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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沐实在不忍心看见刚认识的朋友就这样没了。
她低垂着头,不敢多看
“怎么能不罚,今天你就用这些杂草给老奴煮一锅地三鲜,一定要老奴说好吃才作数。”
孙公公指着旁边一摞一摞的杂草,老气横秋地说“这草都给老奴煮了。不行,老奴还得去补个觉,煮好了菜再叫咱家”。
张沐哭笑不得,这算什么惩罚
她应该想到,孙公公这么顽皮的人,罚人的方法也会非常独特才对
“小杬子哪里有锅?”
“怎么?”
张沐撩起袖子,摩拳擦掌。
“奴不是,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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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子下的杂草烧的极其旺盛,临时扎起的草堆一把一把地递入炉内。
张沐守在锅子旁边,时不时地嗅着空气里弥漫的香气。
这是目前张沐唯一的工作。
这花园目前看来是个宝贝丛生的地方,似乎随地一拣就是锅碗瓢盆,锄头斧头。小杬子一伙儿的功夫就架锅生火。烧的,自然是刚刚锄下的杂草。锅下的火一烧旺,她就接手,没想到递草的时候动作太粗糙,把火星子撒到旁边的杂草堆里,险些引发一场大火。
“在家里我烧柴火就是这样的,一点事也没有,可这些杂草比柴容易点燃。”她不好意思地辩解。
“算了,你守锅吧。看到那土豆变色就通知一声”小杬子摸了摸他脸上的黑灰,语气颇为无奈。
“哦”
于是现在,张沐老实地守在锅子旁。火,自然是小杬子负责。
蓦地,她眉头一皱,怎么香味里参杂些焦味。
“小杬子,土豆要变成什么颜色?是深黄色还是黑色。”
她站起身,掀开锅盖,小心翼翼地问。
如果她没猜错,有黑色应该意味着东西烧糊,也就是不能吃了。
小杬子放下手中的杂草,看了看锅里的土豆,深深叹了口气。
“张沐,你还是负责叫师傅的工作吧。”
张沐无辜地笑了笑,她在家里也算有些厨艺应该是吧,至少她做的菜刚端上桌子,等她一转身添饭时,盘子完完全全的空了一根菜叶子都没留呀。
“别难过,就是因为你这类宫女的存在,才有御膳房存在的价值。”小杬子出声安慰。
“谢谢”张沐僵硬地回了句,
这话说的她怎么就那么难过呢。
小杬子接着说道:“恩至少咱们还有这么多杂草可以烧,不是吗?”
于是,毫无意外的,张沐又一次失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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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不可以貌取人,第一印象往往是不准的
别人张沐不知道,但至少孙公公完全证明了这话的正确性。
昨晚初见孙公公,阴森逼人,干瘪如柴的两只手不停的摸着她的两耳朵。今天,他又蹦出些稀奇古怪的主意。
此刻他正蹲在锅前,嘴巴塞得鼓鼓的,但两只眼睛还宛若小狗一样盯着锅里的地三鲜,。
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好吃好吃”
“公公,奴婢还没去叫你,你怎么就起来了?”
张沐有些不好意思,明明说了要帮小杬子的,却连叫人这个忙都没帮上。锅盖一掀,她还来不及起身就看见孙公公疯了似地跑近锅子,不停地嗅着香气,嘴里直囔着要吃要吃。
“闻到了。”
孙公公一面答话,手上也没闲着,从锅里又捞起一碗。
“别问了,师傅吃东西的时候最不喜欢被人问话的。”小杬子递给张沐一碗地三鲜,“你要不赶快吃,可一片也吃不到了。”
张沐从小杬子手上接过一碗地三鲜,土豆片放入嘴里滑嫩嫩的,比家里母亲做的还要好吃。
只是,他在哪弄到土豆的
她看向锅炉旁的两人,孙公公呼喝着“再一碗,再一碗”,最后干脆霸占整个锅,从锅里直接舀着吃。
小杬子无奈地看着锅,嘴角的笑意渗透到眼睛里。
“小杬子”
“恩?”
“你吃吧”
张沐把手中的碗递给他,好在她碗里还盛一些。孙公公一来整个地三鲜几乎落入了他的口中。小杬子只顾着给她盛了一碗。煮饭的一口没吃,她和孙公公什么都没做反而动了筷子。
“你不吃吗?”
“好好吃呢,吃饱了”。
张沐一脸满足地回答,面上装得很像,却忘了里子也要配合。她的肚子立刻背叛了她,“咕咕”发出一声叫唤。
小杬子把半碗地三鲜推还给张沐“你吃吧”。
“你吃吧。”张沐又推给小杬子。
一碗半凉的地三鲜在两人手里推来推去,推来推去。
谁都不肯吃
“老奴吃。”
碗立刻脱开小杬子和张沐的手,奇异地飞到孙公公的掌心。片刻的功夫,半碗地三鲜也没了。孙公公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公公”张沐有些气恼,他都吃了这么多怎么还吃,她算没吃饱,可小杬子却是一口都没吃呢。
“老奴,老奴怎么了?”
“你”
她不知怎么说,这孙公公的脾气一时凶横,一时淘气,难以把握。
“你觉得老奴吃多了?宫里就是这样,好东西永远都不会嫌拥有的少。”
张沐鼓起勇气,接下她的话头。
“可是,小杬子还没吃呢。”
孙公公舔了舔油腻腻的嘴巴,没想到这丫头还挺有侠气,是个好苗子要好好栽培。
“老奴是他的师傅,再说谁叫你们客气地推来推去。别人抢着要的你不能多推,一两次还可以,多了,就落到旁人的嘴里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土豆的残渣粘在孤零零的大牙上,晃悠悠地让人不免担心那牙一不小心也落了。
“这不,这好吃的地三鲜就到老奴的嘴里。”
储秀宫 008 一角
杂草已经除掉,一朵朵鲜花打着花骨朵迎风飘扬,这一刻此地才真正成为花园,而不是寸花不见。
张沐无奈地看着孙公公耍皮,哭笑不得地说:“公公,地三鲜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您不能留一点吗?”
孙公公一嗔,额头上的皱纹勾结在一起。他冲着张沐妩媚一笑,“在老奴的眼里,地三鲜就是最金贵的。沐沐,你耐我何?”
为老不尊,为老不尊。张沐深深吸了口气,她能拿他怎么办?还不是像往常一样唯唯诺诺地退下。
猛的,她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响起:怕他什么,顶回去。
顶回去?她当然想,孙公公看上去确实和蔼,但谁又知道哪里是他的逆鳞。有了这次的经验,她可宁愿除杂草也不想碰锅炉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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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炉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临时搭建的炉灶上,内里干净的一丝汤水都不剩。张沐心情灰败,这一大锅地三鲜竟全被孙公公吃光
孙公公看上去应该也有六七十岁,老人家的胃有这么好吗?
小杬子看向对面的张沐,虽然她一脸平静,但眼睛里却参杂着惋惜、惊讶的神情。真是个稀罕的宫女,懂得隐藏情感,却又将感情赤裸裸地展现在眼睛里
他捞起锅,冲着张沐微笑着说:“张沐,我告诉你晚上不吃饱是最健康的。”
接着他冲着孙公公阴阴一笑。
“师傅,您老晚上吃这么多,可要小心积食”
小杬子此话一出,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孙公公立马按着肚子,脸色发青。老人家此刻急得团团转,抱头大叫一声,“哎呀,忘了。”
神奇
一句话而已,整个局势就完全转了一圈。刚刚明明是孙公公胜,此刻却是他赢了。
张沐惊讶地看向小杬子,却发现他也看向她,视线在空中相撞,他戏谑地眨眼睛。张沐愣了一下,然后脸上浮现越来越大的笑意,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
孙公公连忙回头看她“沐沐”她连忙闭嘴,这里可是皇宫,一言一行都需要谨记安分守己。虽然心里默念安分守己四个字,可她眼里的笑意却怎么也遮盖不住。
孙公公无奈地挥挥手,“你回去睡觉吧。”
“啊?”
张沐傻住了,天才刚黑,怎么就要回屋睡觉?
“还不去!”兴许是孙公公沉浸在积食的悲伤中,说话的语气也严厉起来。
“可是”
“你快走,快走。你再不走老奴就惩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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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高洁之士,所以,现在她张着大大的眼睛,躺在床上,强迫自己睡着。
皇宫里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是高床暖枕,这里的床铺很硬。咯的人生疼,枕头内褥也时不时窜出两草根,却莫然有股安心的气味。
张沐轻嗅枕头,淡淡的草香味在鼻尖萦绕,这是和家里的枕头一样的味道
爹现在应该知道她待选入宫的消息了,不知道延龄考没考取秀才,鹤龄那么小过不了多久就会忘了她
她拿起枕头旁的玉结。大股编制的绳子已开始分叉,但红色却依旧鲜艳如昔,可见绳的主人定是天天磨拭,爱惜非常。
曾编过一个一摸一样的绳子,当时为的是安慰延龄,如今想来宛如预兆一般,那玉结成为她送给家人的最后礼物。
“你我飘飘入世,如水之不得不流,不知何故来,也不知来自何处;飘飘出世,如风之不得不吹,风过漠地,又不知吹向何许。”
延龄他说对了。她迷迷糊糊苏醒,享受了一年家庭温暖。却又在命运之神的安排下离开家人,进入储秀宫,更莫名被赶到花园做花奴。
呵!花园!
张沐漫茫茫然地走向窗户,开着小缝的窗户露出两个远远的身影,在火光的照耀下清醒无比。
那两人,也是神秘兮兮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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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草除了烧火煮饭,还有取暖照明的功效。
小杬子面对着吐着火舌的杂草堆,奇怪自己怎么会有欣赏火焰的心情。
也许,因为那个名叫张沐的宫女。她,果然和皇兄说的一样,是个温柔、有爱心的姐姐。
“小子,笑什么?”对面的孙公公拍了拍小杬子的脑袋。
“你小子才多久没见,就窜的这么高。10岁的小孩子行事作风完全像大人。”
小杬子无奈地躲开孙公公的魔掌。
“我一直在忙,好不容易寻到空闲,师傅。”
自打朱佑樘出现后,万贞儿放松了皇子的管制。他就是朱见深的第四个儿子,本名朱佑杬。因母亲邵宸妃颇受朱见深宠爱,他子凭母显,从小就是土霸王一个,横行宫中。
六岁那年,他撞着胆子步入深宫探险,跌跌撞撞来到这奇怪花园,碰见孙公公。
他本不屑孙公公,一个老太监,不顶事。
却没想孙公公一手敲山震虎,十米开外的石椅轰然倒塌。太监的形象朔然间高大威猛起来。
他跪求拜师。孙公公拦住他,飘然入屋;他三顾茅庐,孙公公索性闭门不出,他也拗劲一起,不吃不喝地守了三天。
三天后,孙公公推开门,告诉他只要能用花园内的杂草做一顿美味的地三鲜,就收他这个徒弟。
“师傅,没想到你惩罚人的主意这么多年都没变。”
没变孙公公挑挑眉
“老奴是看你一脸憔悴,才找了个最简单的。本想你小子烧了这么多年的地三鲜,这次应该不花费什么时间的。”
他冷冷一笑“哪知道你这次这么不中用。你看看,杂草都快烧没了,差点就没法点火取暖。”
朱佑杬手上一停,杂草勾着火星刹那间点着。
“恩”
燃烧的那捆杂草顺势飞入大火中。
“老奴可不认为你这么有良心会特意来看我。小子,你这次是特意来瞅沐沐丫头的吗?”
这孩子越大越猜不到他的心事。他并不是好相处的性子,今天却和沐沐丫头聊天。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小子,你和太子的恩恩怨怨可别扯进沐沐丫头。这丫头对你师傅的眼缘,你要是敢欺负她,老奴就让你好看。”
朱佑杬盯着面前窜高的火苗,
脸色一僵。
“师傅,我和太子哥哥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
不插手?孙公公不干了,太子他虽然见得次数不多,但凭几次见面还有宫里的传言,太子确实是个仁厚之人。
“小子,你可别被那贵妃的话迷糊心眼,谁对谁错都分不清。”
“师傅”朱佑杬的声音稍显冷淡“佑杬已经长大,知道孰是孰非,知道何重何轻。您无须赘言。”
储秀宫 009 训练
再次醒来刚天亮,张沐伸了伸懒腰推开门,恰好看见孙公公在院内练功。
他蹲着马步,手上握着把青天长戟时劈、时砍、时绕手旋转,时脱手飞舞,颇有股威风八面的气派。
“好棒”张沐拍手称赞。
孙公公一个转身,长戟抵在她的喉间。
“沐沐,你起得也太晚了。老奴等得胡子都白了一把。”孙公公手一个回转,收起长戟,脸上又浮现顽童般的笑容,刚刚那个手执利器、神威威严的人如同幻觉一般,消失不见。
张沐立刻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小心翼翼地问:“公公,今儿还要除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