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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
一听大哥破口大骂,折子渝不爱听了:“哥哥,是我不肯现在嫁他,不关他的事。”
折御勋瞪起眼睛道:“你明明爱煞了他,怎么,还在计较昔日那么一点狗皮倒灶的事情?妹子,不是大哥说你,你也太小气了点儿。”
“胡说什么呢你!”折子渝冲大哥翻了个白眼儿,无可奈何地道:“一门老少在汴梁受苦,你让子渝如何安心出嫁?”
折御勋道:“若说受苦,倒也谈不上,只不过混吃等死,无所事事罢了。你便为这,一辈子不嫁人了?你呀……你这妮子真是混帐的可以,从来都不叫我省心……”
折子渝哭笑不得地道:“哥,我不是不肯嫁,我只是放心不下你们,其实……我……我已答应了他,等救了你们回去,就……就嫁给他……”
折御勋两眼发直,一屁股坐在榻上:“完了!等你救我们出去?你也看到了,以这府中的防御,我若一个人想逃走,未必就走不了,可是我若一走,折家满门就都葬送在这儿了。我不是走不了,是不能走啊。可是若想要我折家满门百十口人老老少少一齐离开,那可是神仙都办不到了。你这么个条件,那和一辈子不嫁人还有什么区别?”
折子渝四下看看,放低声音道:“大哥,救我折家上下离开,未必就没有机会,杨浩手中有一件宝物,这宝物在赵光义心中远比我折家重要百倍,他说……等时机适宜的时候,就用这件东西,换我折家满门自由。”
折御勋奇道:“什么东西有这般重要?”
折子渝低声说了四个字,折御勋一听传国玉玺四字,登时大惊失色:“这东西……竟然落在他的手中了?他……他肯为了救我折家满门,把这东西交给赵光义?不可能,怎么可能,那是传国玉玺啊,得之就是天命所归,他如今建国称帝,这东西对他何等重要,怎么舍得送人。”
折子渝听着大哥的话,想起杨浩为救自己家人,竟把对一个皇帝来说无比珍贵的宝物拿来交换,不由得也是心怀激荡。传国玉玺,当它还是一块和氏璧的时候,秦国要用十五座城来换,赵国都不答应。当它被赋予“皇权神授、天命所归”的重大意义时,其价值又该如何衡量?无价之宝啊!
这么些年来,为了些许纠结的原因,自己一直冷战、为难他,杨浩如今是什么身份地位?他不是没有见过女人,只要他想要也绝对不缺女人,可是在他心中,自己竟是这般重要,竟让他连传国玉玺舍得放弃!一个女儿家,有一个男人这样的疼她爱他,复有何求?曾经的那些痴怨纠葛,此时想来,只觉好笑。
子渝心中一阵柔软一阵辛酸,一阵甜蜜一阵后悔,百转千回,不由想得痴了。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想要马上赶到他的身边,扑到他的怀里去,用她的一腔柔情,还报他的深情厚意。
折御勋到底是曾经统治一方的地方领袖,惊讶之余神智迅速恢复了清醒,他本以为折家要永远留在开封,再也不得自由了,任谁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救他们脱困,可是传国玉玺……如果说普天下还有什么东西能扭转折家的命运,大概也就只有这件宝物了,如此说来,折家想脱困未必无望。
原本他的心已经死了,只想着妹子能有一个好的归宿,了却自己最后一桩心愿,如今有了这个希望,他顿时恢复了生气,心眼也活泛起来:“不成啊妹子,这样不成,这么做太莽撞了,赵光义贪婪成性,如果杨浩主动去除帝号乞降,赵光义气焰更盛,这时他若不肯用我们来交换玉玺,继续发兵讨伐,迫使杨浩交出玉玺,杨浩的打算未必能如意啊。”
折子渝道:“杨浩既敢甫一称帝就做好了去除帝号的准备,岂能没有所恃。他没有对我明说过,不过我猜……他是想借重辽国之力。”
折子渝素来聪慧,就连折御勋每遇大事也常问计于她,对妹子的判断自然十分信服。他也不是庸者,妹子一点,他往深层一想,便已明白,不由大喜道:“不错,十有八九该是如此了,只要佯做献玉玺于辽国,赵光义还能沉得住气才怪,如此说来,我们折家真的有希望逃出生天了!”
这兄妹二人皆非庸才,但是所思所想也只至此而止,全未想到杨浩伏棋之深莫测如斯,不过想到了这一步,便知折家脱困有望,折御勋大感振奋,身心都轻松下来。
折子渝道:“大哥,我冒险潜入,一来是想探望探望你们,看看你们如今情形如何;二来就是想把这个大秘密亲口告诉你,莫要因为受困于此,气闷郁结,生出一身病来,又或者以为脱困无望,触怒了赵光义,惹来杀身之祸。如今河西战事正酣,要等候良机,救你们脱困,还须一段时日,你们……一定要耐心等待。”
折御勋兴奋难捺地道:“你放心,既已有了盼头,大哥会耐心地等下去!”
说完,他又担心地道:“小妹,虽说现在朝廷对我们的看管已经不那么严了,可是府中毕竟还驻有兵丁,你千万不要再来了,以免打草惊蛇。”
折子渝道:“大哥放心,要不是以前不清楚府中房舍建筑的位置,驻兵的多少,你们各自住于何处,兵丁的监视是否严密,妹子早就夜行潜入了,今日能这般大模大样地出现在你面前,看着容易,事先我可是做足了功夫的。此番离开后,如非特殊大事,我不会再来,你只需耐心等候时局变化便是。”
折御勋点点头,仔细想想,却又不放心地嘱咐道:“妹子,离开之后,你还是马上回河西去吧,大哥可不希望你也出点什么意外。再说了,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再这么蹉跎下去,万一人老珠黄……咳咳,我是说,你先嫁了他,救自己大舅哥的事儿,他也会更上心不是?舍不着妹子套不着狼啊,说到孩子……你们的亲事哥怕是不能去喝喜酒了,不过我可以去喝孩子的满月酒啊,对,是这么个主意,你先给我生个小外甥,宫里的地位也才稳当……”
“滚!”
折子渝恼羞成怒,狠狠一脚跺在大哥的脚背上,折御勋闷哼一声,停止了对小妹后宫生活的畅想聒噪。
茫茫雪原,惟余莽莽,宋军和夏军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射程达到六百步的床子弩,仰射城头,巨箭破空,呼啸声几乎刺裂耳膜。宋军使用的抛石机虽然是中原传统的抛石机械,需要大量人力操纵,但是宋军有充足的人手,所以也能保证抛石机的持续操作,随着黑压压一群炮手的奔跑,百十条纤索拉动,一块巨大的石头便在空中翻滚着,带着一种无声的沉重压力砸向城头,每一颗巨石落下,都砸得泥土飞扬,混挟着鲜血和骨肉的碎屑。
橹盾、尖头木驴之类的近战攻城武器在远程打击的掩护下持续接近,壕桥、折迭壕桥、折迭云梯、攻城槌也在大量集结,配合发动猛烈的攻击。宋军已开始使用火药武器,不过这时的火药武器主要还是用于纵火和施放毒烟,火蒺藜、火乌鸦、毒烟团,弄得城头一片乌烟瘴气,不过现在是冬天,夏州城周围又是平原,寒风呼啸,这种原始化学武器对夏军的干扰作用十分有限。
这是宋军刚刚运抵夏州城下的第一批攻城器械,宋军随即使用这些武器对夏州城展开了更为猛烈的攻势,可是城中的防御力量也随之加强了,原本未曾动用的床弩和新型抛石车也拉上了城头,与城外宋军展开了猛烈的对射。
王继恩披盔戴甲,亲自站在前沿督战,命令各部轮番作战,不予城中片刻歇息。自从他们付出巨大牺牲强行夺取铁冶务要塞,兵临夏州城下,因为缺少必要的攻城武器,一直在重复着围城和剪除外围的准备工作,直到这批器械运至,他已经不想再等了,他热切地盼望着早日攻破城池,亲眼见证夏国都城陷城的那一刻,如果他能攻破夏州城,生擒夏国皇帝,那么以他和官家那么亲密的关系,再加上如此不世战功,一个公爵之位想必跑不了吧。
连营数十里,旌旗飘扬,刀枪闪亮,中军大营,信使斥侯来去匆匆,一派杀气腾腾的模样。潘美稳坐中军,偎着火炉,翻阅着一份份军情战报,综合了各方面的消息,却渐渐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管是野战还是攻坚城,对辎重补给的依赖都是很重的,而辎重粮秣的统筹调运更是战争的重中之重。而这方面,尽管他事先已给予了相当程度的重视,如今看来,事先对可能遭遇的困难,还是严重估计不足。
与以往做战不同,宋军攻打荆湖蜀汉唐诸国时,粮草辎重问题完全不需要主帅担心,宋军步兵所向无敌,水军尽管不及步兵强大,但是要担任补给运输任务也毫无问题,实在不济时,他们还可以就地取粮,以战养战,他们攻打以上诸国时,到处都是大城大阜,想要就近解决粮食问题非常容易。
可是这次不同,从横山过来就是一片不毛之地,除了大雪还是大雪,这是宋国自建国以来,头一次长途北征,深入大漠雪原,并且是冬季作战。在这种特殊地形、特殊气候下的作战经验十分匮乏,粮草补给线也是头一次拉得这么长。因为漫漫路途和冰天雪地造成的补给困难变得尤为明显,如果夏军能在外围对其展开有效打击的话,这条脆弱的生命线很容易就被掐断,围城的军队越多,因为供给线被切断带来的困难也越严重,其后果不堪设想。
同时宋军的装备也不适宜这种恶劣环境作战,这里的夜晚太寒冷了,以棉花填塞御寒的衣服在中原还没有流行,现在属于奢侈品,宋国士兵的铺盖、衣袍都是布料,不像西北民族大多采用可御严寒的兽皮缝制,所以御寒效果太差,许多士兵都生了一身冻疮,生寒热病的人群也日渐增多,非战斗减员的现象十分严重。
这些都是对战局可以产生重大影响的不利因素,然而监军王继恩现在已经被夺取横山、长驱直入的一连串胜利弄得忘乎所以了,他一门心思盘算着打下夏州城,生擒杨浩,对这些可能产生的问题毫不在意,不过……现在意识到了,恐怕也没有什么作用。
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无论如何没有不败而退,主动从敌国都城下卷旗撤军的道理,现在只能尽快想办法补救了。“希望……夏国新立,人心不稳,如今其都城被围,其外围溃军会变成一盘散沙,无法展开有效反击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潘美忧心忡忡地想。
夏州城头,杨浩迎风而立,静静地凝视着城下冰天雪地中的十里连营,半晌,他淡淡一笑,吩咐道:“可以开始了!”
穆羽等七名侍卫齐刷刷地站在他的身后,每人小臂上架着一只顾盼生威的雄鹰,杨浩一声令下,七名侍卫齐齐振臂,七头苍鹰振翅高翔,迅即钻入浓重的铅云……
第十四卷 西夏王 第017章 劫粮
草原上的积雪因为运送粮草和巨型攻城器械,被车轮不断地辗压,与泥土混淆成了混浆,上面一层结冻后,勉强可以行人,但是高低不平且湿滑的路面走起来跌跌撞撞,极易摔倒。而装满粮食和军械的车子,是这些泥浆地面无法承受的,车子一走,地面就重新变成了泥浆,十分难行。
不过宋军也没有办法,西北地面他们并不熟悉,一路上又没有什么标志性建筑,如果胡乱改道,天知道会走到哪儿去。再者说,那些表面已经晶化的雪地,未必就比这泥浆路好走。于是,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沿着这条路前进。
他们行进的路线有迹可寻,对党项八氏的游骑来说就容易捕捉他们的队伍,眼前这支庞大的辎重运输队伍一路上已经和夏军几度交手了。夏军看来是真的被宋军打散了,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游弋于草原上对宋军运粮队伍进行袭击的人马十分有限,很难组织大的袭击和阻拦战斗。
不过他们人数虽少,却充分发挥了游骑兵的机动优势,你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所以就得时刻保持高度戒备。他们攻击一旦受阻立即就会远遁,你的战斗力再强也赶不上他们逃跑的速度,所以对他们只能击退,无法予以有效杀伤。夏军攸忽往来,一触即退,尽管始终是浅尝辄止的战斗方式,却使得运粮的宋军队伍疲惫不堪。
此刻,距夏州城只有几十里路程了,按照惯例,夏军游骑不会在太靠近夏州城下宋军主力的地方进行袭击,宋军队伍不禁松了口气。
军旗猎猎,在凛冽的寒风中飘扬,皇甫香君掌中枪、胯下马,端坐马上十分精神。这位将军,头戴护耳铁盔,身穿鱼鳞甲,胸口八卦护心镜,肩头睚眦吞肩兽,下身八片战裙,战裙下露出一线雪白的内裤,这一路上虽然不止一次与夏军游骑作战,道路又泥泞不堪,但他仍是一尘不染,威风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