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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 2009年第5期-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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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颇有好感。杨小翼想;永城的红卫兵也这么和善这么有礼貌吗?他们怎么这样对待刘伯伯呢?刘伯伯干了一辈子革命;对自己要求那么高;生活朴素;不搞特权;怎么就被打倒了呢? 
  伍伯母见思岷带北京红卫兵来家;非常高兴;特地从邻居家买了一只鸡;在院子里忙乎开了。她还带着炫耀的口气和邻居拉家常;告诉他们有北京客人。她说“北京”两个字时;脸上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好像教堂的嬷嬷在呼叫上帝的名。 
  这天晚上;他们喝了很多酒。喝完酒;他们就在院子里唱革命歌曲。杨小翼一直待边上给他们倒茶。 
  没事的时候;杨小翼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们一首一首唱歌。杨小翼抬头望天;天空挂着一枚弯月;正静静地落在泡桐树杈的间隙;树杈高耸;好像就要戳破天幕。白天的喧嚣已经沉寂;整个广安城寂静无声;只有这院子里歌声婉转。 
  那天晚上;伍思岷还是没有留下来过夜。午夜的时候;他跟着年轻人一起走了。他这段日子都是这样;总是匆忙回家;一会儿就不见人影。 
  第二天;杨小翼到厂部;华光机械厂发动职工上广安游行。厂里派了十一辆卡车把职工送到广安。来到现场;杨小翼听说重庆也派红卫兵来了;说今天有大行动。一会儿;他们浩浩荡荡向县府招待所进发;把招待所包围得水泄不通。在场所有人都相当激奋;他们在齐声高叫:“滚出来;尹泽桂。滚出来;尹泽桂。” 
  杨小翼开始没弄明白他们在叫什么;要谁滚出来。直到见到将军;她才明白他们包围招待所的原因。 
  多年以后;杨小翼回忆当时的情况;她猜测北京的红卫兵带着伍思岷来广安的目标就是尹泽桂将军;因为当时将军刚好在广安视察。 
  开始的时候;将军的警卫还尽力保护将军的人身安全;但终究寡不敌众;最终放弃了抵抗;这样;将军被挂上“反革命军阀尹泽桂”的大牌子;接受群众的批斗。 
  杨小翼认出将军的那一刻;脑子一片空白。虽然她曾经担心过将军会在这次运动中受冲击;但真的见到这种场景;她依旧不敢相信。她回忆将军在王府的模样;他的一举一动是多么威严;简直神圣不可侵犯;但如今像神一样的将军却被这些小青年打倒在地;受到他们的污辱和批判。 
  后来杨小翼慢慢回过神来。她听到他们在揭发将军的罪状。这些罪状和刘伯伯的几乎一样。红卫兵的言语中极尽丑化;在这样的揭发中;将军简直是一个专门和毛主席对着干的跳梁小丑。整个过程将军一语不发。有一刻;将军抬起头来;他的目光充满了寒意。 
  离上一次见到将军已过去了整整三年时光;杨小翼没想到再次相见会是这般光景;人间的事真是无可预料。 
  有那么一刻;杨小翼的心里竟然生出对“那个人”的愤恨。她想起自己曾被他无情地拒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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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冷酷的表情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没想到他也有今天。他这是报应;是罪有应得。 
  可一会儿;当她看到他们开始打他时;她的心就软了。她不敢再看台上惨烈的一幕;她开始同情他了;开始痛苦了;就好像她的情感被他控制着;她自觉地站在他这一边;她不由得为他的处境揪心了。 
  那天;将军被红卫兵批斗后;被押上华光机械厂的卡车。他们把将军囚禁在华光机械厂招待所的地下室。杨小翼想;他们这样做也许是出于安全考虑;华光机械厂毕竟是军工企业。 
  连续一个星期;将军都被拉到广安批斗;批斗完后再被押回地下室。他的身体日益虚弱;但他的双眼依旧坚定;神情肃穆;不卑不亢。红卫兵们被他激怒了;骂他是个老顽固。一天;他们在批斗将军时;将军被打翻在地;他的嘴里流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杨小翼差点晕厥过去。 
  那天晚上;杨小翼怎么也睡不着了;她觉得这样下去将军会被整死的。该怎么办呢?她想到去求伍思岷;但批斗将军的事是由北京和重庆方面的红卫兵在主导;伍思岷根本就插不上手。即使伍思岷能插上手;她也不知如何同他说。由于婚后发生的种种不愉快的事情;杨小翼没有告诉伍思岷关于她的身世问题。以伍思岷对造反的狂热程度;她估计即使说了;他也不会施以援手的;更可能的是大义灭亲。 
  杨小翼睡不着;索性起来了。她呆坐在写字台前;这时候她突然想起刘世军曾打开过地下室的门;开门的钥匙刘世军留给了她。她把“万能钥匙”放哪儿了呢?后来;她在一只用来打饭的方形铝盒子里找到了那把钥匙。她拿起钥匙;心跳如雷。 
  她怕惊醒天安的奶奶;悄无声息地走出伍家院子。她直奔华蓥。 
  后来;杨小翼回忆这一隋景;依旧为自己当年有如此巨大的勇气而暗自吃惊。那一刻;她像是被某种力量控制了;或者有另外一个人进入了她的身体;她的所作所为完全超乎她平时的想象。那一刻;她是怀着某种牺牲的决心去的。 
  华光机械厂招待所的大厅有一些红卫兵在喝酒唱歌;歌声同在他们家院子里唱的没什么两样;但如今听来;却令人烦躁。他们应该就是被派来看守将军的。 
  杨小翼定了定神;蹩入通向地下室的通道。用那钥匙开锁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杨小翼试了十多次都没成功;她的额头滴出大滴大滴的汗珠;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一个红卫兵似乎发现地下室有情况;放下手中的牌;下来了。杨小翼赶忙躲起来;大气都不敢出。一会儿;那人走了。 
  门终于打开了。她推门进去。将军很机敏;迅速地站了起来。地下室非常黑暗;只有出气孔射进来的月光把地下室划出黑白分明的两块。将军的脸在黑暗中难以辨认;但从将军的动作中;她可以判定将军非常平静;好像他预料到有人会来救他似的。她喘着粗气;对将军说:“有一条通往外面的路;跟我走。”将军迟疑了一下;跟了上来。 
  杨小翼不清楚将军是不是认出了她。当杨小翼打开通向山脉的隧道时;将军拍了拍她的肩;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迅速消失在黑暗中。整个过程将军没有说一句话。 
  杨小翼呆呆地站在地下室。那一刻;她有点儿失神;她的心思还在将军的身上。她是多么希望他认出了她;认出是他的女儿救了他;这样他会有安慰。她的心里涌出一种骄傲感;她竟然做了这样一件事!在这一过程中;她没有想过做这件事的后果。后来;她稍微清醒了些;她想;要是这事让人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罪名啊;也许;她会因此家破人亡。 
  然后;真的被人发现了。就在杨小翼发呆的时候;她的背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马上听出来是吕维宁的声音。她一个激灵;不敢动一下;一直背对着他;好像她动一动就会出现可怕的后果。 
  他在靠近她;她感到一股热烘烘的气流出现在她的身后;然后;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他的手显得小心翼翼;好像在测试着什么。他说: 
  “你好大胆;这事要是说出去;你这一辈子就完了。” 
  像是这句话壮了他的胆;他搭在她肩上的手明显有力了;并在她的脖子上抚摸。 
  “也许你不在乎自己;但你一定在乎你丈夫;他被欺负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可是你这么一来;把他全毁了。这事要是传出去;他的政治生命就完了;他会被整得很惨。” 
  他分析的每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刺人她的心坎。这之前她知道危险;但这危险是混沌的;当吕维宁把这一切说出来后;她感到触目惊心。 
  “也许;你也不在乎你的丈夫;但你一定在乎你的儿子。你的儿子多可爱啊;这么聪明;嘴巴又甜;人见人爱;可你想想;这事要是传出去;你儿子就会成为反革命狗崽子;永世不得翻身。” 
  他更大胆了;他从后面抱住了她;开始对她动手动脚。 
  “你真是个卑鄙的小人。”她骂得有气无力;相当无奈。 
  “我不是。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早已喜欢上你了;你知道。” 
  “只要是女人你都喜欢。”她冷冷地说。 
  他不顾她的反应;他把手按在她的胸脯上。她颤抖起来;但不是由于害怕;而是因为刺激。已经有好久没有人触碰她的胸脯了;三个月?半年?总之。是很久以前了。自儿子断奶以来;她的双乳寂寞无比。这会儿;吕维宁喘着粗气在她耳边喃喃自语:“不是的;我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要;你太小看我了。我喜欢你胜过所有一切;自见到你以来;我早已等着这一刻了。我们俩是有缘的;否则我们怎么又在一起了呢?”杨小翼一动不动;她在控制自己的感觉;她要让自己冰冷如水。吕维宁变得越来越疯狂;他的手伸进她的衣服。“我见过它们;它们在喂奶;多么美的乳房;我那时恨不得一口吞了它们……” 
  后来的事;杨小翼有点儿麻木。不是她的记忆在此中断了;是她不愿回忆起来。她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杨小翼来说;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是一个噩梦。 
  吕维宁所言都是对的;这事要是张扬出去;真的会家破人亡。杨小翼经过了反复的思考;认为要摆脱吕维宁;或者说保护伍思岷和儿子的前途;她能做的唯一的事就是离婚;只有和伍思岷离婚才能让那个恶魔无孔可钻。 
  广安的造反运动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着。伍思岷偶尔回家来;但在家里;他非常沉默;不多说一句话。杨小翼不知道他的“革命”进展如何。有一次;杨小翼听天安的奶奶说;将军的消失让造反派内部出现内讧和分裂;他们相互指责;都声称对方是内鬼通外贼;气氛相当诡谲;伍思岷受到了攻击;处境不是很好。杨小翼想;政治真是件危险的事;将军都会有此噩运;何况是伍思岷这样的人。要是他们知道是杨小翼放了将军;那伍思岷不知会被整成什么样。 
  一天;伍思岷回到家;样子很疲惫。当时杨小翼正给天安撒尿;见到伍思岷;杨小翼内心就焦躁了。她很想同伍思岷好好谈一谈;让伍思岷和她离婚;但当她面对伍思岷时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有什么理由向伍思岷提出离婚呢?难道把一切都告诉他吗?这是不可能的。可是不告诉他发生的这一切。伍思岷怎么会同意离婚呢? 
  杨小翼进退维谷了;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局面。 
  她经常被吕维宁要挟去地下室陪他。她虽然百般推委;但吕维宁纠缠不放;最终的结果往往是任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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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予取予求。 
  吕维宁品性恶劣;但对女人很有一手。他经常让杨小翼在本能的反抗中欲罢不能。然而这快感让她感到羞耻;当快感退潮;她内心便涌出仇恨。她怀着厌恶的心情;把唾液吐向吕维宁的脸。吕维宁展露一脸得意和满足的笑;任她吐;好像这是他盼望已久的奖赏。 
  她是如此仇恨吕维宁;但她竟然有生理反应;这太不可思议了。她想;这可能同伍思岷经常不在家有关。 
  人是多么容易自我欺骗;很多本来难以承受的事;会慢慢成为一种习惯。随着时间的流转;杨小翼变得日益麻木了。她不像以前那样反抗吕维宁了;仿佛她和他成了同谋者。有时候她会侥幸地想;一切都会过去的;也许今天的忧虑在明天看来只是小事一桩。 
  吕维宁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杨小翼听到厂子里有了她和吕维宁的风言风语;她是多么羞愧。陈主任甚至在会议上对她和吕维宁的事意有所指地作了不点名批评;要“某些人”的行为检点一些。她听了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有几次她在路上遇到陈主任;她的内心充满了无以言说的痛苦;又不好解释;只好假装没有看见。 
  伍思岷的“革命”正在深入发展;他们开始进行夺权斗争。伍思岷终于被结合进了县政府的权力核心;成了革委会副主任。夺权完成后;混乱的局面稳定了下来;社会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一天傍晚;杨小翼下班回家;看到伍思岷在和儿子在院子里玩耍。这是近来极其少见的。由于伍思岷经常不回家;偶尔回来也不苟言笑;儿子对他有些生疏;有点惧怕他。今天伍恩岷神色祥和;天安很久没有得到父亲这样的宠爱了;显得很高兴。伍思岷叫他干什么;他都讨好般地干。伍思岷叫他爬院子里的树;他也爬了。天安胆子小;平时他根本不敢的。杨小翼有些担心;天安还只有三岁;弄伤了怎么办?不过;伍思岷难得有闲心逗儿子玩;杨小翼也是高兴的。终于尘埃落定了;她不用再为伍思岷提心吊胆了。杨小翼在伍思岷身边坐了一会儿。伍思岷笑着和她招呼:“回来了。”她点点头。 
  晚上;杨小翼干完家务;上楼见伍思岷在房间看书;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她以为伍思岷已回县革委会宿舍去了。当她意识到伍思岷今晚不走了时;她的心中涌出辛酸的喜悦来。自从伍思岷去北京上访到他回到广安“造反”;伍思岷有半年没回家住了;杨小翼已习惯于一个人独守空房了。她关了房门;然后铺展被单。这时;伍思岷从背后抱住了她。她一动也不动;眼泪顿时流了出来。她回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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