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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齐格笑着说:“回头再去看你们啊!你们走好啊!”
女英雄白齐格让葵花大娘措手不及,村里人更不用说了。村里人事先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白齐格给她兄弟爱小通电话,说要回家过年。葵花大娘让爱小把电话打回去,说你不用来了,爹死两三年了,你回来也见不着了。白齐格就在电话那头直哭,让爱小问问她娘想不想她。
爱小代娘回答:“不想!”
女英雄就是女英雄,她娘不想她,她也要回来。她闯进家门,葵花大娘愣是没认出她是谁。她高高兴兴说:“娘,我是齐格,是您闺女齐格。”又马上把她带来的年轻男人推到前面,说,“这是您女婿小州。”小州入乡随俗,笑吟吟喊声“娘”,葵花大娘却看都不看他。女英雄白齐格还是高高兴兴的,支开小州:“你出去见见人。”
小州顺从地出去,葵花大娘就对白齐格说:“没叫你来,你来了。见着我了,走吧。”
白齐格把话说明白:“住三夜就走!”
白齐格看到里间自己七年前睡过的木床还在,就要去拾掇床铺。这时候,外面传来笑声。她走出去,村里人清楚地看到果真就是还乡的女英雄。女英雄站在村里人面前,显示了久经沙场的老练,爽朗的笑语里,又有柔柔声气。村里人没想到白齐格会来。村里人所能想到的女英雄还乡的威仪也就这样了:那么张扬的一辆红车,戛然降临在洁净的新雪里,一个时髦女人款款从车里钻出来,从头到脚都是荣耀。
女英雄白齐格在葵花大娘家住下了。她兄弟爱小稍后闻迅,急匆匆赶来。村里人见了,暗说爱小会把她从葵花大娘屋子里赶出去。爱小进屋去了,出来的时候神色淡然,就像他姐姐根本没回。人们猜测白齐格已允诺给他很多钱,这是确实的事。白齐格拉开皮包拉链,露出了里面的内容。白齐格不会忙着把钱拿出来塞到爱小手中。爱小懂得他姐姐的意思。爱小没有跟他姐姐多说什么,这也是确实的事情。
再次从街上看到爱小,村里人才真正开始关注女英雄白齐格带来的那个男人。跟爱小相比,那个男人的确是个小白脸,而且看上去要比爱小年轻很多,也就二十三四岁。
人们已经没有理由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显然,小州把村里的男人比了下去。现在非常关键的,是他像不像个新女婿。女英雄白齐格已早早向村里人声明,小州就是自己的城里男人,小州也亲口认了丈母娘,他把爱小叫兄弟,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的微笑。既然如此,村里人往下的猜想,也都是按照本乡所有新女婿初上岳母家门的规矩。
葵花大娘住的黄泥茅草老土屋,有里间有外间。女英雄白齐格自己作主,把小州安排到里间床上。小州洗了脚,她还帮小州倒洗脚水。全村人都感到惊异,她又回到里间。她没再出来。她跟小州睡在了一起。那小州的确是个年轻人啊,一整夜都能听到葵花大娘屋里有种不寻常的动静。葵花大娘的屋子沉寂得够久了。但这一夜,葵花大娘的屋子骚动得像个被恶狼闯入的羊圈,公羊母羊比着嗓门叫唤。
第二天,白齐格起得倒不晚。村里人看到,她穿了件小红袄,在小院子里出出进进了几次,身影勤劳,神色幸福,怎么看都像个刚过门的新媳妇,怎么看都像在婆家,就是不像在娘家。村里人是对的,她若想得到这是在自己娘家,就不会日上三竿了也不把她男人叫起来。她这是疼她男人啦。她脚步轻轻,屋子里也没有一点声音。很多人眼神悻悻地说,哼,别看你今天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院子里的阳光,已经十分灿烂了。白齐格的眼睛一个劲儿迎着阳光看,要看到阳光的尽头似的。她进了小柴屋,拿出把竹帚。
扫雪声不过刚响两下子,她男人就跑出来。那件蓝灰色的毛衣显然是草草穿上的,毛衣下还露着半截皮腰带。扫雪被阻止,因为她男人说了。她男人说,他喜欢白雪覆盖的院子。她男人又赶忙回屋里去了,跟昨天相比,她男人好像腰佝得很。她拄着那柄竹帚,笑靥如花,让阳光灌了满眼。
看看白齐格身穿小红袄,手持竹帚,站在白雪覆盖的小院,人们自然想到她这是回到自己家了。尽管葵花大娘一直没给她好脸子,没跟她多说一句话,她仍然回到了自己家。回头想想,自从老伴死后就体弱多病的葵花大娘,又怎么是在大城市里战无不胜的女英雄的对手?女英雄白齐格要回来就回来,要跟男人睡就睡,人们还没回过味儿来,她已经带着礼物和小男人拜见了村里的老长辈。
难为她的记性,连住得最偏僻的龙二奶奶家,她还能找得到。如果她不去龙二奶奶家,不少村里人都还以为龙二奶奶死很久了呢。龙二奶奶育有五子,但没有一个儿子愿意赡养她。屋顶露着一大片,是龙二奶奶自己想法用块地膜给遮住的。每到一处,白齐格都会跟那些耳聋眼花的长辈大声说:“我是齐格!”并介绍她男人,“他叫小州。”
小州显得彬彬有礼。也别说,小州差不多赢得了村里人的好感。
大半天工夫过去,人们已经想不出还有哪个老长辈是她应该去拜见的。
路过她兄弟爱小的院子,见她脚步一踅,就又带小州走进去了。爱小结婚才六年,爱小的老婆没见过这个大姑子。可以想见爱小老婆的那股尴尬劲儿,但她大姑子什么都不在意。她大姑子就像对她家一点也不陌生。她大姑子既熟悉她家的环境,也熟悉她家的每个成员。她大姑子也没在她家坐一坐,不过是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就高兴地出来了,抱着个小侄子,牵着个小侄子。爱小老婆跟在后面,就像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她停在了院门口,眼睁睁看大姑子把两个孩子带走了。她大姑子边走边逗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有人听得仔细,她大姑子嘴里嘀嘀咕咕的,不停地对那孩子说:
“叫姑父,叫姑父,姑父就给小儿好吃的。”
那孩子板着个细嫩的面孔,抿着小嘴儿,直看跟在姑姑背后的小州。
小州终于说:“哎,别让那孩子看我了。哎,听到了么?别让那孩子看我了。”
白齐格回头说:“你怕看?”
小州说:“他都快把我看羞了。”
白齐格说:“你还怕羞?”
小州说:“哎,我怎么不怕?你以为我脸皮那么厚?”
白齐格就说:“你脸皮薄着呢。”自己先“扑哧”笑一声。葵花大娘家院门这就到了,白齐格说:“你别进去了,你爱雪嘛,就四处转转,看个够,记住家门就是了。”
小州听话地住了脚步。小州像根尾巴,从白齐格身上断开了。白齐格进了院子,小州就抬头朝四周打量。他的眼睛遇到了很多的目光,讪讪一笑,好像他知道很多人听到了他和白齐格的对话。
现在,小州独自站在皑皑雪地里。小州就像被白雪密密包围了。小州随便向哪里走去,都可以把白雪看个够。
小州抬腿离开葵花大娘家的院门。白雪让他眼里放射着纯净的光辉。根本不用问,人们就能断定这是一个沉浸在雪景中的城里男人。在他眼里,只有白雪。从人们跟前走过,谁都相信小州没有看见任何人。
村子里突然闯入一个只能看到白雪的城里人,的确是一件新奇的事情。但出于某种考虑,过了很长时间,也只有几个孩子跟在他的后面。他穿过了整个村子,来到村头,看样子就要投身到雪野中去了。不少人想,只要他再往前跨一步,他就会把女英雄白齐格弃之小村,永不复回。他却只是弯腰抓个雪团,投到不远处的柴垛上,然后,绕着村子,又走动起来。
已经有一群孩子跟在他的身后了。他走到哪里,那些孩子就不远不近跟到哪里。他也不往自己身后看看,那些小孩子在他背后你搡我一下,我搡你一下。用别人的眼睛看来,这样的场景是很有趣的。果然,就有再大点儿的小孩跟上了。又有再大点儿的小孩跟上了。在他的身后,就有一大群人了,但他仍然不往后看。
真是个任性的城里人,想要看雪就只看雪,洪水滔天也不在意,天塌下来也不管!村里人不由得想,那雪真就那么好看么?除了白,白,白,嗯哪,还是白嘛。
可笑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蓬松的积雪,填平了村头纵横的壕沟,那小州哪知道这个?但他身后的小孩子知道。有好心的小孩子叫他啦:“哎!哎!哎!”他可能以为这是捣乱,仍不回头。“哎哎”声更紧了,他反而迈起了更大的步子。哪想到一脚踏空,直通通插进了壕沟里。因为被吓住了,雪都快埋到脖子根儿了才听他大呼一声“救命”。他胡乱挣扎着,试图爬出来,可是壕沟很深,爬了半天也无济于事,而且还有继续下陷的趋势。
一时大乱,那些小孩子有跑回村叫人的,有机灵地捡了树枝上前救人的。七长八短的树枝,戳在小州眼前。小州张慌之中,抓了只软软的手。那手是软,却很有力气。小州一下子跳出了雪坑,站在了小鱼儿面前。
俏小鱼儿已经把手收回去了。小州弯腰道谢。俏小鱼儿斜起眼来,把手抱在胸前,“吃吃”地笑。小州身上的雪,随着她的笑声,簌簌往下落,但小州走开的时候,依然像个雪人儿。
那些小孩子没有跟上去。他们都疑惑地看着小鱼儿。小鱼儿忽然挥手驱赶他们:
“去!”
他们散开了。他们也说:
“去!”
俏小鱼儿对村里人说:“有这样的男人呢,手像面条。”小鱼儿感到非常可笑。当时,“那个人”真是吓怕了,脸都白了,跟雪一个颜色了。
可这没有什么奇怪的。他不过是一个被女英雄白齐格打下马来的城里人而已。谁看不出呢?他跟在白齐格后面,多像根柔软的尾巴啊!白齐格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
这个男人的表现,完全符合村里人多年的想象。白齐格离开村子还不到一年半,村里传言就有了,说是城里的任何男人都已被白齐格拿下。这也不是说白齐格有多么美貌,但就是有很多城里男人在她面前纷纷落马。没亲实眼见,村里人怎么知道?隔三岔五,有钱寄回来!初时,三十、五十,七十、八十都有。……葵花大娘接到汇款单,总会高兴地告诉别人:“俺齐格寄钱来啦。”渐渐了,数目就大了。那年八月,一单寄了两万。葵花大娘没告诉别人,村里人仍旧知道了。后来再没听说白齐格寄钱来。谁要问到葵花大爷白齐格寄没寄钱,葵花大爷的脸色就乌黑,乌黑得能染了你的心肝。再后来,连白齐格的音讯也听不到了,也差不多见不到葵花大爷、葵花大娘的影子了。老两口很少出他们家院门。但村里人知道,白齐格俨然一个女英雄,在远方的一座座大城市勇往直前,对一个个城里男人手到擒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村里人只要说起白齐格,都暗暗以女英雄视之。一转眼,过去七八年了。喏,村里人已见识到一个被女英雄打败的城里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小鱼儿说:“那个人还谢我了呢。他倒真以为雪会淹死人哩。”
雪能淹死人么?滑稽!这样的人要不被打败,就真是笑话啦。
村里人早在为小鱼儿担心,就因为小鱼儿的爹“马蜂”是村里有名的胆小鬼。马蜂刚生下来时胆子可不小,不但不小,还比同年出生的孩子胆大。他爹的眼神再凶残,再狠毒,也绝对吓不住他。他爹和他奶奶都表示过担忧:“嗯哪,等着吧,有招灾惹祸的时候。”……一件事改变了他的性格。那年他才九岁,碰上一伙调皮捣蛋的小社员戳马蜂窝。小社员迅速跑开了,就他昂首挺胸原地不动。他有自己的想法啊。他想,我没戳,小社员戳的嘛,哼,要追追他们去!可是那马蜂不认人,“嗡”一声扑过来,蜇得他全身上下肿了十几天。命倒保住了,胆子却小了。主要是怕事,一见人扎堆就怕,就躲。特别害怕别人提到“马蜂”二字。一听说马蜂,就紧着哆嗦。村里人发觉了,心想,呵呵,有趣!故意见他就提马蜂。一来二去,马蜂就成他大号了。胆子小也有好处,历届村长喜欢。很多人记不得他的真名实姓,历届村长记得。历届村长总是叫他:“沈治邦!”……沈治邦生下个女儿,乔尚七村长还亲自去看他。他老婆躺在床上,他躺在另一张床上。乔尚七一进门,他马上就要下来,乔尚七及时把他摁住了。他老婆没出月子,他就主动跑到塔镇卫生所做了结扎手术。胆子这么小的人,怎么能管住女儿?他女儿小鱼儿从小就打眼,越大越好看。小鱼儿越好看,村里人越担心。马蜂没事不出门,俏小鱼儿有事没事,总在村子里乱走。
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