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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祁失笑,关心则乱,她倒是忘了,他是丞相的嫡公子,这样的宴会,自然也是参与过不少的,在这方面,自己还不如他呢。
想着宾客也都到齐了,正主扬礼也在儿孙们的簇拥下来了,只见她穿了身喜庆的绣鹤红袍,两鬓已经斑白了,见了这座无虚席的场面,愣了愣,浑浊的眼泛出了些温润的光,众人便依次上前恭贺,杨老却没说话,只是慈祥的笑。
晏祁随晏泠之后向老人躬身行礼:“恩师。”平淡的语调,其中的敬意却十分浓厚。
这称呼让众人愣了愣,反应过来也无人说什么。
老国公杨礼,是先皇的侍读,三朝重臣,德高望重,学识也是极为渊博,早年曾位列一等太傅,一生有三个徒弟,太女晏泠,世女晏祁,还有沈居的母亲,现在的沈太傅,而晏祁,则是她的关门弟子,也是她从前最为出色的弟子。
“小祁?”杨老眼里一片迷糊,上下打量她一遍,愣了半天才如梦初醒般叫出了她的名字,引的扶着她的杨瞻远也怔了怔,眼里闪过一抹复杂,她母亲从前有多爱护晏祁,在她堕落以后就多憎恶她,老了以后更是忘性大,已经是多年不提这人了,晏祁也多年不曾认过这位师傅,杨瞻远都快忘了这茬了,可她们师徒情分到底是还在啊。
晏泠看着恭敬行礼的女子,笑容不变,而一声“小祁”让晏祁的身子颤了颤,脑海中好像平白出现了什么,她半晌她没说话,直到排在她后头的楚故蹙眉低唤她,晏祁才再次躬身:“是。”
“好了,母亲,咱们坐下再聊吧。”杨瞻远本质上是个孝子,见自家母亲还有接话的意思,便先扶着老人坐下,杨礼坐下后却没再看晏祁,晏祁也只是静静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众人便接着给老人祝寿,一时气氛又重新热切起来。
“记起来了?”晏泠挑眉,拍了拍她的肩膀,晏祁瞥了她一眼,淡淡的的应了:“只言片语。”
晏泠不置可否,只是看着被围在中央神色有些痴愣的老人,眼中闪现出追忆的神色来:“都是为恩师来的。”
“嗯。”晏祁应声,国公府三代,唯有杨礼一人是真人才。
祝寿完了便是开宴,歌舞升平,相互敬酒,气氛倒也是十分热烈,晏泠大抵是无聊,拉着晏祁饮酒,晏祁见她神色自若,也应了,两人一来二去,俱是神色清明,到后来却是激起了晏泠的斗志,却对上了楚言清投向她的担心的目光,弯了弯唇,笑的意味不明。
“你可别喝了,你夫郎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对上楚言清担忧的眼,晏祁怔了怔,脸色柔和下来,回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这边众人也喝的兴起了,场面就吵闹起来,晏祁蹙了下眉,有些不耐,也就趁着楚言弈一脸谄媚向太女敬酒的片刻,退了席,出去透气。
出了门,冷风一吹,神色也清醒了些,她出了院子,一时也不想回去,便也随着性子在园子里散步,不想迎面走出个急匆匆的小厮来,他大抵是没想到园子里此时还有人,一个没注意便撞到她身上。
“啊…”衿儿被撞的一个踉跄,下意识就去扯晏祁的衣裳,晏祁皱眉,却还是伸手扶住那小厮,待他站稳就松开了手,待看清了那小厮的脸,却莫名觉得有些眼熟,还未细想,便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
“妻主…”这厢楚言清见晏祁许久没回来,便寻了借口出来找,远远的见了她的身影,欣喜唤出声,方走近一两步却猛然间看见她身前那小厮突然拔下头上的珠钗朝着晏祁的脖颈刺去。
“妻主,小心!”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第49章 棠绘
撕心裂肺的一声提醒,一切只发生在片刻,让人预料不及。
小厮咬牙,目中恨意明显,但从他眉目间的神色可看出,他的这个行为只是临时起意,而更多的却是一时之冲动。
晏祁是何等人,无论是从前还是如今,经历过的生死搏斗又何止是这种程度,他不过是占了些近距离的便宜罢了。
事实上晏祁从未对任何生人放下戒心,他拔下珠钗那一刻她便就有了反应。
尖利的钗头在距离她脖颈半分时便再也无法前进,她眼神一凝,露出几分戾气来,左手如电,钳制住那小厮的手腕。
“啊…”衿儿疼的扭曲了神色,此时他被反扭在地,好像要扭碎筋骨的力道让他下意识去顺着她的力想减轻痛苦,身子疼的直颤。
“妻主,你没事吧?”楚言清几乎是下一刻就扑进她的怀里,慌了阵脚,不住看她的脖颈,晏祁顺势松了扭着那小厮的手,睨了疼的抽搐的小厮,手绕到自家夫郎背后揽住,眸中冷意慢慢柔和下来:“没事。”
楚言清完全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将她上上下下检查一遍,确定她真的没事才轻呼出口气,这一平静下来就是一阵后怕,不免就想起地上的小厮。
“你想干什么?”楚言清厉声冷喝,眸中冷意涟涟,气势摄人,全然没了平日的温顺模样,此时的他,像一只被触了逆鳞一般,这幅样子,她还是头一次见。
这幅样子落在晏祁眼里,让她怔了怔,眉目间便盈出些柔和神色来。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楚言清虽说性情温和,却也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从未失去自己的傲气,只是在从前的日子被他深深埋在心底,可谁要触碰了他的逆鳞,他便不会怯懦,当初护着晏其琛,同田眉儿对上的时候是这样,如今换做晏祁,也是这样。
满身气势,无不是为她。
晏祁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伸手揉了揉他的软发,微微前进半步,不着痕迹的将他护住,此时那名叫衿儿的小厮已经抬起头来了,目光却是愤懑怨恨:“像她这样自私卑鄙的人,她凭什么活着!”
“衿儿?”
两人的声音在同一刻响起,一个怨毒,一个惊讶。
晏祁挑眉,对上他怨憎的眼,心中好像隐隐明白了什么。
“妻主她才不是这样的人!你…”
楚言清出言反驳,想为她辩解什么却慢慢怔住了,她从前中毒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知道,他从未怪过她,可棠绘呢?楚言清的脑海里闪过一道苦苦哀求的狼狈身影,心头万千复杂:“棠…棠绘哥哥…他…还好吗…”
“虚情假意,我们公子不需要你来关心,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衿耳朵的眼眶慢慢红了,眼里再次闪过一抹狠戾,暴起而动,再次捡起落在一旁的钗子刺她:“我要你给公子陪葬!”
早在他眸中有异色之时晏祁就有了防备,出手挡住狠狠扑上来的衿儿,侧身将楚言清护住,挥出去的拳头却迟疑了一下,化拳为掌,将他推开,但这一下的手下留情换来了手背上一道血痕。
“他怎么了?”她看也没看自己的伤口,而是蹙眉问那小厮,棠绘这个名字,一直被提起,可她现在,却半点没有了一点记忆,晏祁心中莫名升起几分酸涩之意,让她一下有些在意起来。
“是你害的公子,是你…公子他…他快没命了…”衿儿哭着,本就是一时之勇,缓过来的他一下子就崩溃了:“他们…都不给…不给公子请大夫……”
他哭的凄惨,说的断断续续的,可晏祁听明白了,楚言清更是变了脸色:“杨昕怎么这样…”半晌他又顿住了。
确实,在棠绘这件事上,无论是晏祁还是楚言清,都是最没资格说什么的,是晏祁将他送给了杨昕,造成了他的悲惨,而楚言清是晏祁的正夫从根本上来说,两人原就是情敌。
“妻主…”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晏祁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应了一声:“我一会找个大夫来,你在侧门等着,带他去给棠回来看诊。”说完向隐匿在暗处的鸣乘示意。
这是晏祁唯一能为他做的,她自然是不可能进内宅见棠绘的,先不说这是在国公府,而棠绘如今已是杨昕的男人,况且,晏祁已经有了楚言清。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绝情也罢,她已经没了立场,也没有心意去关注别的男人,更何况,她现在什么也记不起,一切都是徒劳。
将陪伴自己长大的第一个男人送给了别人,晏祁自己都送给自己一个“渣”字,可心底却是存了疑惑。
衿儿惊讶的看着她,半晌冷哼了一声,一副“你就是个伪君子”的表情,却没拒绝,不至于想起了什么,看了看晏祁身旁的楚言清,到底还是没说什么,爬起来便急匆匆的走了。
“妻主,你别在意,衿儿只是护主…”楚言清见她不说话,柔声说着,晏祁回过神来,便是摇头:“我没生气。”见他有些不解,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我在想我为什么会这么做。”
“妻主,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相信你一定是有苦衷的。”
他坚定的神色落在她眼里,引的晏祁一阵怔愣,随即淡淡的笑了,她自己知道这些以后都开始怀疑自己,他却信她。
“为什么信我?我将棠绘都送给了别人,还是那样一个人物…呵。”她握住他的冰凉的手,忍不住蹙眉,将他的手放进自己的袖子捂热,漫不经心的问他。
“妻主,你是大晏的骄傲,是我的依靠,从前你的“不好”只是因为中了毒,这不是你的错,记忆可以没有,人可以被控制,可从前性情人品不会变,妻主在我眼里,是最好的。”他回答的毫不迟疑,黑曜石般清亮的凤眼盈满了坚定和骄傲,以她为骄傲。
晏祁给他捂手的手一顿:“嗯。”这个世上,也只有他会把她当骄傲了吧。
这厢楚言清说完这一席话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双颊飞上两朵红云,又忍不住用目光偷瞄晏祁,他…他好像在坦…坦露心意诶,妻主听见了没有…她会怎么想呢…可她都没什么表情诶……
晏祁抬头看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纠结难安的样子,小脸儿皱成一团,别样可爱,她觉着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怎么了?”
“你都没有反应…阿……”正纠结的楚言清下意识就把自己所想说出来,像是抱怨,其实更多的是撒娇意味,反应过来之后,他更是羞的抬不起头来,却又有些期待着她的回答。
反应?要什么反应?晏祁有些茫然,她一贯没什么表情,也习惯了将心事感觉掩藏,可看着有些失落的他,还是来了一句:“说的好。”
一句话说完,整个世界都沉默了。
半晌,楚言清率先笑出声来,明艳的笑容,含羞娇俏的样子,无不让人心神一动,毫无疑问,楚言清是极美的,而此时的他,更是动人心魄,让人有种想把他珍藏起来,独自占有,不让别人看见的冲动。
有这种感觉的不止是她一人,正院门口的沈居也是如此,她无意出来醒酒,却撞见了这一幕,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但到底是抑制不住满心的苦涩和…妒忌…
晏祁的脸色也柔和下来,唇畔染了些清浅笑意,伸手将落到他发上的枯叶拈下来,便感觉到有人,斜眼看过去之后动作更是没停,反而更慢下来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这一个动作拉的更近,他的鼻间盈满了她身上的味道,让他再一次红了脸。
他这边的场景很美丽,可那边人的心情就不是那么美丽了。
沈居指尖攥的发白,脸色更是难看,她如何看不见晏祁不把她放在眼里的表情,可又有什么办法?半晌,她才失魂落魄的回去了。
“外面冷,回去吧。”两人便又回到宴席,凭着晏祁的身份,自是有人注意到她的离席,见她和楚言清一道儿,纷纷投来暧昧的目光,晏祁径直无视了个干净,重新坐下,却免不了被晏泠打趣,她深深的看着晏泠温和的笑容,撇过头只当没听见,此时宴会也已经到了尾声,酒足饭饱,众人又说了些吉祥话,这才散了宴。
此时也不过是傍晚,王府的马车行在街道上,一路都是畅通无阻,楚言清则是昏昏欲睡的靠在晏祁怀里,像一只安静的小猫,让人心软。
晏祁伸手将他散在耳前的头发拂在耳后,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此时她的神色有多柔和,半晌,晏祁敲了上车壁,刚想说什么却听见车外面一阵哭喊声,凄厉悲怆,她不由蹙眉,怀里的楚言清也因此彻底醒了过来:“妻主…外面怎么了?”
第50章 卖身葬母
明显的争吵声隔着锦帘也十分清晰,晏祁见他已经醒了便也没说什么,鸣乘的声音适时的从车帘外传来:“主子,前头堵了群人,好像是有个男子在卖身葬母…”鸣乘站在车沿上打探着,半晌才不确定的说道。
楚言清闻言又想去看看,却碍于“男子不得抛头露面”的男诫才待到了现在,晏祁自然将他那点小心思看的一清二楚,便顺势挑开了帘子,将街前的情状露出来。
只见一穿孝衣的男子卑微的伏在地上,身前放着白纸黑字的“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