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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张沐应了他一句,转过头,对着一直站在旁边的张阿大歉意地说了句:“我先走了。”还要说些别的,前方的张延龄却站在远处冲张沐大叫:“还不快走。”
张沐冲着阿大顿顿头,说了声“不好意思”,便挥着手快步走向延龄。
张家阿大被张沐、张延龄两人抛在了背面,手上还握着一大把的红枣。阿大望着远去的女子背影,语气微弱地说:“沐儿,我和爹说了想娶你过门。”他本打算亲自告诉沐儿,却没想到被拦住了话头,痴痴地只得把话吞入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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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河是张家村人赖以生存的河流,它孕育了张家村的一切,但也摧毁过张家村的一切。每五年张家河都会泛滥,河水会冲垮张家村的房子,冲走村民们所有财产。张沐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话,张家河是一条支流,依据《山海经》的描写,应该是汇入黄河。
黄河,在张峦告诉张沐的故事是一条汹涌澎湃的大江,似乎流经很多地方,永远生生不息。张沐坐在岸边,手撑着脑袋,望着面前这条张家河,幻想着黄河的模样。“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恰好昨日在千家诗中看到这一句,父亲注解说这正是见过黄河人描写的黄河景象。
真真是浪卷千杯雪吗?
“沐儿,又想什么呢?”张延龄窝在岸边,手上拿着擀衣杖,左手浸洗着被单,右手上下挥舞着擀衣杖,有力地打着。
“延龄,咱们这河水接着黄河呢。”张沐跐溜一下顺着河坡滑到了他的身边,顺手从旁边摘了一把粉红色的花朵,据说叫百里香,在张家村地界上随处可见,不是什么珍贵的玩意。张沐晃着手上的花朵,右手一朵一朵地摘着,脑海里不知怎地冒出一个画面,似乎有一个人也是坐在岸边,手一朵朵地掰着,嘴里不停地念叨“他爱我,他不爱我”。
张沐摇摇脑袋,不知从何时起,脑海里不断浮现一些衣着奇特,甚至可以说惊世骇俗的人,他们总做一些令人惊异的动作。
张延龄蹲在河旁,背朝着张沐,面朝着河水里的被单,嘴里嘀咕着“我也没见过,不过,你要想看,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黄河。”他顿了顿,身子转向张沐,手里动作依旧不停,“只是,你一定得和我去,外面多危险呀。”
张延龄便那般姿态,蹲在张沐的面前,一脸父亲般神色严厉地看着她,似乎眼前14岁的女子,名义上已是他姐姐的女子还是个3、4岁的女娃,需要依赖在他的翅膀底下,随着他飞翔。
张沐“扑哧”一笑,点点头,对着他自己总是无法说出拒绝的话语,只得回了句“好的”。
张延龄一听,便高兴地回过身去,嘴里开始唱起张家村的山歌。
“一道道水来,一道道沟呦。一条条河来穿过张家村,绿水清澈犹见地也,载着妹妹见青波。”
声音爽朗、豪迈,12岁还未变声的嗓子透着一股男女未分的亮色。张延龄一边劳作着一边唱着,张沐半天没有答话。张延龄转过身,看见张沐一手撑着脖子,眼睛望着他的背影,眼睛里充满笑意,“唱呀”张延龄欢乐地冲张沐一挥,“没人,沐儿唱呀”便开始得劲地怂恿张沐唱歌。
张沐抿了抿嘴,清了清喉咙,顺着张延龄的歌调唱开了,只是调子里却透露着一股子柔媚地风格“云悠悠,水荡荡,青山顺轻舟,哥哥轻舟走,妹妹岸上留”
张沐唱着歌,面前的张延龄打被单打的更欢,两人沉浸在歌声中,而张沐的歌声顺着一阵阵炽热的夏风飘向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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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飘向了旁边的树林,里面有六人蹲坐在地上盘腿休息,六人旁各站着汗色分明、毛色亮丽的骏马。但看六人的衣着,皆是出自皇庄的布料。六人中有明显的主仆区别,三个右侧挎着宝剑的围着三个男子。三个男子所坐的位置也大有讲究,其中两人呈包围的姿态包住中间的男子。
此刻,正中间的男子正闭着眼睛假寐。
旁边的一男子却难以忍受一语不发的寂寞,伸出手拍了拍正前面的男子“谢迁,你说殿下怎么今年才来巡河。”
那被唤谢迁的男子,眼神撇了撇太子殿下,没反应,便冲着那男子做了个收声的动作,声音微微地说:“杨廷和,有些事不知道比较好。”
杨廷和只得闭嘴,心里暗自嘀咕。太子不知怎地本应该去年巡河,却突然大病一场,醒来后也不提巡河一事,只一个劲地找一个人。要不是他们下面这些心腹撑住,那宣凤殿的万贵妃不知道又要抓住这把柄使什么坏。
杨廷和望了望面前的太子,正一脸平静地端坐在面前,岿然不动。
心里一激:没错,这才是有为之士期待的治世明君。
心中难掩激动,若不是眼前的太子慧眼识人,也许自己早已经被汪直那宦官整死,也不自知。枉费自己还是一介进士文人,被一阉人害死,真是冤枉。杨廷和心中想着,更坚定了要追随太子之心。
突然空中飘来了一阵柔美的歌声,似乎是一村女在吟唱,在这炎热的夏日里那动人的歌声也驱走了一丝夏日的炎热。
“这声音真好听”杨廷和禁不住赞叹,没想到这乡野地方也能有人有如此的嗓音,竟比宫里专司宴会的宫女毫不逊色。廷和发现自己出声,不由地望了望太子,他依旧是端坐的姿态,眼皮紧闭,没有一丝反应。
杨廷和暗自吐了吐气,还好没有惊扰太子,自己这般莽撞的性子真是
太子却发话了,“廷和,听这声音应该是沿着水唱的,咱们刚好没水了,你不是没事吗?去打满水吧。”语气里透出一股威严之气,虽然是商量的话语,但却让人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听从他的命令。
“是的,殿下”杨廷和只得站起来,手一摊,六袋水囊一个一个地飞到他的手里,“你就去吧”谢迁一脸奸笑,眉毛不停地上下翻动,“谁叫你多嘴”冲着杨廷和便做了个口势。
“你”杨廷和作势便要打谢迁,但手只是装模作样地挥了挥,便对着太子行了个礼,说声“廷和先去打水了,殿下。”杨廷和和谢迁本身就是一对冤家,两人动的都是嘴皮子上的功夫,但两人心中都有惺惺相惜的心态,倘若遇到危机时刻,是可以背抵背面敌的兄弟。
杨廷和拜别过后,便拿着手中的六个水囊,依着那歌声,寻找水的方位
张家记事 003 蛇咬
张家河平静流淌的时候宛如独守的佳人,温雅地流淌;倘若进了5月汛期,便汹涌澎湃,无人再敢靠近。今日,只是3月,河面平静地波澜不惊。
杨廷和带着身上六个布囊,顺着山势而下,耳畔听着男女的歌声。不知从何时起,那女孩空灵的声音里夹入少量的男童伴奏。
挺不错的,廷和点点头。没想到村野之地有如此有天赋的两人。
杨廷和一路小跑,太子正在树林里等着,那里一袋水也没有,千万要赶在太子口渴前回去。心里想着,脚上的动作变得越发快速。
最终,他来到了那条河流旁。兴许因为站在上游,河流旁边立着一个牌子。
“张家河”杨廷和顺着牌子上的字念,没想到要巡视的河流便是面前这条。
他把身上的布囊放下,站起身,环视四周,不敢相信便是眼前这条河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
“妹妹走对岸,遥送哥哥走,青山绿水湿衣袖。”那女孩的歌声从他的上方传来。廷和抬起头,眼睛一眯,原来唱歌的是两兄妹。
那两兄妹衣着朴素,但脸上都洋溢着阳光的笑容。男孩手执擀衣杖顺着歌声的节奏敲到着被子。女孩手里摇晃着蓝色的花朵。
“真是春guang大好”廷和嘴上说着,眼睛便离了那兄妹。村里的孩子远离政治的漩涡,总是能保持最天真的快乐。
他蹲下身子注水,上方的那两兄妹也注意到突然冒出的陌生人。张家村偏僻、贫穷,每年没有几人会来造访。
“延龄,有陌生人。”张沐止住歌声,手捅了捅还在洗被子的张延龄。暗想,那装水的男子和往日里在村里见过的人似乎不一样。虽然半蹲着,但上身却挺直。村里的男子来到着张家河便疯了似地冲入河里脱衣衫,可眼前这男子却儒雅地蹲在那。长摆的衣衫被他挽在四周,竟一点水也没沾上。
他应该便是书里说的“高卧茅檐下,羹藜法不传”的儒生吧。
“莫管他,可能是路过的。”张延龄抬起头望了一眼,不就是一打水的书生吗?便又把心思放回被单上。眼前的被单可比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要重要的多,娘亲在自己出门前可嘱咐了,定得在午饭前洗完。
张沐却移不开自己的目光,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与往日所见人风格完全不同的人,好奇心自然被大大地挑起。
杨廷和依旧蹲着装水,六个水袋,没装水时轻的如刚出炉的宣纸一样,没什么感觉。刚刚装满一袋,颠一颠,不由苦笑,六个加在一起,自己回去时恐怕也得累得气喘吁吁。
“这谢迁,就会撺掇着殿下欺负我”廷和嘴上虽然说着,但心里却不怎么怪谢迁。易地而处,自己也会那样小小的恶作剧一番。
“小心!”突然上方传来女孩的呼喊声,廷和第一反应便是抬头看女孩,却感觉到脚上有一阵刺疼,接着便是麻溜溜的感觉。低头一看,不由地吓起一生冷汗,一只长达一米的红黑色蛇死死地咬住自己的脚踝。白色的足袜早已经被血染红
杨廷和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自己虽然出自四川蜀地,但自小便在书庐中念书,从未直面过蛇虫一类。此刻一见,吓得竟全身脱力。
“小姑娘”杨廷和抬起头,便向刚刚看见的女孩呼救。
张沐坐在池边,看着那奇怪的书生竟然背部大露,难道他不知道在在汲水的时候,要警觉吗?心里正纳闷,便远远地看见一条蛇吐着嘴里的信子“吱吱”地爬向他。反观那书生,一点反应也没有。
“小心”张沐冲着他大喊一声,村里的孩子听见“小心”都会下意识地撒腿便跑,至少会转身环顾,张沐以为这书生也是如此。
却不想,那男子听见张沐的叫喊,只是微微抬起头,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看着自己,似乎在说“姑娘何事?”接着,便听见一声“哎呦”,张沐不忍再看,只得捂住双眼,那书生呆呆地站在那儿定是被蛇咬了。
张延龄正打着被子,被张沐的“小心”一叫,吓得从河畔跳起,拽着张沐便要跑开,却被张沐反拉住手,“不是我们小心,我是叫那书生小心。”
这一听,张延龄才把跳出的心重新放回原位,“吓死我了。”冲张沐使了个颜色,以示他“生气”了,便又回到原位,打起被子。
“延龄,我去帮帮那人。”那书生的叫唤越来越大,莫不是蛇有毒?只是张家河的蛇很少有毒蛇,张沐心里嘀咕着,便和延龄打了声招呼,抬腿走向那书生。
延龄来不及拦阻,本想跟着去,但看了看日头,午饭时间快到。又望了望手里的被单,还有好大一片没洗干净呢。不得已,只得手上打着被单,眼睛则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孩。暗想倘若有问题,他便拉着沐儿赶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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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廷和感觉被咬的左脚踝处越来越麻,毫无知觉,低头看伤口,吓得转过头,原来那蛇还咬住自己的脚不肯放口。
自己真是倒霉,怎地打水也会被蛇咬到呢?
“我来看看”刚刚还在上方的女孩已经走到杨廷和的面前,此刻,廷和才真真看清了这女子的样貌。原来是个14少女,皮肤透出一股病态的白皙,一双大眼睛真诚地望着自己。
杨廷和因为跟随太子,在朝堂上算是当前的夺权派,早已经养成怀疑一切的习惯。但此刻,他看向那女孩清澈的眼睛,竟傻傻地任那女子挽起自己腿部的长衫。
幼时读书,书里曾有一句描绘男女初遇的诗歌,当时自己抛开书卷,不客气地对私塾老师说“荒谬绝伦,男女初遇,竟心生如此多的波纹,怎地可能。”
今日,廷和望向面前捯饬着他脚部的女孩,心里想起幼时那句诳语,不由暗自苦笑。原来自己才是井底之蛙。“正是辘轳金井,满砌落花红冷。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
杨廷和那里思绪难定,张沐这里却翻卷着他的白袜,真真是鲜血淋淋,不过好在那蛇是此地最普通的赤练蛇,一点毒性也没有。延龄得空的时候还曾为她捉来一只烤着吃呢。
张沐顺手从怀里拿出手绢,还是新制的,冲着水里荡了一下,便开始替他清洗伤口。
“放心,这蛇没毒。”张沐抬头微笑,想要安慰他,却见那奇怪的书生傻愣愣地看着自己,一语不发,两眼直勾勾地没了焦距。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