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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
门外猝来响动,有人影晃过。
房里的她闻声就躲,一急之下,竟躲进了小道童的被窝里,揪着被子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躲在被子里,她隐约听到房门似乎被人打开了,一阵轻捷的步履响动,一道人影站在了床前。
“铮”的一声,来人拔剑出鞘,剑芒暴涨,映在那人眉睫,映亮一双猎豹般的冷厉双眸,眉宇间升腾出凶悍嗜杀的一团煞气,冷酷无比!
此人右手掌心老茧,被兵器磨得厚实,那形状及分布的部位,分明是惯使刀的一双手,却偏偏携剑而来,似是为了避讳,避免被人从刀伤上洞晓他的身份。
拔剑出鞘后,森森剑芒迫向熟睡中的小道童!
“八年之前,你就不该活在这人世!”
八年前没能灭了天谕,今日,他就要为圣上再行灭天谕之策!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癫狂怎能料想得到,他会在两宫娘娘莅临天机观时,潜入观中取了这狼孩的性命!
兵行险招,方能出奇制胜!领兵打仗的人,只论输赢,不论手段!
飒!
剑芒一掠,斩向熟睡孩童的颈项,却在半途猛然停滞了一下,挥剑之人骇然看到:中了迷烟后沉睡着的狼孩,竟猝然睁开了眼,乌黑的眸中折射着剑芒透出的杀气,正是这杀气,又一次唤醒了狼孩。
霍地睁开眼,直视床前所立之人。狼孩敏锐的感触力,洞悉了来者的身份——正是那日大殿上与他厮杀搏斗过的那个人!
今日,这位冷颜将军竟乔装蒙面而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却,在惊见狼孩睁目瞪来的一瞬,手中利剑竟停滞了一下!
领教过狼孩的身手,颈侧咬出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与这狼孩凶野的目光对视,驭刺仅仅是犹豫了一下,而狼孩,已蹿出被窝,蹲伏在了床榻一角,与他僵持了一下。
待驭刺挺剑再度攻击时,一场殊死搏斗却被走廊上奔来的脚步声打断!
有人正冲这厢房来!
驭刺额头滴汗,生怕被人撞见这场面,识破他的身份,就在门外脚步声疾来时,他骤然收剑归鞘,闪身跃上房梁,倒挂金钩。
房门一敞,杂沓的脚步声落进门里时,房梁上黑影一掠,驭刺扑出门外,旋风似的飞蹿而去。
“别追!办正事要紧!”
进房来的,同样是黑巾蒙面,却有两个人。
今日的天机观,真是热闹非凡,去了个驭大将军,又潜进来李炽麾下两名死士,其中一人正想追出门去,另一人慌忙拦下他,又冲着床榻上半蹲着的狼孩打了个呼哨,那是狼孩能够听懂的暗号,示意他赶紧随他们离开此处!
嗅得死士身上熟悉的气味,狼孩如遇亲人,低呜几声,身形一动,就要随他们离开,不料,皂袍一角却被一只小手拽拉住,藏在被窝里的女娃探出头来,冲他一笑,“等等,带我一起走!”
适才睡着时,朦朦胧胧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的脸,咯咯的笑声就荡在他耳边,却丝毫感觉不到敌意。狼孩瞅着她,四目相交的一瞬,她眼中的不安,令他想起那头狼崽,被李炽养在后院的狼崽,是那头用狼奶喂养过他的母狼所生,刚一生下就被人圈养着,失了狼性,显得弱小而可怜,还十分地依赖他!
呼哨声短促地响着,死士们催促他赶紧离开,狼孩骤然抓起她的手,背过身去,蹲在她面前。
她初时一愣,而后,匆忙趴到他背上,让他背着,迅速离开。
※※※※※
当小孩子负气出走,只孤身一人时,也走不了多远,但,若是她再遇上一个年龄相仿的小伙伴,一道出走,就有了底气,相互有了照应,走得也更远些。
与其回去挨母后的责罚,不如逃得远远的,再不回去了!——孩子的想法总是天真的,尤其是稚气未脱的年龄,加一些些叛逆,就当真能做出这不计后果的举动。
趁天机观防备空虚,两个半桩孩子,当真溜了出去,沿后山的路径而行,虽避开了道观山门前驻守的禁军,却遭遇了搜山的两批人马,死士只得先去引开那些人的注意力,让狼孩逮着空隙赶紧走。
“哎?你往哪边走?”
趴在狼孩背上,女娃只觉眼前景物飞逝,如腾云驾雾一般,看狼孩在山间跳跃、腾挪,如履平地,她又惊又奇,忽而小小惊呼一声,忽而咯咯笑起来,从未如此开心过,只是,这刺激愉悦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当狼孩背着她,避开搜山的人,往断崖那边去时,小女娃儿终于感觉到一丝害怕了。
断崖十分陡峭,仅有一尺宽的狭径,连着山峰两端,临了万丈深渊,人行其上,风声呼呼而来,吹得衣衫猎猎,脚下的石土也仿佛摇摇欲坠,不断有石子从脚边滚落,直落断崖下,久久都听不到落石坠地的回音,断崖底下,似是飞流溪涧,水流汹涌,激得寒气随风而来。
狼孩背着她,点足往对面山头蹿去,她使劲圈搂住他的颈子,紧闭着双眼,不敢往断崖下看,只觉风声入耳,犹如鬼哭狼嚎,使人不寒而栗!
断崖上走了一半的路,狼孩突然发现:前方有人!竟是一个女子,背着一个孩子,匍匐在狭径上,一寸一寸小心地挪着,惟恐挪偏些失了重心跌下山崖,女子还将那孩子用裙带缠绑在了背上,却在即将靠近对面山头时,冷风吹醒了那孩子,阵阵哭声伴着剧烈的咳嗽声,随风荡来。
趴在狼孩背上的女娃,忍不住睁开一条眼缝瞄去,瞄到前方那女子时,她猝然瞪大了眼,惊愕地喃喃着:“母后?!”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断魂崖
危危挪蹭于断崖上的女子,正是左氏。
她慌不择路逃向了后山,却又被搜山的动静所惊,避到了断崖这边。
果不出鞫容所料,事已至此,左氏不得不走上这条绝路,在断崖上拼尽全力护着珩儿,往对面山头挪近。
劲疾的山风吹来,吹得她心头莫名发凉,直到此时,才觉得事有蹊跷:贵妃庭院中怎会空无一人?难道那是个圈套?
迟来的觉悟,已然与事无补!
她只能逼着自己继续逃!
没有人能够帮她,六宫之主徒有虚名,在匡宗眼里,她不过是个摆设,若非职任宰相的国舅爷政绩卓著,只怕她早已保不住这皇后之位!
八年了,她苦熬了八年,日日都在思念着自己的孩子,而今,即便无人能帮她,她也要救这孩子!宁可弃了这徒有虚表的皇后之尊,也要将珩儿从那蛇蝎女子的手中救出!
只要能带珩儿逃出这灵山,去往宰相府邸,兄长定有法子保她母子平安!
左氏咬紧牙关,任凭珩儿哭闹不休,她仍牢牢背住了孩子,双手抠抓着沙石,匍匐在断崖上,一寸一寸地小心挪蹭,一点一点地靠近对面的山头,直至渡过断崖,攀上山顶!
宛如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从山顶下来时,左氏稍有松懈,一时不察,脚下竟踩了个空,跌进猎户设在山中的捕猎陷阱。
在失去意识的一刹那,她仍拼命护着背上的孩子,坠下陷阱时,也不让背部先着地,反倒是胸口撞击而下,顿时岔气晕厥。
珩儿被她绑在背上,安然无恙,只知放声大哭,边哭边咳,声音渐弱。忽然,陷阱上方探出两张脸来,一前一后的,冲下俯视着他。
“快、快放我下来!”
看到失足坠入陷阱的左氏,被狼孩背来的女娃急喊一声,从狼孩背上挣扎着跳下来,怕极了左氏,她拉着狼孩,扭头就跑,跑了不多远,却被狼孩拖住了脚步。
“怎么啦?你、你不愿随我一道走?”
见狼孩钉足原地,动也不动,她愣了一下,忽又明白过来:“你要回家去,对不对?”
孤狼峰,那是他的家,只不过,他还不想回去,将她送到这里,他转身就走,照着原路折返。
“你……”
这人真怪,半句话也不说,就这么走了?女娃眼珠子一转,忽然追上去,拉住他,看他掌心一道伤痕,似是旧伤,她撕下裙摆,缠绕在他掌心,裹住伤口,打了个蝴蝶结。
她俏皮地皱起鼻尖儿,咯咯地笑:“本宫赏你的!”
狼孩看看手掌缠的厚厚几层纱,迷惑的样子,极是可爱,抬头时,却见那女娃如冲破笼子的鸟,逃进林中,在林间闪了几下,倏忽不见。
不远处,陷阱里小孩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狼孩往回走时,猝然发现:陷阱边站了个人!
那人身着蓝衫,面覆轻纱,身材颀长,手中握有一支洞箫,来得无声无息。
觅着哭声俯视了一下猎户的陷阱,蓝衫人猝然一跃而下,等他飞身而出时,手中已拎了那啼哭的小儿,拎小鸡似的,点足往断崖掠去。
踩在断崖之上,蓝衫人将手中拎着的孩子一抛,轻轻松松如抛绣球般的,竟将那孩子抛下山崖!
一声凄厉惨叫,惊荡山谷。
皇长子珩,从断崖上坠落,坠入这万丈深渊,逃不过粉身碎骨的厄运,被激流卷冲着,怕是连一块完好的头骨都难寻了!
听着空谷回音,蓝衫人旋一旋手中洞箫,临了深渊,就在这断崖之上,怡然吹箫。
缕缕箫声随风飘送,飘入天机观中,不多时,贵妃娘娘就命人从山谷下绕过断崖,攀上对面山峰,满山搜人,终于在猎户陷阱之中,将左氏寻得。
※※※※※
禁军侍卫抬来登山步辇,带着昏迷中的皇后左氏,匆匆赶回宫城。
内臣密探已稍早一步,入宫将这惊人的消息,禀告匡宗。
留下的一拨人马,还在断崖之下、激流沿岸,寻寻觅觅,寻找失踪的皇长子珩。
天色渐晚。
登绝顶,赏了一出好戏的鞫容,起身欲返回天机观之时,才见两个小弟子哼哧哼哧地搬来了煮茶器具,来给尊上奉茶。
“戏都唱完了,还喝什么茶?”
鞫容啼笑皆非,摆摆手,当先一步,往山下走。
忽听后方“当啷”一声响,鞫容蓦地回头,见那两个弟子千辛万苦将煮茶器具抬至山顶,又得重新抬下山去,小样儿十分憋屈,细胳膊细腿一抖,竟将茶壶打翻在地,真个忙上加忙,活折腾!
小弟子欲哭无泪,这情形十分逗趣,鞫容忍俊不禁,“扑哧”一笑,猝然又僵凝了笑容,定睛细细一瞅,登时吓了一跳:“怎么是你二人来奉茶?为师让你们看好门,你们还擅自离开?”
“大、大师兄命弟子来奉茶的……”两个小弟子十分委屈,站在那里发傻。
“那间厢房门外,可还有人把守?”鞫容急问。
两个小弟子互看一眼,心虚地低下了头。
“坏了、坏了!”一顿足,鞫容感觉不妙,匆忙奔向天机观。
奔到三清殿前,不等他绕去厢房,迎面就来了一拨人,太监宫娥侍卫,来时多少人,去时也少不了几个。
“娘娘要回宫?”鞫容不得不停下脚步,陪同如意宫的人往外走,一路恭送。
“贵妃娘娘有旨——”蓥娘坐在凤辇里,轻纱遮掩,摆着伤心不欲见人的阵势,由人抬着往外走,随侍太监倒是吊起嗓门传旨,鞫容便也跪地领娘娘旨意:“皇长子珩,突遭意外,下落不明,神坛祭天仪式,就此作罢!天机众徒,即日起,全力搜寻皇长子下落,如能帮娘娘一解此忧,圣上面前定当论功行赏!”
“卜正遵娘娘旨意!恭送娘娘!”
瞧这一拨人摆这忧戚哀伤的场面,鞫容只觉可笑,真真比看戏还有趣,却不知贵妃娘娘躲在凤辇之中是在猫哭耗子呢?还是在暗自发笑?
正文 第五十三章 送鸾驾
天机弟子仍在断崖下搜寻皇长子的下落,禁军侍卫之中,曾有人看到皇后左氏背着皇长子珩逃向断崖这边,而今,皇后被人发现在断崖对面的山坡,而皇长子下落不明,搜遍灵山,挖开石缝都没能将人找到,唯一的可能,就是皇长子已落下断崖,被激流卷走,一时也难以找到。
禁军的人马紧随内臣密探,也得赶回宫中面见圣上,回禀此事!
此刻,护着贵妃鸾驾,侍卫也是行色匆匆,不复来时那炫耀皇家气派的阵仗,个个是惴惴难安。
一路恭送到天机观山门外,鞫容讶然看到:随皇后左氏一道来的几个小太监,仍惶惶徘徊在山门外,其中一人,见他迎出门来,慌忙“扑通”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尊上,适才有个蓝衫人,说在山中偶遇迷路的小公主,好心将小公主送回,却让奴才们等在这里,说是得等贵妃娘娘来……”
鞫容一怔,放眼看去,果然瞄见石阶那头坐着个小女娃,抱膝埋首,闷声坐在那里不搭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