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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将军和遗孀之间,还存在着希望天下大乱的狼群。因此,要让遗孀认为将军并不生她的气,这才是一件大事。’
有乐炯炯有神的瞪着淀君。
他的口气坦率的令正成吃惊,可是淀君垂下眼眸,什么也不想说。
(夫人也很认真的听着……)
正成这么想着,胸口不由得一热。
‘明白吗?成濑先生……遗孀并没有发觉这一点……即使如此,将军的苦心和遗孀的辛苦,完全合不在一起。一方是大的梦,另一方是身边琐碎的杂事……万一在这个时候,再加入侧近或本族的误解,刚刚所说的狼群就会马上乘隙扑上来。因此我希望,一有什么事,就马上安排将军和遗孀直接见面商谈……这么一来,将军和遗孀都会喜欢……就绝不会形成毁灭性的伤害了。’
有乐说到这里,又改变口气:
‘……正成先生是来告知,这一回的丰臣国祭虽然混有各种不同的梦境和麻烦事,可是将军有心讨好淀夫人……当然,他会好好镇压住德川家的本族。对吧?成濑先生。’
成濑正成已经完全没有话可说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乐会如此认真的考虑着双方的立场。
‘是的,的确……如此。’
于是有乐又说:
‘如何?还是值得换一下长次郎(茶杯)吧?’
正成慌忙看淀君,可是淀君正悄悄转向一旁,用指头轻轻按着眼睛。
她的内心深处一定深深受到感动。
正成把视线移向自己的膝盖。
(这位夫人是个不幸的人……)
他的内心浮现出悲哀的感觉,全身也不自然起来。
‘明白了,正成……对了,你专程来到这里,我敬你酒吧!有乐先生,也请少君来……’
淀君全身松了一口气似的笑了。
成濑正成并不想去证实是否如有乐所说的,淀君与家康之间有过超越限度的关系。
可是,他已经确知眼前掉泪的冶艳女性,并不憎恨或诅咒家康。尽管如此,为什么正成的心情无法开朗起来呢……?
或许是为了淀君在开玩笑当中,说了一句‘少君十六岁时……’。
(淀君真的认为秀赖十六岁时,天下会再回到丰臣家手里吗……?)
正成认为不可能如此……
既然有那么有远见的有乐在身旁,不应该会有这种错觉。
秀吉援过去之例,以关白太政大臣身份来执政;可是家康却以‘征夷大将军’的身份,修改了武家政治的先例。
他获得朝廷的允许,是在关原之役以后,从此政体有了大变动,丰臣家也不再是武士,而被提拔为与摄关家同格的公家。
不这样的话,就无法压制有乐所说的尚未抛弃野心的战国狼群,而丰臣家也就无安泰可言了。
即使日本又成了战国,这一回大家攻击的对象是德川家,而不是丰臣家。丰臣家只要是日本的公家,就可以置身于战争之外,和宫廷同得存续之道。
正成相信这是家康对他和秀吉之间:
‘--达成符合身份的一种安排吧!’
也就是家康对两雄的约定,所表现的诚意。
(对了,两家的家臣们,必须努力使这诚意传达不可……)
就在这个时候,去叫秀赖的有乐说:
‘少君现在正在练习马术。’
他与端杯盘的侍女一起回来。不知为什么,总是不离淀君身旁的大藏之局和飨庭之局都不见人影,侍女们也都是正成所没见过的。
‘我待会儿会代你向少君转达。总之,这一回的丰臣国祭可以平安无事的执行了,真是可喜可贺。’
有乐说着,毫无顾忌的坐到淀君和正成之间:
‘淀夫人,敬酒。’
他催促着淀君把杯子递给正成。
‘正成,辛苦了!’
‘谢谢,我喝了。’
当正成充满感情的举起杯子时--
走廊上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母亲!’
尖锐的声音在正成背后响起。
‘有乐也在,为什么不让我见伏见来的使者呢?’
一定是秀赖……正成觉得应该转头,可是侍女还在帮他倒酒。有乐从旁以叱责的口气说:
‘这可真意外,我听说你在练习马术,因此才没有叫你。’
‘谁……谁撒的谎?’
‘撒谎……?’有乐反问:
‘这么说,荣之局是不是搞错了呢?我是问荣之局的……’
由于说出荣之局的名字,因此,正成抬抬眼放下杯子。他知道荣之局是由茶屋四郎次郎的推荐,才决定在秀赖的侧近服侍的。秀赖有点意外的说:
‘什么?她这么说?’
‘是的。’
‘唔--是吗?是她说的话就算了。’
他干脆的点头,走近来。淀君以苦涩的表情,让人把肘靠子放在自己的左侧并排。
看来母子的感情,似乎还保持着尖锐的对立。
正成慌忙坐正,对秀赖打招呼说:
‘成濑正成来问候您,我先喝酒了。’
织田有乐接下去说:
‘少君先生,这一回要以前所未闻的规模来举行丰臣国祭。’
‘什么?丰臣国祭……那么施主是谁?是母亲,还是我秀赖?’
‘这么说真意外,这一回的祭祀,是商人们一起为托太合的福,以致使得太平世代来临而狂喜……没有什么施主。’
‘是吗?我以为和修复诸寺社一样,又是由我当施主,这样的话就很麻烦了。世人会以为我想诅咒关东,才随意向诸寺社捐赠……’
‘哈哈哈……’
有乐忍不住的大笑,却露出凄厉的眼光,在淀君和正成脸上往返看着。
‘唔,成濑先生,即使有这种谣言,在这次的祭典上也会不攻自破。这一回的祭典,并不是那么小气的,以几十万的商人为中心,没有武士、公家、农人、工人、僧侣、天主教。是我朝有始以来的大祭典。’
‘是的,是个南蛮人、黑人都能安心看热闹的太平祭典。所司代也这么主张。’
是吗?那就好。对了,我秀赖也敬使者酒吧!这一回是这么热闹的商人祭典吗……?’
秀赖说着,慌忙取过杯子,这才恢复少年的脸。大概他也很想看看这个祭礼吧!
成濑正成松了一口气。
他担心淀君不想对秀赖开口的事,可是也不认为这对母子会特别去诅咒家康或有什么深怨。如此一来,丰臣国祭一定可以使两者的心接近。
(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可以举行个盛大的祭典了啊!)
‘来,靠近来吧,敬你……’
‘是,谢谢……’
成濑正成接过秀赖的杯子,同时以眼角视探淀君的脸色
淀君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微笑……
四条之水
‘一旦又掀起了战争,百姓们该怎么办呢?’
从庆长八年(西元一六○八年)起京城的繁昌,使百姓们产生前所未有的安定感。
去年丰臣国祭时,已令大家深深感觉到新的风气,而到了今年--庆长十年的夏天,战国已经呈现久远以前那样的繁荣了。
秀忠的进京,就好比助长风势似的,完全除去了百姓们的不安。
当大家听说秀忠率领十六万军队进京,并且成了二代将军时,不只是大阪,就连在京城准备去避难的人们,都纷纷出来了。可是由于所司代板仓胜重与茶屋四郎次郎清次、本阿弥光悦、角仓与市等人的热心说服,才没有造成骚动。当一切平安无事地过去时,高台寺落成了。
有心人听到秀赖的进京,因上方诸侯和淀夫人的反对而中止时,纷纷皱起眉头。可是,家康对这件事一点也不在意,反而派六男忠辉去大阪城,权充秀忠的代理;等一切平复之后,就回到江户去了。
当家康知道这个消息时,安心的说:
‘--如此天下已经安定了啊!’
秀忠于六月四日离开京城。
本阿弥光悦在这一天煮小豆饭,与族人共同庆祝。
‘--只要有大御所,日本国内就不会乱。’
太合时代时,光悦还有一抹挥不掉的不安,可是这一天,他把所有的亲戚聚集了来。
‘--庆祝新京城诞生。’
他高兴的喝着酒。
秀忠回去后第二十四天,高台院正式搬进高台寺居住,京城内外一片和谐的气氛。
最近在北野天满宫的境内及四条河边,建有很多让人观看小把戏或歌舞妓的小屋。天气虽然炎热,可是出来看热闹的人却多得令人吃惊。
当然这是因为不只是京城的商人,还有由诸国来参观的客人,都蜂拥而来的缘故。
这一天,本阿弥光悦和少年朋友角仓与市,在四条河边的女歌舞妓小屋前不期而遇。
与市和年轻的茶屋同为新的事业家,他们在暗地里,似乎秘密策划着扩张交易的政策。
‘--看看现在吧!’
与市为了增加一艘御朱印船,来要求光悦向负责承办许可证的丰光寺承兑拜托。
‘这里是个好地方,我们在这附近喝杯茶什么的吧……’
与市说着,不由分说的把光悦带进附近张有苇帘的茶店。
‘你相当照顾茶屋先生,这样的话,就不能丢下我不管啊!我想再要一艘御朱印船。’
‘我知道,我知道!这件事我已经向大御所报告过了。’
他们在吹着凉爽的川风的走廊边坐了下来,这时光悦大吃一惊。
他觉得眼前那个客人很面熟……
(咦,那是谁呢……?)
光悦一面听着角仓与市的话,一面焦躁的想着邻座客人的名字。
那个头带宗匠头巾(茶道师父所戴的头巾)、高尚、且将近五十岁左右的客人,与他对话的是个卓绝的武士。
‘我知道,你可以安心,一定会获得许可的。’
光悦再度对与市说着,接着不由得拍拍膝盖。
‘对了!是高山右近大夫!’
‘啊?你说什么?’角仓与市惊慌的反问。
‘嘘!’光悦用眼神制止他,背靠着苇帘坐好。
与市看了,也点点头学他:
‘隔壁是谁?’
他小声的问光悦。
‘那就是想使天主教成为日本国的国教,最后终于惹太合不高兴的高山右近大夫。’
‘哦!就是寄身在加贺前田家的茶道……’
‘对!以前叫做南坊,现在应该叫做等伯先生。在茶道上为利休居士七哲之一,被夸称为第一的弟子。’
‘哦!这么说,他是从加贺来这儿游山玩水的啰?’
‘嘘!’
光悦阻止他,因为他发觉与高山右近一起的武士,正在谈论松平忠辉。
忠辉前一阵子代理将军秀忠,出使大阪城之后,突然成了京城人的话题人物……不,光悦对这个名字感到关心,是另有原因的。
不是别的,而是听说自己的表妹于幸,成了忠辉的执政大久保长安的侍妾,最近由佐渡出来,现在在京城的缘故。
‘哦!这么说,那个忠辉先生是个很有器识的人啰!’
仔细侧耳倾听,高山右近的声音盖过流水声,清楚的传进光悦的耳里。
可能是练谣曲的缘故,锻炼出这种声音来。
‘对!我在秀赖先生的身边,听到了这个口信,看来他们认为他是家康殿下的儿子当中,气质不输结城秀康的人。’
‘原来如此。’
‘这个人的眉目之间,显然比较有叛逆性。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武士说着,低声笑了。高山右近似乎也很感兴趣似的:
‘在众多兄弟当中,竟出现意想不到的叛逆儿……可是,如果只是这样,就没什么了。’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就没有什么了。但是旧教国的敌人--英国的三浦按针,待在家康的身边,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不知什么时候他会献计而使家康下令我们教派的人退出日本,神父们都感到相当不安。’
‘哦--那么要用忠辉先生来打头阵啰!’
就在这个时候。
‘啊!旁边的武士是明石扫部先生啊!’
角仓与市把脸凑近光悦,嗫嚅的说。
光悦的胸口不知不觉跳了起来。明石扫部想使天主教成为日本的国教,甚至强迫领民信天主教,如今居然与激怒太合的高山右近在四条川边相会。
这绝不是偶然。明石扫部也是个热心的天主教徒,他一直伺机,想让淀夫人和秀赖成为信徒。
(或许是扫部特意把右近大夫自加贺叫来的也不一定……)
这么想着,就令光悦觉得对他们的谈话绝不可掉以轻心。
‘是吗?忠辉这个人啊……’
高山右近完全不知道本阿弥光悦在后面,正侧耳倾听他的谈话,又继续喃喃地说:
‘这个人现在拥有信浓一国的领地啊!’
‘是,可是大半时间他都住在江户的宅邸,而没有在领内。’
‘你有没有接近这个人的方法呢?’
‘我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