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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瓦廊后半夜“敉平叛乱”的五项决定,后来被蒋介石视为贺衷寒有“狼子野心”的铁证。在蒋介石看来,第一项“营救领袖、安定后方”,前四个字不过是欲盖弥彰。
第二项是“迅调(南京)附近陆军与教导总队、空军前往西安……”。蒋介石曾以一种深受欺辱的口吻质问:西安附近,密布近百万大军,真要“营救领袖”的话,何必舍近求远?这么做是要一举控制西北。
第三项是命令蓝衣社各级组织进行“全体动员”,以“协调军政宪警切实维护各地方秩序”和“发动舆论”。但,这难道不能解释为蓝衣社要进行一连串的、遍地开花式的地方政变吗?
如果说前三项还可归咎于蓝衣社组织,那么,第四项就可以看作是贺衷寒个人“狼子野心”的明证。它决定广泛发动黄埔学生,联名通电讨伐张、杨。在通电上第一个签名的,就是黄埔的原“政治领袖”贺衷寒。
为什么通电不发动以前的教育长、甚至也一力主战的何应钦呢?谁能说贺衷寒不是想以此捞足政治资本呢?至于最后一项,“团结国民党及三军”,既可以看作是空话一句,也可以理解为政治野心的昭然纸上。
几乎刚刚散会,贺衷寒就布置人手草拟通电文稿。13日中午,176名青年将军在电稿上签名。当日午后,通电发往西安。它虽然也勒令张学良“释兵自缚、待罪国门”,但几十年后,即使蓝衣社首脑自己也认为,通电倾于“讨伐”,它不留余地、措辞强硬,使内战一触即发。
当夜,在无数报童“号外”的招摇叫卖声中,数以千万计的民众纷纷驻足,掏钱购买报纸。他们都在各大报刊的显要位置,看到了这份通电文稿。
也是这一天,桂永清率12000余人沿铁路急速渡过长江。在军列前头横冲直撞的,是一批装甲战车。与此同时,洛阳飞机也第一次出动,呼啸过西安上空、投下通电传单。“轰炸西安”的阴霾,重重地压抑在叛军的心头上。
内战似乎不可避免了。但此时,一个人出现了。这是一个既有贵族的骄横、也有基督徒的宽容与真挚的人,是一个与蒋介石一样复杂、一样被众说纷纭的女人。她就是宋美龄。
此时的中华民国,要这个弱女子以罕见的勇气和决心,去对抗无数叵测的居心,并去斡旋西安的数万叛军和陕北那已获得命运启示的长征子弟。
她也终于改写了蒋的命运。
3
事变当夜,宋美龄在上海。她匆忙搭乘夜车,于13日清晨七时赶到南京。随后,她参加了依然通宵达旦、脑满肠肥的会议。
13日晚的会议,因为这个女人的在场,比前一天更加不堪。贯穿始终的是一百多名达官对这个女人进行的彻底羞辱。当夜会场,“闻左右偶语,竟窃窃私议委员长已不讳”。许多人悄声责骂蒋介石无谋、专横,是“独夫”。而她刚刚开始发言,就有人对她的与会进行攻击,质问她的资格。
她忍气吞声,回避了那不屑的口气,随即声明,她是“以一普通国民”的身份与会,虽然地位微不足道,但自信代表相当部分的人心民意。
戴季陶提出,“为维持国民政府威信计,应立即进兵讨伐”。宋美龄则抛出了更实质、思谋更深远的观点,来提醒与会者:“……今日国难至此,若无委员长,即不能有任何统一之政府。今舍委员长外,更有孰能领导全国者乎?”
这个观点捅到了与会者的心病。于是,群情激昂,主张纷杂。一些人确信蒋介石已经被杀,一些人说“国家存亡应重于个人之生命”,还有一些人,更说到“一妇人耳,仅知营救丈夫而已”。会场态度对宋美龄极其不利。
嘈杂的声音平息下去后,宋美龄进行了她的长篇讲话。这个讲话明确了“兵临城下”、但“不战促和”的解决主张,“……倘和平已至万分绝望之时,再开始战争,亦未为晚”(宋美龄《西安事变半月记》)。
这个讲话,既是多种观点、多个选择的折中,又为和平解决争取了时间。最后,宋美龄斩钉截铁地宣布,她的朋友、澳大利亚人端纳,以及张学良的儿女亲家宋子文,将以私人身份赴西安斡旋,而在适当时候,她也将亲飞西安,救丈夫脱险。
“欲纠正一切错误,惟有坚持我对上帝及全人类之信仰耳。”
此语一出,会场哗然。它征服了会场里“沉默的多数”,也征服了一群态度最强硬的军人。何应钦表示:愿意等待消息,在20日之前不进攻西安。
宋美龄争取到了一周时间。然而短暂的一夜后,她就看到了一个潜伏的,却更加强硬、更具社会基础的主战势力:朝天宫。
12月14日,星期一。在风雨飘摇的事变背景下,大批军人、普通党员、从外地赶赴南京的各界人士聚集在丁家桥。许多党政要人纷纷上台,对事变发表看法。“元老”居正发言时,神态悲怆,会堂鸦雀无声。
“……必须以最迅速的方法,敉平事变……尤其是黄埔与其他军事学校的学生们,你们的校长,现在蒙此大难,该如何的振臂而起,听你们最高长官的指示,援救你们的校长啊!”
此时坐在台下的贺衷寒,以和自己的地位与年龄不相称的激越,蓦然挺身。他举手疾呼:“黄埔学生在这里!”
在台上的居正,声音戛然而止。这个城府森严的老人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像失去牵引的木偶那样定格了一小会。而台下,会堂被这一句话搅动起来,一些蓝衣社军人也效仿贺衷寒,纷纷起身。更多的人对这个举动窃窃私语。许多人以或不屑、或似笑非笑的表情,把目光投向了贺衷寒。
当日午后,宋美龄来到朝天宫,她召集在南京的所有蓝衣社干事,试图平息蓝衣社的战争叫嚣。白瑜曾谈到,宋美龄对这几十个军人,苦口婆心,反复强调“不能以大军围攻”的理由,“时孔祥熙、贺衷寒在她左右”。
《康泽自述》写到,这番讲话,“……颇得到听众的好感。”
但贺衷寒始终一言不发。他的冷眼还压制了邓文仪等人的附和。随即,宋美龄前脚刚刚走出朝天宫,他就旁若无人地开始起草再一份文稿,这就是比联名通电更极端也更著名的《敬告民众书》。
这个公开信,先是赤裸裸地把蒋介石当作一个死人、“烈士”,“……全党革命同志与全国革命同胞,誓死以求贯彻其(蒋介石)主张,服膺其教训,遵循其意志,发挥其精神,而与党国之叛徒绝不共戴一天于此世也……”
接着他开始羞辱张学良的人格乃至身世:“就其一己平日观念之复杂,行为之放荡,生活之浪漫,习惯之堕落……不无土匪之遗传”。
随着大段大段文字的行进,贺衷寒还对蒋介石往死路上将了一军:“深知领袖只知爱护党国之自由与生命,从未尝顾及其一己之自由和生命……”。也就是说,蒋介石如果活着回来的话,那他就是一个愧对“党国”的懦夫。
他一气写了千余字。随即,他又遍邀南京将领在这份《敬告民众书》上签名,以恫吓西安。这一次签名的达275人。
公开信次日在海内外发表。印制它的传单,也再次通过飞机撒向西安的各个角落。同时,洛阳飞机已开始轰炸奉军,战争的恐慌前所未有地笼罩着西安。
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此次签名的275人中,悄悄地少了两个显赫的名字。那就是康泽和戴笠。而两次签名中,都没有蓝衣社首任书记腾杰的名字。
《敬告民众书》发表前后的一两天内,朝天宫“全体动员”,“发动舆论”,全国性的“赴难讨逆”浪潮,像狂风暴雨一般地席卷起来。
14日,武汉戒严,干国勋掩耳盗铃地发动了无数“民众团体”集会请愿,要求即刻讨伐西安。十余个复兴社小组组成“救国赴难团”,决定自费前往西安,一时从者如云。规模之大导致了当日火车站秩序混乱,快车晚点达三个多小时。
同日,刘咏尧抵达福州,宣介溪抵达芜湖,刘健群在广州活动,任觉五在成都活动,一个个集会、一封封电报,在他们的策动下都变成了民众呼吁“讨伐”的声音。以芜湖为例,芜湖当时公私学校仅8所,师生数千人,但14日几千人全部参加集会,“在朔风烈烈中集合芜中操场,开联合会议达3小时之久”。
次日,广州5千余人集会,一致要求南京出兵“夷平”西安。
16日,就是《敬告民众书》发表的次日,民国历史上最大的请愿浪潮在南京卷起。这一天,500余名下级军官通电“讨伐”,海军“全体官兵”通电讨伐,南京体育联合会、妇女联合会、回教公会通电讨伐,南京217家报社、杂志社通电……
南京数万童子军组织了“讨逆服务团”;从这个被蓝衣社控制得最深的组织开始,成千上万的机关、团体、学校,号称百万之众,一同筹备南京“讨张靖难大会”。
风潮在短短的一天里,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聚集在丁家桥的大人物。这些大人物或别有用心,或难得糊涂,他们在当晚的会议上,纷纷以民意代表自居,认为和谈是逆流,南京应毫不手软,夷平西安连同蒋介石也“在所不惜”!
这一天午后,丁家桥单方面地撕毁了对宋美龄的许诺。他们推选何应钦为“讨逆总司令”,并命令已挺进至华阴县的桂永清教导总队,担任陇海线的“正面攻击军”,胡宗南一部、关麟征全师协同作战,三面夹击西安。
“讨伐”短暂地成为主流了。同时,贺衷寒利用他兼任的新闻检查总局局长身份,严令各检查单位,从17日起,不许任何报刊鼓吹和解。违者可以“异党疑犯”名义,逮捕入狱。
除了孤独的宋美龄和她的内亲外戚,南京听不到任何“和谈”论调了。几十年后,那些讨伐浪潮的策动者还不无得意地谈到,“力行社之主张武力讨乱,其组织能动员实际的武力、舆论和群众,是其主张之后盾”。
也是这一夜,贺衷寒炮制、导演的讨伐大戏,在南京炮标礼堂达到了顶峰。
4
这一夜,按照贺衷寒的安排,在南京的近二千名蓝衣社军官,以一种肃穆、沉痛的表情步入炮标大礼堂。他们严严实实地穿着军装;但这又是开天辟地的荒唐一幕:一些人的军帽底下,垂着白色布带;更多的人或在腰间、或在臂上扎着白布。在一大片灰色、烟黄色的将校制服中,一小片一小片的白色显得异常醒目。
白色映衬着弧顶墙面上的硕大的蒋介石半身像。它把威严的礼堂装扮成一个灵堂,使军装成为孝服。贺衷寒挺身而上讲台,满脸疲惫,眼中满是泪水。他双眼略显低沉地环视过一排一排的军人后,开始了简短、有力的讨伐动员。
动员只进行了短短的三五分钟。接着,贺衷寒领着与会者喊起了誓师口号:“武装起来、开赴潼关、直指西安、与张杨决一死战、救出校长”!
2000个军人的喉咙,几乎使口号声冲破了屋顶。动员结束后,校尉军官步出炮标礼堂,“随时待命”。300余名将官则在贺衷寒、邓文仪的主持下,使“白衣誓师”变成为一个军事部署会议。其第一个安排,就是命令洛阳飞机于次日清晨出动,轰炸西安。
第二个安排命令桂永清等部以民国无可匹敌的火力,摧毁一切敌对防线,使装甲战车直抵西安的灰色城墙。
第三个安排,则是对何应钦进行“逼宫”。贺衷寒携带300余人的联名要求函,前往丁家桥,要求以刚刚从南京各个角落冒出来的“失业同学”为骨干,组建编制为3个甲等师的讨逆军,由贺衷寒亲任军长。
作出这三个安排后,贺衷寒迈步走出礼堂,一步步地走下台阶。
所谓“白衣誓师”,是蓝衣社在日暮途穷之际的一场大戏。它为的是向南京展示自己的气魄、实力,以达到“不战屈人之兵”的目的。
当天深夜,从炮标礼堂匆匆赶到朝天宫的贺衷寒、邓文仪,紧急邀约陈立夫。他们代表蓝衣社向陈立夫提议,为“安定社会、应付急变”,CC团“应该”专管党务方面,军队与社会、青年由蓝衣社负责。
晚年邓文仪曾谈到,“陈立夫未作任何回答”。
紧接着,在何应钦那里,这两个人也碰了一鼻子灰。当贺衷寒向何应钦要一个军的讨逆部队时,何应钦当面责备他是“火中取栗”。
“白衣誓师”、“坐地分赃”、要部队,这些明目张胆的举动,使南京官场开始众口一声地认为,贺衷寒“胸怀异志”,有“当董卓、曹操的野心”。
它也恍若一瓢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