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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郁郁,夜来吹箫。
小窗外,一座孤峰高耸入云,时有狼嚎之声,远远地传来,他的后院之中也有一头狼,对月长嚎,与孤狼峰中的狼嚎一应一和,伴着这凄恻箫声,夜里听得人毛骨悚然!
“它这又是怎么了?”
横箫在手,指尖旋过,李炽踱步转回榻前,喃喃自语:狼,天性机警,养于后院的那头狼崽,是不是预感到什么了,今夜竟是如此的焦躁不安!
“狼王不在,你们竟如此的不安?”
闭目,聆听这一呼一应的狼嚎声,他的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初次见到那狼王时的场景——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驯狼子
五年前。
三九严寒之季,万籁村周遍的山峦,皆为雪色覆盖,皑皑白雪,滴水成冰,山上连鼠迹都难寻,饿急了的数匹野狼,大着胆子下山来觅食,擅闯万籁村!
村中农户,数十余口,座座篱笆院落,修缮一新,阡陌田埂,再现往日小村男耕女织、淳朴之貌。那看似极平常的村落里,落户的耕夫农家,却只是表面的一层伪装。
能随李炽一道,住入万籁村的,又岂是泛泛之辈?
由无名氏网罗来的一批死士,乃骁勇悍将之材,平日里下田耕种,自给自足,夜来却在山谷集结操练,布阵列兵,只等有朝一日,离开这隐居之地,大展身手,以一敌百,助李炽重整旗鼓、东山再起,一偿夙愿!
那一夜,几匹野狼闯入村中,猎食圈养的家禽,闹出声响,惊动了他们,训练有素的死士们,发动了在这村子里埋伏下的机关陷阱,杀了几只狼,网中还诱捕到领头的那匹狼!
待众人持着火把,围拢过来,照着网兜中的猎物,只瞄了一眼,个个是目瞪口呆——网里头困住了一个形似野狼的……小孩!
双手双脚撑在地上,浑身精赤,蜜色的肌肤上烙印着无数道与野兽搏斗留下的伤痕,却更添几分无法言喻的魅力!那孩子无论是姿态还是表情,都像极了一匹狼,即使被困在网中,仍目露凶光,喉头滚着声声低嗥,摆着一副头狼的架势,只要他们稍一靠近,狼孩就伸爪来扑咬,竟还伤了不少孔武有力的死士。
几个彪形大汉,一时竟也拿“它”不下,还险些被这狼孩挣脱网兜!
无名氏一见那狼孩,顿时想到了什么,慌忙制止射箭手,命人将狼孩连人带网送到李炽面前。
“公子,当日您离开京城时,曾说过‘如若是三、五年后,那孩子还有命在,再告之本公子’,而今,卑职已将他带来了。”
无名氏指着网兜里那狼孩,一出此言,竟使得李炽神色大变,手中捻着的一枚棋子,当啷落下,打乱了棋盘之中那一局黑白爻错的棋。
“他就是那个羿氏遗孤?”
李炽既惊又奇,绕着那网兜,兜转三圈,目光一触那狼孩的眼神,他浑身的血液瞬间沸腾起来!
“天助我也!”既是天谕,岂可怠慢?李炽听着外面群狼愤怒的狂嗥,盯着诱捕在网兜内的狼王,看那孩子异常凶野的双眸,他心跳加剧,惊喜得连声音都在颤抖:“本公子麾下,有这天底下一流的刺客,从今日起,就让这一流的刺客,训练这天赋异禀的狼孩,让他成为本公子手中,一等一的绝世利器!为我所用!”
从五年前的这一个晚上开始,他就在那狼孩身上,倾注了心血,竭尽所能,加以驯化,足足五年的时间,当真将那狼孩,培养成了顶尖的刺客!
“公子,这孩子身上野性难驯,虽已是举世无双的利器,但不可轻易出鞘!”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虞与诈
“公子,这孩子身上野性难驯,虽已是举世无双的利器,但不可轻易出鞘!”
前几日,他说了要“试剑”,在纯火焚炉中千锤百炼,惊世而出的一把“宝剑”,即将饮下第一滴血,他为其选定了一个目标——
以天机观天师尊上的心头血,来祭剑!
无名氏却百般阻挠,脸色凝重地劝道:“此‘剑’过利,常人难以驾御,不若再等些时日,强行驯化,否则,出鞘过早,一旦脱离公子掌控,卑职怕……”
剑有双刃,没有按上剑柄的利器,操之过急徒手去握,反会伤了自己!
他也明白无名氏心中的隐忧,却觉得他是过分担忧了!后羿嫡亲血脉又如何?“天谕”又怎样?在他看来,那只不过是一个八岁大的半桩孩子,顶多是根骨奇佳,资质比旁人好了些,仅花了短短的五年光阴,就成了这村子里,箭术无人可敌的强者,既已训练成刺客中的翘楚,不试一试,怎么称得上“出师”二字?
他坚持要“试剑”,但那鞫容运气委实太好,荒野行刺,竟侥幸未死!不仅如此,竟还被鞫容查到了刺客的来历!
“天谕”一现,再想藏起来,难!他只得剑走偏锋,来一局“连环杀”,亲自将“天谕”送到鞫容面前,就看鞫容的命够不够硬,接不接得住他送的这份大礼!
“看时辰,也该回来了……”
搁下洞箫,坐在榻上,李炽半眯着眼,看向矮桌上铺开的棋盘。
一局残棋,尚未下完,孰输孰赢,未见分晓,而那案上燃的烛光,“噗”的一下,竟熄灭了。
一股冷风卷进房中,扑灭了蜡烛,无名氏掀着门帘,疾步入内,单膝点地,跪在公子面前,却一言不发。
“本公子要的,一颗癫狂脑袋,可有带回?”
公子一问,无名氏闷声不响,仅是略微的摇一摇头。
“那……”无名氏的表情,竟是前所未见的凝重,李炽的心,直往下沉,“本公子的‘宝剑’呢?可有将他带回?”
无名氏僵跪在那里,仍是闷不吭声,却连头也不敢摇一下了。
砰!一掌拍在棋盘上,震得黑白棋子蹦乱了原有的位置,李炽拍案而起,失声惊问:“怎么会这样?”
癫狂的脑袋没提来,连割他脑袋的那把“利器”也收不回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此时此刻,同样感到大惑不解的人,除了李炽,还有驭刺驭大将军!
天刚破晓,驭刺就手持屠龙刀,急不可待地杀上天机观!
原以为,鞫容定是龟缩在观中,不肯出来与他相见,孰料,当驭将军踏尽绵延于灵山之上的层层石阶,提刀杀到天机观山门外时,竟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场景——
天机观洪钟长鸣,前门大敞,数百弟子衣冠整齐、列队门前,笑脸相迎!
见驭刺提刀杀上来时,鞫容的这些弟子竟拱手齐呼:
“大将军,尊上已恭候多时,请将军速速入殿!”
“请——!”
不见百般阻挠刁难的场面,反倒见着了如此隆重的欢迎仪式,数百弟子欢呼着、请将军入内,是巴不得他赶紧进去与他们的天师尊上决斗一场么?!
驭刺瞠目结舌,猝然止步不前,心头惴惴:莫非有诈?
正文 第四十章 激将法
“将军还在犹豫什么?”天机观大弟子焱戎的脸上犹有伤痕,是昨夜里在三清殿上被青铜“神像”中暗藏的牛毛飞针所伤,小小擦伤,并不明显,他踱步到驭将军面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泰然之色,出言相激:“莫非……将军是怕了我家尊上,不敢进去了?”
“本将军怕他?!”好似听了个天大的笑话,驭刺冷笑一声,提刀,阔步入内。
纵然这天机观中布下了重重机关、设下了天罗地网,驭刺也绝不退缩,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沿路走来却极是小心,暗自留神提防着迷烟陷阱,终归是吃一堑长一智,前夜里粗心大意栽过一次跟头,眼下小心驶得万年船,断无可能再叫鞫容诡计得逞!
顺顺当当入了天机观,驭刺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全当是孤身来闯龙潭虎穴的,走了一段路,没见着机关暗器,也没踩着半个陷阱,将军手中的屠龙刀却寒光大炽。
在焱戎引领着他抵达三清殿,推开殿门的一瞬,驭刺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等着鞫容在这殿内放出最厉害的毒镖暗器!
“癫狂!你个小人,尽管使出你的小人伎俩,本将军今日就要赏你几分颜色瞧瞧!”
砰的一声,三清殿前门一敞,驭刺挥舞手中利刃,暴喝一声,以骁勇之姿、孤身奋战千军之态,气如贯虹,凛然扑杀进去!
岂料,竟扑了个空!
三清殿内,几个手持鸡毛掸子正在打扫的小弟子,冷不丁瞅见个人,一身盔甲、临阵杀敌般的狂吼着扑杀进来,个个都傻了眼,呆呆地站在了原地,动也不动。
驭大将军扑到一半,硬生生刹停住脚步,与殿内这些个忙于洒水打扫的杂役们面面相觑了一番,这情形十分的滑稽可笑,连焱戎也忍不住抽搐着嘴角问:“大将军您这是……做什么呢?”
“这、这这……”驭刺赧颜,讪讪收起屠龙刀,咬牙问:“鞫容何在?”机关呢?陷阱呢?厉害的杀招呢?还有……鞫容人呢?
“将军,少安毋躁!”
焱戎抬手,“啪啪”击掌两声,一名小弟子抱着个八岁大的稚童,转进大殿,走到驭刺将军面前,站定。
“尊上有命,将军今日若要与他一战,须得先赢过这孩子,倘若将军您输给了这孩子,尊上更不屑与您动手!您就自行去圣上面前,禀一句——您败了!从今往后,再不会与我家尊上为敌,见了我家尊上,也得辟易道侧,拱手施礼!”
焱戎指着被人抱来的那个八岁稚童,笑嘻嘻说了这番话,直将大将军气得险些一口血喷过去:
“让本将军跟个小孩子打架?!”开什么玩笑?!
“怎么?将军不敢?”焱戎跟随天师尊上,也不学好,尽学了些轻狂之态,指着大将军的鼻子问:“你是怕了?”
“呸!”驭刺怒指着焱戎,“少卖狂!叫鞫容出来!”
“将军连个孩子都不敌,还找我家尊上做甚?”焱戎挥挥手,“回去、回去吧!”
驭刺气得不行,冲口来了这么一句:“打也没打,你就说本将军不敌?”焱戎立马接道:“那就打啊!”驭刺怒道:“本将军上阵杀敌,千军之中取主帅头颅!如今你要本将军与个小孩打?”焱戎立马挥手:“不打就回去、回去!”
“你!”驭刺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活活噎死!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挡箭牌
回过头来,再瞧瞧这孩子,被那个天机观的小弟子抱来时,孩子还趴睡在他肩头,像是刚喝完奶,睡得正香呢,大殿上吵吵嚷嚷的,都没将他吵醒。
这孩子睡得未免也太沉了些,恁大的动静都没醒过来,浑身软绵绵地趴睡着,模样瞧来,有几分古怪!
莫非……
这孩子被人下了药?
天机观的人,居然抱出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稚子来,想让他知难而退?
今日,若不能将癫狂手到擒来,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小小一个稚子,就想难住他?也未免太小瞧人了!
“鞫容!”驭刺怒喊一声,震得大殿内“嗡嗡”作响,却不见鞫容露面,大将军面露杀气,一抖屠龙刀,刀刃指向熟睡中的孩子,“你当真以为,本将军下不了手?”
“将军是何许人也?我家尊上怎敢小觑!”焱戎退后一步,心知这位大将军浑身的戾煞之气,心如坚冰,杀人如麻!对万籁村老弱妇孺尚且能赶尽杀绝,何况是对着个半桩孩子!
“尊上言出必行!只要将军能打赢了这孩子!”焱戎使个眼色,那小弟子心领神会,默默将孩子放下,轻轻搁在地上。
“实不相瞒,这孩子并非熟睡!而是……”焱戎低头看看卧在地上的那孩子,似醉了酒一般,摇都摇不醒,“而是喝了我家尊上特酿的独门药酒,此酒,只须饮下一小盅,足足能醉倒一头牛!尊上给这孩子灌了半壶酒,能不能醒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醉酒?!你们当真以为,本将军会因此手软?”驭刺眉宇间浮了冷戾煞气,仍以为这些人是在惺惺作态,抱出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稚子来,就想令他知难而退,“找个稚子当挡箭牌,癫狂出此下策,真是大错特错!”
“我家尊上只有一句话——只要将军打赢了这孩子,他自会出来,与你一战!”焱戎学得几分轻狂,仅仅是颜面上的,心里头却在打着鼓,委实没有半分把握,只能求祖师爷保佑,让师尊平安渡过此劫!
“将军,请吧!”
绝不能有半分心虚或示弱的表现,免得被瞧出破绽来,焱戎撑住笑脸,拱了拱手,而后,唤着殿内的弟子们随他一同退出门外,砰然关闭了殿门。
殿内再无旁人,只剩驭刺与那孩子,一站一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