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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着折子渝和永庆公主的两辆雪撬各奔东西,那些追兵仍只认准了纳鲁所在的这辆车子,那辆自我牺牲的雪撬就像一片小小的礁石,迅速被汹涌如潮的敌人淹没了,他们为纳鲁和折子渝争取了一线时间,可是纳鲁中箭,无人驾驭那些狗儿,狗儿胡乱奔跑,雪撬从一块半掩在雪地中的岩石中滑过,重重地颠簸了一下,纳鲁、折子渝和站在撬尾的另一个战士一下子被抛到了空中,重重地摔到了雪地上。
狗儿拖着空雪撬逃之夭夭了,等到他们摔了个七荤八素,昏头转向地从雪坑里爬起来时,敌兵的铁骑已追到了面前。
“啊!”纳鲁绝望地大叫,“呛啷”一声拔出佩刀,猛地扑了上去。
“喝!”衣袂飘风声起,却是李继筠一跃下马,居高临下,手中的长刀带着凌厉的风声,如一道匹练般迎上了纳鲁,与此同时,又有几人扑向了另一名武士。
“当!”一声震响,肩上已经中箭的纳鲁使不得全力,李继筠也是一个蛮力惊人的人,这一刀相撞,纳鲁的刀立即被撞的高高扬起,他的刀成色不好,刀锋扬起,还未再使力劈下,竟然从中折断了。纳鲁倒也凶悍,猛地向前一扑,将手中断刀狠狠刺在了李继筠的大腿上。
李继筠惨叫一声,抬起另外一条腿踢中纳鲁胸口,将他踢飞起来,手中钢刀狂飚而起,犹如一面光轮,“刷”地一下从他颈间斩过,热血飞溅,一颗大好头颅已腾空而起。
天色已完全暗下来了,天空只余一抹斜阳,那血色扬在半空中,仿佛一抹凄艳的晚霞,李继筠踉跄了一步,以刀拄地,看着帽子跌落雪中,已露出俏丽的女儿容颜的折子渝,狞笑道:“竟是女人?身边侍卫也有如此身手,当非寻常人了,说,你是谁?”
“竹韵,你回来了?”
杨浩阅过种放呈上的几本奏章,听了他的处置意见,又交待他几顺,种放便退了出去。杨浩立即满面春风地到了偏殿,来见已自甘州赶回来的竹韵。
竹韵正在紧张地琢磨着一俟见了杨浩,该如何言辞,如何动作,杨浩一说话把她惊了一跳,想好的话全都忘了,一见杨浩笑眼望来,立即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吱吱唔唔地道:“啊……是!张都督已坐镇甘州,阿古丽退位,重新接受了朝廷赐封的指挥使一职,我……我这个假特勤自然……自然也就功德圆满,顺利下台了。”
杨浩哈哈大笑:“好,这句功德圆满说的好,这次诛杀苏尔曼,你为我再立一功呀,你好喝酒,怎么样,摆一席酒,我给你接风洗尘。”
杨浩很高兴,不只是因为竹韵归来,而且他是因为兴州这边的收编整合进展顺利,原来的担心有些过多了,由于军队的镇严,首领的尽殁,以及严冬来临,粮食来源掌于朝廷手中,各个部落残余的权贵完全无力与杨浩抗衡,而普通百姓的利益并未受到什么影响,也没有什么抵制,所以杨浩按照自己规划已久的新的政治基础改革部族大见成效,兴州在血与火的沐浴中就像涅槃重生的凤凰,展示了一派新气象。如此喜事,岂不值得浮一大白?
不过丁承宗和种放、杨继业都不是好酒友,这三个人偶有饮酒,只是出于应酬,一旦聊起天来,也只谈论国家大事,未免有些枯躁,而竹韵不但秀色可餐,醉酒后更是憨态可掬,和她一起喝酒,才真的尽兴开心。
竹韵一听,本来就红的俏脸腾地一下更红了,只当杨浩是有意戏谑自己两次醉酒的丑模样。她忸怩了一下,期期地道:“竹韵虽是朝廷的人,可毕竟是个女子,若……若蒙大王赐宴,宫中饮酒,传出去……不免有损大王的清誉。”
杨浩笑道:“我有甚么清誉,甘州那边有人说,阿古丽本是苏尔曼同谋,是我垂涎她的美色,这才为她脱罪,可谓色令智昏,可比那烽火戏诸侯博美人一乐的周幽王,爱美人而不爱江山;兴州这边有人说,我设计陷杀拓拔百部头领,残忍嗜杀,昏匮残暴;麟府两州则有人说,我吞并折家军,排挤折御勋,恩将仇报,无情无义。呵呵,天下诽谤集于一身,还有甚么清誉么?”
竹韵放松下来,抿嘴一笑道:“原来大王都知道呀,怪人家说么,这罪名儿,还不是大王自找的。”
那娇嗔俏皮的白眼儿滴溜溜地一丢,女人味儿还真是越来越足了。
杨浩摆手笑道:“呵呵,他们没能力反我,只好说些难听的话快活一下啦,便宜我占了,总不能不让人家痛快痛快嘴吧。不提这个,不提这个,咱们找个地方喝酒去,我知道一个好地方,你一定喜欢。”
竹韵奇道:“什么地方?”
杨浩嘿嘿一笑,说道:“无意中发现的一个地方,你等我一会儿。”杨浩说完,便一溜烟儿走了。
杨浩穿一件灰鼠皮的翻领皮裘,戴一顶同色的灰鼠皮帽,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一看就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如今的兴州是王城,也算是天子脚下,勋卿贵胄,官绅人家比比皆是,这样的装扮也不算特别的显眼,却又不掉身份。
竹韵穿一身雪貂皮裘,罩一件灰鼠披风,昭君暖套覆额,足蹬鹿皮小靴,玉立亭亭,秋水湛湛,两人一前一后相错半步,神仙侣佳,好一对玉人。
这是兴州一条小巷,兴州近来大兴土木,很多街巷都大为改观,而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看起来却都有些年头了,并不曾动过。这里本来是兴州比较繁华的一条街道,杨浩定兴州为都,重新规划大兴土木之后,这条老巷所在的街道反而一下子成了比较冷清落后的地方,行人一下子就少多了。
老巷进去,第四户人家,挂着一张破旧的酒幡,杨浩领着竹韵施施然地行去。这是一家饭馆儿,门口立一根木柱,上边栓着黑的白的花的黄的各色狗儿七八只,一见人来,凶悍咆哮,野性十足,就连竹韵这样一位女杀手都听得有点心惊肉跳,下意识地便摸住了袖中的兵刃。
竹韵睨着那几只把绳子扯得笔直,不断咆哮跳跃着的狗儿,嘟囔道:“这家店主怎么养了这么多狗儿,还都这么凶,客人还敢上门么?”
杨浩笑道:“你往门上瞅,这是个什么所在。”
竹韵往门上一看,一看灰黑沉旧的牌子:“屠狗斋”,不禁笑道:“原来是家狗肉馆儿……”
听得狗叫,一个系着油渍麻花皱巴巴围裙的矮胖中年人走了出来,一见杨浩便笑道:“哎哟,杨公子,您今儿又来赏光啦,快快快,里边请。”
这中年人一出来,拴在木桩上凶狠咆哮的那些狗尽皆趴伏于地,便连一点声息都没有了,竹韵有些惊奇地看了一眼,杨浩道:“头一回看见时,我也有些奇怪,后来才知道,这位岳掌柜的开了一辈子狗肉馆,从小到大,杀的狗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狗杀的多了,身上自然就有一股杀气,不但这些狗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便骨软筋酥不敢动弹,就是一些别的野兽见了他,也会立即逃的远远的。”
竹韵自忖也算是一等一的杀手,那些狗见了自己凶悍如旧,却会怕了这个开店的胖子,难道他的杀气比我还重?竹韵看了看这位脑满肠肥脖子粗的大师傅,不服气地道:“我看他笑的一团和气,怎么看不出有这么凶来?”
杨浩笑道:“动物的嗅觉比人要灵敏百倍,有些我们听不见的声音,闻不到的气味,它们是能感觉到的。这位岳掌柜的叫岳尽华,每天日上三竿才开店,太阳还没落山就打烊,一天只杀三只狗,从来就没剩下过,那手艺……人常说狗肉滚三滚,神仙闻了站不稳,你待吃了岳掌柜的烹制的狗肉,才晓得到底什么叫香肉。”
岳掌柜听了,挺胸腆肚,得意洋洋。
杨浩微服于城,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地方,此后常常便装来此大快朵颐,以饱口福。家里五房娇妻不是大家闺秀就是出身名门,狗肉是不吃的,这还是头一回带女眷来。得了杨浩夸奖,岳掌柜笑嘻嘻地道:“杨公子过奖了,祖传的手艺,小的也就这么点拿不出手的东西。这位娘子,是尊夫人吧?哎哟,瞧着可真俊,画一般的人物,也就公子您,才配得上这样的美娇娘。”
竹韵听了羞中又喜,她飞快地瞟了杨浩一眼,只做没有听到,却不去分辩。杨浩递了串钱给岳掌柜,笑道:“少拍马屁,还是那间房,给我留着的吧?”
杨浩出手大方,单独包了个小房间,人多了也坐不下,岳掌柜的便故示慷慨,把那小房间做了杨浩专用的雅间,接过钱来,岳掌柜的笑眯了眼,连声道:“当然,当然,屋里要是坐不下,就院里摆桌儿,让客人出来吃,公子专用的雅间,小的可从不许旁人进去,请请请……”
一进屋去,果然济济一堂,人声鼎沸,猜拳的劝酒的,一个个喝得眼饧耳热,这样的市井氛围,杨浩的几位娇妻还真不适应,可是竹韵对这样的环境却习以为常。杨浩地位越往上去越不得自由,偶尔偷偷到这里放松一下,既是重温以前的平凡日子,也是身心的一种放松,何况还有口福可享呢。
进了小包间,放下了帘子,隔壁的喧嚣减轻了一些,二人脱靴上炕,盘膝坐定,几样清淡的小菜定好矮几四角,然后碟碗盆盘大大小小的器皿就端了上来,有凉的有热的,有蒸的有煮的,但是主料都是狗肉,中间是一只炭火锅,热气腾腾,沸水翻滚,挟一口狗肉,蘸一口酱料放进嘴里,竹韵的眼睛不禁直了:“真的……真的好吃,很好吃,好象……舌头都化了一样!”
杨浩从热水碗中提起锡酒壶来,笑吟吟地为她斟酒道:“再佐以一口烫热的老酒,那才真是快活似神仙呢。”
“难得的好机会,这里又没有别人,我……今天绝对不能喝酒,我要保持绝对的清醒,清醒地跟他……跟他坦白我的情意!我……我就少喝两口吧,壮壮胆儿……”
竹韵端起碗来,抿了口酒,眸子登时亮了起来:“好酒!”
一碗岳家自酿的老酒,马上喝得涓滴不剩……
“我要见大王,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王宫外,永庆公主带着几个女真武士焦灼地解释着,但是守门的宫卫根本不听:“笑话,随便来只阿猫阿狗,说自己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大王就得接见?去去去,再来聒噪,就办你一个扰乱宫门之罪,让你蹲大狱!”
“我真的有要事!”永庆公主急的都快哭了,这时一辆轻车自御道缓缓向宫门处行来,立时宫门大开,侍卫们肃立整齐,正与永庆说话的侍卫急了,赶紧驱赶她离开:“赶紧走,娘娘回宫了,惊了凤驾,可就是杀头的罪过了。”
“娘娘?”永庆公主被推开了,她跷着脚尖向宫门处望去,只见车驾到了宫门口,轿帘儿漫卷,车中端坐一位丽人,左右还有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儿,犹自嬉戏打闹。
永庆公主一俟看清了那绝色佳人的模样,不由得惊在那里:“怎么是她?她怎么会是西夏王妃!”
第十五卷 萧关烽候多 第048章 作茧
“大王,我……我……”
“嗯?”杨浩只一抬头,竹韵鼓舞了半天的勇气登时消失,赶紧举起碗道:“请,请酒。”
“哦,好,我的酒量不及你,你尽管喝个痛快,我尽力相陪便是,呵呵……”
竹韵一碗酒灌下,马上抓起酒坛,为自己又斟了一碗,桃花上脸,醉眼流波,含羞道:“大王,我……我喝醉了的时候,是不是喜欢胡说八道呀?”
杨浩几乎笑出声来,连忙咳嗽一声,很严肃地摇摇头道:“哪有,竹韵……咳咳,酒品很好,非常好,基本上不哭不闹,特别的省心。”
竹韵嘻嘻一笑,芳心大悦,马上又自我嘉奖了一碗酒,鼓足勇气,借着酒劲儿道:“那个……竹韵去擒拓拔韩蝉两兄弟时,大王曾允诺竹韵一件事,不知道……不知道大王说过的话,还作不作数?”
杨浩的心跳忽然也加快起来,这个性情爽快、容颜俏美的姑娘,一直为他出生入死,她是一个杰出的杀手,可是在情场上,却青涩的可怜,根本就是一个毫无经验的小姑娘,那种又怜又爱的感情,渐渐也在他的心中滋生。或许把她当成了情投意合的朋友,又或者一个稚纯可爱的小妹妹,但是追根究底,她是一个美丽而成熟的姑娘,杨浩也说不清自己对她到底算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经过上一次的酒后真言,杨浩已知道她的心意,他也不知当这姑娘鼓足了勇气主动提出时,自己该做出一种什么样的回应才算妥当。
答应?拒绝?杨浩的心情也有点忐忑,却也隐隐的有点期待,让一个娇美可爱的姑娘主动倾诉情意,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颇有成就感的事吧?
“当然……算数,呵呵,说吧,你要什么,只管……说出来便是。”杨浩的语气也禁不住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