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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烈抿了抿唇,说:“事实会证明,你不相信没关系。”
朱锦华的身体轻轻一抖,似在竭力压抑恐慌的情绪:“你故弄玄虚也骗不了我!”
韩烈的唇角终于有了缓缓的弧度。
讥诮的弧度。
“文昊很喜欢侯伶。最喜欢烦闷的时候去找侯伶。侯伶的公寓你去过吧?她那儿有一整面墙的酒架,全都是专门为文昊准备的好酒。文昊很喜欢。每回去那儿,都要喝上一两瓶。一喝,喝到今年,是第六个年头了。所以,他的第一份体检报告其实是真的,并没有错诊。”
韩烈语调平缓地讲述,像是在讲述一个平谈无奇的故事一般。
朱锦华的身体渐渐抖得明显。全然不受控制。她反驳:“不可能。安鹿那个时候明明怀了文昊的孩子!难道你又想告诉我那孩子不是文昊的吗?”
“那是文昊的。是个意外。”韩烈语声淡淡地为朱锦华解答,“当时文昊还没完全丧失生育能力。只是精子不活跃。否则,羌羌也不可能成功人工受孕。”
最后一句话,令朱锦华的身体猛地一震。
“羌羌的那个孽种和我们文昊没关系!”她虽然冷笑,但唇瓣轻颤。显然是在强制自己否认韩烈那句话的言外之意。
韩烈极轻地勾了一下唇。
“我建议你把地上的另外一份文件也看了。”
“是真正的亲子鉴定。羌羌当初抽检羊水的亲子鉴定。一直都在老爷子的书房存着。”
“那是文昊的最后一个孩子。可惜,被文昊亲手推掉了。”
接连三句话,朱锦华握在纸张边缘的手指指节已紧得泛白。
韩烈挺直脊背,手指轻轻理了理自己衬衣的袖口,最后道:“你不是很喜欢杀别人的孩子吗?”
后面好像应该还有话,不过韩烈没讲。
即便没讲,也大概能猜测出是说朱锦华遭到报应等之类的话。
话闭,韩烈更是不等欣赏朱锦华的表情,就转身迈步离开。兴致寥寥的样子。
身后遽然传来朱锦华哈哈哈哈的笑声。
韩烈并未搭理。
但听朱锦华蓦地道:“女记者。”
韩烈的步伐顿住。
“十一年前有个姓曾的女记者。你和她是什么关系?”朱锦华猜测,“情人?”
韩烈转回身来,脸上平淡无波,令人探究不清他眼下的真实情绪。
即便他没说话,但朱锦华心中已然有了七成的把握。
“终于……终于有了突破口……”朱锦华喃喃,“我一直想不通,你如果是因为你母亲才报复钟家,为何对我和文昊如此痛下狠手,做到断子绝孙这一步。总不该是为胡小庭流掉的三个孩子报仇吧?呵呵,原来真的是那名女记者……”
韩烈微微眯起眼。
朱锦华从地上爬起,站好,轻轻捋了捋先前被胡小庭揪乱的头发。
但其实没多大效果,依然很乱。
她的双手交叉着置于身前,保持着以往的体态端庄。
“三年前,钟氏被人举报逃税时,我就一度记起那名女记者。我当时怀疑过,是不是那名女记者当年手中搜集到证据外泄了,也和老爷子提过一嘴,可毕竟那名女记者已经死了,我们亲眼见证了她的死,并且也亲手销毁了那些证据,所以老爷子和孙叔都否定了这种可能。直到我渐渐怀疑孙勰的真正立场和阵营。”
“如果孙勰和老爷子根本不是一条心,被匿名举报逃税的这件事,就很快有了答案。那件事之后,老爷子就着手断了早年逃税的那套手段,完全没有痕迹。所以举报的证据,只可能从当年那名女记者手中泄露。那怎么会泄露呢?这就得问当年负责处理这件事的孙勰吧?”
“呵,老爷子聪明一世,到老了果然糊涂,信错了孙勰,信错了你,才导致如今钟家家业尽毁的结果!”讥嘲完,朱锦华转回话题,“当时在场的只有老爷子、孙勰、佟明和我。是孙勰告诉你的吧?”
韩烈的眼底是化不开的浓黑。
“孙勰是怎么跟你描述当时的情形的?”朱锦华秉着体态,缓缓地朝韩烈走近两步,“呵呵,你不说我也猜到了。肯定是描述了那个女记者如何跪在地上哭着说肚子里怀着孩子,恳求我们放过她,对吧?”
盯着朱锦华唇边那抹刺目的笑意,韩烈的瞳眸深处不动声色地凝聚起凛冽的杀气。
朱锦华唇边的笑意愈发浓。浓至极时蕴满讥嘲:“你以为我不愿意放过她吗?是她偏偏不放过老爷子!然后呢?然后就变成老爷子不放过我!”
朱锦华捂着自己的胸口,眼眶泛红,嗓音哽咽,语气也缓了下来:“韩烈,三弟,你以为我愿意做那些事吗?我也是被逼无奈……罪魁祸首是老爷子不是吗?我只是个旁观者而已啊?孙勰和佟明才是帮凶啊。你怎么不去杀他们,嗯?今天这么好的机会,让老爷子死掉多好?你还多留了他三年的命?”
韩烈后退两步。站离朱锦华,面色冰冷,目露嘲讽:“旁观者?”
朱锦华不自觉地瑟缩一下,无意间泄了一丝的心虚。
韩烈浓黑的眸子深深地不见底,攥在身侧的拳头青筋毕露,薄唇紧紧地抿着,像是在隐忍着什么。数秒后,他开了口。“我和其他人的仇怨,与你无关。你该关心的是,牢房里会有什么在等着你儿子吧!”
“韩烈!”
朱锦华彻底失了冷静,伸手就去抓韩烈。
韩烈重重地一拂手,朱锦华整个人的重心倾斜,肩侧狠狠地撞上墙,沿着墙倒在地上,盯着韩烈远去的背影,面目狰狞地吼:“你会遭报应的!”
韩烈顿也没顿,用背景冷冷地回答她:“那你最好祈祷你和你儿子有命看到我遭报应的那天!”
***
荣城的这家希悦庭是收购了原来的一家酒店之后改建而成的,因为地处市中心,所以从规模上来讲,自然不如匹隆岛上的那家希悦庭。但管理服务和设施配备,一点儿都不输于匹隆岛的那家,甚至标准更高。
佟羌羌的考察项目,是清晨刚制定好的。原本给安排了好几项,但钟如臻的那一通电话,令佟羌羌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钟如臻给安排的那位与她对接的服务员好像是刚来工作不久的新员工,第一次接触酒店试睡员,完全把佟羌羌视为上级拍下来考察的领导,有点过于拘谨,凡事战战兢兢的。比如佟羌羌在餐厅试菜的时候,不小心分神发了个呆。对方就冷汗涔涔地以为是食物出了什么问题,连连躬身致歉,询问佟羌羌的意见。
待佟羌羌回神时,发现对方都要急哭了,她则反过来不好意思地跟对方道歉,然后把对方给吓得不行。
搞得佟羌羌哭笑不得,反省自己是摆了不亲和的脸吗?
这样下来,速度就慢了起来,佟羌羌的心情也跟着不太好,干脆把排在晚上的项目取消,把在餐厅的试菜当作吃过晚饭,便回自己的客房。
天已半黑。
佟羌羌刷完房卡进门,一时也没看清楚玄关的一样,边脱掉凉鞋换酒店的拖鞋,边把房卡插进卡槽里。
室内的灯光在她迈步走进会客厅时悉数亮了起来。
照见了沙发前茶几上放的一个冰桶。冰桶里的冰块多数已化成水,剩下一些没了棱角的碎冰。冰桶旁边的酒瓶则已经完全空了。
佟羌羌的心头微凛。往起居厅走。
原本站在窗户前的身影转过来,右手端着酒杯,酒杯里还剩大概两口的金黄色液体。他抬起左手,冲佟羌羌招了招:“过来。”
佟羌羌顿在原地,冷眼瞅着他:“你在这里干什么?你们酒店就是这样私自闯入客人的房间吗?真是人性化的服务!”
韩烈并未生气,抿抿唇,重新冲她招手:“乖一点,过来。”
佟羌羌眉头蹙起,隔着距离注视韩烈的脸。
浓眉之下的眸子黑沉依旧,唇边对她泛着浅浅的笑意。
乍看之下毫无异样,甚至不见平日的冷沉,多了一分温柔。
可佟羌羌很敏锐地感觉到,他哪里是毫无异样?是特别有异样。
视线一垂,她瞥见韩烈裤管底下露出的脚。脚上并没有穿拖鞋,连袜子都没有,打着赤脚踩在地毯上。
呵。
佟羌羌心中更加有了计较。明知情况异常她还留下来,那她真是傻了。
思及此,抬眸看回他,双手抱臂,道:“既然韩先生喜欢这个房间,那我就留给你,自己换个房间喽。”
说话期间她便慢慢地往后退,待话落时,她已然走回会客厅,扭头就迅疾地往玄关跑。
她的速度真的已经很快了,而且她的手也确实都碰到门把了。
然而身后的人悄无声息地追上来,在她刚把门打开一条缝时,捞住了她的腰。
085、没有爱可以重来
他的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腰伸过来,压着门板,便把她打开的那条缝重新关上。
然后她就这么被他的手臂夹在他的胳肢窝下,拎着就回去。
佟羌羌瞬间不晓得是该怨韩烈力气太大,还是该怨自己体重太轻,双脚腾空地乱蹬,拖鞋从她脚上飞落。
“韩烈!”佟羌羌恶狠狠地吼叫,“你个神经病变态!你又想干嘛?!你心情不好找我撒气做什么?!”
“谁说我心情不好?”韩烈夹紧了她,垂下来目光瞥她,唇边泛着意味不明的弧度,“我今天心情很好。”
好个屁!佟羌羌板着脸,不戳破他。
韩烈已拎着她回到方才的窗户前,将她放回地上。他俨然注意到她光着脚,托着她身体,将她提高了一些,踩在他的脚背上,然后掰正她的肩膀,使得她面对窗户而立。他则胸膛贴在她的背后,半箍半搂着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
“你到底想干什么?”佟羌羌不情不愿地扭动了两下身体。
韩烈搂紧了她两分:“没想干什么,是你的反应太激烈了。我只是想让你陪我在这儿看一会儿风景。”
他的嗓音蕴着微醺,伴着话语呵出的气息氤氲出香槟的醇厚。
佟羌羌无语地望向玻璃外面。
然而除了城市霓虹灯的流光溢彩,根本没有什么特殊的。
倒是今晚月亮早早地挂上来了,搁在渐渐暗沉的天色里,圆圆的,白白的。
难道他欣赏的正是月亮?
佟羌羌揪着眉毛想不通,悄悄地挺直着腰板,令他的胸膛不那么亲密地贴着她的背。
韩烈却第一时间便察觉到她这暗搓搓的小动作,轻笑了一声,故意和她作对似的,贴合了她刚隔开的距离。
佟羌羌蹙眉,不冷不热地兑他:“大夏天的你不嫌弃我,我都要嫌弃你浑身是汗。”
韩烈挑眉:“你是在暗示我现在去洗澡?”
“……”佟羌羌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抿抿唇,她心里头掂量着今天一直挂心的事儿,踌躇数秒,问:“不是说你今天很高兴吗?什么事值得你高兴?难道是钟爷爷最终没抢救过来?”
虽然故意用的嘲讽语气。但她挺紧张的。要说其实她确实毫不在意钟家如今的状况,只不过事关钟远山的生死,不听说倒也罢了,偏偏钟如臻提了一嘴,她挠得慌。
毕竟她喊了钟远山十几年的爷爷,钟远山对她亦有养育之恩。她和钟远山之间可无怨无仇的。钟远山要真的去世了,她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去出席葬礼。
“没有。他还没死。”韩烈极其淡漠地吐出字来,仿佛在说的是个与他毫无干系的陌生人。
佟羌羌转了转思绪。所以韩烈明明不高兴,还要硬说自己高兴,是因为钟远山没死成,他失望了?
可是依旧说不通。
整整三年的时间,韩烈若想悄无声息地弄死钟远山。不是分分钟的事吗?
不动手,是因为他人性未泯,余留对钟远山的父子血缘情,还是……他故意不让钟远山死得太轻易?
想起钟如臻曾说过所谓的报复一个人的最好方式,她突然有了答案——是后一种可能。
佟羌羌的心里因此漫上来难以言状的情绪。
她恍惚记起很早很早之前,有一次,她不小心听到的一段钟远山和韩烈的对话。韩烈认祖归宗不久,钟远山问及他改回姓钟一事,被韩烈拒绝,坚持母姓。彼时她在心里玩笑着想若改回母姓韩烈就变“忠烈”了,真好笑。可认真细思,他不愿意姓钟,不仅仅是为了纪念母亲吧?
“在想什么?”
她沉?太久,韩烈敏感地察觉出异样。他伸出手指,即便站在她的身后,还是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她的唇瓣的位置,指尖轻轻地沿着她的唇线摩挲。
佟羌羌别了别脸。
韩烈既不讲话,也没表现出生气,只是指尖执着地继续寻着位置触上来。
佟羌羌心里毛毛的,正欲发飙,房间的门铃当先被人从外面摁响。
佟羌羌眸子一亮,心里无比期盼是酒店的工作人员来找她确认明日的考察安排,但听韩烈道:“应该是服务员送晚餐来了。”
说着,他暂且松了松手力道,却没有忘记佟羌羌还站在他的脚背上,又一次用手臂夹住她,拎着她往外去。
“……”佟羌羌有点忍无可忍,“我自己可以走!”
“我知道。”韩烈应,“我怕你跑。”
不晓得是不是错觉,佟羌羌竟从他的后一句话里听出一丝淡淡的落寞。
她这一晃神间,韩烈带着她转出来会客厅,把她放到沙发上坐着,按了按她的肩膀:“别动。”
言毕,他甚至认真地盯了佟羌羌两秒,确定她没有要动的迹象之后,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