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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唐军果然败了不是?
北风带着恼人的寒潮笼罩了夜色下的整个金陵城。
李煜的宫殿里,内侍、宫人脚步匆匆,神色都有些不安,十万大军一朝溃败的消息他们已经听说了,李煜呆呆地坐在御座上,寒气从心底传到了指尖。
十余万大军背城一战,就落得这样的结果,他如何不心寒?监军死在战场上了,李煜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十几万大军怎么说败就败了,难道真是天要亡我么?否则,十几万大军怎会败得这么痛快?神通广大的小师傅为何会不告而别?
李煜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陛下,陈乔、徐铉求见。”
“快请,快请。”李煜如同溺水之人,现在哪怕有一个人来为他出谋画策,他也要紧紧抓住。
陈乔一见李煜,便愤怒地道:“陛下,今日我军惨败,全因神卫军都指挥皇甫继勋临阵脱逃,以致三军士气大挫,陛下不斩此人以正国法,三军斗志焕散,再不可用了。”
李煜吃惊地道:“什么?皇甫继勋?皇甫继勋忠良之后,怎么会……怎么会……”
陈乔痛心地跺脚道:“陛下,皇甫继勋若有乃父一半忠勇,我十余万大军背城一战,也不致在宋军一攻之下溃不成军!”
陈乔把皇甫继勋临阵脱逃,还高呼“北人强劲、不可力敌”的经过复述了一遍,又道:“此乃神卫军指挥使郑不凡向臣说明的,当时他就在皇甫继勋左近,皇甫继勋此言既出,带头逃跑,三军再无斗志,这才一败涂地。
郑将军还说,皇甫继勋一向畏惧宋军,常言宋人不可敌之,每听我军战败消息传来,便得意洋洋对左右言道:‘北人强劲,非我唐人所能敌,如今如何?被我不言幸中吧?’他是神卫军都指挥使,主将畏敌如虎,未战先自言败,我军如何不败?
今日战败,郑将军去见皇甫继勋,说宋军新胜,兵骄将傲,必疏于防备,可募敢死之士夜袭敌营,不料皇甫继勋闻之胆怯,反对郑将军呵斥一番,郑将军稍有辩驳,他便恼羞成怒,斥责郑不凡扰乱军心,令亲兵将他绑起,鞭笞了一顿,郑将军悲愤莫名,这才向臣举报,否则……臣和陛下一样,还被这皇甫继勋蒙在鼓里。”
李煜一听气得浑身发抖,怒不可遏地吼道:“来人,来人,速将皇甫继勋下狱待罪!马上把他下狱!”
内侍匆匆跑去传旨,喊得声嘶力竭的李煜却颓然倒回座位,喃喃地道:“如今……宋军已兵困金陵,朕……朕该如何是好?”
徐铉安慰道:“陛下,诸多州府尚在我朝廷治下,湖口十万水军还毫发无伤,事虽至此,未必不可为,陛下切不可气馁。”
李煜张目道:“如今情形,朕能有何作为?”
陈乔道:“臣与徐大人已计议了一番,臣以为,如今局面,陛下已铲除奸佞,可委一骁勇善战之良将代其职务,死守城池,兵士不足么,可将城中青壮尽皆组织起来守城;同时派人突围出去,搬湖口十万大军赴援;再下旨意,号召各州府县组勤王之师。内外合力,宋人之危未必不可解。”
李煜绝望地道:“赵光义就在城下虎视耽耽,他岂肯容朕再做绸缪?”
徐铉踱出一步,泰然说道:“臣愿为陛下使节,往宋营一行拖延时间。”
第九卷 吴中白藕洛中栽 第011章 谈判
“徐铉?不见!若要本王休兵,除非李煜肉袒出城向本王称降,徐铉来做什么?轰他回去。”
“且慢!”
曹彬上前道:“千岁,李煜不降,却遣使来见,名为求和,实为拖延。朝廷大军已兵临城下,自然不可能再答应他什么条件,不过金陵城高墙厚,易守难攻,若是困他几日,消弥城中守军士气,对我们是有利的。再者,我军一路攻来直取金陵,江南诸多城池仍在李煜的掌握之中,湖口更有十万大军待命,若是一一去打,难免劳师动众,今若围困金陵迫使各路唐军勤王,正可以逸待劳一一剪除。而且,我军粮草辎重现在有些接济不上,唐国坚壁清野,无法就地补充,要待国中运来,尚需时日。四者,兵卒一路奔袭亦已疲惫不堪,原也需休整些时间,千岁何不见见那徐铉呢。”
杨浩也上前说道:“曹将军所言极是,若能逼得李煜走投无路主动投降,不战而屈人之兵,实比强攻硬打以致生灵涂炭强些。金陵繁华,不逊开封,若是逼急了他,李煜学那汉国刘继兴,一把火将倾国财富付之一炬,岂不可惜?何况,如此坚城绝非只凭人力就可以攀附攻打的,要制作各种攻城器械也需要时间,如今他们需要时间调兵遣将,我们同样需要时间筹措准备,何如将计就计,至于议和……此战打还是不打,要看李煜降还是不降;此战是胜是负,要看双方的实力强弱,徐铉空有一张利口,能够扭转时局么,怕他何来?”
赵光义双眉一轩,展颜笑道:“二位大人所言有理,好,来人呐,击鼓聚将,唤徐铉进见!”
大帐中战将如云,人人顶盔挂甲,肃立如山,看那渊停岳峙、一片萧杀的气势,便让人胆战心惊。徐铉博带高冠,昂然入帐,见此情形却是目不斜视,从容自若。到了赵光义面前,徐铉微施一礼,说道:“唐国徐铉,见过晋王。”
赵光义夷然一笑,问道:“本王奉皇命讨伐贰臣,如今兵困金陵,李煜不来出城请罪,却让徐大学士赶来,意欲搬弄什么唇舌?”
徐铉肃然道:“晋王此言差矣,我唐国已复国号,称皇帝,如今我主乃唐国皇帝,与贵国君上一般无二,皆是至尊,何来贰臣一说?徐铉奉国书、持节钺,此番出使,欲见贵国皇帝陛下当面陈辞,晋王身份贵重,非是一般人物,岂可将此国家大事戏谑为搬弄唇舌?”
赵光义失笑道:“原来徐大学士此番出城乃是到我宋国出使,贵国领土如今仅止于金陵城内了么?哈哈,失敬,失敬,实在失敬,不知贵国金陵皇帝有什么话说?”
帐前众将轰然大笑,徐铉不动声色,待笑声稍歇,这才淡淡说道:“徐铉奉我皇命,欲见宋国皇帝陛下,休兵议和。若是晋王做得了这个主,那徐铉便将国书奉与晋王,与晋王洽谈,却也无妨。”
说着,徐铉微微一笑,双手微微拱起,手中捧着一卷黄绫卷轴,以明黄丝线系着,向前走了一步。
赵光义看着徐铉手中国书,两道浓眉跳了跳,黑着一张脸,强压怒气,发作不得。帐下鸦雀无声,众将领都屏息看着,赵光义沉默半晌,忽地哈哈一笑,满面春风地离座道:“徐学士说笑了,我宋国军国大事,一应取决于圣意,赵光义岂敢做主。徐大学士此来既以国使身份欲见我家皇帝,本王岂敢阻拦,如今处处都是乱兵,北向路途颇不安静,今日天色已晚,就请徐大学士暂在本王营中住下,明日一早,本王亲自派人送你们赴京。”
徐铉微微一笑,收回国书,拱手称谢:“多谢晋王千岁。”
打发了徐铉出去,文武退帐,赵光义一拳擂在帅案上,额头青筋砰砰直跳,愤怒半晌,他忽喝道:“殷唯,近前来!”
帐前一个旗牌官立即应声上前,叉手施礼。此人乃赵光义亲信,原在开封任一功曹,为人精明、做事得力,赵光义不能一个亲信的使唤人都不带,便把他带来了军中,只做帐前一个旗牌听用。
赵光义吩咐道:“殷唯,你速去挑选惯使船的大汉百人,择一艘快船,同时预备快马车轿,遇水行船,遇路乘马,一路护送他们,日夜兼程赶赴汴梁,如果徐铉有意拖延,你就把他们当死狗一般,拖也要拖去汴梁,不得让他们在路途上耽搁一日。”
殷唯心领神会,立即领命去了。
赵光义冷哼一声,鄙夷地道:“徐铉费尽心机,为李煜谋取时间,又能改变什么?本王自今日起一边休养兵马,一边建造攻城器械,只待你铩羽而归,便立取金陵城,但凭你一张利口,济得鸟用!”
“杨左使,哎呀呀,在下于城中时便听说杨左使福大命大,落水而未死,今日得见,方知传言不虚。”
杨浩走出帅帐,就见唐国的使节团实在庞大,足有数十人是从使身份,从帐中出来的诸将见了这么庞大的使节团,都觉得十分稀罕,站在那儿指指点点,引为谈笑。杨浩也站住脚步,正好奇地观望,使团中一名文官忽地闪身出来向他施礼。
杨浩一看,对这人没甚么印象,不禁奇道:“这位兄台是……杨某认得你么?”
那生了两撇小胡子的文官陪笑道:“下官乃唐国鸿胪寺堂官李听风,曾随夜大人接待过杨左使,杨左使贵人多忘事,对下官想必是不认得的。”
杨浩一笑道:“在下眼拙……”
他正说着,李听风陪笑靠近,左手向他一碰,一个纸团已自大袖下塞到他的手中,杨浩一怔,若无其事地捏紧纸团,笑道:“在下眼拙,不大记人儿,足下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怎么……这一次夜羽夜大人没有随徐大人一同出使么?”
那小胡子叹道:“宋国使节、契丹使节接连于城中出事,陛下一怒之下,罢了夜大人的官,夜大人已回彭城老家去了。”
杨浩微微一怔,也轻叹一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今这官……罢了也好。呵呵,前次出使贵国,承蒙款待,杨某一直记在心上,难得今日在我营中见到足下,今日杨某于秦淮河中钓了一尾肥鱼,正好佐酒,李堂官可愿与杨某同去小酌几杯?”
李听风眉开眼笑地道:“大人如此抬爱,下官敢不从命?”
当下随着杨浩欢欢喜喜地去了,使节团中各位官员见李听风这么快就与宋国官员攀上了交情,望着他大多露出羡慕的神色。
到了杨浩帐中,杨浩摒退左右,只留心腹守住帐口,展开那纸团一看,只见上面罗列着一些人名,便肃容问道:“阁下这是何意?”
李听风一进帐,谄媚的笑容便不见了,他镇静地看了眼守在帐口的穆羽,问道:“此人可靠么?”
杨浩答道:“是我手足,勿需担心。”
李听风点点头,拱手道:“李某曾得大郎通报消息,知道大人如今与我等的关系。今危难之际,有事求托于大人,还望大人伸以援手。”
杨浩瞿然一惊,失声道:“大郎?阁下也是继……继嗣堂中人?”
李听风微微一笑,说道:“正是。”
杨浩目光一凝,问道:“不知李兄来寻我,有什么事?”
李听风道:“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不瞒大人,赵官家意欲出兵伐唐的计议一定,我们就已得到了消息,唐国境内的产业、重要的族人,能迁的迁、能藏的藏,已经开始预做防范了。”
杨浩心道:“这继嗣堂着实了得,恐怕任何一股强大势力中,都有他们的耳目眼线,这简直就是一个无孔不入的间谍系统,如果能得到他们相助,要做到用兵如神又有何难。听他口气,与崔大郎并无多少恭敬之意,彼此之间应该并非从属,他姓李,莫非也是七宗五姓里的核心人物?如此看来,继嗣堂之所以拥有这么庞大的能量,却不能据而立大事,实在是继嗣堂组织焕散,七宗五姓各自为政,其模式相当于一家商会,无法把各氏的力量统一运用的缘故。我今与继嗣堂合作,如果能绕过崔大郎,与其他各氏族有所联系,才能扭转局面,化被动为主动,不受他们牵制,反把他们控制在手中。”
杨浩想到这里,神色一缓,便透出几分亲热:“李兄请坐,既然你们早已有备,不知想要杨某做些甚么呢?”
李听风道:“有些产业是不可能及时出手的,我族中有些人因为公开的身份特殊,也是不方便说走就走的,比如在下及家人,就滞留城中,直至今日,如今我们想走也走不成了,如果李煜献城投降,城中万千生灵或可免受无妄之灾,如若不然,大军一旦攻进城去,就算赵官家亲下御旨不得掳掠烧杀,乱军之中也是控制不住的,那样的话我们留在城里的族人就危险了。”
杨浩恍然,道:“李兄之意……让我在城破之时能予以救助,保护他们?”
李听风欣然道:“正是。”
杨浩道:“李兄既来寻我,杨某自无推辞之理,只是,一旦大军破城,处处狼烟,烽火四起,兵荒马乱之中,在下没有千手千眼,如何可能把这名单上的人维护周全?”
李听风笑道:“这也不难,一旦城破,我们的族人立即集中到一个约定地点,大人入城后径奔此处,制止乱兵劫掠杀人,自然便能护住我们。”
杨浩恍然大悟,仔细一想,城中方便他们集结、自己又认得的地方着实不多,想来想去除了礼宾院、鸡鸣寺,也没几个去处了。他忽地想起一个地方,忙一拍额头道:“那……就定在江南书院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