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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少听那些医生的话,他们就是怕我出去这一天万一身体不舒服,回头被人质疑他们的医术不想担责任,所以会夸大其词的。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荣叔我现在好得很,你妥妥收稳你的心在结婚上。”
他揪紧八字眉,非常不高兴,很是一副任性的模样:“反正不管医生同意不同意,我都要出院出席你的婚礼!你不让我出,我就自己出!”
一连番话,插嘴的机会都不给。陈青洲不禁失笑:“行了荣叔,医生没说不给你出院。医生只是提醒你要记得按时吃药,饮食方面还是得和在医院里一样,忌口的不要去碰。怕你明天在婚宴上一时高兴得意忘形。我会交待随行的护士寸步不离地盯着你。”
听到第一句话,黄金荣的眉眼已舒展开,到最后,他记起一事,眉毛又揪起:“你这意思,难得的好日子,还不让我喝酒了?”
荣一笑着搭腔了:“荣叔,你怎么还念叨着喝酒?生病以来不都没再喝?你应该已经戒掉了才对。”
黄金荣失望:“‘喜酒’‘喜酒’,庆的是喜,喝的是酒。结果现在都不给喝,算咋滴?”
荣一想继续说什么,陈青洲摆摆手示意他收口,然后对黄金荣道:“既然荣叔你出院是为了这个‘酒’不是为了这个‘喜’,那我和荣一走了。这婚礼你不参加也可。”
作势就要走。
“欸你个臭小子!”黄金荣瘪瘪嘴。
陈青洲摊摊手。
“不喝就不喝。我就说说。”黄金荣妥协,继而挥挥手,有些迫不及待。“那我们可以回家了。”
陈青洲淡淡一笑,上前推动他的轮椅。
途中按黄金荣的要求,先转去新房那儿,让他参观,之后才回绿水豪庭。一进门他就四处张望像在找人,忍不住问:“丫头呢丫头呢?丫头不在么?”
预料过他肯定会提及阮舒,陈青洲早已有所准备,从容回答:“她不在。”
“咋滴不喊她过来?”黄金荣小急一把,“你明天要结婚,婚礼她出席不了。今天还不和她聚一聚?而且我也从医院回来了啊!在医院见不到她人,咋回家了还是见不着!”
“我自己去给她打电话!”
“荣叔。”陈青洲阻了他,“不是我不找小阮,是确实不方便找。前阵子她被冤枉入狱的那一遭,我把动静闹太大了,导致警察都在查探是谁在帮小阮。所以比之前要更谨慎小心。何况如今因为婚礼的筹备,时不时就有青门里别家的人来找,一不小心撞上面的话,会很麻烦。”
“被警察盯上了?”黄金荣拧眉,怪责,“这事儿咋滴之前没告诉我?”
“现在知道也一样。”陈青洲淡声。
黄金荣还是没放弃:“那我也要打电话去和她说说话!”
“小阮这两天不在海城。”
“不在?”
“嗯。”陈青洲敛着瞳眸,“最近她的公司不是刚开张?她这两天去米国了。和那款保健品的研发工作人员见面。咱们和她有时差,估计这会儿她应该还在睡觉没起床。就算起了,可能也在忙。”
“那可不能打扰丫头……”嘀咕完,黄金荣便很长一阵子不出声。
见状,陈青洲推他走向餐厅:“我们先准备吃晚饭。好久没和荣叔你一起好好吃顿饭。”
黄金荣侧脸看他,冷不丁质问:“丫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故意瞒着我?“
“出事?小阮能出什么事?”陈青洲面色不改,垂眸看他,“荣叔你多虑了。她昨天上飞机之前还刚和我通过电话,祝我新婚快乐。”
荣一在帮着佣人端饭菜上桌,笑着搭腔:“荣叔,大小姐好着呢,你可不能咒大小姐。”
“我可没咒丫头。”黄金荣缓下表情,“得儿,算我在医院里呆太久,脑子不清楚。丫头当然好好的。那咱们就吃饭。”
“嗯……”陈青洲应着,和荣一沉默地对视一眼。
…………
连下了好几天的雨,终于有停歇的迹象。天空的阴云随之消散,阮舒得以在夜幕降临之前,从窗户窥见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
金金的,灿灿的,亮亮的。
阮舒刚喝过一碗色泽浓黑的药,口腔涩涩的,身体暖烘烘的,抱着枕头,趴在床上,侧枕着脸,任由老妪在她的身后查探她的伤口。
床畔的桌子搁有各种药品,都呈纯天然的样式,有一些草药还没捣碎。
每当这时。鼻息间弥漫的全是草药香,又一次恍惚令她记起黄桑的中医药馆,记起药馆的院落里长年晒着草药,同样长年飘散着草药香。
盯着其中一款晒干的阔叶短梗草,还有一款半透明半粉色半固体状的药膏,阮舒甚至觉得有些眼熟。
半晌,老妪帮她穿回衣服,站回到地上:“阮小姐,可以了。”
“噢……好的……谢谢婆婆……”阮舒恹恹,连自己如今的情况都没兴致询问似的。
老妪打量她的神色:“阮小姐还觉得身上没什么力气么?”
阮舒怔怔地蜷了蜷手指,发现确实比之前使得上劲儿,旋即尝试着握拳。
缩紧,缩紧,再缩紧。
手指头扣得手心一疼。
阮舒愣了愣,摊开手掌,有些难以置信。
“阮小姐要不要试着坐起来?”老妪建议着,帮忙扶住她的一只手臂。
阮舒撑着从床上爬起来,还算比较顺利。
“阮小姐要不要试着活动手臂、脖子和腰?”老妪紧接着建议。
阮舒下意识地按照她所说的,抬了抬手臂,扭了扭脖子。又舒了舒腰。全部动作小心而谨慎,但不仅力气回来了,连伤口的牵扯都不再有。
“阮小姐要不要再试着下床?”老妪第三次提出建议。
阮舒已迫不及待,不等她的话音完全落下便伸出双脚。
老妪弯腰帮她把床边的拖鞋拢好。
“婆婆你不用这样!”阮舒特别不好意思,要一个老人家为她做这些。
“没关系,别看老婆子我年纪大,身子骨指不准比一些年轻人还要结实。”老妪重新站直身体,笑得慈爱。
阮舒撑着床,脚着地,成功站到地上,并来来回回地踱步。
顷刻,她停住,低头看自己。
好像……真的可以如常行动了……
这是不是代表,她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她可以下山回海城了?
念头浮出,她的心情倒未有丝毫起伏,非常平静,不若上一回自己折腾着下床来得欣喜和激动。
“谢谢婆婆。”阮舒浅弯唇角,表达感激。
老妪笑而不语,专注收拾着她的药物,大多数她自己带走。留了一小部分在桌上,其中便包括那一大把的阔叶短梗草和粉色药膏。
阮舒好奇地指着问:“这两个是拿来干嘛用的?”
“一个泡澡,一个涂抹。”老妪回答,“搭配在一起,祛疤消痕。”
临末了追加补充:“这是我的秘方。效果很好的。”
阮舒愣住,看回桌上的东西,抓起一根草,静默地凝注,愈发觉得熟悉。
搜索枯肠片刻,模模糊糊地,总算记起,蓝沁策划她遭“轮”之后,她被傅令元带去黄桑那儿的治疗期间,每天傅令元抱她去泡澡时用的草药就是长这样。还有泡完澡在她身上擦的药……
彼时,她身上留下的两三道皮带抽伤和手腕脚踝留下的勒伤,就是这样几乎看不出疤痕了。
如此看来,貌似……真的是一样的用药……
嗯?
阮舒又怔忡——可刚刚老婆婆不是说,这是她的秘方?那黄桑怎么会……
难道两人之间有什么关联?
猜测一出,她急急追出去想询问,却是险些和一个要进门的人撞个满怀。
定住。抬眸。
多日未见的闻野居高临下地睥着她。
阮舒眸光清锐,开口便问:“那个给我治伤的老婆婆是什么人?”
似未料想她突然对老婆婆感兴趣,闻野挑了下眉。
极其轻微,然而阮舒捕捉得仔细,嚅动唇瓣打算再问话的,张了嘴后发现不知该如何继续问,因为她对黄桑的身份亦一无所知。
闻野根本不理会她的疑虑,自说自话问:“能动能走能跑能跳了?”
不是已经都看见了,还明知故问个什么劲儿?阮舒同样不理会他,兀自凝眉思索——话说。老婆婆刚来给她的治伤时,由于同为中医,所以令她恍然记起黄桑。如今老婆婆口中的所谓秘方,黄桑却曾给她用过,就不太可能是巧合了!
“哑巴了?”遭遇忽视的闻野完全不把她当病人地轻轻踢了下她的小腿找回他的存在感。
瞥了瞥被踢脏的裤脚,阮舒眼波无澜:“庄爻呢?”
闻野:“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说。”
阮舒:“我明天要下山回海城。”
闻野:“可以。”
阮舒:“谢谢。”
说完她走回去,整理老婆婆留下的内服药和外用药,继续无视他。
不多时,待她扭头,门槛上终没了闻野的身影。
她走到窗户前,推开窗户。
树上尚残留着雨水,空气里飘散开雨后的泥土芬芳。
抬头,夜幕之上,月亮在乌云散却之后展露皎洁的面容。
几近圆满,但终究是缺了角。
…………
陈青洲站在窗户前,清黑的眸子凝住于噼里啪啦砸到玻璃上来的豆大水珠,轻轻晃动手中的酒杯,呡一口。
前些天荣一便告知过,从天气预报来看,婚礼这两天的天气可能不太好。包括那张婚礼流程表上。也在很多事项备注过假若遇上雨天的plan…b,所以对于此时的落雨倒丁点儿不意外。
须臾,他把剩余的酒一饮而尽,酒杯放入厨房的水槽便不再管,关了客厅的灯,迈步上楼时,听到从黄金荣的房间里传出咳嗽声。
一皱眉,陈青洲顿住脚步,侧耳凝听,幸而咳得并不久。两三声之后,又听闻咳痰的动静,旋即归于寂静。
他稍舒缓神色,这才继续步子。
回到卧室,关上门,定住,环视一圈房间——明天婚宴结婚直接住去新宅,今夜是最后一次睡在这里。
眼前掠过无数的画面。
浅色的地毯没有换过,赫然残留某人试图绝食时掀翻饭菜后清理未尽的油污。
更衣间所挂的衣服有一半是各种类型各种款式的运动衫。
窗台旁侧仿若还有某人在抬脚到墙壁上压腿,一眨眼。却是又空无一人。
稍稍敛瞳,陈青洲走进浴室里刷牙,同时视线扫射。
目之所及的除了他的个人洗漱用品,还有另外一个人的,不过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很久没有用过的,还包括一套女人的水乳液套装。非常简单,除此之外别说化妆品,连多余的护肤品都没有。
收回视线,陈青洲吐掉嘴里的漱口水。
少顷,他从浴室出来。经过敞开的落地窗,瞥见打从买回来那日起便被遗忘在阳台角落里的摇椅——是当初在家具城偶遇阮舒,看到阮舒选购,他顺手也买了一把。
不过他和傅清辞之间的战争,从来都似他在强她,能顺利打响是首要考虑的,并没有太多的机会玩其他花样,战场基本固定在床上,最多偶尔傅清辞不小心放松警惕时能趁其不备再凹个姿势。所以摇椅至今未曾使用过。
当然,以后也不可能了。
关上窗门,拉阖窗帘,陈青洲转回身,目光最终落在醒目地挂在那儿的两套礼服。
一套是西式西服,一套是中式马褂。
陈青洲走上前,手指触上长袍马褂。
红色面料,吉祥纹样,金银线装饰,华丽而精致。
与之相对应的龙凤褂,那日试礼服的时候他瞧过一眼,当时被大长老的女儿穿在身上,很漂亮。他在脑海中的画面上移动视线,移到女人的脸上,却是冷不丁看到傅清辞窘迫而别扭的神情,好像恨不得下一秒就脱掉身上的喜服。
闭了闭眼,他剔除掉傅清辞,试图重新看一遍,却发现无论如何都记不起大长老女儿的模样。
记不起来……
竟然记不起来……
明日即将成为他新婚妻子的女人,在他的脑海中只有一张五官不清的面容……
唇边泛出一记浓浓的自嘲,陈青洲关掉卧室的灯,于浓墨般的漆黑中躺到床上。
…………
雨声淅淅沥沥,打在窗外的芭蕉叶,落在屋上的瓦片顶,异常清晰。
空气湿热,黏稠。
梦境零散,破碎,杂乱。
傅清辞猛地睁开眼,双眸呆滞,胸口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堵住她呼吸不得顺畅。
雨未歇,天色阴沉,透着不甚明亮的天光。
她想看清楚现在究竟几点,却是骤然从床上翻身,捂着肚子,趴在床边,对着地面不停地呕。
睡在里侧的晏西几乎也马上醒来,焦虑地想要帮她,却是手足无措。
发现她的脸色白得惨淡额头全是冷汗,晏西再坐不住,惊惶地爬下床,拖鞋也来不及穿,打着赤脚便离开房间,跑向黄桑母女的屋,攥着拳头就敲门:“黄阿姨!黄阿姨!你快来看看我妈妈!黄阿姨!”
“来了来了!”黄桑很快出来,匆匆走在晏西的前头,最后面跟着睡眼朦胧的格格。
一进屋,但见傅清辞手臂无力地垂着,像是晕过去,半个身体即将掉下床。黄桑不免也有些忙乱,三步并作两步及时跑上前扶住傅清辞,揽傅清辞回床上。
手急急伸到傅清辞的裤子下,却是摸出濡湿的血。
黄桑不禁神色一紧。
…………
天气不好,担心陈青洲起晚耽误了迎亲,荣一瞅着时间,上二楼叩响他卧室的门:“二爷?”
未曾想,不等他提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