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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灵山所处的位置极佳,一旦脱离师尊掌控,自会有人来叼这块肥肉,接掌天机观,捡个现成的便宜!
故而,师兄他们尚可依计洗脱嫌疑,以背弃叛变师尊之举,迎来新的掌教真人。
而那批关门弟子,与焱戎他们,有不同之处——“天”字辈弟子们,个个身患残疾!
当年,既想扩充天机观弟子人数,来为鞫容心中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打掩护,又不想落下壮大势力的负面朝论,而招纳了这么一批自身条件极特殊的关门弟子,用以迷惑外人,降低匡宗的戒心。
可事到如今,这些人必定会再次引起君主的猜疑——谋逆之人,因何招揽身患残疾的遗孤们,来这观中?此事不合常理,其中必有蹊跷!
“师兄,他们必须离开!尽早离开!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羿天心中十分明了,却不多言,拎了书案上收拾妥当的那只简易行囊,在焱戎愕然注视中,径自走出书斋。
“小师弟……”
焱戎追至门外,徒劳地喊了一声,却见那弱不胜衣的少年,背负着行囊,一抹孤拔出尘的背影,独自渐行渐远。
……
五年了……
羿天还是第一次踏出这片竹林禁地。
无须步态图的指引,他走得极快,并未回头多加留恋,轻而易举地穿出竹林阵法,沿着后山一条捷径,往山下走。
黎明前的黑暗,依旧笼罩着大地,山野之中,虫鸣声声。
忽闻“喀嚓”一声响,一根枯枝踩断于脚下,惊得栖息树梢的一只鸟,拍翅怪叫而飞,孤身一人走在山路上,羿天突然感觉这山风中迫来一股异样的气息,空气中开始弥漫着骚动与不安的氛围。
他停顿了脚步,凝目看向前方。
猝然,野林中飞出黑压压一群鸟,受惊般的掠空而过,山麓彼端,一阵奔踏的马蹄声随风荡来,羿天的眼前,出现了点点火光。
追兵,来了!
一列铠甲骑兵,高举火把,驱策战马,由山路冲杀而来,挟雷霆万钧之势,瞬间迫至眼前,火光刺眼,骤然分散呈包抄之阵。
马嘶声、人声,火光、刀光,渐渐逼近,而他,已无退路。
正文 第九十二章 生杀抉
半个时辰前——
宫城,晗光殿。
大殿上气氛凝重,宰相左淳良与驭刺驭大将军,一左一右,长跪于匡宗面前。
“未及早朝之时,你二人就如此心急?”
匡宗高居晗光殿首座,拢拳于御案之上,怒火未消,郁气不畅,阴沉着面色俯视长跪在面前的两个肱骨之臣。
“圣上!”从灵山一路伴圣驾返回宫城,左淳良端着老持稳重之态,内心实是焦虑万分,“逆贼被擒,虽未查出同党,但,天机观乃皇家道观,又在灵山之上,不可不慎重以待……”
“左卿,”一声低喝,如云层里闷着的雷声,闷响在大殿上,天子怒火抑而不发,令臣子更加诚惶诚恐,“你只知来朕面前嚼舌根,只想让朕出手平万事,身为臣子,可有为君主分忧?”
“臣、臣……”心知圣上未砍得鞫容的脑袋,心中气犹未消,又怨臣子办事不得力,总将难题丢给君主,言辞之中似对他有所不满,左淳良心中略慌,叩首道:“臣以为,皇家道观不可废!臣心中有个人选,此人不仅道法极深,更忠心于国君,可受朝廷重用,继任天机观天师尊上之职,宣扬帝德,抚定民心!”
“宰相大人此言差矣!”驭刺跪于宰相身旁,却持以相反的态度,“道人妖法可祸乱天下!鞫容就是个活例子!圣上须下令查封天机观,禁止道人再入京!”
“大将军这是要让圣上因噎废食?”左淳良直起上半身,面向驭刺,反驳道:“道人妖法祸乱天下之说,始于渊帝,下令取缔道观,也是渊帝所为,将军此言,难不成是想让圣上效仿渊帝当年那番作为?”
“左淳良!”这厮可恶,竟当着圣上的面提及渊帝,存心想使他难堪!驭刺冻着脸,冷哼:“这是你的想法,休得强加于本将头上!”
“那么驭将军,你又是如何想的?”匡宗两眼一瞪,看着这两个臣子,驭刺与左淳良,这二人是他的左膀右臂,虽各自为营,以往却极少公开对立,而今,二人却为天机一事,硬着脖子赤着脸在他面前争吵不休,令他心中不免起疑:宰相与大将军,因何如此在意灵山之上的天机观?此观,不过是鞫容这厮留下的烂摊子罢了,收拾烂摊子这等苦差事,旁人不愿染指,这二人倒是自个送上门来抢这差事,甚是可疑!
“臣的想法只有一个——”半夜获知宰相怒敲震天鼓,请得圣驾领兵夜攻灵山、活擒鞫容,驭刺丝毫不敢耽搁,连夜进宫面圣,就是为了说服圣上应允他一件事:“请圣上当机立断,即刻下旨,命末将亲率铠甲骑兵,趁天亮之前,再上灵山,剿灭逆贼门下千余弟子,一个不留,统统杀尽!”
鞫容若是将“天谕”藏匿在天机观中,他正好借此良机,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将军杀心太重!”这冷面将军不去当个酷吏,真是可惜了!左淳良心中冷笑,颜面上却一派老成稳重,沉声道:“半个时辰前,宫中密探已飞鸽传书来报——搜得天机弟子藏于房中的数千份密告,都是责骂鞫容大逆不道、不堪为师、祈祖师爷显灵另遣真人来主持天机观的书函,封封千言书,字字情真意切,圣上阅之也颇为动容!如此忠心于本朝之人,将军怎可妄开杀戒?”
“千言书?”驭刺冷笑驳斥,“既忠心于国君,亦当甘心受死,以表清白!圣上,莫要被宰相之言所蒙蔽,那些示弱投诚之人,未必真心!一国之君,宁可负天下人,不可让天下人负之!”
“驭将军你……”左淳良面色一沉,与大将军针锋相对,又要雄辩一番。匡宗却头疼之极,暴喝一声:“够了!统统住嘴!”
天子发怒,臣子噤若寒蝉,叩首跪地,只等圣上明断。
“什么为人君该如何,为人臣该如何,统统是狗屁!”匡宗心头怒火抑闷了整宿,委实是憋不下去了,一怒之下,破口大骂:“朕最不喜受这俗人之见!这就是为何你们得不了朕的独宠,而鞫容却能轻而易举挠了朕的痒处!可惜这厮不知天高地厚,竟连朕的……”连朕的女人都敢碰!可恶之极!
怒火发出大半,又吞回一半,匡宗实是气闷,一个拳头猛砸御案,砰的一声,震得跪在御案前的两个臣子各自哆嗦了一下,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许久才闻得匡宗闷闷吐了口气,道:“朕想让你们如何为人臣,你们就当如何去做!无须你们来指点朕该怎样做,朕高兴怎样就怎样!”
这话,听着挺绕耳,臣子却不敢有异议,口中诺诺答:“臣,恭候圣上旨意!”
“左卿,你说的那个人选,是何人?唤来让朕瞧瞧。”若是有鞫容这般有趣,又能对君主忠心不二,也不妨一见!
见圣上突然来了兴致,左淳良心中一喜,忙道:“此人乃是逆贼鞫容的克星,道法修为之高,凌驾于逆贼之上!此人道号蛮玄子,正是凌峰真妙观的掌教真人!臣已命他候在宫门外,只等圣上传召。”
“传!”
圣上金口一开,只是片刻工夫,太监就领着一人来了晗光殿,驭刺偷瞄一眼,却见来的道人,道袍上如意祥瑞的云鳞纹,华丽中有些浮夸,未修得仙风道骨之姿,偏端着道貌岸然之态,只是这模样长得……不敢叫人恭维!
“贫道蛮玄子,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狷急地上殿来面圣,蛮玄子眼底几分急于攀龙附凤的贪婪之色,却终究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人,宰相府已让他叹为观止了,这偌大的皇宫更是令他如坠梦中,飘飘欲仙,跪在圣上面前,叩首拜见时,浑身都细细发颤,激动得宛如登了灵霄殿的大宝。
匡宗瞧了他几眼,心中无比失望——蛮玄子此人,既不有趣,又没胆识,跪在那里还抖个不停,瞧不出有什么气候,招了此人,不过是多了个俯首帖耳的狗奴才!不过,看此人心眼虽小,却并无反骨,宰相说他忠心不二,实是没有造反的胆子,让此人来执掌天机,并无不可。只是……这人怎的如此平庸?
无趣、太无趣!——匡宗摇头一叹。
闻天子怅叹,宰相心弦一绷,将军却暗自一喜。
正文 第九十三章 送肉来
“启禀圣上,贵妃娘娘在殿外求见!”
晗光殿内气氛骤僵、匡宗沉吟未决之时,忽闻守门太监在门廊前高声启奏、通传:贵妃娘娘驾到!
“宣她进殿!”
匡宗面色稍霁,唤高公公速去门外引娘娘入殿。
“宣——贵妃娘娘晋见!”高公公疾步奔至殿门,高声宣召。
门外人影翩闪,环佩丁冬之声,极是悦耳地传入晗光殿——贵妃蓥娘风姿绰约、华彩宫装,由殿门外款款走来,妙步生莲,香风荡来,竟使这大殿之上犹如万物逢春,令众人眼前忽而一亮,顿觉明艳逼人!
“臣妾给圣上请安!”
领着贴身宫婢步入殿内,盈盈叩拜,蓥娘抬头时,明眸慢转,眸中柔光万缕、绵绵地缠绕过去,饶是心如钢铁之人,亦抵挡不住这撩人的眼神,顷刻化为绕指柔。
“爱妃,你来得正好,来!”拢在御案上的拳头终于一松,暴君的脸色竟也柔和了几分,伸手一招,“来朕身边坐!”招得爱妃上前来,他不顾臣子也在,猿臂一探,竟将美人揽入怀中。
“圣上……”蓥娘欲拒还迎,坐于暴君双膝,双臂灵蛇般地缠绕于他颈项,樱唇微翘,似嗔似恼:“这些臣子真真可恶,竟让圣上伤神一夜,连个阖目小憩的闲暇都不留,臣妾瞧着可心疼得紧,已亲手备了滋补之膳,圣上不如打发了这些臣子,让臣妾陪您一会儿,好不好嘛?”
“你这磨人的小妖精!”匡宗心情大好,禁不住美人轻捻兰花指的撩人一勾,将满是刺须的下颔蹭上,在那张盈满光华的红润面颊上,香了一口,啧了一声。
殿内掌灯宫女们如根跟木桩似的,木然呆站,动也不动,高公公脑袋低低、目不斜视,苦只苦了两个外臣,被君主晾在一旁,耳听这打情骂俏之声,还得硬着头皮跪在那里、不肯识趣地告退,跪姿却都有些僵硬,场面略显尴尬。
招进殿来的蛮玄子,转瞬就被人遗忘,趴跪在那里也无人理睬,他忍不住将求援的目光偷偷睇向宰相。
左淳良却在偷瞄另一人——贵妃蓥娘。他随圣上返回宫中时,曾亲眼目睹圣上将裹藏着虞嫔的那卷被褥掷于地上,唤宫奴扛去如意宫,说是将此物交由贵妃处置。
蓥娘执掌凤印,掌管后宫之事,虽无皇后之衔,却俨然成了六宫之主,虞嫔落到她手中,会是个什么下场,宰相心中已作了最坏的打算。此刻见了贵妃,他却忍不住的、打眼角余光偷瞄过去,想从她的脸上窥探些苗头,欲探知虞嫔被她如何处置了。
只可惜,贵妃城府极深,旁人又怎能透过她的颜面表象、探知她内心所想?宰相也只瞧得她笑靥如花,似乎并未受到天机祸事的影响,即便鞫容垮台、近而打击到了如意宫伸在宫外的势力,她竟一如往常,还迎合着君心,笑得明艳如春!
真不愧是蛇蝎美人!此女毒性异常凶猛哪!
左淳良敛容垂目,如老僧入定,不敢再瞧一眼蓥娘这迷惑君主的撩人之姿,只在心中暗暗盘算。
“圣上……”
宰相还能沉稳着气度,把持住自己,驭刺则猛一抬头,看向蓥娘时,豹目中凛凛杀气一闪,不改满面冷厉之色,却在腹中暗骂:好你个贵妃娘娘,手腕倒是高明,偏挑这个节骨眼来搅局,想故意拖延住匡宗,让天机观中的某个人趁机开溜么?
“圣上!”
听驭大将军一声唤,就知此人必是心中焦急、按捺不住了,蓥娘赶忙抢在他的话头之前,高呼一声圣上,将匡宗的目光牢牢吸在自己身上,而后,她娇笑道:“看看臣妾给您带来了什么?”春葱指尖隔空一点,随娘娘一同入殿来的贴身宫婢心领神会,起身上前几步,双手捧着膳匣,奉于君主眼前。
匡宗一看,整晚都压在心头的怒火,瞬间消去大半,吩咐高公公将膳匣接来、置于御案。蓥娘自觉地起身,以手拈起匣中插挂的一串烤肉,横至匡宗嘴边,暴君张开嘴来、一口咬掉竹签上串的烤肉,吃进嘴里用钢牙狠挫几下,嚼为肉泥吞入肚内,才觉泄恨,猛地仰头大笑几声,迭声道:“痛快、痛快!”又拍一拍爱妃的手,赞不绝口:“知朕者,阿蓥也!”
闻听此言,驭刺将军面色