酋首多有怨言,芦州上下唯你命是从,党项六氏暗中归附于你,我继嗣堂愿解囊相助,正是天时、地利、人和,当此时也,杨兄若返西北,振臂一挥,何愁西北不成杨氏天下?
契丹建国历五十年,从未开化的蛮夷而至士农工商帝制文明俨然中土;张义潮统治西域二十载,人物风化便如汉人天下一似中原,杨兄若能一统西域,苦心经营它三五十载,谁说西域不能就此永为汉土。河西沦落百余年,路阻萧关雁信稀。赖得将军开旧路,一振雄名天下知。时势造英雄啊,杨兄!”
明知他如簧之舌不无鼓动之意,杨浩还是听的热血沸腾,是啊,天下已经与本来的方向不同了,自己在西北所具备的得天独厚的条件,只要去做,未尝不可为。即便中原有赵匡胤这位英主在。我难生问鼎之心,但是取西夏而代之,成为西北之主又有何不可呢?如果我来做西北王,难道不比李氏所建的西夏国强?
杨浩绕室疾行,久久不语,崔大郎知道他此时正天人交战,做出一生中最重大的一个抉择,能说的他已经都说了,此时只是紧紧盯着杨浩的表情变化,不发一言催促。
良久,杨浩忽地停住脚步,仰首望天半晌,长长吐出一口浊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痴心妄想,满以为可以假死遁身,从此逍遥世外,我想的真的是太简单了。”
崔大郎一听喜上眉梢:“杨兄可是决定重返芦州了?如计议已定,崔某可妥为安排,此回西北,便另寻一个身份,干脆就叫拓拔浩,待朝廷获悉真相时,那时杨兄根基已定,羽翼丰满,朝廷也只好装聋作哑了。”
杨浩道:“不,我对我娘过誓,此生姓杨,生也姓杨,死也姓杨,再不更改。”
崔大郎道:“那也使得,只消暂时不透露你的身份也就走了,待你大势已成,说开了也什么都不怕了,杨兄这么说,是有心往西北建一世功业了?”
“不错,我愿意回去,崔兄可否安排我自采石矶过江?”
崔大郎道:“杨兄若肯返回西北,我自可安排妥当路径绕道回去,采石矶大军云集,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去实是为难。”
“不,我要去见晋王赵光义!”
崔大郎一呆,杨浩向他一笑,镇静地道:“我心中本来有一件事苦思难决,有了假死这个羁绊,事事拘限于此,始终也想不出办法。如今既然不必去死了,我倒有了主意,大郎请助我护送家眷安然归去,我径回宋国,争取藉宋国之力把我心中难决的那件大事解决,同时,想方设法,以本来面目公开返回西北,对宋国,能不闹僵那是最好。”
崔大郎道:“杨兄去见晋王,如何向他解说自己仍然活着?”
杨浩道:“我自有一番说辞,如今他们还未察觉有异,我既主动出现,谁还会疑心我曾假死?”
崔大郎又问:“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借助朝廷之力呢?又如何能堂而皇之地返回西北?”
杨浩蹙眉道:“大郎,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崔大郎一呆:“甚么?”
杨浩沉声道:“我与大郎,只是一桩交易,你投资,得回报,如果我真能掌控西北,该给予你们的方便和支持绝不食言,但是你们对我的一切不应干涉,更不能插手,不要试图控制我、影响我。否则,一旦被我发现甚么蛛丝马迹,咱们的交易立即取消,而且你们已经付出的,我不会补偿。”
崔大郎怔了一怔,不以为忤,反而哈哈大笑,击掌赞赏道:“杨兄本一方璞玉,如今一经磨砺,果然头角峥嵘,已显枭雄潜质,好好好,那崔某便不多做询问,我会送杨兄家眷循秘途安然西返,在西北静候杨兄佳音!”
“焰焰,你放心,此番回宋营,我自有一番说辞,不会有事。”
“我怎么放心得下?我陪你去,要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又说傻话,若无定计,我会去无端送死么?你回西北,还有一件大事要做,你要去见我义父,叫他令‘飞羽’与我取得联系,从今往后,我来操纵‘飞羽’,所有动向消息,我都要及时掌握。以前,我时时欲退隐,做的事却都是张扬于人前。如今我虽现于人前,要做的事却多是在幕后了,没有‘飞羽’的及时联络,我做不到。”
唐焰焰欣然道:“浩哥哥如今的模样,依稀便有几分在广原时的味道,不再总是退让退让一味的退让了,嘻嘻,看着很叫人喜欢。”
杨浩笑道:“要么不做,要做,我就绝不做愧儡。我不能任由这诸种势力摆布,既然我答应出头,就得想办法把他们统统纳于我的控制之中。我可以主动退让,但是绝不叫人牵着鼻子走。”
唐焰焰欣然点头:“好,方才被崔大郎的人控制着,真的叫人很生气。他有求于你,还敢如此嚣张,是该给他几分颜色看看。你暂回宋庭也好,若是孤身往契丹去,实在太危险了些,若能藉由宋国的招牌也能安全一些,只要假死复生这一关过去,便无妨了。”
“那是自然,你们收拾一下,尽快与崔大郎离开,我再去见见樊秀才,商量一下渡江之事。”
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