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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克敌确信自己爱上了丁玉落。
他原本相信一见如故,却并不相信一见钟情那么荒唐的事,现在他相信了,原来缘份如此的奇妙,当你对一个人有了好感,你会很快地把她装在心里,装得满满的。他感觉得出,玉落对他也有了情意,可是谁知才几天功夫,她突然变得落落寡欢起来,对自己也变得若即若离了。
罗克敌想不出自己哪里惹得她不开心了,只好陪着小心,时常邀她出来一同游玩,只希望能弄明白她的心思,可是以他这情场初哥的本事,又哪里猜得到玉落的心事,直把个罗大将军愁得寝食难安。
当然,罗克敌更没有想到,自己与玉落出双入对,却落到一双时常怀着妒恨追随着他们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这些时日何尝不是寝食难安。
耶律楚狂的胃口却好的很,他敞着怀,大马金刀地坐在门廊下的毛毡上,身前一个泥炉,炉上白铜盆中羊肉翻滚,散发出阵阵肉香。耶律楚狂一手抓着酒坛子大口喝酒,一手使刀叉出肉来嚼得满嘴流油。
院中,两个摔跤手正在角力,耶律楚狂一面喝酒,一面拿刀指指点点,对二人的功夫笑骂不已。
忽然,一个摔跤手一朝失误,被对手重重地掼在地上,围观的家仆家将们顿时轰笑起来,耶律楚狂扔下酒坛,把刀往肉上一插,用掌背一抹嘴上的油渍,站起来大大咧咧地道:“真是蠢物,闪开闪开,看你爷爷的本事。”
耶律楚狂张开双手,矮了矮身子,便向那个摔跤手逼去。耶律楚狂的功夫果然不赖,踢、绊、缠、挑、勾,十多个技巧一百多种变化使得出神入化,才只十几个回合,他便发一声喊,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衣带,依样画葫芦,把那人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大人好本事!好本事……”家将奴仆齐声欢呼,耶律楚狂咧开大嘴笑了起来。
“啊,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来了。”
两个家仆偶一回头,忽地瞧见雅公主站在一旁,连忙趴伏于地,行以大礼。耶律楚狂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忙把头发向肩后一拂,推开几名家将,迎上去道:“雅公主,你怎么来了?”
耶律雅卷着衣角,期期艾艾地小声道:“堂兄,你……你上回说的那件东西,现在……现在手中有么?”
“嗯?”耶律楚狂先是一呆,继而一拍额头,哈哈大笑道:“有有有,当然有,呃……”
他四下一看,急忙一拉耶律雅,走到一处僻静处,自怀里宝贝似地摸出一包东西,笑眯眯地道:“这东西可是堂兄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只需佐酒服下,当有奇效。”
耶律雅一把抢在手中,涨红着脸道:“堂兄……你……你可不许……”
耶律楚狂了然,忙拍着胸脯道:“你只管放心,堂兄绝不会对旁人吐露只言片语。”
耶律雅点了点头,忽地把牙一咬,转身就走,耶律楚狂呆了一呆,唤道:“嗳,你给堂兄留一点儿呀,你又用不了这许多,那东西很贵的……”
看着耶律雅已走得人影不见,耶律楚狂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他招手唤过一个心腹家奴,对他低低耳语几句,那家奴听了连连点头而去……
一双莹白如玉的手,稳稳地握着一尊方方正正、螭龙为纽的大印。
迟疑半晌,这双手的主人才深深吸了口气,将玺印提了起来。
国书上印下了八个鲜红的大字:“昊天之命皇帝寿昌”。
这枚国玺,来自晋国。昔日,契丹太宗皇帝提兵南下,灭晋国,得其国玺,从此奉为契丹的传国玉玺。
晋之余孽衍生了汉国,汉之一支诞生了周国,而周又易帜变成了宋,如今,她,高贵的契丹皇后,却不得不屈服于宋主的威胁,放弃自己所庇佑的藩国,任由宋国去灭了它。遥想昔日威风,萧绰心中怎不暗恨。
但是从她俏美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她收好玉玺,淡淡地道:“冬儿,把国书收好,明日……再交付宋使。”
“是。”
冬儿见官人日夜期盼的国书终于写就,心中十分欢喜,忙小心地将它收入匣内。
萧绰叹了口气,长身而起。不管多少委曲、多少屈辱,她现在只能忍耐,再忍耐,一切,都得待她稳定了国内再说。她轻轻一展袍袖,又道:“今晚,朕要宴请室昉、郭袭两位大人,你去安排一下。”
“是。”
冬儿迟疑了一下,又问:“今晚宴后,娘娘可要去冬儿住处么,如果娘娘要去,冬儿可先预备醒酒汤,以备娘娘之用。”
萧绰犹豫了一下,摆手道:“罢了,今夜就不过去了,你去准备饮宴吧。”
冬儿答应一声退了出去,到了院中站定,冬儿左右看看,随手唤过一名女兵:“脱儿果果,娘娘今晚要宴请两位朝中重臣。你去,让罗大人今晚多调两都兵马来,以备护送大人回府之用。还有,就说我说的,叫罗将军注意身体,少喝点酒。”
“是!”
那个颇具几分姿色的女兵双眼弯成了月牙儿。契丹人少有不饮酒的,不但男人嗜饮,女人也嗜饮,罗指挥那样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却连喝酒也要被堂妹约束,怎不令她们感到好笑。
冬儿是她们的直接上司,如今的宫卫军都指挥使罗克敌是罗尚官的四哥,她们同样很熟悉。对这位午门救驾,一枪迫退庆王的罗大将军,许多崇尚英雄的女兵都对他心生爱慕,还曾有过夜间休息时,一名女兵在梦中深情呼唤罗指挥的笑话来。不过人人都知道雅公主喜欢罗指挥,她们可不敢染指雅公主的禁脔,尽管如此,有机会接近自己心仪的英雄,仍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脱儿果果兴冲冲地便去传令了。
脱儿果果按着腰刀,甩开长腿到了罗克敌的住处,罗克敌正巧站在廊下,手中托着一只酒坛子,脱儿果果看了不禁抿嘴一笑:“难怪罗尚官特意吩咐呢,罗将军真的好酒。”
罗克敌愁眉不展地举着酒坛子正要走进厅去,一见来了位宫中女兵,便立住脚步问道:“什么事?”
脱儿果果抚胸施礼,大声说道:“启禀将军,皇后娘娘今晚在宫中设宴,宴请朝廷重臣,罗尚官请将军大人今晚多调两都士兵,以备宴后护送朝臣返回府邸。”
罗克敌道:“知道了。”
他转身欲走,脱儿果果又道:“罗尚官还说,请将军大人爱惜身体,莫要饮酒过度。”
“哦?”罗克敌听了微微一顿,眸中闪过一抹古怪的笑意,应声:“知道了,你回复尚官大人,就说本将军从命便是,哈哈哈……”
原来,冬儿的吩咐另有玄机,那最后一句嘱咐,是杨浩和堂兄约定的暗号,只要听到这一句,就是今夜平安无事,杨浩可以过去她的府中。冬儿生性腼腆,虽然也想与朝思暮想的郎君夜夜厮守,可是哪怕明知皇后今夜不会去她那里,她也羞于说出这个暗号,这还是头一回用。罗克敌只道堂妹思念夫君了,却不知是因为今日萧后已签署了国书,冬儿急着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他。
“唉,人家两夫妻就恩恩爱爱,我长这么大好不容易喜欢了一个女子,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对我不冷不热了呢?”
罗克敌把那坛子酒放在桌上,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坛子酒是雅公主送来的。雅公主对他忽软忽硬,喜怒无常,其实还不是因为放不下他,罗克敌心中清楚。可是他知道生也罢,死也罢,都要离了上京城,和雅公主不可能有结果的,又怎会对她假以辞色。再者,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感情事也实在勉强不来。只是她好意送酒,又不能推却,太伤了她的面子。
想想堂妹与杨浩的恩爱,再看看自己的情场纠葛,罗克敌忽地心中一动:“玉落是杨浩的妹子,她有什么心事,说不定杨浩知道,我何不向他讨教讨教?”
与故国人物交往,本来是该避嫌的事,不过旬日间就要离此而去,为了自己的心上人,罗克敌也顾及不了许多了,罗克敌一拍额头,便唤过管家道:“你去礼宾院,请宋国使节杨浩大人过府,本将军久离故土,想请杨大人赴宴,问问家乡风物。”
那家奴是个契丹人,叫钮碌割,一听罗克敌吩咐,忙答应一声,罗克敌又道:“对了,准备一桌齐整些的酒菜,喏,这坛御酒搬到席上备用。”
钮碌割称喏,捧着酒坛子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第九卷 吴中白藕洛中栽 第024章 酒是短桡歌(哥)是桨
杨浩得到邀请,满腹纳罕地来到罗克敌府上,罗克敌在门外相迎,一见他便含笑长揖道:“杨使者,今日冒昧邀请,承蒙赏光,罗某感激之至,来来来,大人里边请。”
杨浩见他身边站着几个头顶光光,四周结辫的契丹家奴,也只好装作初次相识一般微笑还礼道:“罗将军客气了,不知将军今日相邀本官,所为何事?”
罗克敌道:“罗某本中原人,离别家乡久矣,今杨大人自故乡来,罗某思念故土故人,特置酒与大人饮宴,询问一番家乡风物,别无他图。呵呵,大人尽管放心。”
二人并肩入厅坐下,打发了家奴出去,杨浩便微微皱眉,低声道:“你我如此堂皇相见,不怕惹人非议么?”
罗克敌睃了一眼门口侍立的家奴,低声道:“反正这两日咱们就要离开,还怕什么非议。再说我是中原人,邀故乡人见面饮酒,原也合乎情理,若是一味的避嫌,恐怕反而惹人怀疑了。”
杨浩摇头苦笑:“你有你的道理,那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罗克敌道:“冬儿自宫中传来消息,说今晚萧后不会去她那里。”
杨浩脸上一红,咳嗽一声道:“就为这点事儿,还劳你把我请来才说么?再说……这个……如今情形,还是小心一些,以免一时大意漏了马脚。以后终要长相厮守的,也不差在这一时半刻……”
杨浩说的冠冕堂皇,罗克敌听的直翻白眼:“得得得,你们两夫妻那点破事儿,莫要跟我说。邀你来呢,确实有点私事想要向你请教……”
他刚说到这儿,总管纽碌割走进门来,毕恭毕敬地行礼道:“大人,酒宴已经准备好了。”
罗克敌起身,畅然一笑道:“杨大人,请吧……”
酒宴上,罗克敌吞吐半晌,方才说道:“这个……杨兄,你我是生死之交,彼此之间,没啥不能说的,我就开门见山吧……”
杨浩心中隐隐已猜出几分,却佯做不知地笑道:“你这门儿开了很久了,山可一直没见着,到底什么事?”
罗克敌脸色微赧,扭捏道:“杨兄,实不相瞒,罗某长这么大,从未对一个女子动情,如今……如今却真心喜欢了令妹……”
杨浩默然,见他神色,罗克敌忙道:“罗某对令妹……的确是一见钟情,罗某迄今尚未娶妻,论起家世身份。自忖与令妹也算般配。本来,我想搏得令妹的欢心,再想杨兄当面提亲,可是说来奇怪,前几天令妹对我还是有说有笑,这两天却是心事重重,对我若即若离,罗某百思不解,不知道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儿惹恼了她,杨兄是她兄长,我想她有什么心事或许会对你说,如果杨兄知道,还望不吝见告……”
这一番说完,罗克敌已是面红耳赤,窘出一脸汗来。
杨浩不置可否地拍碎酒坛泥封,为他斟上碗酒,打个哈哈道:“女人心,海底针,虽说我是她的哥哥,却也不见得了解她的心事啊,来来来,咱们喝酒,先喝酒……”
罗克敌急不可耐,端起碗来一口喝干,抹抹嘴巴,都没品出来灌进去的是什么,就央求道:“杨老兄,杨大人。兄弟待你可不薄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呀,这个时候你不拉兄弟一把,那兄弟可就死定了。我就是纳闷,令妹怎么突然对我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这个结郁在心里,我寝食不安呐。”
杨浩给自己也倒了一碗酒,只见碗中酒液色如琥珀,浓香扑鼻,不由双眼一亮,赞道:“啊呀,葡萄酒?自打到了……唔,我还从来没有喝过葡萄酒呢。”
他端起碗来抿了一口,品评道:“入口芬芳,回味无穷,果然是好酒,罗兄你……罗兄已经喝光了?”
罗克敌微怒道:“杨兄,我在说正经事。”
杨浩又喝了口酒,愁眉苦脸地放下了酒碗。如果不是自己的特殊身份给他们的关系造成了阻碍,自己那情路坎坷蹉跎至今的妹妹,能有罗克敌这样的良配,杨浩是非常乐见其成的。可是如今不行,政治联姻最是敏感,如果他们结合。恐怕不是好事,反而会酿成悲剧。
宋国朝廷会坐视朝中大员与西北一藩结为姻亲么?罗公明会因为一个媳妇毁了他罗家前程么?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如此,不如早早了断。可是内中苦衷,他却不能对罗克敌直言。他也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