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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警车一辆辆从院子里开出来,消失在街的另一端,周围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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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建时间:2006…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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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高眼界
编译:宁欣
我6岁的孙女卡莲达和我在提姆豪登油炸圈饼店停下来吃蓝莓松饼。当我们走出店门的时候,一位少年正要进来。
这个年轻人的头两侧光秃秃的,只在顶部有一簇蓝色的锥形头发。他的一侧鼻翼上穿了个洞,上面套着的鼻环连着的链子垂过脸庞,一直连到他的耳环上。他一只手抓着一个溜冰板,另一只手拿着个篮球。
走在前面的卡莲达一看到这个少年就停下来了。我想她是被吓坏了。
可我错了。
我的孙女退后,把门开得大大的,让少年进来。少年的反应彬彬有礼:“非常感谢!”
在我们朝汽车走去的时候,我表扬了卡莲达为少年拉门的礼貌。她好像对他的外貌并不大惊小怪,少年唯一让卡莲达注意到的就是他的手满满的,他要开门并不容易。
我只看见了半秃的脑袋,锥状的头发,穿环和链子。而她看见了一个每只手都拿着东西的人走向一扇关着的门。
将来,我希望我可以谦底到她的视野,抬高我的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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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冻结的负疚
刘小枫
伊利莎白是犹太波兰人。
1939年纳粹占领华沙,犹太波兰人统统被送往集中营。伊利莎白只有六岁,父母已被送去集中营。一个好心的非犹太波兰人把伊利莎白藏起来。他单身一人,是个裁缝。
圣诞节快到了。盖世太保开始大搜捕,裁缝需要为伊利莎白搞一张出生证明书,才能躲过搜捕。时间很紧迫,戒严的时限只有几个小时。裁缝找到一对年轻的信仰天主教的夫妇,请他们为伊利莎白出具一张假的出生证明书。这对天主教徒夫妇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在约定好的时间,裁缝牵着伊利莎白来到法律事务所,那对年轻的天主教夫妇已经赶到了。他们看见裁缝和伊利莎白进来,那个男的站着一动不动,一双疲倦不堪的眼睛紧盯着裁缝的脸。那个女的脸上显出模糊不清的犹豫。她走过来,伸手摸着伊利莎白的头,仔细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对裁缝说,他们很遗憾,不能为伊利莎白提供假的出生证明,因为天主教徒不能说谎、不能作假见证。
裁缝牵着伊利莎白的手离开法律事务所,伊利莎白觉得走在通往地狱的路上。“不能作伪证”的道德戒律使伊利莎白唯一的一线生命的希望破灭了,她浑身发抖,紧紧拉着裁缝的手。在“不能作伪证”的道德教条与这只温暖的手之间,是伊利莎白六岁生命的生或死。
在一个幼小生命生死存亡的时刻,“不能作伪证”的理由道德吗?一个幼小的生命与一个道德信条,哪一个更重要?
裁缝让伊利莎白在浴池里躲藏了两个星期,终于找到一位逃亡者带她逃离波兰去美国。裁缝牵着伊利莎白的手,穿过好多小巷,去找那个逃亡者。裁缝的手——令伊利莎白难忘的手,牵着她走过好多黑暗的小巷。
伊利莎白的生命得救了,心灵像清水染上混浊的颜色,一直被笼罩在不可说谎的道德教条对她幼小生命的欠负和一只温暖的手对她幼小生命的恩情之中。
她的生活沉重不堪,童年生死经历带来的恩与欠压在心头二十几年,像一道若明若暗的光晕,窒息了她的生命感觉。她觉得,生活在欠负和恩情之中是一种伦理上的不平等。伊利莎白心灵的受伤不仅因为被拋弃,也因为自己被人救护。他人的恩典是一种债务,伊利莎白感到欠债的重负。从念中学时起,伊利莎白就想找寻裁缝和那个自称天主教徒不能作伪证的女士。
那位年轻的天主教徒叫索菲娅。一天,伊利莎白在书店看到索菲娅写的伦理学著作,知道她如今是华沙大学哲学系的伦理学教授。伊利莎白决定马上去华沙找她。
索菲娅老了,不是自然的衰老,是生活摧残的老。她面相祥和,看起来还葆有温爱天性,沉毅的面色中透出隐隐的慈情。
索菲娅请伊利莎白到家里做客,让她住在一直为自己的儿子准备的空房中。她儿子在战争中死去了,索菲娅每天要在这间空房中放上一束补赎过去的鲜花。索菲娅对伊利莎白讲了过去的事。
“二十多年来,我当时的拒绝一直折磨着我,夜里时常因梦见你而惊醒。我的一生都为那次说谎不安。这倒不是因为说谎本身,而是说谎的后果。你一定记得,那个裁缝来找我们出具假出生证明书时,我们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就在我们去法律事务所之前接到消息说,收养你的裁缝是盖世太保的线民。当时我和丈夫参加了一个秘密组织,专门营救受纳粹迫害的人。知道这个消息后,我们就不敢为你出具证明书了。我当时以天主教徒不能作伪证为理由拒绝出具证明书,本身就是说谎。说谎都是有意的,生活的偶然事件让人一生要做到不说谎很难。为了我们的秘密组织不被盖世太保破坏,我说了谎。我们当时清楚地知道这样做对你的后果。
“尽管当时说谎是有理由的,你的生命毕竟因为我们被拋回险境。我们后来搞清楚了,说裁缝是盖世太保的线民的消息搞错了。就算这消息是真的,我的一生也被这有理由的说谎伤害了,令我负疚终身,一生都带着它的伤痕。一个生命的受伤,经常是出于一场偶然的误会。但我并不觉得自己当时有理由的选择是心安理得的。我一直在期待着你的出现,说明真相,虽然这并不能释解自己的负疚。“什么是负疚?负疚是个人对自己生命的欠缺的道德承负。负疚出于如果我当初……那么就……的假设心愿,一种修改自己的生命痕迹的愿望。如果不是因为一个人心中有与自己实际有过的生活不同的生活想象,就不会有这样的心愿,也就不会有负疚。人尽管并不能支配生活中的各种机缘,偶然的误会造成生存裂伤,是生活中自然而然的事,但人应该以一种情感对待撞到自己身上的生存裂伤。负疚是信念性的情感,对生存裂伤感到歉疚的情感。我觉得心里有一双上帝的眼睛在看着自己,虽然我的上帝从来不说话,但他一直在我心里。”
昆德拉为了避免道德情感的政治化提出“冻结情感”的倡议。在基斯洛夫斯基的自由伦理学看来,有的道德情感是不可冻结的。
人义论自由伦理承认人自身就是难免的疾病,这疾病恰恰是个体有限的自由在伦理实践上的自足性的基质,使得我的身体伤痕累累,但我是无辜的,我在的身体不该承受这样的伤痕。
可是,谁应该为我在的身体不该承负的伤痕负责?
既不可能追究我在身体的欠然,也不可能追究上帝。唯一值得追究的似乎是自然而然的偶然,但自然而然的偶然恰恰是无法追究的。人义论自由伦理把罪性改写成有限性后,自然在性的欠然中的恶就终有一天会被看作是人自身的自由的表达或条件。对于神义论的自由伦理来说,不可避免的伦理处境中我在身体的受伤,是我在的身体不该承负的,这伤痕是紫色的伤痕。尽管如此,罪性的欠然中的恶仍然是反自然状态中的不安、挣扎和负疚,个体人的自由伦理“终究意难平”。
伊利莎白找到裁缝,他也老了。
伊利莎白其实已经记不清他的模样。伊利莎白告诉他,自己就是他当年救过的女孩子,想对他说一句感激的话。裁缝避而不谈过去的事,只愿谈做服装,他不觉得自己有让人欠恩的权利。
恩是一种义,对于基督徒来说,义在上帝手中,不在人手中。自己拥有的恩不过是另一个人生命中偶在的裂伤,老裁缝不接受伊利莎白的恩情。
自由伦理有两种不同的品质:昆德拉在道德相对性中沉醉的晕眩伦理和基斯洛夫斯基在道德相对性中的挣扎伦理。基斯洛夫斯基把人们带入自己已经不在意了的伦理迷离处境,让人们记起自己在道德行为中的脆弱,指出“面对困境的人们”身体上的紫色伤痕,让人面对自己道德的私人理解的荒凉、贫瘠、无奈和由此产生的灵魂和身体上的病痛。
人义论自由伦理心安理得,神义论自由伦理“终究意难平”。
据昆德拉的看法,心安理得的自由尤其体现在“兴奋”的现在此刻的沉醉中。与此相反,“终究意难平”的自由在“兴奋”的现在此刻的沉醉中看到纯粹情感可能的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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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秀公园的鸽子
杜文娟
离火车开动还有3个小时,不想过早地去广州火车站,只好在越秀公园内滞留。天渐渐暗了下来,公园的人已经很少了。我往鸽子飞翔的地方走去,那个地方是个湖心岛。岛与陆地之间有小木桥连接。岛上有一间小木屋,一排木条笼子,几方石条凳子。鸽子自远而近飞来,在天盘旋几周,停在小岛上,在木屋、石凳和笼子间走动徘徊。我把背包放在石凳上,安静地看鸽子。一个男人从木屋里走出来,边打扫院落边说:天已经黑了,不接待客人了。
我说:我想在这儿待一会,过一阵就走。
男人望了我一眼,继续手中的活计。我问:鸽子咋都在地上走,飞累了吗?
男人说:鸽子跟人一样,天亮飞出去,天一黑就归笼。
我把背包带子捏了捏,心想大概是该走的时候了。男人大概看见了我的动作,笑着说:想喂鸽子吗?
我问:鸽食多少钱一包?男人说:10块,你嘛,不要钱。我惊奇地问:为什么?男人说:因为你是北方人,我也是北方人。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北方人?
男人说:广州已经很靠南了,只有北方人才喜欢到广州来。
这一回轮上我发笑了。他说你自己到货架上取,取多少都行。我真的取了两包,撒在地上,鸽子咕咕叽叽从别处走来,相簇相拥地啄食。男人说:你把两只手伸直,鸽子就会飞到你身上。
我把鸽食放在手心,伸展两臂,鸽子就从地上、天上、木屋上飞到我的手掌、肩膀、头顶。鸽子是白色的,洁白如玉的那种白。鸽子轻盈极了,扇动着翅膀,扑棱棱飞来又飞走,飞走又飞来,我变成了一个白色的、舞动的、飘悠着的物体,跟西方油画上的天使一样。我在飞翔,在黑暗中飞翔,扇动着长长的、白色的翅膀。我在广州的某个湖心岛放飞心声,在遥远的南国夜色中自由舞蹈。我有了笑声,轻松极了,舒畅极了。我被自己的笑声惊得漫天飞舞,一只鸽子被我惊得滚落到地上。男人在一旁咯咯地笑。他说:你看那只鸽子,去年死了伴儿,总是独来独往,从来不让别的鸽子踩它舶停
我问:鸽子还这么讲文明?
当然。鸽子比人重感情。一只鸽子一生只有一个伴儿,如果对方死了,另一只就一直守寡。男人很认真地说道。
我说:怎么会呢?鸽子还守寡?这个词挺新鲜!
不新鲜!对于现在的人可能新鲜,对于其它生命一点都不新鲜。鸽子跟很多生灵一样,都是有生命的,世界上很多生命比人类伟大……
我不知所措,停了飞翔,向他道别。男人说:公园大门早关了,那边墙跟有个小门,我送你出去。
我疑惑地望着他。他淡淡地说:走吧!
随他出了树阴环抱的小门,站在灯火阑珊的大街上,才舒缓开来。我说了声“谢谢”。
他说:不用谢,刚才我说了谎,我根本不知道你是不是北方人,只是知道你很孤单。
我“哦”了一声,努力地抑制着泪腺,不使眼泪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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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
萨基
诺曼·格茨比坐在公园的长凳上,背靠一块栽有灌木的狭长草地,草地被公园的栏杆包围着。隔着宽阔的马车道,对面是伦敦海德公园的跑马场。紧靠他右边,海德公园的演讲角那边传来嘈杂的车马声。这是一个三月初的傍晚,大约六点半左右的光景,在月光和众多街灯的照耀下,浓重而柔和的暮色笼罩了一切。马路以及人行道上空无一人,然而黯淡的光线底下却有许多不起眼的身影在悄悄地活动,或者三三两两地坐在长凳和椅子上,简直难以将他们从周围的暗处分辨出来。
这一情景让格茨比心旷神怡,也颇符合他此时的心境。在他心目中,黄昏是失意者的时刻。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