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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声诺诺,焱戎得了娘娘允可,才从跪姿改为低头哈腰的恭敬引导姿态,引着贵客入天机观,往早已安排好的雅致院落行去。
“没有娘娘的吩咐,尔等均不可擅自入内!”
宫女们众星拱月般,伴娘娘入了暂时歇脚的居所,内侍太监们就挡了这门,留几个侍卫把守着,却连送午膳来的天机弟子,都被谢绝于门外,自行开小灶、设银针、试食官,以确保饮食安全。
欲来溜须拍马,也不得门径,焱戎只得讪讪告退,又领着师弟们分头忙碌开来。
梧桐小院,清幽僻静,在皇家道观中属专供身份显贵的香客歇息居所,除了道家特有的建筑形态之外,几处厢房内,仿效宫中器皿摆设,倒也布置得十分舒适宜人,干净雅致。
虞嫔入了厢房,神色一变,命左右心腹侍从将门反锁,关上窗户,仔细检查,直到确定周遭并无闲杂人等,这才紧着面色,低声问:“东西都准备好了没?”
“娘娘放心,只待天黑,奴婢们会谨遵娘娘吩咐,分头行事!”
两名侍婢跪地回禀,眼中隐含泪水,语气却十分坚定。
“好!”虞嫔深吸一口气,“你们去后,你们的家人,宰相大人自会悉心照料,九泉之下,你们亦可心安!”
“是,娘娘!”泪水夺眶而出,两名侍婢霍地抬头,眼底却分明有毅然决然之色,“多谢宰相大人!奴婢死而无憾!”
“起来吧!”虞嫔转身面向幽然紧闭的窗户,看窗外雨势未歇,天色早早已暗下,她缓缓阖目,面容颤曲了一下,幽幽开口道:“为本宫更衣吧!”
平举了双臂,由着侍婢褪下身上那层层而裹的华裳,摘下赘赘发饰,梳道姑髻,而后,她换上了一袭女冠道袍。
待到天黑之时,借着雨幕的掩护,已是一身道姑装扮的虞嫔,在两名侍婢引开侍卫、太监的注意力后,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房间里溜出来,绕小后门,悄然离开梧桐小院,独自一人,奔着一个方向,匆促而去。
正文 第八十四章 震天鼓
飕——!
一只夜枭划空而至,骤然敛翅停于宫城城墙顶端,暗夜中发亮的枭目,警惕地转向宫门前平铺的笔直大街。
绵延宫墙外围,守备森严,燃着支支火把,卫兵们毫不松懈的放哨站岗,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寂静而森严的场面,突然被阵阵马蹄声打破——
通往宫城北面玄武门的石板长街上,一辆辆马车鱼贯而至,陆续停于宫门外,百名身着官服的朝廷重臣相继下了马车,围拢聚集成伙,整齐划一地奔着玄武门而来。
“来者何人?速速止步!”
禁军统帅跨刀立于玄武门前,威喝声中,两列哨卫刺出长矛,交叉横挡,阻来者去路。
“宰相,左淳良。”
一品朝服穿戴齐整,左淳良率领同僚大臣们,深夜而来,止步于玄武门外,大声通报:“偕同六部尚书、侍郎,及一众大臣,有要事面见圣上,请戚将军速速打开宫门!”
“放肆!宫门已闭,尔等有事启奏,须待明日早朝,由南朱雀门入宫城,行天街至承天门,此处夜不敞门,请左大人与众僚速回,不得再进半步!”
禁军统帅戚中元手举火把,往前一照,见左淳良竟将“亲左派”的朝中同僚悉数带来,百官聚于宫门外,场面甚是惊人,戚将军又惊又怒,急喝:
“尔等好大的胆子,莫不成,想夜闯玄武门?”
玄武门乃宫城守备最严之地,是警卫宫廷的要害,驻扎精兵,日夜防卫,一旦有人硬闯玄武门,一律格杀勿论!
哪怕是朝廷命官,肱骨之臣,不得圣上亲口召见,夜闯此门,也得血溅三尺,枭首悬门!
“臣等今夜冒死觐见,实乃十万火急之事,已无退路!”
见不到圣上,绝不铩羽而归!众臣面现坚毅之色,与卫兵对立僵持着。
“戚将军,还不速速禀告圣上!”
左淳良当先一步,猝然走到玄武门外高高架起的一面兽皮圆鼓前,冲宫城守备道一声“得罪了”,闪电般出手,握起鼓槌,奋力敲向那面大鼓。
嘭嘭嘭、嘭嘭嘭——
玄武门外所立的巨鼓被敲响,示警鼓声如雷般响彻夜空,惊荡在宫城之内,势必惊动匡宗!
戚中元闻得“震天鼓”被宰相敲响,大惊失色,不得不点燃一支“神火飞鸦”,往宫内传报——有人夜闯玄武门!
俄顷,太监总管高公公领人急来,于玄武门城楼之上,宣圣上口谕:
“圣上有旨——开宫门,请众卿家于晗光殿外,候驾。”
宫城外围宫墙,仅有四道门——东苍龙门、南朱雀门、西白虎门、北玄武门。
“震天鼓”响,玄武门开,这意味着一场杀戮,已迫在眉睫!
若非有人举兵造反,屠戮皇宫禁苑,那便是臣子请命调兵,惩奸除恶,清君侧!前者,杀戮的矛头指向宫内;后者,血腥的矛头指向宫外。
玄武门一开,杀戮已在所难免,这帮重臣今夜若无法劝圣上调兵除掉隐患,那么,“震天鼓”的怒火,将由这百名朝廷大员的项上头颅,来血祭,方能平息!
宰相与众臣都明白——今夜闯宫,乃冒死进谏,不成功便成仁!
轰隆隆——!
玄武门发出兽般怒嗥,徐徐敞开,戚中元遵圣上口谕,舞动火把,发出军中号令,命兵士、千牛卫们列阵,押送百名大臣,入宫门,行至晗光殿外,兵士们剑拔弩张,支支利箭瞄准闯宫众臣,一旦有人躁动,弓箭手发力,一箭穿心,立时毙命!
“臣,左淳良,有事启奏!”
率同僚们齐唰唰跪于晗光殿外,左淳良伏身叩首,切切高呼,额头重重叩响在石板上。
此刻,雨势时落时停,冒死觐见的众臣,跪于积水之地,不消片刻,浑身湿透,年迈些的老臣,已在料峭春寒中瑟瑟发抖,仍咬牙坚持,一声不吭地伏跪在原地。
周围刀光凛凛、箭在弦上,戚将军看兵士们额头已滴落汗珠,个个神情紧张,气氛凝重,僵持之中,只听得滴油裹布所燃的火把,“噼啪”爆响,每一声都扯痛着脑子里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晗光殿内突然灯光齐明,匡宗身披龙袍,从寝殿而出,由内侍太监护驾,转入晗光殿。
殿前侍卫严阵以待,匡宗却稍显兴奋地瞪目,嗜血瞳人发亮,冲高公公略一招手,呼犬奴俯首帖耳凑过来,耳语几声。
高公公点头哈腰,疾步奔至殿门外,一甩拂尘,吊着嗓门尖声道:
“宣——左卿入殿!”
宰相左淳良遵了旨,咬牙从地上站起,强忍住脚底心蹿上来的阵阵针刺般的酸麻,迈稳了步伐,一步步走向晗光殿,至匡宗面前,扑通跪地。
“爱卿,你可知敲响‘震天鼓’惊动圣驾的后果?”
匡宗口中唤着“爱卿”,两手却握拢呈拳,体内血流澎湃,已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熟悉的欲念——想要嗜血杀戮的欲望,令他兴奋之极!
“臣,知道。”
面对喜怒无常的暴君,左淳良沉稳着面色,一派老持稳重之态,心弦却绷得紧紧。
“好!朕且听你说说这要紧事!”
一手搭着下颔,轻轻摩擦颔下刺须,匡宗饶富兴味地瞅着宰相。
“臣,要揭发奸佞,此人怀谋逆之心,在圣上身边窥伺已久,阳奉阴违,轻蔑朝廷之威,私藏狼子野心,暗中图谋不轨!若不歼灭此人及其党羽,等其羽翼渐丰,恐使京城风云色变!”
左淳良沉声启奏,字字敲心,句句惊魂,恰好掐在圣上软肋:
“此人不但藐视圣上,更口出狂言,直指金銮殿上龙椅,不仅圣上坐得,他也能坐得,并立誓要让世人伏于他脚下,行三跪九叩之礼!”
“竟有此事?!”
匡宗面色沉了下来,怒瞪的嗜血瞳人里,杀机一现,“奸佞谋逆?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什么人胆敢造反?”
“启禀圣上,”晗光殿殿门大敞,左淳良见圣心已怒,时机已然成熟,刻意高声喊道:“此逆贼,自命‘尊上’,借圣宠而骄,乱朝纲、干政惑君心,觊觎九五至尊之位,窥伺至高权杖,惹众怒,臣等叩请圣上,速速下旨,将鞫容此逆贼——斩立决!”
喊话声传至殿外,跪于晗光殿外的诸位元老重臣,以宰相马首是瞻,一呼百应,异口同声高呼:
“鞫容大逆不道,请圣上速速下旨,将此逆贼——斩立决!”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攻灵山
“斩立决”的呼声,排山倒海一般,传入晗光殿内,震得顶梁柱簌簌抖落细尘。
“鞫容?”
匡宗瞪眼闷声片刻,猝然仰头暴笑,笑指宰相,道:“一个小小卜正,就让堂堂宰相乱了方寸?你们私下里结的怨,还怼到朕面前来,没完没了的闹!比之三岁稚儿撒泼更加可笑!”
简直是无理取闹!
暴笑之声骤起又骤停,暴君“砰”然击掌于案,又忿然作色,怒道:“除了修道,此人还有何能耐?既不能参政,又无领兵征战的本领,区区一个道人,性子张狂些,就让你们一个个眼里揉进沙子了?他能造反?你们真当朕是昏君?由得你们信口雌黄、颠三倒四!”
“圣上!”一脑门子重重磕在殿上,左淳良悲切高呼:“天可鉴——臣对圣上一片赤忱忠心!鞫容此贼,不仅狂妄,甚至妄言他自己乃天之子,当享天子之荣,当今天子所能享得的江山美人,他也能享得,且易如反掌!此言,乃大不敬,连圣上后宫之人,他都敢觊觎……”
砰——!
一记重拳,砸于御案,匡宗暴怒:“住口!简直是一派胡言!尔等若再敢为此事喋喋不休,朕先砍了你们的脑袋!”
就为区区一个道人,这帮大臣居然敢夜闯宫门、怒敲“震天鼓”,简直反了天了!
“来人——!”
匡宗怒不可遏,暴喝一声,御前侍卫拔刀出鞘,逼向宰相,只等圣上一声令下。
“臣,叩请圣上三思!”
左淳良骤然挺直上半身,抬手将官帽缓缓脱下,搁于殿上,而后,额头砰然叩于地面,血丝渗出。
“臣等叩请圣上三思!”
众僚于殿外,齐皆摘下官帽,伏地悲切高呼。
“你们这是在逼朕?”
匡宗怒极反笑,连叫三声“好”,目中迸射凛凛杀气,正欲下旨砍几颗冥顽不化的老臣脑袋,以泄心头怒火,却见晗光殿侧门人影一闪——
一名小太监跌跌冲冲地奔来,冲高公公小声禀告。
高公公脸色猝变,慌忙凑上前,轻呼:“圣上!”而后,得主子点头示意,俯身在匡宗耳边窃窃而语。
“你说什么?果有此事?!”
匡宗惊怒暴喝,霍地站起,疾步绕侧门而入,进偏殿,见虞嫔跟前的一名贴身侍婢,果真连夜逃下灵山,带着仓皇焦急的神态,衣饰凌乱、一身狼狈地跪在偏殿,等圣驾亲临。
此女煞白了脸色,跪地挪膝上前,凄凄哭诉:
“圣上,娘娘出事了!天机观尊上,以请神为由,骗娘娘去其厢房静室,更换女冠道袍,并将娘娘软禁在他房中,奴婢听尊上狂笑放话,说、说……”
“他说了什么?”匡宗瞪目攥拳,手指关节咯咯作响,盛怒之下,暴喝一声:“讲!”
侍婢心惊胆战,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的、颤声道:“他、他说,说自己也是天之子,可与天子共享六宫美色!奴、奴婢听见娘娘在房中凄厉呼救,随娘娘一道去的人,却被天机观众弟子困住,说师尊在请神之时,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打扰……
“奴、奴婢见势不妙,偷偷逃下山来,凭娘娘手谕令符,返回宫中,将此事呈禀!请、请圣上救救虞嫔娘娘!快救救娘娘——”
惶惶哭诉,侍婢连连磕头,央求圣上速搬救兵,去解救娘娘。
匡宗却闷声不响,瞪着此女,嗜血瞳人里缩影着此女惊恐万状的面色,不似有假,——他的女人,当真被那个狂妄发癫的道人染指了?!
此乃奇耻大辱!
凡夫俗子尚且不能忍,何况是一国之君!
“不能护主的废物!朕留你还有何用?”
盛怒之下,匡宗猛然将御前侍卫鞘中利刃拔出,一刀砍去,竟将这名侍婢的头颅硬生生砍落,骨碌滚落在地上,断颈处鲜血狂喷,失了脑袋的一具残躯砰然躺地,仍兀自抽搐抖动。
跪在晗光殿的左淳良,偷偷往侧殿那头瞄了一眼,见大幅帷幔上,猝然喷溅血雨,他眼皮子一跳,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帷幔飕地掀卷而起,挟一股腥风,匡宗阔步而出,手持溅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