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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会儿,除了虫鸣没有再听到其他古怪,她稍稍放下心,只当作是错觉。然而摆在面前的问题依旧令人伤脑筋。佟羌羌往前瞅瞅又往后瞅瞅,心里默默计算着,现在她到底是该继续走比较近,还是返回小教堂比较近。
踌躇不定地纠结了好一会儿,无果,佟羌羌揪着眉毛有点丧气,摸了摸肚子,询问道:“宝宝,你说妈妈该怎么办?”
肚皮上显然感觉被踢了一下。
怀孕初期小家伙不闹她,她认定他是个安静的孩子,自打经常感受到胎动,她又认定他是个活泼的孩子。此时他及时的反应,倒是令佟羌羌生了玩心,摸了摸他,道:“这样好不好,如果回家,你就踢妈妈一下,如果回小教堂,你就踢妈妈两下?”
问完后,小家伙却是一点互动都不给她,好像刚刚那一下,只是被她给吵醒,表达不满罢了。
佟羌羌不由笑了笑,不打算再打扰他休息,抬头时眼角余光依稀好像瞥见一抹微弱的光。
“谁?!”佟羌羌警惕地盯过去,抱着肚子,心里头十分紧张——显然是方才发出动静的位置来自同一个方向。
然而依旧是黑漆漆的树丛。没有什么光,也没有任何古怪的声音。
佟羌羌吞了吞唾沫。小心翼翼地开始摸黑挪步子,有点不敢再停留在原地。
未挪两步,前方的道路照过来一束电筒的光。
“梁姐姐!”
安鹿的嗓音微微带了些气喘,和晏嘉两人伴着摇摇晃晃的光芒小跑了过来,“你没事?”
“嗯,没事,”佟羌羌拍了拍胸口,石头从心底落下,“你们找过来得倒是及时。”
晏嘉眉头轻蹙瞥了眼安鹿:“家里找不到你人,是她提议来小教堂。”
佟羌羌狐疑:“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小教堂?”
晏嘉知道的,她一般都是早上来做祷告,晚上不会随便乱跑,今天只是意外罢了。
“不是梁姐姐出门前告诉我你来小教堂的吗?”安鹿眨巴眨巴眼睛反问。
佟羌羌一愣,努力回想了一下。她出门的时候安鹿正窝在沙发上和安景宏视频。她交代了去向了?交代了?没交代?
呃……记性不好,忘记了……
佟羌羌也没再纠结,反正有惊无险。和晏嘉、安鹿一同离开前,她下意识地往先前树丛的方向看了看。
黑漆漆的,好像没有任何的特殊之处。
??
身体开始出现水肿时,佟羌羌便重新被庄以柔和梁道森接回庄园里。到第八个月,佟羌羌的笨重得走路都有些不方便了。
大概是因为越来越临近产期,佟羌羌的心里越来越不踏实,身体的各种疲累和不舒适加剧了她的焦虑,总担忧孩子会出什么状况,尽管产检的时候医生已经一再告诉她宝宝很健康。
这天晚上,翻来覆去地,佟羌羌睡得很浅,感觉口渴,她迷迷糊糊地起来想喝水,却发现房间里的水壶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而最近都陪她一起的庄以柔已经熟睡。
佟羌羌不欲叫醒她。而且为了方便,她现在就睡在一楼,距离厨房也不远,便干脆自己披了衣服出去。
书房的门缝有光泄出来,渐渐走近,却是听见梁道森好像在和谁说话。佟羌羌心里头正狐疑着这么晚了难道还讲电话,隐约一把熟悉的低沉嗓音传入她的耳内。她的步伐当即止住。
??
“有说预产期是什么时候么?”
“下个月20号。”梁道森略微有些冷淡。
“那医院——”
未及韩烈问完,梁道森便道:“联系好了。也订好了床位,一切生产事宜都准备好了。”
韩烈抿抿唇,沉默了一会儿,不知是没有话再问了,还是在考虑可以再问什么。
他的脸上隐隐蕴着落寞之色,梁道森看在眼里,转了一下心思,起身去桌子上翻了本小相册,走回来重新坐下,然后摊在韩烈的面前:“这是孩子5个月时候的b超图。”
韩烈缓缓地伸出手,拿起照片,辨认着上面的胎儿轮廓,手指轻轻地抚摸上去。
“医生说应该是个男孩。”梁道森补充了一句。
“好……谢谢……”韩烈的声音有点沙有点哑,似喉咙堵着什么,眸光深深凝注在照片上,半晌没挪开。
“最近小音在给孩子想名字,你有什么意见吗?”
韩烈应声微微一愣,抬眸看梁道森。
“你如果有什么想法,可以借我的口提一提。”梁道森解释道。“但是我不保证小音会采用。她自己的主意大着。”
韩烈深沉的眸底几不可见地泛了些许涟漪:“不用了。什么名字都好。”
旋即,他最后瞥一眼照片,慎重地合上相册,递还给梁道森:“谢谢。”
这是他今晚第二次表达感激了。梁道森的眸光有点复杂,心下默默唏嘘和韩烈的孽缘,道:“不管怎样,你毕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不过,他往后和你都没有关系。他姓晏,不姓韩。”
未及话音完全落下,门上忽然传出沉闷地一声响,像是什么重物撞上来门板。
“谁在外面?”梁道森神色一紧,连忙走过去,打开门的瞬间,原本靠坐在门上的人顺势倒了下来。
但见佟羌羌的脸色白得骇人。双手捧着肚子,紧紧咬着唇瓣,似乎在隐忍着痛苦。
“小音!”
“羌羌!”
韩烈表情大变,第一时间冲了过来。
佟羌羌正握住梁道森的手,死死地握住,急促地大口大口喘着气,掀起汗津津的眼皮,眸子黑若点漆,哽咽着说:“爸……你骗我……你骗我的对不对……你骗人……孩子明明就是晏西的……是晏西的……”
韩烈整个人僵住。
而佟羌羌不等梁道森回答,一说完话眼睛就闭上,呼吸似已经彻底紊乱,口中痛苦地呻吟:“疼、我的肚子……我的肚子……爸……好疼……
“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
救护车上,护士托着佟羌羌的头,拼命地教她调整呼吸,佟羌羌已完全因疼痛陷入了昏迷的状态,浑身颤抖,豆大的汗珠源源不断地冒出,嘴唇呈现恐怖的灰白色,身下一片濡湿。
梁道森什么也做不了,庄以柔能做的也只是握着佟羌羌的手不停地哭。
韩烈坐在最边缘,感觉前往医院的路,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因为事发突然且紧急,根本来不及去原本联系好的地方,只能哪家最近去哪家。
抵达后,佟羌羌很快被送进产房。
韩烈的脑中一遍遍闪过的是佟羌羌那绝望的质问,平生从未感到如此地恐慌过。他僵直着脊背站在这门外,听着里面传出的阵阵痛苦的呻吟,整颗心都揪着,却只能无能为力地干等着。
身后突然有人用力地扯了他一把,未及韩烈反应,一个耳光便打到他的脸上来。
“你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家?!你又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庄以柔凌厉着脸色满面是泪,不顾梁道森的劝阻,揪住韩烈的衣领质问,“你害得她还不够吗?!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为什么?!”
产房的门在这时忽然打开,有护士从里面走出来,摘下口罩:“产妇家属?”
庄以柔松开韩烈:“是!我们是!我是她妈妈!我女儿现在怎样了?”
护士的神色和语气都很凝重:“现在情况是这样的。她现在心跳、血压全部都有问题,已经不是早产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顺利分娩或者孩子生下来能不能活。最大的问题是产妇的精神状态特别不好,好像根本没有意愿要生下这个孩子。”
没有意愿……
韩烈的心口像是被突然重重砸上来一块巨石。
“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没有意愿?”庄以柔难以置信地摇头,“你们一定是搞错了,不可能的!她很重视这个孩子,怎么可能不想生?”
庄以柔转头问梁道森:“她为什么会这样?那是晏西的孩子啊。她怎么会不想生?”
梁道森的脸色青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你什么意思?”庄以柔一下更加糊涂了。
护士对他们的反应显然特别不满,皱了皱眉道:“你们现在赶紧进来一个家属陪在她身边,给她?励加油,否则就真生不下来了。”
庄以柔连忙道:“我,让我进去!”
“让我进去吧……”韩烈沉哑地出声。
庄以柔立马光火:“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以柔。”梁道森揽回庄以柔,开了口,“让他进去。”
庄以柔愣怔。
“你们到底谁进去?”护士催促。
梁道森瞥了一眼韩烈,韩烈对梁道森微微颔首,抿紧了唇对护士道:“我进去。”
护士快速挥了挥手:“跟我来!先带你去消毒。”
少顷,韩烈做完全身消毒换好衣服进入产房,里面正一片兵荒马乱。
“吸气、呼气、吸气、呼吸……再吸、再呼……”
“才开了三指……”
“血压!血压又下去了,快给她注射升压药……”
“不行!她又晕过去了!”
“……”
佟羌羌躺在分娩床上,脸白得像纸,满头都是汗。任由护士在旁边指导她生产,她始终闭着眼睛。韩烈甚至错觉,她的灵魂是否已经抽离了这个世界。
韩烈深深吸一口气,走到分娩床旁,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背上尚扎着针头,手指上夹着血氧仪。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来自他掌心的温度和触感,她的指尖极轻地颤抖了一下。
“羌羌……”
韩烈刚唤了这么一声,就看到她的眼角缓缓地流出一行泪。
韩烈的嗓子发紧,将她的手抓到他的唇边。
“这是晏西的孩子。你怎么可以放弃?”
“你们还想骗我……我都已经听见了……”
她的嘴唇嚅动得异常不明显,声音十分地低,韩烈是凑到了她的嘴边,很努力地才听清楚了她说的话。听清楚了之后,他却无言以对。
沉默数秒,他试图劝道:“好,就算不是晏西的孩子,可他也是你的孩子。你当初连那个人工受孕的孩子都不肯放弃,这个孩子陪了你八个月,你怎么能狠心地抛弃他?我答应过你的,我们的孩子会平安顺利,现在是你在放弃,你怎么可以放弃?”
她没有反应。也不知是没听进耳朵里,还是没听进心里。
“我明白了……你不是不想生这个孩子……你是不想生我的孩子……”韩烈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紧着喉咙道:“好,那就不要生了,既然不愿意生,那就不要生。我现在就和医生说,孩子不要了,你打起精神。”
她眼角的泪应声又流了下来:“为什么不让我死……”
“你明明说过该死的是我。”那天她所说的话,清晰如昨。每一天,韩烈都记着。
佟羌羌吃力地在嘴角扯出了一丝淡淡的自嘲的笑:“最该死的人是我……是我……我对不起晏西……我背叛了他……他死了,我还怀着其他男人的孩子活得好好的……我早就该死了……”
“你没有对不起他,你没有背叛他,是我强迫你的,你当时根本没有意识,全部都是我的错。”韩烈努力地劝慰。
佟羌羌依旧不停喃喃着:“是我对不起他……我背叛了他……我明明没有完全准备好……是我不够爱他……我是个坏透了的女人……”
见她俨然越来越低靡,越来越没有意识,韩烈不由加重了语气:“佟羌羌!我说了孩子不生就不生了!可你得睁开眼,你给我睁开眼睛!你还没看我死!你还没看我给晏西偿命不是吗?你起来!”
“这位先生,你冷静点,让你进来是要你?励产妇,不是让你进来加剧她的负面情绪。你再这样,就请出去。”医生十分不悦地训斥。
“对不起,我冷静,对不起。”韩烈诚恳地道歉,继而对医生鞠了个躬,“我是孩子的父亲,我决定不要这个孩子了,请你们保证产妇的生命安全!”
医生顿时一愣,皱眉道:“现在根本没到保大人还是保小孩的时候。顺产不了,是可以选择剖腹产的。”
韩烈抿抿唇,严肃认真的地说:“不,不用产了。我不要这个孩子了。”
话刚出口,他的手上蓦地一紧,却是佟羌羌用力地攥紧了他,张着嘴痛苦地呻吟:“啊——啊——”
因为疼痛,她的整张脸完全变形。上半身忍不住想要坐起来。旁边的护士迅速将她压下去,欣喜地说:“好像有效果!她开始配合了!对!就是这样!吸气、呼气、吸气……”
韩烈愣愣地注视佟羌羌,果然见她终于张开了嘴巴跟着护士的节奏调整自己的呼吸。
“韩、韩烈……”佟羌羌掀起汗津津地眼皮子虚虚地看着他,眼角尚在流着眼泪,“你已经杀了我的一个孩子……我不会再让你杀第二次……啊——”
她痛苦地呻吟着,大口大口地喘了好几下的气,紧接着把话说完:“我不想欠你……还给你……我把你的孩子生下来还给你……还给你……我们都是有罪的人……我们以后一别两宽,各自——啊——”
她已然痛得没法再分心和他把话说完。
“这位先生,你现在可以先出去了!你放心!大人和小孩都会平安的!”护士将韩烈从分娩床边推开。
韩烈顿时感觉佟羌羌的手从他的掌心脱离。
被推出产房后,他扭回头,看着医生和护士将她围住,听着她一声高过一声的痛苦叫声,明明是近在咫尺的画面,却好像被隔开在另外一个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